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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串子一边喝酒一边诉苦,说他本来能去电视台表演,可是领导一审节目,认为不和谐,怕小朋友模仿。这世道哪有人模仿啊?想招个徒弟都没有……
酒串子醉倒在桌上。
这时,侯立明背着黄书包进了酒吧,四处扫一眼,朝罗有根走来。罗有根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耐烦:“等你半天了。”
他把侯立明带到角落的桌子旁。
“啥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侯立明前后张望,十分警觉。“肥宽出事了。”罗有根开门见山。
侯立明的目光定在罗有根脸上:“啥事?”
“人没了!”
侯立明眉头一皱,不相信地盯着罗有根。
罗有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是不是你干的?”
侯立明脸色一沉有些生气,手指捏着酒杯,捏了几下,松开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能害死老宽?”
“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罗有根嘶声说,“凡是知道你底细的人,一个个干掉。”
“别耍酒疯。我问你,老宽到底怎么死的?”侯立明瞪着罗有根。“听说是喂鸽子,摔下来了。”罗有根露出了比哭都难看的笑容,“你信吗?”侯立明低头看着杯中酒,眉头紧锁。
“肥宽年轻时没结过仇人,现在更不可能了。他除了鸽子,就是抓娃娃。他抓娃娃跟他妈的做公益一样,谁站他旁边,他送给谁。就这么个人……这么个人——”罗有根忽然嗓子一哽咽,用手遮住额头,挡住自己的眼睛,肩膀深沉地颤动一下,“谁忍心朝他下手?”
“老罗,你醉了。”侯立明拍了拍罗有根的胳膊。
“我思前想后,这事肯定和你有关。”罗有根抬头,茶色眼镜上有一片水汽。“你回家吧。”
“你上次说,有几个新人,路子很野。”侯立明没吭声。
“是他们干的吧?”
“是有几个外地人。”侯立明低声说。
罗有根一把抓住侯立明的手腕:“这是咱们的地盘儿!”侯立明站起身:“我送你回家。”
罗有根脚步踉跄:“人家都打到门口了!”侯立明托着他的胳臂。
“咱们……要守住自己的城……”
侯立明继续往前走。
罗有根忽然停下脚步,盯着侯立明说:“聚集老家伙们,跟那帮兔崽子干到底!”
侯立明没吭声。
罗有根的神情有些激动:“你、我、猫拐子、三眼老皮……龙王……”侯立明听着,并没有打断他。
“噢,还有周亦红,你的老相好,那是一方‘扛把子’。”罗有根一挥手,“她结交的人,你想都不敢想,她一跺脚……”
侯立明本来还在听着,可是罗有根一提到周亦红,他的脸顿时垮下来:“我跟周亦红没关系。”
罗有根本以为搬出周亦红能让侯立明兴奋起来,却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甘心。“周亦红对你念念不忘,只要你一句话,她肯定为你出头……”
“不用。”侯立明的脸色愈加阴沉。
“哎,你当年是不是亏欠了周亦红?”侯立明的眼里突然射出森寒的目光。罗有根一个激灵。
侯立明收回目光,嗓音低沉地说:“你走吧,我不送你了。”
罗有根愤然道:“侯立明……你当年是个美猴王,现在变成了……哮天犬!”
→4
侯立明在一栋烂尾楼里有个临时藏身所。一回去,他就给袁富阳打电话,质问宋发宽的事。
袁富阳亲切地说:“哦,礼物你收到了。”
“什么礼物?我问的是老宋……”
“有些事我会替你办,别客气,既然答应保障你的利益,当然会做出成效的。”袁富阳发出淡淡的笑声。
侯立明明白了,此人在手机里不会说出与罪行有关的半个字。
袁富阳呵呵地笑了几声:“你那姓胡和姓罗的朋友,我也会找机会照顾的,以后你就能干干净净重新开始了。”
侯立明感到一阵寒意。对方软硬兼施的手段很厉害,一方面用新身份诱惑他,一方面不动声色地恐吓他:不服从,同样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毙命!
