的脸打了过来,然后将她推倒在墙角。当时我站在厨房门口,看见了这一切。他朝着我走过来,头低着,头发垂在眼睛上,我有点害怕。以后我每次看到男人这个
样子走回家,因为一整天的工作而疲惫不堪,肚子还饿得要命,我总会想起我爸。我想闪开,因为我觉得他也会将我推倒,但是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不
过,他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用他温暖粗糙的大手抱起我,将我放到旁边,就又走出去了。他坐在砧板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头低垂着,好像在看双手。刚开始,
鸡都被他吓跑了,一会儿之后,它们又回来了,开始在他工作靴周围啄着。我以为他会踢它们,踢得它们羽毛满天飞,但是他也没有那么做。
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看我妈。她还坐在墙角,用擦碗布遮着脸,正在哭,双臂还交叉在胸前。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部分,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臂能像那
样交叉在胸前。我走过去抱她,她感觉到我的胳膊抱着她的腰,于是也回抱着我。她把那块擦碗布从脸上拿开,用它来擦眼泪。她要我出去问爸爸,想喝一杯冰柠
檬水还是一瓶啤酒。
“一定要告诉他,冰箱里只剩两瓶啤酒,”她说,“如果他想多喝几瓶,最好先去店里买,否则就别喝了。”
我出去告诉了他,他说他不想喝啤酒,柠檬水正好可以解渴。我跑进屋里帮他拿柠檬水,我妈正在帮他煮晚餐。她的脸因为哭过有点肿,不过她正哼着歌。那一晚
,他们的弹簧床就像大部分的夜晚一样,嘎吱嘎吱地叫着。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以前这种事被叫作家庭行为纠正,这是男人的工作。如果我后来想起过这件事的
话,我也只会认为我妈一定是欠打,否则我爸当时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我还看见他“纠正”过她几次,但是这一次我记得最清楚。我从来没见过他用拳头揍她,像乔有时候揍我那样,可是有一次,他用一片湿帆布刮她的腿,那一定很
痛。我记得当时她腿上还留下了红印记,整个下午都没有消去。
现在没有人称这种事为家庭行为纠正了,就我所知,大家说话时不会再用到这个词,消失得好!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一直以为,如果女人和小孩的行为有偏差,
偏离了那条窄窄的直道时,男人就必须负责将他们导回正途。可我要说的是,虽然我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这种教育,但并不表示我就认为这种行为是对的。我知道
男人用拳头揍女人这件事无关“纠正”,但长久以来,我还是容忍了乔一直殴打我。我得做家务,夏天得帮人家打扫房子,得抚养孩子,还得清理乔和邻居造成的
脏乱,这些事让我累得没有力气和他争执。
嫁给乔,唉,妈的!其他人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猜所有的婚姻都不一样,不过所有的婚姻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这我可以给你们打包票。大家看到的一对
已婚夫妻的生活,与这对夫妻真正的生活,通常会有所出入。有时候这种生活很糟,有时候又很有趣,不过通常这就像生命中的其他事情一样,都是苦乐参半的。
大家认为乔是个酒鬼,喝醉酒的时候常常会揍我,或许我的孩子们也这么想。他们认为他后来太得寸进尺,打我的次数太多,因此我终于反击了。没错,乔喜欢喝
酒,有时候也会去琼斯波特参加嗜酒者互诫协会的聚会,不过他和我一样,并不是酒鬼。每隔四五个月,他会去狂饮一次,通常和里克·蒂博多或史蒂维·布鲁克
斯那些废物一起去,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酒鬼。后来,他就不去了,只是晚上回家喜欢喝一两杯,就这样而已,因为他手上有酒瓶的时候,喜欢分几次慢慢喝完。我
这辈子知道的那些真正的酒鬼,才不会想分几次慢慢喝完酒瓶里的酒呢,管他是金宾、老公爵,还是经过棉絮过滤的防冻液。真正的酒鬼只对两件事有兴趣:想办
法付清手中那瓶酒的钱,以及想着下一瓶酒的着落。
不,乔不是酒鬼,可如果大家要这么想,他也不介意。这反而让他找到差事做,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我想这几年来,大家对嗜酒者互诫协会的看法有所改变,我
知道大家现在比以前更常提到这个协会,不过有一点并没有改变,那就是大家想要帮助那些宣称已经戒了酒、想要自力更生的人。乔有一整年都没有喝酒——不管
他到底有没有喝酒,至少他都没提起过喝酒这件事。一年之后,大家在琼斯波特帮他举行庆祝会,请他吃蛋糕,还送他一枚大奖章。后来去应聘夏天来岛上度假的
人提供的工作时,他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是个正在戒酒的酒鬼。“如果你们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想雇用我,我也不会怪你们,”他说,“但我一定要实话实
