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待在中国月亮里的是蟾蜍,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癞虾蟆。这只癞虾蟆吃掉月亮就是月蚀。如你所知,有这只蟾蜍就是嫦娥的说法。”
“是擅长射箭的后羿的老婆嘛。就是那个自己任意饮下后羿特意向西王母求来的长生不死药而奔月的女人吧。射下好几个太阳的后羿为何不将那个可恶的女人连同月亮一起射下呢?”
“因为太阳只是个火球,而月亮却是有灵性的天体。总之,嫦娥顺利逃到月亮,因疲惫至极而变成蟾蜍的故事未免无趣。也有种说法,因为是月亮女神,所以成为广寒宫宫主。广寒宫就是月宫,那里的庭院有棵高及五百丈的桂树。有关这点也有另一种说法。就是在须弥山的南面,有棵高四千里、枝可映二千里的闾扶树。月亮经过时,它的影子会出现在月亮上。不过,还是月桂的说法正确。这棵月桂被一个男人砍倒。但是,由于树有灵力,被砍的切口又愈合了。”
“简直就像希腊神话里西西佛斯的故事嘛。”
“这个男人因为犯错被处罚要做和西西佛斯一样的苦役。他的名字叫吴刚,和我同姓,而且也是后汉西河郡人。”吴氏说完面露窃笑。“这个男人是个有趣的家伙。李商隐也以吴附的事为题材来写诗。他的诗收录在《全唐诗》里。”
“有个故事说有人曾经到过月宫喔。”我抬出以玄宗皇帝和杨贵妃为主角的《长生殿》的故事。
“啊。是那个故事啊。在《长生殿》中,杨贵妃作梦去月宫聆听天女漫舞的霓裳羽衣舞曲归来,醒来把它写成谱。事实上,她真的去了。是她的灵魂来到现场实际经历的见闻。”他说的话有些令人提高警觉。
“贵妃丧命后,这次是玄宗去月宫。他是用肉体去的。他想将贵妃的遗骸改葬,却始终找不到。他命令某个道士去寻找,最后得知贵妃的灵魂住在蓬莱山。贵妃托他转告中秋夜在月宫相会。于是玄宗渡仙桥到月宫。就这样有个圆满的结局。”
“原来如此。不过,不是还有背后的故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吴氏依旧笑容满面地说。“玄宗不是个终生思念死于安禄山之乱的杨贵妃的纯情男子。他目睹尘世的悲惨与无情,因而变成虚无主义者。而且,他去月宫不是为了想见贵妃,而是受到某个道士的怂恿,为了打发无聊才去的。他就是名叫罗公远的道士,是我的后辈,仙术相当了得。例如,他把手中的手杖一丢,就在空中变成银色的仙桥。玄宗和罗就渡桥到月宫去了。”
故事说到这里,吴氏以戏谵的笑容窥视我。
“怎么样啊?你要不要也去看一看啊?我来当向导。”
“好像很好玩啊。”
酩酊大醉的我轻易地回答他的玩笑话。我又说月世界叫广寒宫,顾名思义应寒冷异常,需准备御寒之物。
“那是没用的。”吴氏一脸严肃地制止我。“那里的确是寒冷的地方。不过,那是不管再多穿几件衣服也无济于事的寒冷。而且也不会冻伤。总之,我们就这样快点出门吧。不过,我不采取罗那种让你渡桥的不智方式。”
“搭月火箭去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也可以。”他以从容不迫的口吻说道。“我们用更简单的方式去吧。把月亮叫过来就好了。”
吴氏并没有对着月亮念咒语,只不过像呼叫计程车一样说了一句话。忽然间,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异变。高挂中天的皓皓明月立刻开始膨胀。诚如吴氏所言,被呼叫奔来的月亮如狗般忠实,正逐渐靠近我们。那是非常值得一看的东西,如同在某本科学杂志上所见,月球的表面有坑洞,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们的眼前扩大,变得比任何建筑物、任何山更大。越来越大,明亮到令人眩目。我想我即将发狂,尽管近在咫尺的月亮异常明亮,却看似某种稀奇古怪的动物肥嘟嘟的皮肤,丑恶到令人难以忍受,仿佛与我们之间只有一纸之隔。
“如果觉得不舒服,最好稍微闭一下眼睛。”
吴氏的提醒犹书在耳,不久我就失去知觉。等整个人清醒过来,我已经在月亮上。正思索是否已完全进入疯狂的世界时,站在旁边的吴氏依然以悠哉的口吻说道:“如何?”
