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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了二十多年的谜题,答案虽然残酷,却是必须面对的。即使现在不通过胡东海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胡东海抓住侯立明送入法网,他的妻女还是会知道的。
真相摆在那里,必须面对,人能选择的,只是怎样面对。胡东海第四次来到骡马市街。
中午,当他再次跟随一群年轻人走进“蓦然星空”服装店时,终于发现目标。那女孩正给一对顾客介绍裙子,裙子是果绿色的,浅浅的花纹,清新又不失性感。
忙完了,有同事招呼她:“梁若,帮我盯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胡东海意识到自己站在店里太刺眼,已经有好几个年轻人在打量他。他急忙腾开位置,转身出了服装店。
在外面长长地舒口气。其实来这里应该带个人的,谭医生正合适,可是已经不可能了。他的身份仍是罪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洗刷清白。至于谭医生,本来就是无意中闯入生命的过客,该离开时自会离开。如今自己能在生命中带走的,只有久远的回忆,自己仿佛仍站在二十多年前的旧时光里。
当胡东海脑中闪过这些念头时,心里多了些遗憾和寂寞。
他坐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长这么大,头一回喝这玩意儿,年轻时听说环城南路有家小天地西餐厅,但自己开不了洋荤,还是油泼面、葫芦头吃着过瘾。
今天没办法,咖啡馆对着服装店,是最佳观测点。
胡东海随便叫了杯咖啡,学着其他客人的样子,搁方糖,搅拌,勺子碰杯,叮当乱响,引得客人侧目。他连忙端起杯子咕咚灌一口,又苦又烫,要是有一块葱油饼就好了,泡在咖啡里……胡东海如坐针毡。
直到下午六点多钟,女孩出了服装店,随行的还有两个女孩。胡东海离开咖啡馆,慢慢跟着。
那三个女孩来到骡马市街邻近的北柳巷太和广场,一楼有一间钟楼砂锅店,招牌菜有秘制豆腐皮、小杂烩砂锅。
胡东海在外面等她们吃完饭,快八点钟了,夜幕中亮起璀璨的灯光,西京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街上车流奔涌,人行道上熙熙攘攘。
女孩在路口与同事道别,沿着街道往南走去。显然是通过散步锻炼身体,步子不疾不徐,中途没有停过。
胡东海保持着距离。二十多分钟后,前方出现一片居民区。女孩走进家属院,在门口的梧桐树下逗了一会儿猫,然后走进一幢灰色砖楼,在一楼左户停下脚步,用钥匙开了门。
屋里传出女人的说话声:“小若,又回来这么晚。”
“妈,还不到九点呢,人家都去K歌了,就我傻乎乎回家。”
“有家不回,谁傻?”女人哼了一声。
梁若关了门,屋里的声音消失了。胡东海转身离去。
第九章
人海之中找到你
→1
梁若的早晨是在与睡魔抗争中开始的。
闹钟响过了七八分钟,她才在母亲的吆喝下勉强爬起来,揉着眼睛赖在床头。母亲透过虚掩的门,嚷着:“这么大的姑娘,天天赖床!”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梁若冲着门缝扮个鬼脸。
“十分钟洗漱完,赶紧过来吃东西。今天必须吃早饭出门,迟到也不管。”母亲下了最后通牒。
梁若冲进卫生间。母亲摇头叹气,走到桌子旁,把小米粥的锅揭开,用汤匙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两只煎鸡蛋在盘子里冒着热气,梁母打开荷叶饼,把一只鸡蛋夹到饼里,捏了捏,放到粥碗旁边的食碟里。桌子中间的咸菜是她自己腌的萝卜,切成丝,配以黄豆、青辣椒、花生炒过。
梁若坐到餐桌旁时,一切准备停当,就等她动筷子了。梁母坐在女儿对面,监督她吃饭。
“早晨不吃东西容易得胃病,还有胆结石,知道不?”梁母说。
“又是你那朋友圈传授的知识。”梁若嘻嘻一笑。
“唉,这么大的姑娘,啥时候让我省点心啊。”梁母说。
“别忧国忧民了,我好得很。”梁若左一口小米粥,右一口荷叶饼。“是不是那个健身狂魔不跟你联系了?”梁母忽然问。
“健身狂魔?”梁若眼睛瞪大,纯净的眸子中溢满了惊喜,“妈,你的词汇量见涨啊!”
