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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
“噢,就是头发……嗯……眼镜……咖啡色裙子……”冯天似乎不善和女孩交流,有些生涩与紧张。
梁若很少见到男孩会在女孩面前红了脸,不禁歪着头,多看了两眼:“哦,她去心内科了。”
“谢谢。”冯天转身时脚步踉跄一下,接着跑开了。“6号楼,有三个病区——”梁若在身后提醒道。冯天远远地挥了一下手,身影消失了。
梁若低头笑一笑。这场邂逅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冯天在PCZZ战队中的职务是“媒人”。
狗仔厕霸搜集到猎物的信息后,媒人的任务便是设法接触猎物,博得对方好感。尤其是病中女孩,情感脆弱,需要内心的温暖抚慰。厕霸给冯天提供了关于梁若病情的一切资料,掌握了这些信息,就是获得了通向灵魂彼岸的路卡,接下来全凭冯天临场发挥了。
冯天的外号“钟摆”,有两个意思。其一,这是个很污的戏称,戏谑他的生理构造。那是同伙们初见面时,为了增进友谊,一起洗桑拿。他们意外撞见冯天的物件儿,惊为天物。后来炮哥经常说一句话:莫与钟摆论短长啊。其二是正经的关于冯天的技能,形容冯天的伪装术极强,钟摆从左侧到右侧一个摆荡,他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冯天加入团伙的原因,是他曾经受过大家长的恩惠,大家长给他的亲人做了器官移植手术。但他并不知道,那对于大家长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单子,要求速战速决,以防供体反悔。只要配型合适就干,干完就走,不管器官来源的质量,也不做淋巴毒试验、群体抗体测定等生死攸关的检查,更没有术后治疗管理。不仅让供体受到严重伤害,更导致患者的存活率极低,属于双杀。
冯天的亲人,便由于处理不当,在痛苦中存活几个月,死了。冯天受到蒙蔽,只知道自己欠了钱,又欠了情,不得不“卖身”偿还大家长,为团伙贡献才行。
第二天,梁若在花园散步时,再次遇到了冯天。
冯天低着头匆匆走路,差点碰到梁若:“噢,对不起对不起。”冯天连忙道歉。梁若微微一笑:“是你啊。”
“噢……昨天谢谢你,我找到我妈妈了。”冯天说。
提到妈妈,梁若自然而然有一种亲近心理:“你妈妈怎么样?”
冯天轻轻叹口气,让梁若看到他眼里的忧色:“我妈妈有心源性晕厥症……”
“哦,跟我的病一样的。”梁若说。
“我听说这家医院治这种病很好,可是不知谁给我妈妈灌了迷魂汤,不愿在这里治疗。”冯天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超过四十岁的人,要特别当心的,就算这种病没犯,也不能疏忽大意。”梁若说。
“嗯,我都跟妈妈讲了。我还有这个——”冯天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本图册,“我把西京各家医院的资料集中收集起来了。”
这本精心装订的图册上,是各医院治疗心脏病的优势对比。
“啊,真好。”梁若认真地看着,“对了,友谊医院就要找丁宏涛主任,他很厉害的。”梁若指着图册上的照片。旁边还有几行介绍文字。
“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冯天看了看梁若。“我三进宫了。”梁若笑着说。
冯天的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光泽,是同情还是……这个漂亮女孩说到自己的病情时,似乎毫不在意。
冯天拿出一支笔,认认真真在丁宏涛那一页勾了个重点符号。梁若知道了他叫冯天。
又过了一天,梁若远远地看到那名中年妇女来到6号楼,当时梁若正跟母亲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眺望城市的风景。她扭头时,认出了妇女的样子,微微卷曲的头发,戴眼镜,穿套裙,去了丁主任办公室。
梁若和母亲回病房时,妇女在一名护士陪伴下出来了,梁若本想打个招呼,但妇女在打电话。
“……小天你别说了,我刚刚咨询过……这事儿先这样吧……”梁若瞥了一眼妇女的背影。
“你认识?”梁母问。
“见过面,跟我的病一样。”梁若说。