“真冷啊。这种寒冷非寻常的冷。沐浴着月光,不禁怀疑自己疯了,身处死后的世界。总之,除了冷还是冷。其荒凉的景致更甚于我所听闻的。”
“如同在相片中所见的风景啊。不过,走到里侧就是广寒宫。我们不妨逛逛月球吧。你看。”说时迟那时快,眼帘映入如同由冰筑成、苍白的月宫殿。顾名思义,忽然就在什么东西也没有的月亮表面出现宛如海市蜃楼的建筑物。
“你对我使用催眠术吧?”
“当然不是!这是真实的东西,光看会很无聊的。走!我们去接受天人的招待吧。是现在所流行的宴会无法比拟的经验喔。”
我们一走进广寒宫,好像不是月神阿耳特弼斯而是嫦娥的女主人出来迎接我们。她穿着天人的羽衣,透明可见肌肤,类似画上所见的中国古代美女。众多天女们在大厅等候。
之后的情形非笔墨所能形容。我们(我不知道道士吴氏是否和我做相同的事)的确享尽欢乐,而且是肉体一点也不觉得疲劳的快乐。
夜渐明。月世界到天明后究竟会变得如何呢?简言之,令人难以相信是属于此尘世的白银光芒消失,照着月亮坑洞的黄色阳光取而代之。
“该回到地上了吧?”吴氏说道。
“我也不想一直都待在这里。这里非常空荡。等到黑夜来临、极尽狂欢前,该如何生活呢?”
“我也有同感。因此我也想停止砍月桂的工作。正巧抓住那时上月球的玄宗来取代我。回到下界不久后就死去的玄宗,事实上是我吴刚。玄宗还在那里砍无法砍倒的树,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不禁愕然地摇摇头。不知从何处传来空洞、有规律、敲打斧头的声音。等发觉时,周遭已经天明,我们回到赏月的走廊。回程时吴氏说道。
“家隆还是什么人曾经做过一首好歌来吟咏月都吧。”
“啊!有啊。今天的气氛正好符合那首歌。”说完后我开始吟唱那首歌。
“边观赏边思索,荒凉月都拂晓的天空。”


食人族夫妻

  我绝不允许电视节目变得庸俗恶劣。评论家说道。为了生存的电视争霸战越演越烈,盛况空前无法一百喻。因此,我们电台从星期六的晚间十一时开始播放“向禁忌挑战!有趣的夫妇!乱七八糟的夫妇!”的节目。光听标题就知道是乱七八糟、破锣破敲的节目。这是专为特攻作战祭出的节目。“本节目毅然、坦然地无视所有的竟技。因为禁忌现在被炸碎。我们毫不客气地以符号论来解读被禁忌颠覆的现代。”在进行这一串支离破碎的宣书后,本节目每次都有一组问题的夫妻出场。关西的某评论家P当主持人,深受欢迎的女大学生Q子当助手,某一流大学副教授、年轻的文化人类学者当评论员,大家故意说出一连串有点艰涩的用语,绕着无比露骨的话题打转,展开一种高级淫猥的对谈。这种形式竟然意外地被观众接受,在学生、二、三十岁夫妻间评价很高。反之,“有识之士”、国会议员们与宗教人士则给予极差的评价。文部大臣(教育部长)在某个场合上说这是辱国节目。针对其责难,本电视台的局长若无其事地辩解,说这是不局固于一切的偏见、对抗奇怪的现实、一种新型的教育节目。不管怎样都好。总之,节目的恶名越高,在隐瞒某些事实、担任制作的我眼中看来,却是最高的勋章。
老实说,“向禁忌挑战!”虽是挂羊头卖狗肉,却运用了相当精明的智慧。首先是显然触犯刑法的问题不碰。当然,本身是非常恐怖的禁忌也不涉及。如果涉及压力团体立刻会施压的国内问题屈指可数,根本不及五个,所以这种问题我们也绝对不碰。只要看上节目的夫妇就可了解。以往出现的不外乎“乱搞男女关系的夫妇”、“强奸者与被害者结婚的夫妇”等微不足道的情形。因此,实践“恋女童症”故事、由继父与女儿结合的夫妇、异母兄妹的夫妇、“希腊神话世界重现,与亲生母亲结婚的儿子”、“同性恋”夫妇等,都在微妙处蒙混过去。什么材料都可以,沾裹炸粉是很重要的。有人类学者等人才济济,因此收视率居高不下。话题似乎很高级,而且大要花招。简言之,节目似乎很有趣。