“我听见你陈阿姨的小孙女说,什么晒娃狂魔、护妻狂魔,哎哟。”梁母笑了笑,笑容忽然一收,“你陈阿姨都抱上孙女了,我呢?”
“想抱孙女,那你得先有个儿子。”
“废话,我的意思是……”
“别逼我了,亲娘,求你。”
“哎,你还没回答我,那个练健身的,不联系啦?”
“忽然就断了。”梁若显得很困惑,“本来那天约好了吃晚饭,快下班时接到他的短信,说单位有事,要出国。然后就关机了。我也懒得管,认识才一个月。”
“好,非常之好。”梁母抚掌说,“我瞅过他,眼里有邪光。”
“你看谁都眼里有邪光。”梁若吃了一口荷叶饼。
“找对象一定要慎重再慎重。”梁母忧心忡忡地说,“我这辈子失败完了,你不能……”
“妈,你就是太焦虑了,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
“我能不紧张吗?”母亲用指尖敲打桌子,“你身体不太好,又是天生的傻乎乎劲儿。”
梁若继续赔着笑脸。她心里何尝没有忧虑?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的苦累,她从记事以后就明白。关于父亲,她只知道自己还在襁褓时,父亲就被人打死了,然后母亲改嫁到梁家,却也过得磕磕绊绊,又离了婚。
母亲把父亲的照片藏起来,怕看见伤心,但母亲有时独自在房间,看着照片流眼泪。梁若见过一张父亲年轻时和母亲的合影,父亲浑身透出令人迷恋的气质,可惜死得太惨。
这么多年家里一直过得不宽裕,梁若上大学后,勤工俭学,帮母亲分担了一些压力,直到工作后,家里的情况才有了好转。
梁若发誓要用快乐陪伴母亲,即使有时候想哭也要躲起来自己哭。
她一直不愿嫁人,是想多多守在母亲身边。当然也有个原因,就是她遇到的几个有缘人,忽然都莫名其妙断了联系。其中有一个,她过后才知道对方吸毒。还有一个,与她断了以后另外找人结婚了,婚后酗酒,打老婆。
有时真的感慨人生就像在冰球场上赛跑,往前冲的时候,不知道迎面飞来的冰球里是什么,不知道躲过的是福是祸。对梁若而言,她常有一种既迷惑又庆幸的感觉,好像自己身边真的有传说中的守护天使。
“就你这傻乎乎的劲儿,从你念初中以后,一直到你上大学,我最怕的就是人贩子把你拐走。人贩子愈演愈烈的那些年,我天天晚上失眠。哎,没想到,你竟然没被拐走,人贩子把你漏了!”
“不是我漏网,是人贩子懂事,明白我属于大智若愚型。”梁若说。
“是该给你起个名字:梁若愚。”梁母露出慈禧老佛爷似的笑容。忽然一指梁若的手,“跟你说多少次了,筷子不能这么拿。”
梁若伸着筷子正要夹咸菜,停在那儿。
“手拿筷子拿得越长,以后嫁得越远。”梁母皱着眉头说。
“唉,又来了。”梁若一副挫败的表情,但马上又开朗起来,按母亲的要求调整了筷子的长度。
梁母严肃地说:“还有啊,不能骑在狗身上,不然结婚那天会下雨。”
梁若“噗”的一声笑喷了,一边咳嗽一边说:“我的娘哎,谁没事骑在狗身上?”
