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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侯立明的算计,胡东海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被挖掉了,他沦落成被时代碾压抛弃的残渣。这笔账必须算个彻底!
杨同学怔怔地看着胡东海。
胡东海沉吟片刻,问:“侯立明当年交往的,除了你们,还有别人吧?”杨同学一愣。
“他不会只有你们一个圈子,听说他到处有朋友。”杨同学想了想说:“我记得他和一些怪人打得火热。”
“怪人?”
“号称有啥奇技绝活儿。”杨同学忍不住笑了,摇着头说,“侯立明常和他们混在一起,说他们是江湖圈子里的‘黑撒’。”
所谓“黑撒”就是混得十分牛逼,但从不张扬的一路人,本地方言,“撒”就是脑袋。
杨同学告诉胡东海,侯立明曾想把他拉进那个圈子,但他拒绝了,认为那是一群市井混混和骗子瞎胡闹。不过听说有些家伙的确有门道,下了苦功夫,虽然也都是一些极普通的人,却练出了非凡技能。
胡东海听明白了,那些人其实就是年轻版的老锁、黄河捞尸人。他们把已有的、常见的俗物,发掘为奇妙之能力,普通人也能拥有,就看愿不愿吃大苦。
奇人多从大苦中来,要么身世苦,要么经历苦。
侯立明当年和那些人交朋友,可能是被他们的执着与坚守感化,想求得人生之道,从另一个方向改变命运。
胡东海知道该怎么找了。
→5
早晨七点多钟,八家巷前的假日国际公寓,一群人聚集在广场上,随着舞曲扭动身姿。
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女孩,十六七岁,短发,丹凤眼,神情淡漠,舞姿却极为神奇。更妙的是,她是踩着轮滑,一边跟着音乐舞动,一边做出高难度动作。
“啧啧,这娃厉害。”旁边有人议论。
“根叔的女儿丹丹,大冬天也穿短裙,不怕冷。”
胡东海心想:罗有根生了这么出众的女儿,当年可没想到。罗丹丹正与人斗舞,伴随着节奏有力的歌曲,场面十分热烈。
“……别让我的爱迷茫着,分手不说谁对谁错,两个人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呜——咿呀咿嘿——咿呀咿呜——哎咿耶——”
丹丹的轮滑玩到了巅峰状态,动作眼花缭乱,转体画圆规、单脚跳跃加转体过桩、咖啡壶交替脚跳。更绝的是,她把跳舞的大妈大叔当作“桩子”,一会儿蛇行而过,一会儿单脚下蹲而过,谁都碰不到。
这时,一辆白色的起亚K2缓缓停在街旁。
罗丹丹喊了一声“爸!”,踩着轮滑从舞群冲出来,奔向路边。车窗摇下,丹丹与车里人说着什么。那人正是罗有根。
罗有根这个人很复杂,当年是个墙头草,一会儿是胡东海的朋友,一会儿又和侯立明称兄道弟,虽然双方都知道这么个货色,但都容忍着他。
罗有根曾与人打架,被人暴揍,胡东海听说后不干了。他的禀性是见到不平就想铲,虽然对罗有根的品性不认同,照样为罗有根出头,不为别的,就是气不过,想讨还公道。对方四打一,他就一挑四,把其中一个家伙的脑袋开了瓢,为此进了看守所。
吊诡的是,胡东海打死侯立明后,就是在罗家被公安抓走的,胡东海拒捕袭警时,罗有根就抱着头蹲在墙边。后来有传言,说是罗有根举报的龙王。因为当时侯立明忽然失踪,侯家人在《西京晚报》刊登寻人启事,罗有根就告发了胡东海。胡东海入狱后,罗有根走在路上,天上会突然飞来一块板砖。老婆又气又怕,跟他离了婚,现在这个女儿是二婚生的。
路边的丹丹说完话后,踩着轮滑远去了。起亚车缓缓离开。胡东海大步上前:“老罗!”