“那可不能耽误。”梁母也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像说是不太想在这家医院治疗。”梁若的语气有些遗憾。
→6
梁若以为再也见不到冯天了,但冯天第三次出现在她面前。冯天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正在一个本子上勾勾画画。
梁若招呼道:“你好,冯天。”
“哦……梁若,好。”冯天抬起脸微笑。
这男孩有一副清俊的面容,双眸间有着温柔星光一般的微笑,他的纯真与清澈仿佛不容于这个世界,仿佛是在星河深处另有家园。这让始终对神秘之物充满好奇的梁若,有一种莫名的触动。
“你写什么呢?”梁若走过来,马尾辫在阳光下摇曳。
冯天愣了一下:“我记一点常识。”
“是吗?我也学习一下。”梁若坐在冯天身边。
本子上全是关于心源性晕厥的日常护理、注意事项、急救措施。比如,不要大口大口喝水,以免加重心脏负担,应该小口啜饮。
“给我妈妈准备的,她的眼睛不太好,不能长时间看手机和电脑,所以我把资料记在本子上。”
“你……”梁若竟不知如何表达了,“……真是太少见了。”
“这是表扬吗?”冯天笑着问。
“应该是吧。”梁若回以微笑。
“别人都说我很怪,我朋友很少的。”冯天说。
“因为你太认真,别人会受不了。”梁若一针见血地指出。
“对啊,梁大夫真厉害,一下就点出我的病症。”冯天认真地说。梁若笑了。
梁若这个女孩需要什么?
冯天在观察中发现,这女孩生活中缺少父亲和兄长。冯天一次也没有见到有男性亲属看望梁若。这几天来过的,明显是同事或者朋友而已。
冯天有一种天赋,即使自己不去刻意迎合,也能根据猎物的心理需要,自动调整状态。第四次见面后,他便让梁若在他身上找到了依存感。
“我研究过手相的。”冯天说。
这一招屡试不爽。女孩,即便不相信,也出于好奇想看看自己手上的纹络,是否真的展示出命运的走向。
“你这么认真的人,肯定厉害。”梁若笑着说。
“跟一个老头学的,其实就几招,你就当开心吧。”
梁若伸出右手,手指圆润柔软,掌心泛着淡淡的光泽。冯天低头审视片刻,忽然抬起脸看看梁若。
“怎么了?”梁若问。
“啊,你有个‘劫宫’,好大一个劫,应该就在今年。你差点死掉,好在有‘贵人线’相助。”冯天全神贯注地看着,“没错,是有贵人。但这个贵人嘛……”
他似有意又若无意地用自己的食指在梁若的掌心画了个水波样的圈儿。
当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时,仿佛清水入骨一般,心中一颤儿。他心里对她有了莫名的幻想。这个女孩子真神奇啊,怎么随随便便就在他灵魂深处撞出一圈涟漪呢?
冯天微微吸口气,继续说道:“我看‘劫宫’最准了,是那个老头指点我的,算是他的独门绝技。只要掌纹中显示出来,就一定应验。”冯天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他一笑,显得嘴巴很大,半张脸都咧成了花,“我付出两瓶好酒的代价,把老头灌个半醉,套他吐了真言。”
梁若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你刚才说贵人怎么了?”
“这个我看不懂了。”冯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玩这个套路的关键在于,欲言又止的分寸。让女孩觉得你掌握了她生命的某个秘密,而那些秘密,她自己并不知道,却心向往之。一个掌握了自己秘密的男孩,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使她莫名产生依赖感。
“其实相书上很多东西是故意写错的,还有的把顺序弄颠倒,就是为了误导后人。真正的看相,都是口耳相传。有一次,我在一个人的手上看到一条‘打劫纹’,相书上也说过这道纹,就在食指和中指下面交叉的地方,不过根据相书的说法,她在二十二岁必死,可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当时我就感觉到头皮发麻——你知道吧,有时看相很吓人的,明明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却活生生坐在跟前,紧张得要命。我什么都没说,又仔细看她的手纹,终于发现她的生命线内缘布满了保护线,很浅很浅,我暗暗数了数,竟然有八条!”