“你呀,就不信老人言,这是你外婆传下来的知识点。”
“哎呀我的妈妈,还是祖传秘籍。行,我保证不骑狗身上。”梁若憋着笑,一只手按在肚子上使劲揉,另一只手摆动着筷子。
“你看看,你又犯忌讳了——”梁母立刻指出女儿的新毛病,“不能用筷子敲碗,那是叫花子做的事。”
梁若急忙放下筷子,双手捂住肚子。
“还要记住,狗来福,猫来财,看到路上有小猫小狗,别欺负人家,有啥吃的,能喂就喂一点。”梁母索性借这个机会,全方位展开教育工作。
“是,娘亲,这个我喜欢。”
梁母来劲了:“嗯嗯,看见地上有硬币,如果是正面,就捡,背面就不要捡……”
“有钱还不捡?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呀——梁抓财。”
“胡说,背面朝上的硬币,千万捡不得,捡了会倒霉的!”梁母急切地说。
“好吧好吧,谢谢母亲大人教诲。我上班去啦。”梁若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冲到沙发前拿起包,扭头对母亲说,“拜托别让陈阿姨给我介绍对象了,受不起!”
“你陈阿姨忙着呢,顾不上你,人家刚参加了民族资产解冻事业,一个公民交一百块,就能获得一百万的回报。”
“千万别掺和,那是骗局,从70年代就有了,换汤不换药。”
“快走吧,这点思想觉悟我还是有的,犯罪分子别想给我上眼药。”梁若出门后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冲进卧室,然后又跑出去了。
“又忘带手机啦,哼,找个对象都能让你弄丢了!”
→2
胡东海在家属院外面犹豫着,大门口的梧桐树伸出枝叶,在头顶摆动,如同他的心情。他徘徊良久,不停地用手绢擦着额头。
胡东海考虑了见面的各种情形,脑子很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到街边买了一份果篮,走进家属院。手上提着东西,感觉踏实了一些。敲门时,胡东海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门开了,梁母站在防盗门后面:“你找谁呀?”
“大姐……我……我是……”胡东海竟然说不出话了。
梁母疑惑地打量着胡东海,同时身子往后退,把里面的房门掩上一半。“我姓胡。”胡东海终于吐出三个字。
梁母突然向前半步,一只手攥住了防盗门上的铁栏杆,伸长脖子使劲盯住胡东海。十几秒钟的时间,她的嘴角哆嗦起来:“你是那个凶手!你是——胡东海!”
胡东海肩膀一松:“是我。”
“你来干啥?”梁母既惊且怒,表情极为复杂,身子不由自主颤抖着。“我有点事想和大姐谈一谈。”胡东海说。
“我跟你没啥可谈的!”
梁母的愤怒已经不像最初那么锐利了,多年时光的消磨,生活的重压,养育女儿的苦累,使她不得不将一部分情感封闭起来,这样才能打起精神往前走。
她曾经迷恋电视里的许文强,现在还记忆犹新。
上学时她便行事大胆,80年代初就敢穿短裙,结识了英俊洒脱的侯立明,如同梦想成真,投射了她对“许文强”的爱,于是主动追求,终成眷属。婚后她付出太多,虽然侯立明越来越深地陷入赌博泥潭,她仍然爱着侯立明。
她安慰自己,丈夫是因为心里郁闷才去赌,并不是真正的赌徒。生了女儿后,她感觉丈夫正在逐步回归家庭。这只是一种错觉,给她带来情感上的麻醉作用。然而就在她觉得丈夫即将改正的时候,犯罪分子胡东海,在灞河打死了丈夫。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女儿嗷嗷待哺,她的世界却崩塌了。
她用了旁人无法想象的意志力,度过了那段黑暗时期。愤怒、震惊、恐慌、绝望,当这些尖锐鲜明的情感过去后,她的心中已是千疮百孔。接下来陷入漫长的悲苦、怨恨、自怜中。当这些情感也过去后,岁月在为她抚平创伤的同时,也帮她封闭了一些东西。虽然她把侯立明的照片锁在柜子里,但有时还会忍不住拿出来看,暗自垂泪。
她改嫁到梁家,只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因为她自己就出身于单亲家庭。然而命运的摆布,终归还是离了婚。如果说生活中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女儿有着乐观的天性,唯一能支撑她的,是女儿的笑容。
如今一切归于平静,自己别无所求,每天心心念念的,是让女儿嫁一个好男人。
此时此刻,那个杀人犯竟然闯到门上,还提着一份果篮!