车里人往外瞥了一眼。胡东海大喊:“罗有根!”
对方摘掉茶色眼镜,神色一变:“你是——龙王?我的神神,你出来了?”
罗有根的脸上挤出一片笑纹。胡东海感受到老友的情谊,等着罗有根下车,不料那厮突然掉转车头,逃了。
主干道拥堵,起亚车飞速拐进一条小街。胡东海奔着车子逃走的方向追去。跑了几十米后,他钻进巷子。前方巷口闪过白色车影。胡东海拔足狂奔,在下一个巷子交叉处转弯。
起亚车慌不择路,冲进一片建筑工地。工程已进入尾声,七八个工人懒散地扛着东西。车子突然尖啸冲来,吓得工人们一阵惊跳。
胡东海追到此处,不着急了,前方的大楼挡住了起亚车。车子猛然间转头,竟朝胡东海冲来。
“罗有根,我帮你平过事,你就这样报答我?”胡东海怒道。
汽车冲过一片积水,卷起瀑布般的水流。罗有根那张狰狞的笑脸近在眼前!胡东海扭身躲过。
罗有根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掉转车头,猛冲过来。
胡东海纵身一跃,滚翻在地。汽车猛转方向,第三次撞来。
胡东海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挡风玻璃。“哗啦”一声巨响,蜘蛛网似的裂纹蔓延开来。
罗有根在驾驶室一缩脖子,车头偏了。胡东海顺势滑到汽车侧面,一拳砸向车窗玻璃。
“认罪服法,前途光明!”嗵!
哗啦——
一拳豁开的车窗玻璃爆裂成碎片。
胡东海又一个直拳,捣向罗有根的脸。罗有根拼命躲过,茶色眼镜打飞了,好在五官还在原位。他的脑袋猛然一磕方向盘,车头撞到水泥板上,不动了。
胡东海从车里拖出罗有根,扔到地上,蹲在旁边看着他。
罗有根挣扎着坐起来,挤出一脸笑纹:“龙王,多年不见,十分想念。”
罗有根是因为害怕胡东海报复,一时失去理智。关于当年举报胡东海的真假传闻,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以胡东海的性情,一出狱肯定收拾他——胡东海最恨背叛。
胡东海说:“我不跟你谈这个,这都是小事!”
还有比那更大的事儿?罗有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要谈谈侯立明。”胡东海说。
“啊?”罗有根愕然。
“我今天找你,让你帮忙介绍一些人。”胡东海说。“啥人?”罗有根十分困惑。
“侯立明原来跟一些旁门左道的人混得熟,他们那个圈子都是黑撒。”
罗有根有些生气:“侯立明死了二十几年,你是不是痴呆了?”
“这事有点复杂,我看你现在不问江湖,我也不多说,只要给我介绍几个人,我抬腚就走。”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罗有根盯着胡东海。
胡东海冷冷一笑。能相信这个一见面就要撞死自己的家伙吗?胡东海用嘲弄的语气说:“社会复杂啊,还是号子里清静。”
罗有根说:“你当年为我平事,还进了班房……”
“不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胡东海摆摆手。
罗有根往四周扫一眼,压低嗓音:“你给兄弟透个实底儿,是不是当年还有旧账没结清,你要挨个儿收拾侯家军?”
胡东海笑一笑:“你想多了。”
沉思良久,罗有根说:“好吧,我也不管了。你想找黑撒,就去见见猫拐子。他可能跟侯立明混过。那个圈子,我就认识他一个。”
“走啊。”胡东海拉着罗有根站起身。“现在?”罗有根睁大眼睛,“我还要修车呢。”
“先找猫拐子。”胡东海抓住罗有根的胳膊。
罗有根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立刻变得怒气冲冲:“小浑蛋,你给我盯住了,别让他跑,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罗有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胡东海:“我有急事,必须办完,不然我根叔的名誉就毁了。”
这是一个爱惜羽毛的鸟人。胡东海皱着眉头。罗有根一跺脚:“这样吧,我让丹丹带你去。”胡东海苦笑:“你不怕我欺负你女儿?”
