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航海中,他的船照例被卷入暴风雨中。不久后,暴风雨变成奇妙的浓雾,船漂在伸手不见五指、也听不到声音的乳白色雾中,然后融化到别的世界去(例如船被拉进了幽冥界)。我和船员们不要说是认为自己还活着,由于身心俱疲,心境上甚至不怀疑自己已是个死者。
这时浓雾突然散尽。眼前正接近一座大岛。那是一座令人感到人工凿痕、风平浪静、风光明媚的大岛。身为船长的我和十数名船员毅然决定上陆一探究竟。
它是座比较平坦的岛,稻田和草原一望无垠。走着走着,我们发现了好像是道路的路。道路两侧是种植类似小麦谷物的田地。不久后,当道路变成恰似古罗马帝国时代街道的铺石时,开始看见前方有城镇。
这时,一位船员发现从田里有一只可怕的鬼逐渐靠近我们。我对船员们使个眼色,要大家仆到浅沟内,等鬼非常靠近时,我们瞄准目标一拳命中,鬼立刻应声倒地气绝。走近他的身旁调查情形,这只鬼大小如大猩猩,皮肤是可怕的红黑色,全身覆盖着稀疏的硬毛。由于全身赤裸,也可以看见与身躯相称、巨大的阴茎。脸庞像直立猿人,非常丑怪。不过,遗憾的是,我只能回答这只鬼比猿猴更像人类,而且手中拿着与本国农夫所使用非常相似的锄头。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城镇,杀死两三只途中遇见的鬼。周遭的鬼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不是照顾突然倒地而死的同伴,就是口中嚷嚷、一副狼狈样。
“船长!我觉得这些鬼好像看不见我们!”航海士说道。
诚如他所书,当我们走进粗糙的木屋林立的街道时,走在群鬼频繁来往的大马路上,没有一只鬼发觉我们的存在。其中一个船员舍身冲撞擦身而过的鬼时,那只鬼立刻倒地、口吐白沫气绝身亡。事情好像整个逆转过来,我们变成恰似拥有令人害怕的魔力或怪力的鬼神。
我们旁若无人、谈笑风生地走入大马路,来到围着高墙、楼阁耸立的城门前。我们穿过城门时,守城门的守卫并没有察觉。我们大摇大摆走入城中,来到集会大厅,正面坐的好像是鬼王。我来到他的面前,这只肥胖的鬼王顿觉全身不舒服,他疲惫不堪,皮肤变成蓝黑色。鬼家臣开始骚动,好像御医或巫师的鬼和人一样一会儿为他治疗一会儿为他祈祷。我看着这群丑陋、可笑至极的鬼众的一举一动,油然萌生杀意,好像巫师的鬼指向我们,正在做什么说明。就我们所能了解,他似乎说我们这群无形的“神”或“恶灵”来到现场,因愤怒或作祟使得国王的病发作。丑怪的鬼遇到人类的坏心眼时,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对纯朴的鬼众而言,我们人类的确应该说是恶魔吧。我不由得拔刀砍下正在附近的鬼的头颅。尽管看似岩石般坚硬的东西,砍下去时的感觉恰似在砍稻草人,没有流出一滴血,切口像植物的茎或生火腿的断面。
这时,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那就是想把这群鬼众像切生火腿似的切下来尝尝味道如何的“殷示”。付诸实行是在日后的事了。
鬼众们一定异常惊讶于无形的刀刃突然一闪,同伴们的头颅就应声落地。船员们冷眼旁观鬼众的惊恐,随手抓起宴会的美食、咕噜咕噜喝起美酒,直至杯盘狼藉。不过,鬼国的饮食似乎不合人类的口味。我也试吃一两口,难以说是文明国食物的味道,不禁令我闭口。宛如吃惯鲜美兽肉的舌头遇到昆虫,总觉得味道有点怪。
我们决定姑且撤退。鬼众中也有勇敢地挥刀面对我们。不可思议的是,刀子碰到我们身体的瞬间似乎就消失了,或是说当矛枪穿过身体的瞬间,我们似乎是不存在的。反之,我们单手一挥,鬼众立刻气绝身亡。该夜我们回到船上,趁着酒兴向留下来的人游说全部的经过。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似乎都有点病态。大家的兴致非常高昂,嗤笑鬼的丑陋和不堪一击的脆弱。翌日起,我们轮流去镇上,随性大开杀戒,鬼众们陷入恐惧中。事后听说有几个船员侵犯女鬼。听到这件事,我不禁想呕吐。或许侵犯丑陋的雌鬼是介乎侵犯狒狒、大猩猩或土人女人之间的经验。令人惊讶的只能说是不良嗜好。被侵犯的女鬼不久后发狂郁闷而死。