这件事的冲击力太强,震惊和愤怒之余,她反而有一种迷惑。胡东海低声说道:“大姐,我想告诉你……侯立明没死。”
梁母无法理解这句话,只是瞪着眼睛,透过防盗门上的栅栏看着胡东海。
“你肯定不相信,可我有依据。我刑满释放没多久,这些天一直在找侯立明,已经有了眉目。”
“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梁母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侯厂长坟前的四棱子酒,不是你放的吧?”
“什么四棱子酒,你别给我胡扯。”
“侯厂长的祭日,有人给他墓上放了一瓶酒。”胡东海注视着门内的梁母,“侯家在城里还有什么亲人?”
这个问题把梁母问住了。据她所知,侯家确实没有至亲之人了,二十多年来,有的搬回了老家,有的去了外国,有的去了天国。
“大姐,你不信我没关系,先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胡东海从侯立明赌博开始说,贪污的公款没办法补上,就从罗有根手里骗取三万元的路费,然后设局诈死,一走了之……
“你别说了!”梁母嗓音颤抖。
胡东海讲述的内容,确实带出了当年的一些疑点,侯立明临死前那几天行为异常,作为妻子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以为他在牌桌上手气不顺。侯立明死后,她听说三厂的财务出现了混乱,但当时许多单位面临改制转型,各种消息满天飞,自己又沉浸在悲痛中,毫不关心外界的事物。
之后便是焦头烂额的生活。直到孩子渐渐长大,有时和女儿在饭桌上闲聊,女儿会忽然说出“我感觉自己有个守护天使”这样的傻话,她觉得那肯定是女儿漫画看多了,人变得神经了。
不过奇怪的事情还是会偶尔触动梁母。比如女儿在校园被欺凌,她去理论,却自取其辱,人家就欺负她们孤女寡母。每当这时,她就哀叹家里没个男人撑腰。可是没过两天,女儿就高兴地说,坏人们受到了惩罚。
还有女儿失窃的包,忽然出现在家门口,证件、手机、钱,一样都不少。
更奇怪的是女儿谈对象的经历,这本来是梁母最担心的。因为女儿太善良,按照老话说就是“二傻子”。一个瓜妞儿是世间最可怜的人,而一个漂亮瓜妞儿简直没活头——可是,女儿虽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但每次有可能遭到祸害时,都躲过去了。
梁母是讲迷信的,也觉得可能有个守护天使。当然,梁母的迷信里没有天使这个职务,而是门神。并且这门神与她的眼光基本一致,有共同的五讲四美三热爱。
“大姐,我说得对吗?”胡东海的声音唤醒了梁母。
眼前的家伙明明是杀害自己前夫的凶手,他突然一现身,就要颠覆既定事实,梁母无论如何转不过这个弯。
她不相信丈夫当年为了满足贪欲,不惜毁掉两个家庭。侯立明的级别不够恶贯满盈。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梁母的嗓音充满疲惫。“我想……”
“走!”梁母怒道。
胡东海不再纠缠,把手上的果篮放到门边。“东西拿走!”梁母厉声说。
胡东海提起果篮转过身。后面的房门“嘭”地关了。
胡东海出了门洞,神思恍惚。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窥探的身影。
胡东海加快步伐。那人马上离开了,移动中故意利用树荫躲藏,让胡东海辨别不清。胡东海追到了街头,那人消失不见。
对方究竟是侯立明本人,还是马达,抑或是罗有根?