说。我去嗜酒者互诫协会一年多了,那些人告诉我们,如果不诚实,我们就没办法戒酒,没办法保持清醒。”
然后他会拿出那枚金奖章给他们看,露出自己除了便宜馅饼,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别的东西的表情。根据他的说法,每十五分钟他的酒瘾会发作一次,但他会克制住
自己,一切由上帝做主。我猜有一两个人听完后都要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他们一般会非常想雇用他,而且常常将时薪提高50美分或是1美元。你们可能以为
这个把戏在劳动节之后就不管用了,可即使是在这个岛上,在这个大家每天都能看见他,而且应该比较清楚内情的地方,他的把戏照样行得通。
事实其实是这样的,乔打我的时候,脑子通常很清醒。他喝醉酒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来烦我。在1960年或是1961年的时候,有一天他去帮查利·迪斯彭齐里把船拉上
岸,晚上回的家,他弯腰开冰箱,准备拿可乐喝时,我看见他的短裤从后面唰的一下裂开了。我大笑起来,没办法,我忍不住。他没说话。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正
在煮热腾腾的晚餐,我记得很清楚,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就在我转身去看炉子上的卷心菜时,他从木柴箱里拿起一块枫木,重重地打在我的腰背上。那可真
是痛啊!如果有人重击过你的肾脏,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了。重击之后,肾脏好像变小了,而且觉得很热、很重,就像它们快要脱离原来的地方,像装着铅块的篮
子似的不断往下沉。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餐桌旁,坐在椅子上。要是那把椅子摆得再远点,我走不了那么远,就得倒在地上了。我就坐在那儿,等着看痛楚会不会慢慢消失。事实上,我
没有哭号,因为我不想吓坏孩子们,不过眼泪却一直流下来。我没有办法止住眼泪,那是因疼痛而流下的,是没办法止住的。
“你这个臭婊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笑我。”乔说。他将刚才重击我的枫木丢回木柴箱,然后坐下来看《美国人》报。“现在你应该比十年前更乖才对。”
我在椅子上坐了二十分钟,才能再站起来。我必须叫塞莱娜帮我把火调小些,免得那锅菜给烧焦了。即使火炉离我坐的地方只有四步远,我也没有办法自己来。
“妈妈,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将火调小?”她问我,“人家正在和乔伊看动画片呢!”
“我在休息。”我告诉她。
“没错,”乔在报纸后面说,“她话太多,说累了,现在正歇着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这就够了,那个笑声就够了。我当下决定,绝对不让他再打我,除非他想
付出高昂的代价。
我们就像往常一样吃晚餐,也像往常一样,吃完晚餐后看电视。我和两个比较大的孩子坐在沙发上,小皮特则窝在他爸爸的腿上,他们一起坐在宽大的摇椅上。皮
特就像平时一样,7点30分左右在他爸爸的大腿上睡着了,然后乔抱他上床睡觉。一小时之后,我送小乔上床睡觉,塞莱娜则在9点上床睡觉。我通常10点左右上床
睡觉,而乔可能会一直坐到半夜,他打会儿盹,看会儿电视,再看会儿刚刚漏看的报纸,还挖着鼻孔。所以弗兰克啊,其实你还不算糟的呢!有些人到老也改不掉
那些坏习惯。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照往常的时间去睡觉,我和乔一起坐在那里。我的背已经好多了,起码可以进行我的计划了。或许我有点紧张,不过,如果我当时真的紧张过
,我现在也不记得了。我打算等他开始打盹了再动手,他终于开始打盹了。
我站起身,走进厨房,拿走餐桌上的奶油罐。我并没有专门去找这个罐,它会摆在桌上是因为那天轮到小乔清理餐桌,结果他忘了将它放回冰箱。小乔总是忘东忘
西的,像是忘记将奶油罐放回冰箱,忘记盖上黄油碟的玻璃盖,忘记将面包纸袋往下折,这样隔夜面包的第一片才不会变硬。现在,我看见他在电视上发表演说或
是接受采访时,总会想到这些事。我有时候想,如果那些民主党人士知道,缅因州参议院多数党领袖11岁的时候根本不能将餐桌清理干净,会做何感想。不过,我
还是很为他感到骄傲,你们绝对不要以为我心里不这么想。即使他是个该死的民主党人,我还是很为他感到骄傲。
反正啊,他那天晚上确实忘对东西了。那个罐虽然不大,却很有分量,拿在手上刚好。我走到木柴箱那儿,从箱子上面的架子上拿了我们放在那儿的短柄斧头,然
后走回客厅,这会儿他正在打盹呢!我将奶油罐握在右手,朝下一挥,正中他的侧脸,罐被砸得粉碎。
安迪,我这么做之后,他突然坐起了身。唉,你真该听听他的叫声!很大声?我的老天爷哟!他的叫声活像是那玩意被花园里的门夹住的公牛发出的。他双眼睁得
大大的,用手捂着正在流血的耳朵,还有一些凝固了的奶油块粘在他脸颊和腮边的连鬓胡上。
“乔,你猜怎么着?”我说,“我再也感觉不到累了。”