侯立明又想起罗有根的话。
罗有根因为宋发宽的猝死,受到了刺激,想痛痛快快打一场,可是他煽呼的场面越大,侯立明越紧张。罗有根不理解侯立明的感受,侯立明见不得光,事情闹大了,他收不住。
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在黑暗中躲藏二十多年,已经形成了本性,让他突然站出来,那就是抽筋剥皮,把自己彻底撕裂开。
再说猫拐子等人早已退隐。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只不过,不再是他们的江湖。侯立明在楼前的荒草中徘徊。
这里是一片废弃的楼群,地上长着半人高的荒草,四周一片寂静,白天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侯立明沿着脚手架爬到楼顶天台,眺望远方。风很大,残阳如血。落日被云层遮掩,边缘勾勒一抹暗红色印痕。
侯立明从黄书包里拿出一个破花炮,是前两天在路上捡的,炮筒上残留着两个字:家欢。
他用双手拢着打火机,点燃引线。花炮上冒起一缕青烟,然后滋出了一尺高的烟火,连着滋了三下,一下比一下低,灭了。
侯立明仿佛听到宋发宽的笑声。
当年,他常和宋发宽爬到楼顶,谈天说地。那时的宋发宽是个小胖子,话痨,能从中午说到夕阳西下。经常是鼓着腮帮子喷一会儿,渐渐目光发直,又拼命喷了几句,忽然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但只睡十分钟左右,一下子挺起脖子,又开始说话。然后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如今侯立明形单影只,一只“落水狗”站在楼顶天台,寂寞地玩着烟花。他像狗似的喷着鼻子,从楼顶下来。
侯立明在街上晃荡,不知不觉走到宋发宽家的楼下,抬头寻找宋家的窗户。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正从楼前走过,侯立明扭头一看,胡东海来了。
他躲在几个花盆后面,目送胡东海进了门洞。
侯立明悄悄跟着。胡东海耳力惊人,他没敢直接跟,估计胡东海到了四楼,他才行动。
胡东海一直上了楼顶平台,推开简易木门,来到层层垒起的鸽舍前。鸽子全部在笼子里,总数约有三四十只。
胡东海长久地注视这些小生命。它们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不时发出咕咕地鸣叫。
胡东海轻声说:“老宽,你在这儿吧?”群鸽肃穆。
“老宽,是不是侯立明害死了你,你说一声。”胡东海低喃。侯立明躲在木门后面,大气不敢出,默默地看着。
胡东海认定是侯立明杀了宋发宽。之前侯立明多次暗中害他,没有得手,现在他朝宋发宽下手,要一个一个除掉知情人。
胡东海叹口气,望着眼前的鸽子,想到了自己。该给它们自由了。
胡东海一个一个地打开鸽舍。
“你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去寻找你们的自由吧。”胡东海念叨着。
鸽子从四方形的木笼里出来,一层一层站在架子上,羽毛在夕阳中熠熠生辉。胡东海捧起一只鸽子,张开手臂放飞。鸽子在头顶盘旋一下,飞了起来。
胡东海一只一只捧起鸽子。接着,后面的鸽子逐次振翅而起。
宋发宽曾经说过,他的鸽子是不会跑丢的,如果它们真的要走,自己会选择方向离开,那就是终南山——西京鸽子的归宿。“回终南山吧,老宽在那里等候你们。”
三四十只鸽子组成半圆形队列,在楼顶上方盘旋,然后腾空而起,翅膀发出有节奏的振动声。
一团锐风扑面袭来,拂过胡东海的面颊。
躲在门后的侯立明被这一幕惊呆了。灿烂的鸽群,以无与伦比的身姿冲向天空,落日余晖笼罩着它们。
沐浴着自由之光的鸽群,组成整齐的队形,向远方飞去。
但有一只鸽子忽然脱离队列,返回楼顶,在胡东海头顶盘旋。
其他鸽子纷纷脱离队列,返回楼顶。接着所有的鸽子排成一条线,回到楼顶上方,绕行三圈,发出“咕咕”的鸣叫。
然后群鸽重新组成整齐的队列,振翅高飞,朝着终南山方向远去。最后,群鸽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天际。
晚霞缓缓隐没。
自由了,这是给宋发宽最好的祭奠。
也是从这一刻起,胡东海真正意识到:我已经出狱了!