→3
侯立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坏蛋胡东海找到了他的软肋。
侯立明这两天被该死的黄蜂蜇过后,疼痛难忍,被迫去医院治疗耽误了工夫,一时没照应到,被胡东海钻了空子。这就像下棋一样,你慢一步,别人就进一步,现在胡东海的卒子已经过了河。
侯立明额头上的几个肿包还没消,左眼还肿着,被驴踢过的脑袋又被猪亲过一遍,不仅头晕,更有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异常难受,这种局面下无法与对手过招,只能用最拙劣的办法。
下午,胡东海去巷口买馒头,头顶的楼房上突然掉下花盆,在离他二三米的地方坠落于地,“啪”的一声响,仙人球滚落。
傍晚,胡东海去大众浴池,头顶又落下一块玻璃砸在身后,发出巨大的碎裂声,距离他不到三米,溅起的玻璃碴子擦着脸颊飞过去。
自从上次的天降垃圾之后,集中出现的意外情况越来越多,胡东海知道,这是因为他找到了梁若家,刺激了某人。
侯立明在暗处盯着他,不断制造危险,恰恰说明侯立明已经急眼。急则生乱,胡东海这步棋走对了,在他的逼迫下,对手已经不能安心躲在阴影中,只要再推一把,侯立明必将现身。
第二天上午,胡东海再次来到梁若家。
他记得很清楚,明天就是房屋退款期限的最后日子。他还有一天,就将失去最后的避风港。他没想过朝谁借钱,其实能借的人,也只有罗有根和宋发宽,可是目前这种复杂情况下,以他龙王的禀性,不可能朝任何一个人伸手。
只要在明天晚上之前捕获侯立明,山重水复就能变成柳暗花明。“大姐,我又来了。”胡东海说。
梁母站在防盗门内,冷漠地看着他。不过胡东海感觉有转机,梁母毕竟开了门。她脸色憔悴,显然一夜未眠。这种事想得越多,就会产生越多猜想。
昨晚她装作无意地问了女儿一些事,主要是关于对象方面的。那个健身男,还有之前认识的几个男人,都是对方主动断掉,而且很突然。过后偶尔听说他们一些不堪的事情,具有渣男性质。
漂亮的二傻子往往吸引渣男,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逃过一次两次是傻人有傻福,每次都逃过,就不能简单地归结为运气。
生活中看似不合理的地方,往往暗藏着更大的合理性。比如,侯立明真的没死?梁母的好奇与纠结就在这一点上。
“大姐,你还记得周亦红吧?”胡东海问。
梁母沉默一会儿,冷冷地点点头:“是侯立明的一个女朋友。”
“我去找过她了,她也觉得侯立明没死……”
“她觉得死没死,跟我有啥关系?”梁母怒道。
本来想找个共同的见证人,却撞上了邪火。对待更年期女人要慎重。胡东海急忙扭转话题:“侯立明租了福柜给女儿祈福。”
胡东海打开手机,把从罗有根那里转来的照片给梁母看。梁母隔着防盗门看不清楚,随手打开门,放胡东海进来了。
梁母迫不及待捧着手机仔细看,一张金纸上写着“梁若”的名字。“这不是侯立明的字体啊。”梁母又生气了。
“他怕人查到,故意变了字形,我们请人鉴定过,是他写的。”
“你们——还有谁?周亦红?”梁母瞪着胡东海。
“不不,周亦红没有参与,是罗有根和宋发宽。”胡东海忙说。
“哦,好像有这么两个人,他们还活着?”梁母又将目光投向手机。胡东海默默地等着。
梁母把手机还给他。侯立明为女儿祈福,就算是真的,梁母也感动不起来。她心里反而生出了更多的怨恨。他死了,可以怀念他,而他如果一直偷偷活着,这种伤害太残忍了。
“我不管他是死是活,侯立明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梁母说。
“大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胡东海叹口气,“侯立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件事得弄清楚。”
“现在还能怎么办?”梁母厉声问。“不管怎样,孩子是有爸爸的……”
梁母有些神经质地摇着头:“她爸爸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妈,我爸爸怎么了?”门口突然传来梁若的声音。
客厅的两个人顿时惊呆了。
防盗门没锁,虚掩着,梁若正走了进来。
梁母脸色煞白。胡东海的额头也冒了冷汗,他最怕影响孩子,上一辈的恩怨止于上一辈,绝不能牵连到下一代。可是梁若在门外听到了多少?