我听见塞莱娜跳下床,但是我不敢回头看。如果我回头,他可能就将我丢到沸水里了。要是他真的想那么做,他的动作可是快得吓人呢!我左手一直拿着那把斧头
,垂在身旁,斧头几乎被围裙盖住了。当乔想从椅子上站起身时,我亮出斧头给他看。“乔,如果你不希望我将这家伙往你头上劈,你最好还是乖乖坐好。”我说
。
有那么一秒,我以为他还是决定要站起来。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当时就完蛋了,因为我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也看出了这一点,屁股就这样僵在离椅子
大概5英寸[6]的地方,一动也不动。
“妈妈?”塞莱娜在她房门口叫道。
“乖女儿,回去睡觉,”我说,一秒钟也没有将视线从乔身上移开,“你爸爸和我要聊点事情。”
“没事吧?”
“当然没事喽!”我说,“乔,是不是啊?”
“嗯哼,”他说,“对极了。”
我听见她后退了几步,却没听见她关上房门,我知道她正站在那儿看着我们。乔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屁股离椅子5英寸左右。大约过了十
秒,或者十五秒,我们才听见她关上房门。这时乔才发现,他刚刚的动作有多愚蠢,半坐着,半站着,另一只手捂着耳朵,脸颊上还有小块奶油缓缓往下滑落。
他坐了下来,手也放下了。他的手和耳朵上都是血,不过手不像耳朵那样是肿的。“你这个可恶的臭婊子,这笔账我会好好和你算清楚的。”他说。
“哦,是吗?”我说,“既然这样,乔·圣乔治,你最好给我记住:不管你怎么和我算账,我都会加倍还给你的。”
他对我龇牙咧嘴地狂笑,好像他无法相信我刚说的话。“看来我只能杀了你了,是不是?”
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我就将手边的斧头递给他。我根本没有打算这么做,不过我一看见他拿着斧头,我就知道那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事。
“动手吧,”我说,“一次就将事情解决,省得我在这里痛苦。”
他看看我,又看看斧头,然后又看看我。要是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他脸上的惊讶表情其实很好笑。
“你杀了我之后,最好自己将菜热了,再多吃点,”我告诉他,“吃到你的肚子爆开为止,因为你会被关进监狱,我可没听说过监狱里会像家里一样伺候你吃香的
喝辣的。我猜他们会先将你送去贝尔法斯特监狱,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有合你尺寸的橘色囚服。”
“臭婊子,给我闭嘴。”他说。
但我还是继续说。“之后他们很可能会将你转去肖申克监狱,我知道他们不会将热腾腾的饭菜放在你的餐桌上,也不会让你星期五晚上出去和你那些酒鬼朋友打牌
。我只求你下手快、准、狠,别让孩子们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就好了。”
说完后我闭上了眼睛。我很确定他不会下手,不过,当你的生命危在旦夕时,确不确定倒也没什么用。这是那晚我弄清楚的一个道理。我站在那儿,双眼紧闭,眼
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想着,要是他真的用斧头劈开我的鼻子、嘴唇和牙齿,那会是什么滋味。我记得当时我想的是,我可能会在死前尝到斧刃上木屑
的味道。我也记得,当时我还觉得蛮开心的,因为两三天前我才磨过斧头。如果他要杀我,我可不希望斧头是钝的。
我觉得我好像在那儿站了十年那么久,然后他粗暴又恼火地说:“你是准备上床睡觉,还是像海伦·凯勒做梦那样一直站在那儿?”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已经将斧头放在了椅子下面,斧柄尾端从荷叶边布饰下露了出来。他的报纸落在脚上,像帐篷一样。他弯腰捡起报纸,抖了几下,努力装作一
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他的耳朵继续流着血,双手不住地颤抖,报纸在沙沙作响,前后几页上还留下了他红色的指印。我当下就决定,在他上床睡觉之前,一
定要先点火烧了那些沾到血的报纸,这样孩子们才不会看见,在心里头乱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我待会儿就去换上睡衣,不过我们得先达成协议。”
他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多洛雷丝,你不要得意过头了,否则你会后悔的。别把我惹毛了。”
“我没有惹你,”我说,“你打我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如果你再犯,我们其中一个人就得进医院或者太平间了。”
安迪,他看了我好久好久,我也看着他。那把斧头不在他手上,而是放在椅子下面,那也没有关系;我知道,如果我比他先低头,他对我拳打脚踢的日子就永远不
会结束。经过长久的对视,他终于再次低头看他的报纸,喃喃念着:“女人,你做点有用的事行不行?至少可以拿条毛巾给我擦脸吧——如果你干不了别的事!血
流得整件衬衫都是。”
那是他最后一次打我。你们看,其实他本质上是个懦夫,不过我从来没有对他这么说过,当时没有,之后也没有。我想,叫人家懦夫是最危险的事,因为懦夫最怕
人家发现他是懦夫,比死还怕呢!
