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齐慢慢晃过来,用他那肥大的胳膊搂住我,“怎么啦鼠仔?”
“捕虫王还有他们几个有麻烦啦,他们在跟林边帮打架,我听说那些人手里有枪。”
帕齐用他肉肉的手捏了捏我的肩膀。他朝店四周环顾一下后,靠近我低声说道,“我给你说,小尼克,我会帮你,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你嘴巴他妈的可要闭紧喽,你听见没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我点点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把手伸进裤子后面,摸出一把22点口径的手枪来,擦干净后递给我,仿佛递过来的是毒药。“就算这把枪把总统毙了我也懒得管。只有一点,我从没见过这把该死的枪,从没听说过这把该死的枪,也不想再看见听见这把该死的枪”,他捏着我的脸,让我盯着他,“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谢谢你,帕齐。我会记得。”我准备推门而出时,他大声喊起来。
“这已经做错了。我想让你把这事给忘了。”
帕齐的警告可谓是击中要害。我心中冒出一丝不安,就是托马斯修女一直提及的那种感觉。我真想把这把枪扔了然后去找安琪,可我的朋友们正在遭难。“放心吧,帕齐,我得走了。”
我奔跑在路上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捕虫王满腔怒火,准备干掉一个人。他就是一个致命的组合体——爱尔兰人的战斗力和西西里人的复仇心。最重要的是,我想他会把平日生活里的种种压抑沮丧释放出来,全都发泄到和他打架的人身上。一旦他这样,那就没什么能阻止他把他打倒。或许他才是挑事的人。
我认识钦斯基时间不长,但是我太了解他了,他肯定会吓成一坨屎。就算他刚迈进林子就吓得尿裤子我也不会奇怪。但真要打架,他也会上。他能指望得上,跟很多波兰人一样,他好歹也能挨上几拳。
爱尔兰佬的样子在脑中闪过。那个疯狂的爱尔兰人会跟捕虫王站在一起,两手发痒想要干一架,才不管谁会受伤。他已经习惯了跟他的哥哥们在家里打来打去,和同龄的孩子干架更是不在话下。他就是个野人,什么都能变成他的武器。他打架用嘴,用手,或者任何随手捡起的东西。
经过球场半路时,一帮人正在进行球赛,这时我想起了波林。他就是个野兽。和许多大块头一样,他本性善良,但如果把他逼急了(也没人说得清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急),谁也阻拦不了他。每当如此,只有托尼才能说得动他。波林会选中看起来最危险的人,然后穷追不舍。一旦波林开始动手,那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现在只剩下托尼了。但如果说“只剩托尼”对他而言是不公平的。他是方圆十里内最危险的人物。群殴还是单挑都没有关系,绝对没人敢和他打一架。他绝对会是第一个加入殴斗的,甚至在捕虫王前头。想到这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如果托尼出了什么事,罗莎妈妈是不会原谅我的。
爬到山顶时,我想象着那里的情景。十个林边帮的人对打我们这边五个人,现在是六个了。我想到这后更加快了步伐。我赶到后,才看清当时的境况,这境况让我不安。捕虫王一个人跟两个家伙打作一团,其中一个家伙还拿着条链子。捕虫王的头已血流如注。
爱尔兰佬双手各持半截球杆,抵挡着另外两个家伙。他一杆砸到一个人的头上,我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那是个瘦削的男孩子,和我们一般年纪。我不太确定,但他看着像是波比·里维斯,我们以前曾一起去上学。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他倒在地上嚎哭。
钦斯基和西装侠背靠背,对阵三个人,但他们俩都受伤了,钦斯基左臂受了伤,而西装侠则伤在了身体一侧,鲜血渗透了他的衬衫。我可不想是那个毁了他衬衫的家伙,西装侠会要了他的命。
“来的正好!”托尼大喊。
托尼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好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坚持住。”我用衬衫缠住左臂以挡住刀子,然后跳到托尼身边,他正和三个人打架。他右手拿着条链子,左手握着一根球杆的末端。组合得不错,这个组合挡刀子的时候——尤其是挡刀子的时候很管用。如果你用刀打架,你只得靠上前去,而擅长用球杆或者链子的人可不会让你得逞。托尼很厉害,我刚冲到他身边,他就朝一个家伙的头重重给了一下。但是一个林边帮的人急冲过来,砍了他的右侧身子。托尼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另一个家伙扔下了他的砍刀,我捡起来,手拿砍刀准备战斗。
加入械斗是很容易的事情。我的朋友们有难,我必须相助。我们的誓言需要我这么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害怕。我想起爱尔兰佬和他们几个总说的,说我不害怕任何东西。事实并非如此,我确实害怕,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我一加入打斗,和托尼对打的那几个人就被引到我这儿来了。两个家伙转头冲向我,于是托尼就用球杆打那个靠右的离他远一些的人,然后用链子缠住他的手,用拳头猛砸他的脸。鲜血从这个家伙的鼻子里喷涌而出。他很快就不省人事,这使得托尼能过来帮我对抗其中一个敌人。我站在托尼受伤的一侧,对阵两个林边帮的家伙,直盯着他们的眼睛。被托尼用球杆打中的家伙退了出去,跑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另一个家伙也跑出去了。两边现在差不多打个平手,而我们正想这样。就在我想跑过去打我前面的一个家伙时,我听到捕虫王大喊。
“枪!”