“小若……你……你手机又忘带了?”梁母语无伦次。
梁若的身子有些摇晃,苍白的脸上显得眼睛更大,眸子里溢满了困惑和紧张。“这人是谁啊?”她看着胡东海。
“他是……哦,你爸爸原来的同学……朋友……”
“小若,我路过,顺便来家里看看。”胡东海准备往外走。
“怎么说到我爸爸死没死的事?”梁若望着胡东海。“他是个疯子,脑子坏了!”梁母使劲推了胡东海一下,“快滚,神经病!”胡东海看着梁若,感觉不对劲。这孩子脸色苍白,嘴唇都有些发青,额头浸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不稳。
梁母也发现了,焦急地问:“你咋了?”
“妈……我难受得很……头晕……妈……”梁若摇晃着往地上倒去。胡东海抢上一步,稳稳地托住了梁若。梁若闭着眼睛,呼吸短促。
“小若!小若——”梁母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唤。
“送医院!”胡东海抱着梁若冲出房门。
“路北有医院,快快快……”梁母在后面追着喊。
胡东海沿着人行道往北边狂奔,很快看到医院楼顶的标志。他冲进西京友谊医院的门诊大厅,一边跑一边喊:“病人突然晕倒,快抢救!”
有护士急忙迎上来。纷乱的脚步声在大厅回荡。
梁若躺上了担架车,双眼紧闭,鼻孔插着氧气管。胡东海提着氧气包,跟着担架车飞跑。
梁母跌跌撞撞跟过来,一边跑一边哭。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只有一死了之。梁若被推进了重症观察室。
→4
因为送医及时,梁若没有生命危险,在重症观察室苏醒了。
她今天在服装店上班时觉得不舒服,可能是感冒,向店长请假回家休息一下,却在门外意外听到关于父亲死没死的争论,心里突然紧张,导致晕厥。
梁母坐在床边陪着女儿,片刻不分离,焦虑的心情稍稍放松一些。
胡东海帮着去交费。下楼走向收费处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丧门星,年轻时与人讨论侯立明的父亲死没死的问题,今天又和梁母讨论侯立明死没死的问题,每次讨论完就出事。
下一步何去何从?
胡东海来到收费处,准备付款时,却被告知梁若的医疗费已经交过了。胡东海暗暗一惊——前来交费的不会是别人,只有一种可能。
胡东海急忙来到大厅。这里人很多,有抱孩子匆匆行走的,有家属搀着病人踱步的,有一脸痛苦的求医者,也有一群人围在问询台前,十分嘈杂。
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走过来,碰了碰胡东海的胳膊。胡东海迅速回头,把那人吓一跳。
“我有专家号,你看啥病?”号贩子低声问。
胡东海把他扒拉开,继续搜寻,但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他立刻冲上楼,回到重症观察室。梁若又在昏睡中。胡东海把梁母叫出来,将医疗费还给她,告诉她有人交过了,问她有没有人来过?梁母摇头,满脸的茫然疑惑。胡东海不愿惊扰她,让她回去守着女儿。
胡东海快步穿行在走廊,围绕这一区域搜寻。对方交费时间不太久,也不会马上离开,肯定躲在某个角落悄悄关注梁若的病情。
胡东海忽然发现走廊尽头有个人影一晃,连忙追上去。
那人戴着连衣帽,墨镜和口罩遮住脸,浑身裹得严实。看那装扮,应是重病患者,但动作极为敏捷,躬着腰,踮起脚尖,移动速度飞快。胡东海从未见过有人这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