过了半年,恰巧有对毛色改变的夫妇来上这个节目。夫妇两人都宣称是食人者。
“这样不是很好吗?食人者总比一夫多妻有趣多了。我想邀请从法国回来的S来我们节目作客。”主持人P说道。
“话虽如此,那可不妙吧。你应该知道,如果要S进行那种内容,通知随后就会到吧。”
“我知道啊。不过,就叫这对夫妇一起在现场吃实物吧。”
“太过激烈了喔。”人类学者说道。
“咦?要吃吗?我们也要吃吗?”助手Q子以发疯的声调嚷着,我不禁气急败坏地威胁她。
“Q子小姐如果是专业,这时就该努力吧?”“叔叔好像可以供应材料。因为是妇产科。”
当然,叔叔什么的全是在开玩笑的。
“你说谎!应该是使用猪肉之类的肉吧?”
“或许食人族夫妇会垂涎Q子的屁股肉呢。”
诸位能懂吧!电视节目是只要是危桥就不走。反之,不管是什么作假的桥都会走。以往上节目的夫妇中,自然有几组是鱼目混珠。问题是我们找来的都是演技逼真者。喜欢食人的夫妇的故事就由人类学者来穿针引线。这个年轻的学者每次散布似乎很艰涩的用语时,就露出轻薄的本性。他在综艺界或变态界的人面也很广,在有趣的演出中大概都可看到这个男人。他们那群人可说是现代文明所生出稀奇人类的贵重广告。
初次见到那对食人族夫妻K氏时,我们都对其是如此俊男美女不禁张口结舌。尤其是夫人美到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为狐仙幻化而成。十八世纪贵妇人的概念也在她身上复苏,她戴着蔷薇色的墨镜,优雅至极。K则神似从前所读过有插画的亚森,罗苹全集中罗苹的画像。由于担心录影时真面目会曝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他们要求能允许稍加改装。男人黏上胡子,戴单片眼镜,恰似戏剧中的怪盗美男子亚森,罗苹—夫人则深色墨镜配金色假发。如果这对夫妻真的是食人族,他们一定是不会放过任何体验机会的人,而且行事多半非常神秘。一开始时先按照K氏夫妻的步调来进行话题,其出身也是住在法国的富豪(说是离巴黎不远某栋别墅的主人),是美术研究家、美食家以及食人者。他们决定上电视表演。
“你们吃过多少人?”当天的主持人P先开口询问。
“数目不多。”K氏平静回答。
“我们在一起后总共十八位。”
“正确应该说是十七点五人。因为胎儿算半个。”
K氏夫妻讲话的方式,恰似昔日华族那种平静、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的调调。
“我们是有真正食人习惯的食人者。与S不同,从脑到阿基里斯腱都吃得一干二净。要将一个人品尝完毕,通常需要两周。”
“用什么烹调法来吃?”
“和法国、中国及其他国对肉的烹调法完全一样。我们模仿袁枚的《随园食单》或法国人保罗·波秋兹(Paul Bocusc)的《La cusine du Marche(美食市场)》,准备了做人肉料理的各种菜色。”
夫人说着将好像是自己出版、附彩色照片的精装书摊开在镜头前。
“我想请问一下材料的事。”主持人P也一反常态变得很老实。“首先美食家会慎选材料吧?”