罗有根一咧嘴:“丹丹是跆拳道红带,练到这个级别,天天都想打人。”
罗有根拨通了丹丹的手机,劝说女儿辛苦跑一趟,最后他说:“我欠这个叔叔一份人情,欠了二十几年了。”
→6
“丹丹,你不用上学吗?”走在路上,胡东海问。
“暑假啊,大叔,你没上过学?”罗丹丹有些不耐烦。
“听说你冬天也穿短裤,不冷啊?”
“啧,看你浓眉大眼的,咋也这么猥琐呀!”
“我的意思是女孩子冬天不能冻了膝盖,等你岁数大了,腿就会很疼的……”
“喂,我是看我爸的面子才带你的,你再这么烦人,我——”丹丹气得脸都红了。
胡东海闭上嘴巴。平时与侄子交流都困难,何况丹丹这样的新新人类。
一路上罗丹丹不停地摆弄手机,拍天拍地拍自己,完全忘了胡东海的存在。二人在路上也是强烈的反差萌。丹丹身材高挑,衣着短而轻,展现一双修长美腿。胡东海在监狱养成的习性不怕热,八月下旬的天,太阳当空照,他里面穿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件藏青色西装,似乎天然与社会隔了一层绝缘体。
胡东海还发现一个现象,他年轻时,都是男子穿着大裤衩露出双腿,而如今的情况相当复杂……
“快点啊,大叔。”丹丹在前面催促。
“噢……”胡东海加快步伐,随口问道,“你的轮滑技术那么好,怎么不去电视上比拼一下?”
丹丹不屑地说:“让一帮傻咩给我打分,决定我的未来,活着有什么意思?”
“嗯,自由是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胡东海想到这么一句。
罗丹丹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到胡东海脸上:“大叔你深邃的眼神藏着多少故事呀?”
胡东海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忙问:“你见过猫拐子吗?”
罗丹丹点一下头:“去年秋天,也是无聊,陪我爸去玩的。”
“那人本事有多大?”
“是个相猫师。”
“哦?”胡东海一愣。
“吹得可神了,说什么‘西京城唯一的相猫大师,能断猫看主家吉凶,因为猫瞳有棱光反照人生’。哼,骗子一枚!”
胡东海产生了兴趣。
丹丹接着说:“我家经常来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光是神棍我就见了不少,各式各样的。”
胡东海眉头一皱。这和罗有根的说法不一样,他说那个圈子只认识猫拐子。
胡东海对丹丹说:“既然你不信,还去他那里干啥?”
“就当玩呗。他说我养不了猫,因为我是火命,猫是水命,水火不容。如果我非要养,就养一只克死一只,克着克着,猫就开始反克我。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过他说我是火命还挺靠谱,我确实不怕冷。”
“那你爸是做什么工作的?”胡东海问。
丹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摇摇头:“我懒得管,他在外面还有房子,反正按时把钱拿回家就行了,我们家特民主,有钱就是大爷。”
胡东海无语。
走了半个多钟头,来到莲湖公园外。
二人穿过大门,绕过一片湖水,往公园深处走去。在胡东海的印象中,莲湖公园的变化不大,但感觉中间的湖水似乎缩小了,有人在岸边垂钓,一大片荷叶在风中轻舞。
“看那儿。”丹丹往前指了指。
十几米外有一排平房,平房前面是一片草地,后面是座假山。四周绿树掩映,除了阵阵鸟鸣,再没有其他声响。
胡东海茫然问:“猫拐子呢?”
“在第五间房子里。”
“他是干啥的?”