枪声猛烈撞击着我的耳朵,我刚才百般控制的恐惧如今在我的血管里跳跃回荡。我握紧手中的刀,深怕它会丢掉,然后望向捕虫王,祈祷他没事。我跑向捕虫王和爱尔兰佬,全然不顾林边帮的那些人。似乎没有人受伤,真是谢天谢地。然而随后又是一声枪响。爱尔兰佬倒下了,他的一边脸血肉横飞,有一些血溅到我身上。我想跑,想藏起来,想把这一些都甩掉。但我没有,我失声尖叫,“爱尔兰佬!”
我跑向他。那个林边帮的家伙转过身拿枪指着捕虫王。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恐惧,“快跑啊,捕虫王!”
我伸进口袋里,掏出帕齐给我的22点口径的手枪,坚硬的钢铁拿在手中有些冰冷。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不想握着刀或球杆。枪,有一种危险而有力的感觉。
我很快瞄准开枪。一枪,两枪,然后又是一枪。第二枪击中了那个人的脸,把他撂倒了。在我意识清醒过来前,我转身又开了三枪,打上了另一个人的胳膊。他们跑了。
托尼抓紧我的胳膊拽我走,“我们走,不能待在这了。”
钦斯基跑了。
爱尔兰佬躺在我脚边,血流不止,“爱尔兰佬!”我大叫着,跪倒在他身边。
捕虫王、波林和托尼围过来。爱尔兰佬的脸上有一个洞,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我们赶快检查了他的脉搏和心跳。他情况很糟。我用衬衫擦了擦他的脸,闭上眼后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鲜血的味道让我想呕吐,但我集中注意力救他,祈祷着能把他救过来。
帮帮我救救他吧,上帝啊,求你了!
“得把他送到医院去。”捕虫王说。
波林大喊,“我去叫救护车,一定要让爱尔兰佬活着。”
背后传来呼啸的警笛声。
“警察”,托尼说,“我们得走了。”
我把头转向一边,吐了一口血,“我们不能丢下他。”
“他死了”托尼说道,“你会被抓住的”
我抬头望着他,我相信我的眼睛流露出了我的内心所想。要不是因为担心爱尔兰佬,我一定暴打他一顿,“他是我们的兄弟。”
“该死的鼠仔”,托尼说完后紧紧拽住捕虫王,“我们走。”
捕虫王迈了半步后就不动了,一只脚准备跟着托尼,而另一只脚却停在原地,想等等我一起走。那一刻,我恨透了托尼。我只知道我跟托尼之间彻底完了。“走吧,捕虫王,我知道了。”
我努力想救活爱尔兰佬,我用力按他的脸不让血流出来,可是却不奏效。我尝试得更卖力,祈祷得更虔诚。内疚感向我袭来。如果我活得更体面的话,上帝或许就会听到我的祈祷。
警笛声越来越近,只有一街之遥。我想跑,趁警察来之前离开这鬼地方。然后我感觉他抓住了我的手,“你会挺过来的”,我说道,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他把头歪向一边,“告诉我妈妈。”
我的喉咙一下子收紧了,但我还是不停地向他嘴里吹气。当救护车驶进街道时,我几乎要跑了,告诉自己已无能为力。但我看着他,鲜血淌满他的脸庞,深蓝色的眼睛在哭泣,恳求地望着我。有生之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眼神,那是歉意,是悲伤,更是空洞。起初我期望自己是个医生,这样就能就他的命。而现在我多希望自己是个牧师,我想爱尔兰佬想要忏悔。我很同情他,他一定万分恐惧。
警笛声又近了。我扭过头看见警察正从山岗那边赶来。我单膝抬起,准备跑走。可爱尔兰佬握了握我的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我又蹲下留在他身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孤单地死去。即便有那么一丁点机会能救活他,我也要试试。我深吸一口气,又开始给他呼吸。坚持住,爱尔兰佬,求求你!
我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然后感到有双手放在我肩膀上,把我从他身边拉走。
“靠边站”,有人说。他们检查了一下后,把他抬到担架上。登上救护车前,那个检查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转过身,看见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已经拔出了枪。“把手放在身后”,他说。我还没来及说句话,另一个警察就把我拷上了。
在我去局子里的路上,我哭了。那个爱尔兰佬死了,谁去把这个噩耗告诉他妈妈呢?