冯天喘了口气,看着梁若。梁若惊讶得说不出话,她已经沉浸在其中了。
冯天接着说:“后来我不敢看手相了,害怕,不该是自己看到的。特别是有的人,手上分明有了灾纹,同时又有福线护佑,就觉得冥冥中自有安排。那样的人,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
梁若笑了笑:“那今天怎么又看相了?”
冯天叹口气:“忍不住嘛,想了解你。”他似乎发觉自己的失神,忙说,“哎,女孩子都对感情线有兴趣,你怎么不问?”
梁若看了冯天一眼,笑着说:“我觉得财富线更重要。我的外号梁抓财,你能看出来吗?”
冯天托住梁若的手,认真地研究一会儿。梁若问:“怎么样?”
“五指笔直,不漏财,这就比大多数人厉害了,”冯天低头欣赏梁若的手掌,“至于抓财线嘛——要到九十五岁以后应验。”
“噗——不准不准,不给钱!”梁若抽回自己的手,握成了拳头。
梁若终于要出院了。冯天准备收工。
战队里的每个成员都明白,大家长与猎物之间,仅仅是一把手术刀的距离。他们要负责连接这个距离。
梁若是RH阴性AB型血,也就是熊猫血,其他检测数据也完全符合要求,正是樊虎的老婆最合适的供体。
大家长严令:这种珍稀供体,绝不能有丝毫闪失和损伤,通常采用的绑架和掠夺的方式不能用,必须让猎物在完全信任的基础上,毫无戒备地同意媒人的安排。
冯天会请求梁若去见“母亲”,帮忙劝说“母亲”配合治疗。
但就在这时,冯天有点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只知道自己不该犹豫,而且自己的犹豫无法改变任何事。大家长一旦察觉他的犹豫,立刻会派其他人取代冯天。当那一步出现时,冯天就被宣告了死刑。
冯天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中。但顾客那边不允许他拖延,最终是出于惯性,出于他对大家长的畏惧和PCZZ战队的所谓团队精神,他决定往前走一步。
至少还没到悬崖边缘——冯天这样欺骗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骗自己。
梁若回家后,冯天展开了第二个步骤:以朋友身份与梁若交往,迅速找机会,让梁若去他的住处,帮忙劝说“母亲”就医。等梁若和他到了住处,届时大家长便会接手,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梁若无法进行任何反抗。
但冯天突然发现了异常现象,一个中年男人在梁若周围晃悠,形迹诡异,来历不明。
冯天从来没见过梁若家的男性亲属,他急忙将这个情况告诉炮哥。炮哥立刻上报给大家长袁富阳。
在这个节骨眼上,袁富阳最怕警方或竞争对手设局,尤其是牵扯到背后的樊虎,并关系到他的供体基地,容不得丝毫疏忽。
袁富阳命令:“立刻将此人调查清楚!”
第十一章
鬼隐者
→1
侯立明最初注意到冯天时,并没有提升警报值。侯立明不是一个被害妄想狂,否则早就疯掉了。在没有发现危险迹象之前,他只是保持冷静的观察力。
梁若出院后,那个男孩仍和女儿保持联络,正在逐步越过普通朋友那条界线。侯立明作为一名边界守护者,开始把冯天当作一个对手。
很快,侯立明发现了冯天行为上的异常。
梁若出院后在家休养,冯天去家里看过两次。每次进出家门前,他都有一种奇怪的谨慎,经过梁家门外的街道时,他总是习惯低下头,沿着树荫遮蔽的地方匆匆行走。
这是一条溜边儿的鱼。
侯立明是资深逃亡者,多年练就的“动物本能”,让他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这小子在隐藏某些东西。在梁若面前时,他是个阳光大男孩,只要一离开梁若的视线,他的头顶就罩上了一片乌云。
且不论他的品性优劣,单凭这种不老实的状态,他就被打入另册。
侯立明一度怀疑这个人与胡东海有关,也许是胡东海通过他侄子的朋友,故意接近梁若,从而诱捕侯立明。
所以首先要搞清楚,这小子住在哪里?