“好像是勤杂工——割草、收垃圾、扫地、清洗公告栏。”丹丹朝胡东海摆摆手,转过身去。
“谢谢你了……”
“欠你的就算还了,以后别来找我爸了。拜拜。”罗丹丹灵巧的身姿远去。胡东海望着那排平房,沉吟片刻,也离开了。
→7
胡东海回家时,胡小灿正穿着睡衣蹲在屋檐下,手里捏着一撮小米,远远地撒到院里,一群麻雀争相扑食。
胡东海气喘吁吁进了院子,样子有些狼狈,低头匆匆回屋,换了件衣服,出来蹲在侄子身旁。侄子脚边放着半瓶啤酒。
小灿紧张地问:“你跟人打架了?”胡东海摇摇头:“公交车太可怕。”
“啊?”
“半条命挤没了。想当年……”
“就说现在吧。”
“我被两个胖婆娘夹在中间,旁边还有个汉子,胳肢窝正对着我……唉,不提了不提了。”叔叔一副一言难尽、不堪回首的样子。
小灿的眼前出现了一幅鲜活的画面,他使劲憋住笑:“您这么好的身手,也有施展不开的时候呀。”
“那两个女的死死瞪着我,看她们的嘴型,‘流氓’两个字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我一动,她们就喊。我大气都不敢出。”胡东海长叹一声,“叔我这辈子遭受女人的毒手,两次。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在雪地上被女人追打一次;今年这个夏天又算一次。”
小灿扑哧喷出笑声:“我提醒过的,你坐不了公交车,让你打出租车嘛,自己要省钱。”
“不是省钱……今天出门带的钱花光了。”
“咦,你不是那样的人啊。”小灿盯着叔叔。
“从公园出来遇到一个学生,说是快开学了,自己家里有病人,没钱交学费。我就把钱给他了。他很讲义气,退给我一块钱的钢蹦儿。”
“让我说什么好呢?”小灿歪着头,喝了口啤酒。
“人家并没有朝我要钱,只是讲他的身世,我是自己悟出来的。”胡东海大手一挥,“江湖救急嘛!”
“下次有人突然抱住你的腿,喊你爸爸,你怎么办?”
胡东海仔细盘算一下,严肃地说:“我当然不会随便答应,要滴血认亲的!”小灿把嘴里的啤酒全喷了。
午饭时间到,胡小灿叫了外卖。为了给叔叔压惊,特意点了一份葫芦头泡馍。这是西京城独有的美食,把上好的白吉饼掰碎了,泡在鲜美汤中,配以肥肠、
肉丸子、鹌鹑蛋、木耳、粉丝,等等,当真是“神仙一闻味,都要跌三跌”。吃着饭,小灿问:“你找的人有下落了?”
胡东海摇摇头,看了侄子一眼,平静地说:“我要找的人,叫侯立明,就是二十多年前,被我打死的人。”
此言一出,胡小灿顿时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就是因为他,我犯了故意杀人罪,判了死缓。”
“这……这什么意思?”小灿呆呆地看着胡东海,“那……那你是杀人犯这件事……”小灿感到胸口一阵发闷,原本已经接受了叔叔是杀人犯,事实却一下子颠倒了。
“我被他陷害了。”
小灿慢慢站起身,又坐下来,思绪很乱,跟不上这突发的变故。居然有人那么狠心,陷害一个人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
小灿忽然想哭:“我爸临死前都认定,你不该是杀人犯。”
“算了,不提了。”胡东海也感到眼窝发热。
“可你怎么找那个家伙?”小灿问。
“一点一点接上线头。”
“那……不能让警察找吗?”小灿又问。
胡东海苦笑道:“现在还没影儿,你都不一定全信,人家更认为我疯了。”胡东海的目光投向院子,一群麻雀正在争食,“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让他把我的二十五年还给我!”
外面的阳光变得炽烈了,一道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小灿问:“有啥我能帮忙的?”