“多少会因自己的喜爱或订货而定。例如,尽量是俊男或美女,肌肤滑嫩。当然年老者不值得一谈,最好是年轻人。年轻而且肌肤滑嫩的人,不只是赏心悦目,实际上肉质亦鲜美。如果是健康的人,其内脏的滋味自然鲜美。而肝硬化的肝脏或癌等,一般味觉的人是不会去碰它的。当然也有人爱吃怪东西,视其为无上珍馑。关于这方面的事这次就不再深入。”
“为什么俊男美女比较好呢?”
“吃人时,不只是吃肉,用大脑吃印象特别重要。”夫人回答。
“这点我知道。吃着不知哪来的人或邋遢的中年男人时,和边想着这是Q子的乳房边品尝有天壤之别。”
人类学者虽然直接从“是想像力的消化酵素分泌作用、与人类的消费(消化,同化)的吃人肉习惯在符号论上的意义”切入话题,但不及平日生动活泼。虽然K氏夫妻露出仔细倾听的表情,已经迈入实践之道的人面对学者的观念论时,仍难掩轻蔑的神色。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Q子还是平常那个调调,问些诸如什么人种好吃、男人和女人谁较好吃等一连串愚蠢的问题。夫妻并没有露出蔑视的神情,依旧诚恳、很有礼貌地回答她的问题。主持人P最后问到核心问题。
“刚刚你有提到Marche(市场)之类的字眼。对这个食人之路来说,慎选材料,然后弄到手是一切的出发点。这个问题你们如何解决呢?总不会是在市场上买来的吧……”
“如你所说,请容许我用抽象的说法。关于我们所需材料的采购问题,有个属于黑暗世界的市场。我们不是像素尼·宾那样的山贼兼杀人者。我们是在适当的时机付钱而获得的。不过,东西部是在还活着时事先亲眼看过,经过慎重挑选的。”
之后,K氏夫妻说自己最后的乐趣,就是还活着的人品尝先死的人。说完露出温和的微笑,彼此互相凝视。正因为不是做戏,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两人给人孪生兄妹或共犯的感觉,好像合作无间地演着对手戏,事实上却娓娓道出自己的经验,流露出其渊博的知识。当然不会做出中途让他们吃类似东西的行为,而且和这个节目一向的风格不同,给人安静且具体谈论嗜吃者情形的印象。事后看当时的影片,益发觉得毛骨悚然。朋友们的反应是“很有趣:不过,也非常恐怖。如果让他们两人做节目,还真是个人才。他们是什么人啊?”我回答“无可奉告”。
之后经过半年,Q子去欧洲游玩,人在巴黎失踪了。在电视、周刊杂志上造成轰动。迄今依然行踪不明。我只在这里说。Q子的行踪只有我和与这个节目有关的人士知道,Q子已经没有活在这个世上:但也不是回归到土里。以某种意义来说,或许可说她依然还活着。被消化后再生…
有人从巴黎寄航空包裹到我的住处。那是被封入透明塑胶立方体盒子的物品。喜欢用珊瑚、贝壳来装饰的人或许会很喜欢。物品似乎经过完美的防腐处理,以及采取防止变质的措施,和平常毫无两样,简直栩栩如生,美丽如花。平常都没有发觉那个像绒毛狗(德国产)、聒噪的Q子的手竟然如此优雅。被切断的手腕处裹著白色蕾丝,拇指轻轻弯向手掌,像朵盛开的百合。Q子平日所戴的红宝石戒指在中指上闪闪发光。
里面附了一封K氏的信。“谢谢你们让我品尝Q子小姐。她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小姐。大脑给我们的满足达到最高点,肉质的滋味属于上中。”
以下是K氏极为详细的报告,此处不再重新刊载。


夕颜

  已经许久未曾与松平见面,只有两个人一起喝酒更是近几年绝无仅有的事。
“来这家店的,好像不是政治家就是财经界的人,似乎都有相当重大的事。”
“思,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最近我常和那群人交谈。”松平说道。不是什么特别自傲的口吻,看起来有别于平日、有点忧郁、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态。
由于担心这位商人的健康状态,我暗中观察,姑且不论其恶性肿瘤是否继续肿大,他既不是会罹患成人病的年龉,而且经常有活动,经常出游,身体应该有充分的运动,看不出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毛病。
“你好像有什么亲密的话要说。如果是亲密的话,对美那子说不是很好吗?”