冯天第三次来看望梁若。这时候梁若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按时服药以外,几乎看不出是个病人。
冯天离开后,侯立明尾随而去。
也就是这一次,冯天发现了周围的异样。侯立明一跟上他,他就转变路径,朝着旅馆的反方向,去往城市另一头——这是PCZZ战队的标准程序。
侯立明发现冯天的方向忽然改变,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对方的警醒,更让侯立明紧张起来。
冯天也很紧张,他快步走进一座商厦。侯立明跟进去,在柜台与货架间搜寻。冯天去了卫生间。三分钟后,有个逛商场的顾客走进了男卫生间,突然迎面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出来,不禁目瞪口呆。
女人扭着小蛮腰,在香水区转了一圈,然后来到女式内衣区。不远处的侯立明东张西望,避开了内衣区。冯天安安稳稳地等待着。侯立明转悠一圈,背影远去。
这次跟丢了年轻人,侯立明不死心。他又一次来到梁若家外面,守株待兔。冯天果然出现了,但这次带着炮哥做外援。大家长要求迅速搞清楚侯立明的来头。据冯天观察,侯立明就是一个人,没有接应者。一个孤身大叔围着梁若家转圈子,看似关心梁若,可是梁若住院期间,却一次没有去病床前探望,究竟是干什么的?
冯天与炮哥做了分工:冯天负责吸引侯立明,炮哥暗中拍照取证。
冯天离开梁若家后,侯立明尾随而去。他很快发现,前面那小子的行为方式又变了,这次是在故意引导他。
侯立明最讨厌变来变去的年轻人,但他这次做好了准备,望着冯天离去的方向,并没有受到误导,而是把注意力转到另一边——街旁有个假装玩手机的家伙十分可疑。侯立明刚把目光投过去,对方便转身跑开了。
侯立明拔脚便追。
炮哥作为PCZZ战队的队长,除了日常管理、凝聚团伙士气以外,更要接应队员、负责现场安全,特别擅长追踪与反追踪。
侯立明追赶炮哥穿过一条巷子。巷子逼仄昏暗、幽深扭曲,犹如迷宫一般望不到尽头。侯立明跑过的地方,墙上爬满了藤蔓,叶片翻飞。追了七八分钟,侯立明便停下步子,退了出来,一是对方速度太快,二是要提防埋伏偷袭。
此时在外面街口迂回前行的冯天,接到了炮哥的信息,炮哥已经拍到了侯立明的照片,正赶往会合地点,要求冯天速去。
冯天甩开膀子跑起来。
街上拥堵严重,一长串汽车趴在主干道上。
这时,一个踩着轮滑的女孩从另一边的人行道出现。她戴着兜帽,上身穿着夹克衫,下身穿着运动短裤,露着修长美腿,踩着轮滑的飒爽身姿如风一般掠过。
隔着马路,她望向对面奔跑的冯天,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即身子一转,钻进了一条小巷。
冯天背着双肩包,甩开长腿越跑越快,迎面过来的人纷纷躲避。轮滑少女从小巷出来,修长美腿一闪而过,又钻进一条小街。这是大长腿之间的战斗……
冯天不仅跑得速度快,而且步态潇洒,惹得旁观的人们艳羡不已。在众人的瞩目下,冯天越跑越兴奋,化身为风的美男子……
速度!大长腿!嗵!