第十四章
大冤家
→1
侯立明给罗有根发短信,让他先去外地避避风头。
罗有根被这条短信激怒了,回复道:根叔我生在西京,长在西京,打算埋在西京!
罗有根越想越憋闷,困兽般在房间转圈,实在郁闷得不行,就出门在街上暴走。
路过一家名为“蓝贝”的大众舞厅,这是一家老字号,每逢周末有下午场,舞厅在二楼,一楼和三楼是旅馆和网吧。
下午来玩的都是纯粹跳舞休闲的,场面很干净,而且有舞林高手。
罗有根花十五块钱买了票,发现人不少,不知哪家公司搞聚会,年轻人更多,也有中年白领。
罗有根身后有个板寸头也进来玩,这小子二十岁出头,有意无意地看着罗有根。
罗有根心里有气没处撒,一进来就大声说:“斗酒!斗酒!”但没人理睬他。
有人说:“这老傻×有病,活腻了。”
有人哄笑道:“喝死这个老叫驴,谁收尸?”
有人朝罗有根嚷道:“老四眼,碰瓷你换个地方!”一时间“老傻×”“老叫驴”“老四眼”满天飞。
罗有根拿出一支香烟,点着了,慢慢吸了两口,目光掠过那群年轻人。这时,那个板寸头走到罗有根面前,问:“你想怎么斗酒?”
罗有根说:“我赶时间,一个打十个。”
板寸头说:“看你这么牛这么急,来,我跟你打。我喝一杯,你喝十杯,公平吧?”
罗有根说:“上酒。”
一群姑娘围过来,嘻嘻哈哈看热闹。
一个姑娘说:“大叔,你的身体行不行啊?”罗有根瞟了姑娘一眼:“你试试不就知道啦。”服务员送来了酒。
板寸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罗有根一杯又一杯喝了酒。服务员有些愕然,板寸头脸上的表情渐渐收紧。板寸头端起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罗有根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口气又干掉了十杯酒。姑娘们集体喝彩。“好壮——”
罗有根指着服务员,嚷道:“满上!满上!”第三轮喝过后,更多的人围过来。
板寸头说:“没劲,不玩了。”他掏出一张卡,“刚才那三轮的酒钱算我的。”罗有根呵斥道:“拿着你的钱,滚。根叔没钱吗?根叔就想找个人逗逗闷子。”板寸头恶狠狠地瞪了罗有根一眼。
有两个姑娘往罗有根身上凑:“你就是根叔啊?”
“听过我的名号?”罗有根潇洒地扶了扶茶色眼镜。“今天头一回。”姑娘掩嘴笑。
“那是根叔我的初夜喽,哈哈哈。”
这时音乐响起,姑娘们拽着罗有根进了舞池。罗有根乘兴起舞,人们再次惊呆了。
罗有根拉着不同的姑娘,从探戈到华尔兹,再到牛仔、恰恰,还不时来上一段桑巴、爵士。只见他忽而旋转,忽而慢摇,忽而踢腿跳跃,尽显豪放。最后在一支慢曲中,以摩登方步结束。
舞池里轰然响起的喝彩声几乎掀翻屋顶。
罗有根走到吧台前,大声说:“给妹子们上酒,放开喝。”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拍到吧台上,“记住根叔的名号!”