我故意开他玩笑。他却一本正经地说:
“不能和她说。事实上,就是要谈她的事。”
闻言,我不禁面露严肃的表情。虽说如此,内心却非常期待。最近引起周刊杂志的轰动,与“是年轻能干的财经界新媒介旗手”有关的松平,与被称做“科学评论家兼音乐家的超级大美女”森美那子“世纪之恋”的实情,正巧有直接向当事人询问的机会。好奇心顿时油然而生。
“除了我们以外,隔墙也有耳。没有关系吗?”
我留意到端好菜正要离去的女服务生。松平说这种店里的人口风很紧。虽说如此,我们选择用语,适当地夹杂抽象的表现。由于以更平静的口吻交谈,或许会被认为是以谈论阴郁的怪谈来助酒兴。我说出这种想法,松平也点头同意。
“的确。照这么说来,这可是个不得了的怪谈。可是,你相信有灵魂的存在吧?不!正确说来,就是生灵(离开躯体向仇人作祟的灵魂)。”
“你竟敢对医生大胆发言?”我笑着说道。“如果必须承认生灵的存在,才能进行话题的话,那就姑且从相信的立场出发吧。”
“没有这个必要。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结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存在着生灵。而且也是美那子的生灵。”说着,松平先做出荒诞无稽的结论后再开始话题。
“事实上,今年夏天死了一个女人。”
“怎么回事?”
“差点变成丑闻。”
“难道是被杀的吗?”
“当然啊。我在轻井泽和那个女人共度一夜时,对方突然死了。”
“那真是糟糕。死因是什么?”
“向医生说这种事实在难以欣齿。最后是被当作死因不明的猝死。有个急性心力衰竭的方便说法。她真的是被夕颜(葫芦花)杀死的。而操纵夕颜的正是美那子的生灵。我应该说她来到那里,幻化成夕颜,然后把那个女人折磨至死。”
“简直像是在听从前的怪谈。”
“所以这才是如假包换的怪谈。”
依据松平的叙述,今年夏天他以经营者研习会的讲师身分去轻井泽时,这好像是司空见惯的事,他发生仅止于一夏的外遇恋情。“love affair”松平以英语说出。他本人似乎把它当作是认真的、短暂的恋情。不过,之所以说是外遇,那是因为他有太太,而现在的爱集中在美那子身上。如此一来,那个“affair”在美那子的眼中看来就变成是外遇事件。美那子偶然得知,松平煞有其事地编织借口,对令夏的约定食言,而与年轻的外遇对象一起去轻并泽。她的自尊心似乎受到极大的伤害。松平本身也承认这点。
“美那子是超乎我们所能想像、心高气傲的女人。”
“嫂夫人也是如此吧。”我不由得书及他的痛处。
“她摆出那么心高气傲,反正迟早都要离婚的。美那子则时时变得很可怕。她绝对不会露出嫉妒之类的卑劣神情,如此超乎人之常情,反而令人觉得可怕。我写给她的信一直都是写‘贵女’真不是我将“贵方(你的尊称)”错写。意思是说她是高贵的女人。”
“总之,美那子是像六桑御息所(《源氏物语》中的人物)那样的女性啰。”
“你说的可真是一针见血啊。事实上就是如此。”
“离婚的事依然无望,这次又是‘affair’。恰似你做了花钱又伤她自尊心的事。”
松平的精神恍惚,我提出“六桑御息所”这个名字似乎带给他出乎意料的冲击。他问我是否熟知《源氏物语》,我回答不曾真正从头读到尾,也不是正确知道登场人物之间的关系,只记得夕颜的故事。松平说那就直截了当地说。这次事件的可怕之处和夕颜的故事有非常相似之处。说着,他的那张脸变得相当严肃。