第二十一章
监禁
今天是周日,我们打架后的第二天,他们还把我监禁着。我告诉警察,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说话的,之后我使用了一次打电话的权利。罗莎妈妈来的时候,他们就差指控我了。林边帮的三个人已经被拉进来了,但他们什么都不说。我开枪打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人手臂中枪。我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如果我只向抓住爱尔兰佬的人开枪可能会好些,因为另一个人手里没枪。
罗莎哭了,安琪到的时候也哭了。我告诉安琪不要担心,她离开的时候我给了她一盒火柴。“把这个放到爱尔兰佬的棺材里,”安琪奇怪地看着我。“他会明白的。”
爱尔兰佬偷的火柴都够开一家火柴店了,但是他还是总向别人借火。把这盒火柴给他,如果他需要就可以用了。
没过几周,他们对我发了传票,送我去审讯等候法官的判决。法官的木槌一敲,判刑七年。我几乎晕厥。
七年啊。
我的公诉辩护人抓住了我的胳膊,但被我甩开了。“七年?天啊。是他们先动手的。”
木槌又敲了一次。法官判决藐视公堂,刑期加一个月。
“闭嘴吧,要不然判得更多。”律师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挣扎了一下,最后控制住了自己没再多说话。安琪哭着向我跑过来,但是法警拦住了她,也拦住了罗莎妈妈。法警把我带走之前,允许我和她们短暂地拥抱一下。
“很快会再见面的。”我说,每一个字都饱含恳求的意味。
起初,我以为在监狱最糟糕的事是不能参加爱尔兰佬的葬礼。不久之后,发现这个担心实在有点遥远。我很快发现警方在我来之前就放出话说我的绰号是“鼠仔”。我在监狱里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里的人才不管你怎么得来这样的绰号,而是直接开打。我真应该把给我这个绰号的道格斯给杀了。这个绰号让我在监狱医院里过了三天。
幸运的是,我从来没被人夹击过。有一次他们想动手,但是“坦克”泰迪·莫雷斯科救了我。他是巨鲸的哥哥,和帕齐一样魁梧。在“坦克”的保护下,他们停了手。最后我的右眼上方留了个难看的疤,但这个代价其实很小了。
接下来的几周,我回想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我不在意穿的衣服和鞋子。我甚至不介意被隔离起来。我过去一直都和爸爸在一起,他可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我唯一思念的就是食物了。这里的饭是我目前为止吃的最难吃的食物,甚至比爱尔兰佬家的还难吃。想到这点我皱了皱眉。
爱尔兰佬现在死了。想到这,我更加意识到要老老实实服刑争取早日出狱。这也让我以全新的角度看待事物。就这样,我很快适应了新环境。我甚至都快原谅托尼在伍德赛德那晚的所作所为——弃爱尔兰佬于不顾。
监狱离家大约五十里路。开车来说不算太远。但是罗莎一直懒得去考驾照,没办法她不得不依赖托尼,但托尼似乎总有事情要忙,没时间带罗莎来看我。但即便这样,头两个月她还是来了两次,坐公交车加上搭朋友的便车。我求她别来了。她的腿不好使,即便是走到公交车站对她来说都太难了。
“写信就行。”我告诉她,但她从来没听过。
“只要我还能迈步,我就来。”罗莎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肯定,这时我才明白罗莎想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想到托尼不肯带罗莎来,我更加气愤。
安琪成功地搭了几次便车和几个朋友一起看了我几次。她的麻烦在于她爸爸,如果让她爸爸发现她来看我,安琪就惨了。我进监狱之前他就不喜欢我,现在更是对我厌恶至极。托尼和西装侠来了两次,每次都带着捕虫王和钦斯基,但是他们不愿意来。我能看出来。他们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就是过来客套一下。后来他们干脆不来了,说会写信给我。一开始,我没有拆开那些信。
我很生气,我的朋友们竟不过来看我。但是之后的一个月没有一个人来看我,那些信就成了我的宝贝,信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珍宝。没过多久,甚至连信也没有了。
一切都在改变。似乎发生在爱尔兰佬和我身上的事情影响了每一个人。托尼准备搬到纽约去。在道格斯的安排下,托尼和一些人搭上了线,托尼也要带西装侠去纽约。捕虫王搞大了一个女孩的肚子,要和那个女孩结婚。他说他也要搬走了,可能去上大学。我为捕虫王默默祈祷,我知道他有多么恐惧婚姻。
我在监狱第三个月末的时候迎来了最大的惊喜。起初那是很难熬的一天,后来他们告诉我有人来看我。我很惊讶,因为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当我走进探访室的时候,我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安琪。”警卫不允许我跑过去,但是我在警卫允许的范围内,以最快的速度向安琪走去。“天啊,看到你真好。”
安琪抱住了我。我们接吻。然后我望着她说道:“真不敢相信你来了。谁带你过来的?”