恐怕暴君也没有如此恣意妄为的例子吧。更甚于支配人类的权力,是一种神对人类所拥有的力量…-(以下延续着对权力性质的考察,故割爱。)
虽说滞留欧格鲁国,我们以“无形的绅”的姿态任意妄为。随着时光流逝,不久后发生的困扰问题就是食物的问题。如前所述,这个国家的家畜或农作物非常贫乏,食物的口感相当差。把我之前的想法付诸实行的时机终于到来。某日,我到街上抓了一只小鬼。被抓住时可怜的猎物立刻命绝是无庸赘书的。因为对在众人环视下(不!应该说是众鬼的环境下),切割小鬼仍心存忌惮,所以我把它扛到郊外的树林里。我用刀子去切看看,腿和身体也和切香肠一样很轻易就切成一片片,骨头也非常柔软。我试着直接生吃,其滋味之鲜美尤胜最好的香肠。我把剩下的肉带回去交给厨师红烧或火烤,做成各式各样的料理,每道菜都美味至极。不过就我个人的喜好而言,还是最初尝试的生食最让人口齿留香。
总之,这种“食鬼”的习惯突然在船员们间流行,结果大家频繁地“猎鬼”。对鬼众而言,这的确是应该害怕的灾厄。因为人类这个无形的恶魔每天都抓鬼来吃。鬼王为了避开这场灾厄,筑祭坛、献出自己的女儿作为供品。因为女儿出生高贵,她的肉像南方的果香,滋味特别鲜美。附带说明,鬼肉的色泽、嚼劲,乃至味道和香味,都因个体不同而极富变化,令人百吃不腻。
最后作者兹威斯托针对欧格鲁国的政情做了详细的叙述。简言之,似乎无平息徽兆的“灾厄”招致鬼众对鬼王的不信任,因此引起权力斗争,结果鬼王被革命派处死。在如此辛辣描述骚动的笔触间,兹威斯托的面目跃然纸上。他的事情就另找机会再介绍,此处容先续言。
卡尼巴等人在欧格鲁国逗留一年多,虽然每天饱食鬼肉,如同往常不禁油然生出“思乡之情”,于是众人一致决定回去故乡。船把被吃得乱七八糟的鬼岛抛在脑后,再度通过浓雾笼罩的大海,朝向本国迈进。寻常的食物已经无法满足早就习惯鬼肉的卡尼巴等人,他们为了寻求类似的口味,途中在几个岛上猎杀土人。虽说是土人,人类的肉骨头很硬,无法和鬼肉比拟,但滋味尤胜牛肉或猪肉。
就这样他们习惯了吃人肉。当人们看见到达当兹的卡尼巴等人时,不禁脸色大变、引起一阵骚动,军队出动把他们全部逮捕。因为卡尼巴等人的脸变成了鬼脸。经过调查的结果,虽然确认了他们的身分,但因为断定他们全体都发疯了,故被监禁在王立疯癫医院。卡尼巴船长就在此度过他短暂的残生,最后发狂而死。闻名的《卡尼巴旅游记》本来应该就此完结的。
作者乔拿桑,兹威斯托晚年写了一本奇怪的小册子《有关爱尔兰贫民儿童处理的方案》,提议将贫穷人家的小孩提供食用。顺便提及,作者最后发狂而死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鬼女的面具

  我家有个奇妙的传家之宝。说是传家之宝,并非是大有来历的书画骨董、刀剑类,亦非如宝石具有资产价值。因为这不是祖先给我们兴家筑财的特别物品。在这个家中珍惜其如传家之宝的只有我一人而已。祖父与父亲不曾告诉过我有关它的来龙去脉。它被藏在隐密的地方,孩提时在偶然的机会里被我发现,然后视为自己的宝物。
那是一个不祥的鬼女面具。乍看之下好像是能剧(日本最古老的戏剧)的面具,最初时单凭小孩有限的知识以为是般若(能面具之一。表现女人嫉妒脸庞的可怕鬼女)的面具。不久后终于明白,他不是由“铁轮(能面具之一)”生成或桥姬(守桥的女绅)之流燃烧着嫉妒的女人的脸,而是可怕的鬼女的脸。是近乎外出“赏红叶:的鬼女的脸。应该说比江户时代的红般若更像室町初期的古般若,而且比能面具更大一圈。我的意思是说,大人戴着大小刚好符合整张睑,而且瞳孔没有开洞。总之,它不是能面具。颜色黑到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就像是血被吸干的色泽。梅雨寒冷时节,在微暗的书房凝视这张鬼女的面具,觉得木纹在潮湿的空气中似乎在流汗:同时脸上恢复了生机,变成一张不折不扣鬼女的睑。其有生机的证据就是泛出肌肤的光泽。事实上,我是把渗透出的血错看成在流汗。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的关系,泛黑的木纹带有几分红色,看起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这时候,鬼女的面具似乎活生生地表达出自己的意志,而且就像能面具那样,这个鬼女的面具也随着角度些微的变化改变表情,时而愤怒、时而嗤笑。