我当然知道他生性怯懦,如果我当初没有把握可以成功,是绝对不敢贸然用那个奶油罐打他的头的。而且,就在他打了我之后,我坐在椅子上等着肾不再发痛时,
想通了一件事情:如果当时我不起身对抗他,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那么做。所以我就反击了。
其实啊,拿起奶油罐打乔还不算难。这么做之前,我必须先忘却脑海里我爸推倒我妈,以及他用湿帆布刮她腿的那些记忆。要摆脱这些记忆的束缚反而比较难,因
为我很爱我的父母。不过最后,我还是做到了,可能是因为我非这么做不可吧!我很高兴我做到了,即使只为了让塞莱娜以后不必记得她的妈妈曾坐在墙角,脸上
掩着擦碗布在大声哭泣。我爸出手,我妈照单全收,我不想评判他们谁是谁非。或许她非得忍下不可,或许他不得不出手,不然就会被每天一起生活、一起工作的
男人们看不起。当初那个时代和现在可不同,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多么不同。我当初笨得嫁给他,并不表示我就得忍受他对我拳打脚踢。男人用拳头或是木柴箱
里的大木块打女人,并不是什么家庭行为纠正。最后我下定决心,绝不再让乔·圣乔治那种人或是任何男人伤害我。
有几次他抬起手想打我,想了想又作罢了。有时候他的手举得高高的,很想打,可是又不敢打,我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一直都记得上次的奶油罐,或许还记得
那把斧头。然后他会假装他抬起手只是想挠挠头或是擦擦额头而已。那是他得到的第一个教训,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他用大木块打我,我用奶油罐回敬他的那个晚上,还发生了别的事。我不想提起那件事,我是想法比较老派的人,相信在卧室里发生的事,出了卧室门就不该说。
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说出来,因为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可能和那件事有关。
接下来两年,我们仍然保持着婚姻关系,并且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有可能接近三年,我记不得了,不过之后他只试着行使了几次丈夫的权利。他——
安迪,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当然是他阳痿!不然我说的是什么?他冲动的时候穿我内衣的权利吗?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但他后来就是“不行”。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夜夜春宵”
式的男人,甚至一开始都没那样,他也不是那种时间很长的,通常只是“轰”“砰”“谢谢你,女士”。说是这么说,他一个星期还是会有一两天想爬到我身上,
当然,这是在我用那个奶油罐打他之前。
部分原因可能是饮酒过量,最后几年他喝得很凶,可我不认为那就是全部的原因。我记得有天晚上,他忙碌了二十分钟左右,他的那个小东西还是一点都不争气。
我不记得我们后来到底在床上折腾了多久,不过我知道我们的确做了。因为我记得我躺在那儿,肾脏一阵阵地痛,我心里想,待会儿要起来拿片阿司匹林止痛。
“怎么样?”他说,几乎要哭了,“多洛雷丝,我希望你满足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什么都没说。有时候,女人不论对男人说什么都是错的。
“觉得怎么样?”他说,“多洛雷丝,你有没有满足?”