然后一摇三晃往外走。
在门口,他拿出手机,拨通胡东海的电话:“龙王,我要见你。”
“啥时候?”胡东海问。
“一个小时后,建国门城墙下。”
放下手机,罗有根打个酒嗝,边走边哼着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罗有根沿着城墙往前走,心里想着见到胡东海怎么煽呼。其实胡东海不用煽呼,心里本来就有火。
罗有根刚转过一个拐角,不由得停下步子。
斜对面的小街上,突然出现了十几辆极限自行车,十几个年轻人冷冷地盯着他。罗有根定睛一瞧,为首的竟是刚才与他斗酒的板寸头。
罗有根一下明白,自己被盯上了,下场可能就是宋发宽的结果。
他往四周扫视,这是一个僻静的死角,位于一排房屋的背面,这个时间没人过来。
罗有根刚才喝的酒,被风一激,有点上头,脚步便有些不稳。
——中年男子醉卧街头,不慎死亡。
自己可能会顶着这样的标题,出现在本地新闻圈里,留下的名字只是“某人”,属于他的辉煌已经结束。
板寸头正在接听手机,抬起手臂时,露出了胳膊肘上的手枪文身。他一动,那把手枪就上下折叠。
板寸头点了一下头,说了声:“好的,威哥。”收起手机,朝罗有根露齿一笑:“看你这么牛这么急,来,我跟你打。”
罗有根撒腿便跑,从公文包里掏手机。刚把手机掏出来,身后呼的一声,一辆自行车冲来,车上人踢出一脚。罗有根的身子往前扑,手机飞了出去,在地上弹了几下。又一辆自行车冲过来,从手机上碾过去。连续十几辆车子都从手机上碾过去,又稳又准。手机像一只小动物,在车轮下翻滚,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罗有根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辆自行车迎面冲来,转眼到了跟前,车手猛地提起车子,腾空而起,前轮撞向罗有根的额头。罗有根慌忙就地一滚,车子从身上飞跃而过。
罗有根捡起一块砖头,胡乱扔出去,砸在其中一辆自行车上。
但他的身后又有一辆自行车冲来,车手借助小斜坡的角度,猛冲之后,一个后空翻,在空中旋转一周,后轮撞在罗有根背上。罗有根飞出去,脑袋险些磕在台阶上,茶色眼镜不见了。
十几辆自行车围着罗有根快速转动,犹如群狼扑咬孤羊,车轮碾压地面发出混乱的摩擦声。
罗有根擦掉嘴角的血,怒喝一声:“小兔崽子,我把你们……”
三辆自行车同时冲来,三个车手抬起前轮,用后轮飞奔着挤压罗有根。罗有根拼命后退,后背撞到城墙上,已无退路。三辆车劈头盖脸地撞向罗有根。罗有根抱头往下一钻,从三辆车的夹缝逃出去。
但随后有一辆车子斜着飞奔而来,在空中一个大回旋,轮子侧面撞到罗有根肩膀上,把罗有根掀翻在地。那辆自行车趁着惯性,前轮在城墙上点了一下,再次飞来,朝躺在地上的罗有根坠压下来。
罗有根的眼前只有一团黑影。慌急中,他随手抓起一根枯树杆,往上一戳。枯树杆哪里挡得住自行车的下坠?“啪”的一声树杆折断,不过事到紧急时,必有出奇处,剩下的半截树杆有个尖,戳到那小子的手。那小子吃痛,不由得松开车把,自行车猛地一斜,“咣”的一声翻倒在旁边。
罗有根立刻上了脾气,想玩个鲤鱼打挺,猛挺几下没挺起来,赶紧爬起来,抡着半截树杆,犹如持矛血战的将军,与小浑蛋们对峙。
“老不死的,挺难弄啊。”板寸头冷笑一声,“我陪你逗逗闷子。”板寸头骑车往前一纵,罗有根连忙往台阶上跑。
板寸头提着车头,用后轮跳跃,一级一级快速追上。其他车手分作两队,呈包抄之势。十几辆自行车往罗有根身上汇聚。
到了一片空地上,板寸头朝后面的蓝帽子车手点点头。蓝帽子车手收到信号,突然加速,用前轮撞向板寸头的后轮。在相撞的一瞬间,板寸头用力踩了一下车蹬子,然后脱手而出,整个人飞了起来。自行车则像炮弹似的,射向罗有根。
罗有根的胸口迎来强烈的撞击,吐出一口酒,身子后仰着翻倒在地。与此同时,蓝帽子从自己的车上翻身跃下,空自行车继续往前行驶。
板寸头正好从半空落下,稳稳地跨坐在蓝帽子送来的空车上,车子并未停,又被板寸头猛踩一脚,冲向罗有根,径直从身上轧过去。
罗有根又吐出一口酒,四肢抽搐,躺在地上望着模糊的天空。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板寸头做个手势,六辆自行车齐头并进,飞旋在空中,依次轧向罗有根……
“啪!”