“姑且将那个女人当作‘夕颜’信她大学刚毕业没多久,让人感觉是个红颜薄命的少女。长长的秀发、脸很白。不过,是个乐天派,身体柔软,担任某家杂志社的编辑……其余事情就省略吧。突然和这位‘夕颜’交情匪浅。那天晚上如果不曾那样做就好了。我向亲戚借了今年夏天不会使用的别墅,然后把她带去有个荒凉庭院的别墅。怪谈由此开始。首先是夕颜正在开花。你知道真正的夕颜是什么吗?不是热带美洲原产的月光花,是会长葫芦、属于瓜科的夕颜。它们在地上蔓爬,也攀沿栅栏,是相当奇怪的繁殖方式。黑暗中浮现无数的白脸。不是‘煮沸洗澡水、无法判断黑暗中的夕颜’的情景。我们煮沸洗澡水后进入浴室,夕颜并排在窗边偷看。一开始她有点害怕,但也没有说要回去,柔顺到令人难以置信。半夜我忽然醒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那群白脸更加缩小包围的圈圈。我想走去窗边确认,恐怖的是身体竟然无法动弹。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但有股气状的东西正向胸口迫近,而且觉得夕颜笑不可支、抖动个不停。”
“你不是实际上看到的吧。也有可能是你在作梦或是幻想。”
“不对!等到早上神智清醒过来时,发现窗外的狭窄走廊四周落满几百朵夕颜的残骸。木板套窗上也粘着似乎因冲撞套窗而撞得稀巴烂的残骸。当天夜里我醒来时,睡在我身旁的’夕颜'女已经全身冰冷。”
“《源氏物语》不正是如此吗?”我极力冷静地说。“不过,那个事件和美那子有什么关系?莫非美那子的枕边也掉落两三朵枯萎的夕颜花?”
“才不会有这种骗小孩的事。”松平否定。“事实还更恐怖。我确实知道美那子那夜在现场。她以前就向我坦白过自己有‘灵魂剥离症’的症状,她自己也非常害怕。‘我非常嫉妒那夜。’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嫉妒的字眼。她又说‘脑海中一气得发狂,我知道我部分剥离的意识就会飞到某处。’她的意识来到开着夕颜花的宅院,狂吹夕颜,不久后就捏碎睡在我身旁的女人的心脏。”
“等一下!”我制止他说下去。“我不曾听过”灵魂剥离症'这个名词。实际上有可能是这样。会不会美那子来到现场,自始至终都目睹事情的经过?”
“你是指身体吗?”
“当然。”
“很遗憾,她的身体有不在场证明。在夕颜家感觉异变时刻的四十分钟前,美那子人在东京和他人谈论杂志的事。四十分钟内无法赶到轻并泽。”
“那么,尾随你背后跟监的人向美那子报告。我认为美那子‘灵魂剥离症’等认真的玩笑话,只不过是为了向你抗议。”
“即使你的假设是正确的,”松平说道。“那时我所感受到的异常东西又是什么?而且,事实上,‘夕颜’女死于无法说明的死法。”
松平以阴郁的表情说着,额头浮现黏汗,他似乎想再说什么。如果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就会没完没了,为了能够离席,我去上了一下洗手间。特意慢慢摸了一会儿时间,来到走廊时,碰到花容失色跑来叫我的女服务生。我连忙赶过去查看时,松平倒地、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不用说,我当然立刻帮他做心脏复苏术,不过已回天乏术。根据在他倒地前进入房间的女服务生的说法,松平指着面对中庭的玻璃窗,害怕到只有嘴巴在动。
“你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话吗?”
“现在想想,好像是说,夕颜'……”
过了头七,有个机会见到伤心欲绝的美那子。听了我所说的话后,美那子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灵魂剥离症’什么的都是谎言。如你所推测的,夕颜家的事是有人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