迄今,我尚未把它套在自己脸上。当然我曾想试着套上去,却无法办到。理由如下—大体上套在人脸上的假面具,从里面来看,会呈现奇怪、滑稽的形状。当我第一次把鬼女的面具翻过来观看时,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假面具里面黑漆漆一片,那是一种应该说是“肉质的暗黑”的东西。总之,从曾经戴过他的人的脸上把肉剥下来,混着血、肉的凹凸凝固化成漆黑。漆黑中发出磷光的就是鬼女的两只眼睛。因为它不是从对面现实的世界流泻出来的光,只能认为是从别的世界发出的光。把它拿在手上从里面望进去,不知是否受到奇异的目光所吸引,油然而生必须把这副面具戴上的念头。它一靠近我的脸,里面的漆黑突然发出吼声,好像龇牙咬住我的脸。恐惧之余,我使尽浑身力气把面具挪向旁边,并且将脸转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始免于被面具咬住。不过,响自黑暗彼端、恰似可怕的鬼女发出咆哮的声音迄今依然萦绕耳际。
仔细一想,这种恐惧是经常有的。有别于是小孩玩具的薄片面具,举凡假面具总是让人觉得随便一戴就不会从脸上离开。的确如此,法国诗人摩里斯。马克鲁曾经写了一首诗(沙姆莱的假面具),描远面具无法离开女人的脸的情形。因为有一次这样的经验,我没有再次戴上鬼女面具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萌生别的念头,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变成无法违反的欲求。
学生时代,我和其他人一样有女朋友。我想要谦虚地说,事实上,当时的我大受女学生们的欢迎。对我明白表示好感的女孩就有好几人,而且都不是轻佻类型,都是很有教养、认真的女孩。我本身除了那个秘密的欲求外,表面上是属于认真、秀才型的学生,绝不随便乱搞男女关系。
毕业时,我从几个女朋友中挑选出一个,自然而然决定出应该结婚对象的一位女性,经过正式订婚,预定等对方毕业、一年半后举行婚礼。
这位女性(姑且称为K子)在我当时交往的女学生中是容貌最姣好的女孩,头脑聪慧、个性沉稳。仿佛与她高大、非常丰满的身体成比例似的,充满令人意想不到的热情。我是指在闺房方面。有了婚约之后,我们自然而然有了肌肤之亲,每次见面都缱绻缠绵,房事技巧也大胆且细腻。简书之,持续着介乎夫妇与恋人间热情男女的交往。
当时我的双亲均已去世,弟弟继承乡下的家宅,身为长子的我进入某个政府机构,获得父亲为了广招生意时在东京增购的住宅,大学刚毕业就过着丰裕的生活,这个家中还有从父亲那一代就请来的奶妈。不过,她早已耳聋,事实上,我仍然过着一个人随心所欲的生活,所以在周末时K子时常以半公开的形式来我这边过夜(顺便提及,K子的父亲是大学教授,对这种事是个采取所谓
“自由”态度的人)。
某个晚秋星期六的雨夜,我们像平常一样,不,比平常更热情之后,当K子睡着时,我一边对身旁发出沉稳呼吸、白晰柔软的生物充满着爱与满足,一半的脑海里却因思考那件事而无法成眠。我可以坦白招认,那件事就是把鬼女的面具套在美女的脸上,这是我从孩提时起萦绕耳际的“恶魔的呢喃”。而美女,依能面具来说,恰似闭目的“若女”(能面具之一。年轻、端庄的女人面相)的脸正靠着我酣睡。如果把“般若”戴在“若女”的脸上,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面具大概不会离开脸上吧。不到最后无法思考其意义何在,我的脑海里因与“恶魔的呢喃”在搏斗,因而异常兴奋。