一块砖头狠狠砸在一个小子的脸上。
被砖头抽了大耳光的车手顿时嘴角歪斜,在空中喷出鼻血的同时,连人带车撞向旁边的车。
六辆自行车交相碰撞。
罗有根拼尽最后一股力气,将身子滚开。六辆自行车落在地上,丁零当啷声响成一片。
一个小子刚刚爬起来,又被一块砖头砸倒,六个车手重新滚成一堆。“龙王……我的神神,你再早来五分钟多好。”罗有根抹了一下眼睛。
→2
胡东海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建国门的城墙下,却等不来罗有根,手机也没人接,感觉不对头。罗有根这家伙虽然在品性上有瑕疵,但守时和守约,却是他人性中难得的闪光点。基于对其人性底线的一点幻想,胡东海沿途寻找,正撞见罗有根受虐。
胡东海二话不说,拎着板砖,冲进极限群。极限小子们重组战队,被胡东海左右开弓,拍倒三个。
板寸头发现事情已经败露,拖延无益,喊了声:“闪!”十几个小子风卷残云一般退去。
胡东海提着板砖,有些怅然地望一眼远去的背影。“你还等他们请你吃饭哪?”罗有根嘶声嚷道。
胡东海扔了板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过来扶起罗有根。罗有根靠树坐着,抹掉嘴角的酒沫子和血迹。
“走,去医院。”胡东海准备扶起罗有根。
“我不爱去医院。”罗有根摇摇头,“我死不了,养一养就好了。”
“你约我出来,有事?”胡东海问。
“肥宽不是侯立明害死的,但他有责任。”罗有根说。
“他人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他可能在搞什么名堂。”罗有根抚平自己的发型,“哎,我的眼镜呢?”
“说正事,侯立明搞啥名堂?”
“凭我的经验,他和那帮野路子,可能有啥猫腻,但他有苦说不出。”
胡东海皱着眉头:“侯立明找了个靠山?”
罗有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跟你透个实底儿,侯立明答应还给我三千万……”
“三千万?他有吗?”
“反正他有一颗绿宝石戒指,打算给女儿的。侯立明不会给女儿假首饰。”胡东海沉吟不语。
罗有根说:“总而言之,我最不希望他出事。”
“说了半天,他跟那帮野路子有啥关系?”
“他可能让人把蛋捏住了。”罗有根说。
胡东海看着罗有根。罗有根是老江湖,老江湖一向是话糙理不糙。
“刚才那群小子是咋回事?”胡东海问。
“可能跟野路子有关,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斗酒招惹的。他们背后有个什么威哥。”罗有根叹口气,“肥宽没了,咱俩都要当心。”
“我有数。”
罗有根忽然一把抓住胡东海的手腕:“龙王,我就说三点:一、我当年没有举报你,你被抓是你命背;二、上次在灞河偷袭你,对不住,但我不后悔;三、咱俩都不希望侯立明出事,咱俩就在这一点上没矛盾。”
“没矛盾。”
“那就赶快找到他!”
“我比你更急,可他在哪儿啊?”胡东海瞪着罗有根。“你别这样看我,我真不知道,他太会藏了。”
“先送你去医院吧。”胡东海把罗有根扶起来。
“说了不去医院。你把我送到朋友家,我要闭关养精蓄锐,我要蓄势待发。”
“你朋友在啥地方?”