“你养过猫吗?”小灿摇摇头。
胡东海有些犯愁。他也没养过猫,见到猫拐子说什么都不知道,话不投机,会被当作心怀叵测之徒,再想深入交流就难了。
小灿一咧嘴:“切,这也叫事儿?”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猫。一大片资料铺天盖地涌出来。
胡东海凑过来看了一下,眼晕,全是猫的照片和无穷无尽的文字。“这人是谁啊,这么有知识?”胡东海愕然地问。
“千千万万个我。”小灿说。
第四章
怪咖们
→1
傍晚,胡东海带着小灿来到莲湖公园,在那排平房前停下脚步。
小灿理解的“相猫师”,类似于宠物顾问,提供咨询,选购名品猫,对特定的猫进行分析研究。
第五间房子外面放着一把笤帚和一把小铲子。
胡东海上前敲敲门,没反应。他推了一下,虚掩的门开了。
外屋的面积不大,一张木板床,几样简单家具。窗下有一张桌子,上面是一只空瓷盘,窗外紧邻假山。
里间是仓房,摆着割草机、水桶、拖把等杂物。胡东海将视线投到墙上,满眼都是猫的照片。
照片上一只白身而嘴边有花纹的猫,标牌写着:衔蚁奴。一只白身黄尾的猫,标牌写着:金簪插银瓶。
一阵风忽然涌进屋子,墙上的照片哗哗响着,其中一张掉在地上。胡东海俯身去捡。
小灿忽然低呼一声。
一团黑影从窗户冲进来,直朝胡东海扑去。
胡东海弯着腰,手还没够到地上的照片,就觉得一股凌厉的风迎面而来。
往旁边躲已经来不及了,胡东海顺势往下一蹲,瞬间觉得一个东西掠过头皮,伴随着一声尖叫。
“喵呜——”
那是一只纯黑的猫,个头很大,却并不臃肿,腰身健硕,四个爪子按在地上十分有力,状如黑豹,瞪着琥珀色的眼睛。
胡东海摩挲一下头皮,感觉刚才被猫爪划了一下,幸亏自己动作快,迟几秒钟,头皮上肯定留下血印。
那黑猫又发出一声尖叫,再次扑来。
同时又从假山上冲来四五只猫,跃过窗户,扑向胡东海。
黑猫这次伏低了身子,瞄着胡东海的脸,身子一跃,右前爪猛拍面门。胡东海抬臂一挡,却有两只猫进攻他的肚子,加上另两只猫进攻他的双膝。
上中下三路齐发。胡东海最担心的是中路的猫,怕它掏裆。
胡东海赶紧护住底盘,手臂猛甩,试图吓退黑猫。黑猫换个方向,一步蹿上那张桌子,然后猛一扭身,第三次凌空飞跃,劈头盖脸击向胡东海。
胡东海再无躲避余地。
“当心!”小灿喊了一声,手中扔出了两个东西。
其中一个东西打在黑猫的头上,弹射开来。另一个东西撞到对面的墙上,“啪”的一声滚落在地,吸引了另外几只猫的注意。
是两把木锁。
黑猫吓了一跳,“喵呜”一声怪叫,准备扑向小灿。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咔嗒咔嗒”响着。声音停在门前,随即传来一阵怪异的吟诵声,完全听不懂。
但黑猫立刻停住,低头退下,兀自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是铁猫。”来者嗓音沙哑。
胡东海缓上一口气,扭头望向门边。
来者继续说道:“古谱上称作铁猫的品种,它的眼里有泪痕。”
那人往前跨了两步,“咔嗒”一声响,一身灰衣灰裤出现在眼前。胡东海明白了此人的外号为什么是“猫拐子”,他有一只木肢。传闻中一个嗜猫如命的木肢怪人。
猫拐子怀里抱着一只猫,通身白色而布满黄点。他的手一松,那猫就自己跑到桌上,趴在瓷盆里。
“您就是相猫师。”胡东海欠身,“刚才念的那句话是什么?”
猫拐子面无表情坐在椅子里,深邃的眼窝隐藏着幽暗神情。“当年武则天改国号为周,迁都洛阳,途中出现一只黑猫拦住车驾,被认为不祥,武则天就颁布了‘大周遣猫令’。”
这个传说挺邪乎。
“可那猫为啥咬我?”