十字街口转弯时,冯天感觉自己的双腿还在跑着,但上半身已然飞起,挟着强烈的惯性,在空中以慢动作翻动,然后猛烈而急促地摔在地上。
在相遇的一瞬间,轮滑少女身子往下一缩,一个“转体画圆规”并“单脚下蹲”的标准动作,轮滑的顶部正撞上冯天的脚尖。毫秒之间的冲撞后,轮滑少女借势往地下一滚,而冯天已经飞了起来。在旁人看来,是冯天踢到了少女,可怜的少女在地上翻滚。
七八米之外,冯天的身体狠狠地砸在人行道上。“噢——”
众人皆惊。
轮滑少女还假模假式地滚了半圈,果然是专业有“诚意”的碰瓷手法。她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过去。
“你这人……跑步不看路!”罗丹丹揉着自己柔弱的膝盖。
冯天躺在地上,仰望着逆光中模糊的脸。明明是她斜着冲过来的……
“还躺着不起来,想碰瓷是吧?”罗丹丹揪住冯天的双肩包,强行往下撸。冯天敏捷地爬起来,并不废话,撒腿便跑。
罗丹丹突然一个腾空跳跃——360度后踹。咚!
轮滑少女的跆拳道红带技法。
冯天的胸口被一只轮滑鞋踢中,身子后翻五六米,撞到路灯上,跌坐在地。
罗丹丹上前抓住他的双肩包,野蛮一拽,里面的东西甩了出来:手机、钱包、一个手绘的笔记本、签字笔、一份西京地图册、一个小小的茶叶袋。冯天爬过去,把手机和钱包抓在手里。双肩包内还有一个夹层,紧紧锁着。
这时,侯立明挤在人群中说:“都是文明西京人,有事好商量。”他示意罗丹丹捡起那个茶叶袋。
丹丹顺手一划拉,对冯天说了句:“没空搭理你,回家写作业了。”转身时与侯立明交接了手中物。侯立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冯天捡起地上的东西装进包里,没有注意自己丢了一个小小的茶叶袋,匆匆赶去和炮哥会合。
→2
侯立明坐在街心花园,手上捏着茶叶袋。袋子上印着“城南记忆青年旅馆”。随身带着城市地图册,还有旅馆的茶叶袋,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活在本地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刚来西京不久。之所以使用纸质的地图册,而不是通常的手机导航,应该是为了随时做记录。这是一个做事认真的浑蛋小子。
侯立明用大拇指挠了挠下巴,正在紧张思考时,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是罗有根打来的。
“我听丹丹说了,已经帮你办成了一件事。”罗有根开门见山地说。“嗯。”
“记住咱俩的交易,我只帮你三次,而且绝对不惹龙王。”“不让你和胡东海正面为敌。”侯立明不屑地说。
“现在还剩两次。”罗有根加重语气,“你一个星期内摆平龙王,然后咱俩把账一结,从此各走各的、各安天命。”
“我遇到新麻烦了,是我女儿,有一帮人围着她转。”侯立明说。罗有根沉默一下,说:“龙王不可能找一帮人去对付你女儿!”
“我没说是他。这些人比胡东海更讨厌,可是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罗有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迟缓:“你担心什么?”“这帮人的路子不一样。”
“新手?”
“新人,路子很野。”
“我听丹丹说,忙了半天你就让她捡了个茶叶袋。”
“别的东西不能碰,容易让人起疑。茶叶袋够了,我先找到他们的窝。”罗有根笑了:“找个耗子洞,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工夫?”
“我跟不住他们,尤其是今天来的另一个小子,神出鬼没的。”
“我的神神,还有你猴王搞不定的?”