“吉祥村。”
二人顺着城墙往前走,这时街灯亮了起来,他们走到路边拦出租车。“龙王,你还得去梁若家。”罗有根说。
胡东海沉默着。
“找到侯立明唯一的办法,你掂量掂量。”
吉祥村是西京南郊的一处城中村。
罗有根的朋友曾是这儿的村长,据说三年前受了周大仙儿的蛊惑,想要改命造风水,就得先造一个聚宝盆。
村长让人给家里设计地下室,挖好后,村长上瘾了,又做了全套水循环系统,通风、采光的弄齐备,居然养起了鸭子。但并没有改命,一次和开发商吃饭被一根鸡骨头卡了喉咙,险些要了老命。
但另一种说法,如果没有那个聚宝盆,鸡骨头当场就要了命。聚宝盆的作用就是把大祸变成了小灾,也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出去打二百军棍的意思。这里面的道道可深了。
自此,罗有根便躲在这个奇人的地下室休养身体。胡东海离开时记下了村长家的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家,胡东海心情低落。两个老朋友一死一伤,这笔账不仅与侯立明有关,与他胡东海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下侯立明还是躲着不见影,他仿佛在一座迷宫摸索,遇到了断头路。胡东海变得焦躁。因为侯立明,自己毁掉一切,杀人犯的身份迟迟无法洗清,还给别人带来了灾祸,愤怒中的胡东海犹如笼中困兽。
胡东海一会儿在卫生间狂冲马桶,一会儿在院里对着花椒树练铁砂掌。
侯立明曾在花椒树下埋葬了一只蛐蛐,小坟头上放了一块小石头。胡东海触景生情,更加郁闷躁动。
胡小灿见叔叔有病,急忙给谭医生打电话。谭医生的业务范围不包括精神问题,但她还是火速赶到胡家,要做一道家乡菜“辣子豆腐”,请胡东海品尝。
她把豆腐切块,放到汤里煮,然后油炸豆腐,把萝卜丁、莲菜丁、肥肠等等做成拌料,再用烧好的猪油、清油淋到辣椒面上。吃的时候先舀一勺豆腐,配以拌料,最后淋上辣子油,吃一口还想吃第二口,十分过瘾。
美食的治愈作用颇为神奇,还有谭春线的温婉言语舒解愁绪,胡东海那颗饱受屈辱与痛苦的心灵总算安宁下来。
“我原来有个小名,叫‘七轱辘’。”胡东海说。轱辘是一种小板凳,能在地上滚动。
胡东海出生时,身子只有一个轱辘的长度,家人觉得他命不长。有个长辈看了,说这孩子能活,长大了就像七个轱辘垒起来那么高。于是家人给他取个小名“七轱辘”,算是讨个吉利。
后来又有人说,这个名字凶啊,“七轱辘”就是“七孤路”,这有多惨,人的一生总共就那么七条路,他条条都是孤路。
说到这里,胡东海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谭春线说:“身高只有七个轱辘,那也是他们瞎说,七个轱辘摞起来才有多高?”春线沏了一壶茶。茶越浓越苦,胡东海喝得越过瘾。
“人家也就随口一说。”胡东海喝口茶,吐掉舌尖上的茶末子,“可我长大了,还真的和轱辘有缘。”
胡东海年轻时到处惹事,跟不少人结了梁子。有一阵晚上不敢睡死,怕仇人上门。有时听到窗外叫别人的名字,他都要探到窗口瞄一眼,看是不是耍诈的。
他甚至晚上不睡床,坐在墙边的小轱辘上,脊背弯成一张弓,脊柱顶着墙壁,双腿蜷在胸前,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没一点声音,跟死人一样,老书上把这叫“龟眠”,能让气息在特定的脉节上流转。可别以为他真的睡死了,只要有一丝异响,他一跃而起,比踩了猫尾巴还机灵。
“你可真是个怪人。”春线笑道。
“又坏又怪,遇到现在的事,也是一种报应吧。”胡东海语气平静。“如果……我是说万一,你找不到那个侯立明呢?”春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