我取出鬼女的面具后,也不清楚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事,直把面具往K子的脸上套上去。简直像鬼女的意志或磁力发生作用,假面具吸在K子的脸上。K子戴着面具坐起上半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副还在睡梦中的情景,接著作出双手掩脸的动作。面具似乎紧抓住脸无法脱下来。K子摇摇晃晃站在地上,加上两腕想脱下面具的动作,导致身体扭曲。眼看着她跳起怪异的舞来。全身赤裸裸,就像猫因被盖上袋子惊慌之余而狂跳不已。变成鬼女的睑的美女,一丝不挂配合著不可思议的旋律,身体作出不规律的动作、无声地漫舞。不知是否可说是她在跳舞。或许她扭动身体发出恐惧的悲鸣,但因为声音被面具吸走,已经无法传到这个世界。鬼女脸下绝美的胴体逐渐出现红晕,舞步益加激烈。那种世上最优美的肉体动作同时亦是无法言喻的猥亵。我出神地凝视着这场色情的舞蹈。我不妨这么说明。鬼女的面具几乎没有一点空间在移动。因此,可以这么说吧。鬼女的面具紧抓住女人脸上的一点,使女人以那点为中心,舞动着大块头的裸身。女人的舞蹈中流露出不可书喻的喜悦,令人几乎不疑那是种对性的狂喜。充满嫉妒的般若脸上洋溢着血色的欢喜。般若特有、可怕的裂口仿佛发出欢声。不久后,达到高潮的鬼女倒在地上,裸胸与腹部不停地起伏,四肢不成体统地伸展、颤动,突然间整个人动也不动。K子已经气绝身亡。我茫然地想把她抱起来,瞬间鬼女的面具从她的脸上滑落。死亡使K子从面具中解放,脸上没有丝毫的苦闷迹象,恰似眼帘低垂、露出浅笑的佛像。
经过解剖的结果,断定K子是“死于睡眠中突发性心力衰竭”,即是所谓的暴死症,警方认为我无需负任何责任,于是当作不幸事故来处理。我以失去未婚妻的不幸男人的身分服丧。失去K子的确非常悲伤。但随着时间流逝,我知道鬼女面具所带来的色情的舞蹈、跳到至死方休的强烈记忆比悲伤更加盘据我的脑海。
之后经过一年演练计划,产生名唤M子的“恋人”。、鬼女之舞”付诸实行是在那之后的三个月后。因为要变成自己也承认的恋人需要花费这么长一段时间。不知是否因为M子的身体稍微无肉,在姿态优美方面无法媲美K子,但反而表达出动物的激烈与猥亵。从M子后就省略进入“恋人”“婚约”关系的过程。那时偶然看到的电影“收藏家”给我珍贵的提示。后来我变成使用三氯甲烷、平均一年两次捕捉“猎物”或“献给鬼女面具的牺牲品”的“收藏家”。这项嗜好的最大难题就是处理尸体。关于我所费的功夫、各类型女人舞蹈的情景等详细纪录,在适当时机应该会出书,故在此割爱不描述。附带一提,虽然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但因为出自一种狂醉,曾经一次挑选一位美少年(虽然没有自信是否可以这么说)作为牺牲品。结果如我所料,得到鬼女脸部的少年,像某种鸟的长嘴由始至终都屹立不摇,不停地泄精直至气绝。
如今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恰似一张鲜明的画盘据着脑海的一个角落。简言之,之后我所残留的乐趣就是将鬼女的面具套在自己的脸上。鬼女金色的眼睛每次看着我时,似乎微笑地露出诱惑的眼神。


圣家族

  我想我们的父母亲或许是外星人。不!不是或许,是不折不扣的外星人。弟弟如是说道。总觉得那时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无法令人认为是人类。的确!那时的情景也带给我很大的冲击。
时值夜半发生轻微地震时。我想时间是在将近午夜一点。我正聚精会神地阅读SF(科幻小说),因为非常恐怖兼趣味十足,所以始终不想入眠。就在身体挺在床上沉溺于书中的情节时,突然发生地震。冻结的空气像玻璃般较裂,碎片似乎洒在脸上。
地震一下子就停止了,但我无法独自一人入眠,因此从桌下“秘密的门”进入弟弟的房间。弟弟(说是弟弟,其实我们是双胞胎)正瞠目瞪着天花板。
“地震相当大喔!”