“牵扯到小若,我要特别小心。”侯立明说,“而且我没有一点证据能提醒小若,搞不好弄巧成拙。”
无法放开手脚的侯立明,就像在脖子上套了根绳索,绳索的另一头,连接着女儿。罗有根的语气也变得沉重了:“别的我不管,三千万是你答应的,我等着。”
“一分钱不少你的。”
“哦,这几天好像龙王的身体不好,在家养精蓄锐。”
“如果不是我被缠住了,他现在已经摆平了。”侯立明冷冷地说。“噫,你不是说过嘛——‘如果’这两个字,就是扯淡。”
一句话把侯立明噎得直翻白眼。
他准备挂电话时,罗有根又来一句:“你女儿成了唐僧肉了,不知道你这个猴王能不能保得住她?”
侯立明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森:“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他挂断电话,手上捏着这袋茶叶,目光愈加冰冷。
西京城南的书院门是一条文化步行街,“城南记忆青年旅馆”与城墙只有五分钟路程,里面住的全是年轻旅客。
侯立明戴了一顶鸭舌帽,搭配一副黑框眼镜,衣着朴素,让自己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看起来像是从四线城市来的老教师。
侯立明长期在市井江湖游走,生存技能全部来自底层世界,因此他一到达目的地,就在底层世界寻找突破口。那些在底层谋生的人,因为别人把他们当空气,他们反而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侯立明选中了一个杂工,那人五十来岁,骑着三轮车赶往后院。车上放着两个塑料大桶,还有铁勺、铁铲等物,侯立明推测是回收厨房泔水的。
侯立明装作在后院散步,悄悄跟到厨房,听到别人喊那人“老郭”。他一直跟着,听完三句话,就能模仿对方的渭南口音。
那人独自收拾泔水时,侯立明走过去:“老郭,吃了么?”
“哦……”老郭抬起脸,有些茫然,但家乡口音让他觉得亲切。“这人太浪费粮食咧。”侯立明往泔水桶里瞥一眼。
“就是嘛,碎娃子就会糟蹋,你看这馊水。”老郭流露出不满。“我那碎崽儿也是。唉,我一骂他,赌气,跑到西京来了。”
“啊啊,你也刚来啊?”老郭抬头问。
侯立明一脸愁苦。这种愁苦只有同在异乡为异客的人能体会。“我教书教了大半辈子,儿子没教好,煎熬。”侯立明摇着头。“唉,一样一样。”
两人越谈越投机。侯立明发现老郭干活儿懒散,而且不熟练,显然是刚入行没多久,可能是某个亲戚介绍来临时顶替的,心里不情愿。
侯立明忽然拿起铁勺,帮着老郭在泔水里捞起来。
“哎哎,我来我来。”老郭忙说。“乡党,你慢些儿,”侯立明意味深长地说,“这里头有好东西。”
“好东西?”老郭退了半步,“这馊水……我家没养猪。”
“你不知道噢,”侯立明压低嗓音,“有的客人喝多了,戒指、手表掉到火锅里、碗里。”侯立明往门外扫一眼,“你好好弄,还能寻见硬币。”
老郭的眼睛放出光来,一把抢过铁勺,以热恋般的眼神望向泔水桶。
当天下午,侯立明见到了老郭的侄女,在这里当服务员的小郭。侯立明说自己的儿子被几个坏小子骗到了西京,只知道住在城墙附近的某个旅馆。
侯立明还形容了儿子的长相,无疑就是冯天。“他们一共四个人。”小郭说,“住着二楼一个套间。”
“你甭声张,也甭紧张。”侯立明安抚道。
傍晚,冯天和炮哥、厕霸、脏鱼出去吃大餐。小郭在老郭的催促下,帮侯立明打开了那个套间的门。
“谢谢乡党,最多十分钟。”侯立明说着,闪身进了房间。
→3
十分钟绰绰有余,因为根本没有值得搜索的东西。
柜子里的旅行包只有几件随身物品,衣服是随买随扔,床头柜上有两瓶矿泉水,桌上有些零食的空袋子。整个屋子就是一个大大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