我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躺在那儿,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的风声。那晚吹的是东风,我可以听到风中夹杂着海洋的声音。我一直很喜爱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安
抚了我。
他转过身来,我可以闻到他喷到我脸上的啤酒味,又臭又酸。“以前关灯就好办多了,”他说,“但是这招现在不管用了。即使是在黑暗中,我还是能看见你那张
丑脸,”他伸出手,抓住我的乳房摇晃着,“还有这个,”他说,“又垂又平,像块煎饼似的。下面就更糟了。老天哟!你还不到35岁,可是和你上床,简直就像
在钻泥坑。”
我本来想说:“乔,如果我下面像泥坑,那就会很软,你大可以进来,那不是正好让你省事了吗?”不过,我什么话都没说。我刚刚就告诉过你们,帕特里夏·克
莱本养的女儿可不是笨蛋。
然后是一阵沉默。我猜他丑话已经说得够多了,终于睡着了,我正想溜下床去拿我的阿司匹林,他又开口说话了。那次我很确定我听见他在哭。
“我真希望从来没见过你的脸。”他说。然后他又说:“你为什么不干脆用那把他妈的斧头,把自己的脸砍了算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所以你们看嘛,不只我认为我用奶油罐打他——还告诉他我以后不会再任凭他对我拳打脚踢——可能和他的问题有关系,他也这么认为。不过,我还是半句话都没
说,只等着看他是想睡觉,还是想再对我不客气。他赤裸裸地躺在那儿,我知道要是他有任何举动,我第一个要攻击的是哪个地方。
不久,我听见他开始打呼。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最后一次想在我面前当个男人,如果不是,也不远了。
当然,他的朋友们绝对没有这么精彩的遭遇,他也不会笨到去告诉他们,他的太太用奶油罐砸他的脸吧!那他这只黄鼠狼就抬不起头来了,对吧?他才不会这么做
呢!所以,要是有人开始吹嘘,他们如何将老婆管教得服服帖帖,他也会和他们一起说大话,告诉人家要是我说话太过放肆,或事先没有问过他,就擅自拿饼干罐
里的钱去琼斯波特买衣服,他一定会好好修理我。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这个嘛,因为有些时候我可以闭上嘴巴,注意听别人说话。我知道今晚你们在这儿听我唠叨,可能很难相信我可以不说话,不过这是真的
。
我记得有一次我去马歇尔家当兼职帮佣。安迪,你还记得约翰·马歇尔吗?他常说他要搭一座桥,一直连到大陆那边。这时候,门铃响了,只有我一个人在房子里
,我急着要去应门,结果在一小块地毯上滑了一跤,重重地撞在壁炉角上。我的手臂因此起了一大块淤青,就在手肘上方的位置。
大约过了三天,就在淤青的颜色从暗棕色转为黄绿色的时候,我在村子里撞见了伊薇特·安德森。她正要从杂货店出来,而我正要走进去。她看了看我手臂上的淤
青,和我说话的时候,声音中充满了同情。女人唯有看到比猪在屎堆里打滚还乐的事,才用那种同情的语气和你说话。“多洛雷丝,男人可真糟糕,你说是不是?
”她说。
“这个嘛,男人有时候很糟糕,有时候不糟糕!”我回答。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我心里只想着要快点买到一些特价出售的猪排,免得被人家买光了。
她轻轻地拍着我没有淤青的那只手臂,然后说:“你要坚强点!事情总会好转的。我是过来人,所以我很清楚。多洛雷丝,我会为你祈祷的。”她说最后这句话时
,语气就像她刚刚告诉我,她要送我100万美元似的,说完她就到街上去了。我走进杂货店,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可能会以为她脑子
不清醒,不过认识伊薇特的人都知道,她清醒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我采买到一半才突然想通了。我站在那儿,看着史基皮·波特称我的猪排,购物篮挎在我手臂上,我头往后仰,从内心深处发出一阵大笑,当你知道你什么都不能
做,只能随心而动时,你就会笑成这样。史基皮转头看着我说:“圣乔治太太,你还好吧?”
“我很好,”我说,“只不过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罢了。”然后我又开始大笑。
“我想也是。”史基皮说,又转身去称肉了。安迪,愿上帝保佑波特一家人。只要他们这一家还在,岛上就至少有一户人家知道,管好自己的家务事就好。我继续
笑着。有些人看着我,好像我疯了一样,但是我根本不在乎。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该死的有趣,让人不得不开怀大笑。
伊薇特嫁的人是汤米·安德森。在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汤米是乔喝酒打牌的哥们。我的手臂起淤青一两天之后,他们一堆人来到我们家,想看看乔的最新
斩获——一台旧的福特皮卡。那天我休假,我帮他们端上一壶冰茶,这么做主要是希望他们别在家里喝啤酒,至少在太阳下山之前别喝。
我倒茶的时候,汤米一定看见了那块淤青。我走之后,他可能问乔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只是说了一些什么。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乔·圣乔治可是个不会让大好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