“我知道啊。不过,地震前空气似乎就在摇动,很奇怪啊。”
“你说什么?”说着我钻进弟弟的床上,我们并排身体,像死人般将手放在胸前,然后询问弟弟所说的异样情形。我们的五感特别敏锐,连一般入耳朵无法听到的空气震动,我们全身的皮肤都能听到。不久后,开始与地震迥异、不可思议的震动。
“就是这个。”弟弟小声叫出来。
依我的感觉,空气像柔软的肉或果冻般震动着,而且又像在轻声啜泣般,是发生异常的事了吗?还是无法想像的生物来这里窥视我们的情形?不管是哪一种情形,我只能说此事非同小可。弟弟的意见是“震源地”似乎是在父亲的房间。
“或许有贼进入屋内。”
“什么是贼?”
“强盗。”
我的意见虽然与他不同,但因为无法想像,最后我们决定从阳台绕过去察看房间的动静。
从这个房间走过去,首先是到父亲的房间。里面黑漆漆、一片静寂。我们用全身的皮肤去感受,确定里面没有人。紧邻该房间的是母亲的房间,从窗户流泄出微弱的亮光。窗帘有缝隙。当然,我们紧贴住窗子的玻璃,脸部上下并排窥视房间内的动静,然后目睹了异样的情景。
最初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父母亲(我们认为是父母亲的裸身动物)就在房间里面。因为只看见母亲的脸,所以认为他们两人就是父母亲。由于看不见父亲的脸,所以全凭推断。事实上,开始时我们的脑海里有种或许他不是父亲而是别人的坏念头。父母亲互相拥抱。夫妇间所做的事,我也有所明白。不过,知道和实际目睹又是两码子事。由于两人裸身拥抱,变成难以说明的姿态,全体合而为一,看似手脚有八只以上的蜘蛛。肌肤雪白的大蜘蛛手脚互相纠缠,变出各式各样的形状。
就在这时,父亲的脸突然朝向我们。那确实是父亲。眼睛睁开(母亲不知为何闭目,一副痛苦的模样)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似乎已察觉我们的存在。我赶紧抓住弟弟的手做出暗示,拚命忍住因恐惧而想大叫的念头,然后没命地逃回弟弟的房间。
我们把灯关掉,互相拥抱,然后屏气聆听动静。幸好父亲没有追来的意思。接着我们如往常一样(我们开始做这种事是在国中时)“合体”,针对目睹的情景交换意见。弟弟非常恐惧,坚持“真的是与人类迥异的生物,一定是外星人。”的说法。因为我平日喜欢阅读科幻小说,无法完全赞成这种说法。那情景带给我的冲击,是人类男女因爱的结合,竟然会呈现那种姿态、变成那种非人类的外形。
“你的想法太单纯。”弟弟说道。“不管如何疯狂,如果是人类,两人的手脚加起来只有八只吧。我有数过,是十只喔。”
“你有没有数错?”虽然我嘴里这么说,却觉得面无血色。
从那时起,我们以“或许是外星人”的心情来看待父母亲。他们也露出若有所知的神情,用不同以往的眼神看着我们,以“似乎被看到原形的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们。自己的父母亲不是普通人,再也找不出比这个更令人悲伤到恐惧的事了。或许我们还会被消灭。
自从最近那晚发生地震以来,小孩们的样子就变得很奇怪。用着仿佛看到陌生动物的眼神看着我们。那时孩子们果然来窥视我们的房间。
几天后,有个大学的同学会。遇见担任精神科医生的冈田时,我试着告诉他这件事。
“孩子们好像看见我们做那件事喔。”
“是原光景啊。”
“那是指什么?”