“铁猫的领地意识非常强,你不能侵犯它们的地盘,皇帝都不行。”猫拐子看了看胡东海,“你身上有奇怪的气息。”
胡东海苦笑,难道猫也鄙视他?
“听说你能断猫看主家吉凶,因为猫瞳有棱光反照人生。”胡东海说。猫拐子没吭声。
小灿接口说:“我以前养过猫,身上是干净的白色,尖耳朵支棱着,瘦脸,像个狐狸。”
网上那张照片,胡东海也看了,那猫有一双杏核眼,琥珀色的眼珠总是微微瞪着,神情显得有点好奇,也有点惊讶。
猫拐子的视线投到小灿脸上:“猫的毛色,以纯黄为上品,就是所谓的金丝猫。其次,是纯白的,称作‘雪猫’。”
“我养的那只,是雪猫吗?”
“不,那应该是‘狸奴’。你把它带来看看。”小灿叹口气:“我女朋友把它抓走了。”
胡东海还在考虑怎么把话题引到侯立明身上。猫拐子可能与侯立明有瓜葛,因为侯立明从小也喜欢养猫,至少有共同语言。
猫拐子忽然对小灿说:“你女朋友适合养这种猫——”他指着桌子。刚才蹲在瓷盘上的猫已经睡着了。
小灿问:“那是什么品种?”
“昆仑妲己。”
“呃,妲己——静静?”小灿说不出话了。
胡东海直奔主题:“二十五年前,有个人在灞河被打死了,他的猫,是不是应该提前有反应?”
猫拐子冷冷注视着胡东海,感觉来者不善。
小灿有些担心,往窗口瞥一眼,担心假山上再冲来一群猫。
胡东海语气一缓:“猫师,我们今天来,是打听二十多年前那个人。”
“我只关心猫,从来记不住人。”猫拐子说着,推门出去了。
一群猫跟着他走,聚拢在门外的草地上,围着猫拐子。胡东海说:“如果你认识侯立明,就不会忘。”
“侯立明?”猫拐子原本望着猫的眼睛转向胡东海。
小灿接口说:“那个人就是被我叔叔打死在灞河的。”
猫拐子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你……”随即神色一暗,嘶声低语,“我就是因为侯立明,才一头扎进猫的学问里。”顿了顿,他的语气更加幽深,“当年,他领着我们到处玩,真有大哥风范。他说不久的将来猫会占领千家万户,他说猫这门学问,非常值得研究。我信了他。别人都当他开玩笑随口一说,我信了他。”
猫拐子的语气和眼神,给了胡东海不小的冲击。猫拐子所说的一切,胡东海并不知情。在他眼中的侯立明,只是一个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敌人。
同样都是付出二十多年,人和人的不同命运,就在于侯立明的一个念头。“我信了他,没信错。”猫拐子猛然抬起头,“可是你把他打死了。”
“没有。”
“什么意思?”猫拐子瞪着胡东海。
“你信的那个大哥,他可能还活着……”胡东海说。
“胡扯!”猫拐子终于愤怒了。
“喵呜——”以那只昆仑妲己为首,草地上的群猫突然叫起来。
胡东海等着它们平息下来,用手绢擦了擦额头,说道:“我有证据表明侯立明可能还活着。”他注视着猫拐子,沉声说:“万一你信的大哥,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你不好奇吗?”
猫拐子回视胡东海。空气仿佛凝结了。“你到底想怎样?”猫拐子问。
“我只想知道,侯立明的朋友还有谁?”
猫拐子抬头望着天空。只是付出一句话的代价,也许一个人的命运就能改写。当年的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去找三眼老皮。”猫拐子的语调变得低沉,“当年侯立明常去他那里吃鱼,我从不掺和。”
“什么地方?”
“西二环与北二环交界处,那里有个水产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