“总之,孩子目睹大人、尤其是父母亲在最高潮时的情景。那就是弗洛依德所说的原光景。”
“这样会给小孩莫大的冲击吧。因此从那时起,孩子们的态度就很奇怪。我该怎么做才好?”
“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冈田恢复认真的表情回答。“我的意见是,让时间来治疗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那天我们没有更加详谈就分手了。妻子比我更在意这个问题,简直无颜面对孩子们似的。
“孩子们每天晚上很晚时都起床经质。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妻子变得有点神
“我们半夜去调查一下孩子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吧?”妻子却反对这么做。我在孩子们的房间里偷装密录摄影机。因为职业的关系,这种技术性的工作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把戏。
结果我所看到的是未曾有过的冲击。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妻子。而且也发觉不能说。我该如何告诉妻子说孩子们姊弟相奸呢?事实不是这么容易说明的事。不管是否把那种情形称为姊弟相奸,该如何说明当时两人所呈现的形状就超过我的能力范围。
两人的身体完全变形(只留下仿佛是脸的东西,能判别出是谁),里海参状。阿健就像刀身收入刀鞘似的收入裕子的体内。或者应该比喻成香蕉剥皮的状态。那时手脚缩小如鳍。
这不是人类。如果现在不流行怪物这个词,应该称之为“外星人”。我不禁愕然想起我的小孩是来自别人精卵的事实。是在某家大学的医院利用体外受精和人工子宫所生的双胞胎。他们的原形究竟是什么?我想最糟的情况就是藉由我的手来处置他们。
不过,这个问题姑且延后再处理,当夜我去妻子的寝室(已经隔了一段时间)。孩子们是“怪物”的事,妻子完全没有责任,最后的结论就是告诉她实情、然后商量出对策才是上策。于是我本身反而整个心情放松下来。
在谈话之前,由于妻子表现出平常未有的积极,我也热情回应。当然,为了不被他们再度偷看,我已经采取了万全的措施。
妻子一开始就很兴奋,反应很快。我也一鼓作气冲到忘我境地。我的身体生出比平常更多、恐怕超过十六只的“伪足”。而妻子也相对开出十六个以上、充满蜜的洞穴,回应我伪足的爱抚。
事情结束时,我如此思索着。举凡人类,不论男女,大同小异都会做类似的事。被看到在做这件事时,是否需如此认为事态严重呢?问题在于孩子们是做爱方式与我们迥异的稀奇古怪的生物……


生还

  从死之后,我的神智依然很清楚,不过身体的状况不能说是顶好,总觉得腹部无力,内脏全部从体内消失,似乎一站起来只会比椅子稍高。因此,说句实话,我只想这么坐着而不愿移动身体。坐在我眼前的男人以商谈结束正要离开咖啡厅时的动作离席,然后催我:“该走了。”我虽然在意着要付账,也只能尾随其后走到店外。他在我死前就在这里等了很久,所以我有点理亏。因此错失询问之后要上哪去的时机。
外头异常明亮,令人不觉自己已经死亡。不过和在生时所见的风景不同。当了解到因为这里是死后世界的缘故后,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例如我们笼罩在黄色奇妙的光线中。那不是真正太阳的光线。风没动、无云亦不见飞鸟,只是类似布景的风景。不过,辽阔无垠,眼前展开一望无际的黄土,有条冗长的坡道无止境地向下延伸,不知延伸到何方。
男人率先走下坡道,始终超前我五十步或一百步。虽然他没有特别回头催促,但仿佛有条无形的引线牵引着我,我的脚任意向前,步履有点蹒跚。坡道的两侧是不似石墙那般凹凸的石壁。随着坡道下降,墙壁越来越高。一般说来,这条道路将地面分割,周遭应该逐渐如下到十八层地狱般暗黑。但四周似乎没有变暗的征兆,奇妙的黄光依旧照在高到令人昏眩的高墙上,不过却不见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