“托尼。他在外面等着,但是他说我不能呆太久。”
“他不进来吗?”
安琪摇了摇头,“他在为道格斯办一件重要的事,他说很着急。二十分钟后他来接我。”
“我真不敢相信他都不愿进来。他是很快要去纽约了吗?”
安琪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表情,那个表情似乎是在说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的事情,“你现在知道他有多混蛋了。”
“还在吸毒?”
安琪点了点头,“也贩毒。”
我不敢相信,托尼在贩毒。但是安琪是对的,我没有时间来担心这些事情。“二十分钟够了。即便是两分钟也行。”我们聊了很多事情。安琪把很多我不知道的新鲜事都告诉了我,之后我们就静静地看着彼此。我能够看出她脸上和眼睛里的痛苦。我想到还有几年自己才能出去。安琪一直等我的日子要怎么过。突然间,安琪的痛苦变得真实了。
安琪开始把头发绕着自己的手指转,我感觉到她的痛苦在累加。看到这一幕,我下定了决心,“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安琪刚要反对,我阻止了她,“这样不行。即使他们提前释放我,我也还有五六年才能出去。你不要等我。”我盯着她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我不会让你等的。”
她站起来,轻轻吻了我的嘴唇一下,“见鬼去吧,尼克·富斯科。我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安琪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探访室。
安琪离开监狱的时候比进来时更加沮丧。折腾一路过来已经够难受了,看到尼克那样更加难受。她希望自己可以做点事情能让尼克的日子好过些。安琪在人行道上走着,等着托尼来接她,心里想着尼克说的话。安琪看了看手表。现在天已经黑了,而且意料之中,托尼迟到了。十分钟后,安琪听到了汽车轮胎发出的刺耳的声音。托尼在路边来了个急刹车,安琪跳回行人道上。车里还有两个安琪不认识的人和托尼一起,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后面。安琪看了一眼托尼,立刻就看出了他整个人已经喝得烂醉。“你还是不要开车了,托尼。”安琪说道,她并没有打算这样说,但或许她受罗莎妈妈影响太深,连训诫时都有太多罗莎妈妈的影子。
“上车就行了。”
“你要是开车,我就不坐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说什么胡话,”托尼说道,但是他还是下车了,让后座的人去开车,然后打开车门,坐到了安琪旁边。
安琪眯起眼睛看着托尼。“你又吸毒了?”
“闭嘴吧,安琪。就这一次,别说了。你说话和我妈妈一样。”
安琪用手打了托尼一下。“别这样跟我说话。你妈妈……”
托尼抓住了安琪的手腕,瞪着眼睛说道。“是啊,我妈妈没在这保护你,尼克也不在。”
车开起来的时候,托尼还在喝酒和嗑药。安琪从来没看到过托尼这般堕落。“下个红绿灯让我下车吧。我自己搭车回家。”
“然后告诉我妈妈,我对你有多差是吧?不了,谢谢。”
安琪交叉着胳膊,静静地坐着,但是眼睛紧紧盯着路边。安琪感觉有点不对劲,她不认识另外两个人,现在托尼又是酩酊大醉。车开到红绿灯时,安琪开车门要下车。
托尼把她拽回来了。安琪挣扎着,拍打托尼,但是托尼打了安琪,狠狠地抓着安琪的胳膊。
“快住手,你弄疼我了。”
托尼把安琪拽到自己身边,朝安琪的嘴亲了下去。“你怎么对尼克的,让我也领教领教。”
安琪一直打着托尼的头部。她用自己的腿顶着托尼,踢着他。托尼下了重手,三次都重重地打在了安琪的头上,把她压在了座位上。安琪反抗着,但一切都是徒劳,托尼撑开安琪的胳膊。朝安琪的身体一侧打了两拳。
安琪挣扎不动了,喘着粗气,托尼趁机褪掉了安琪的裤子,同时撑开了她的双腿。安琪向前座的两个人呼救,但是那两个人无动于衷。
“托尼,你敢!”安琪哭喊到。“你该死的胆子太大了吧。”托尼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听不进去。他忘乎所以直到自己尽兴了才罢手,挪到座位的另一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你要敢说出去,我会杀了你。明白吗?”
安琪穿上裤子,靠着车门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她没有哭。她不让托尼看到她脆弱的眼泪而更加得意。一直到车开到她家,安琪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琪下车的时候,托尼指着她,“记住我说的话。”
安琪身子向前倾,眯起眼睛,“你记住今晚,托尼·萨努罗。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那晚,安琪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泣。这一晚,她洗了四次澡,每次洗澡的时候,她都在哭;擦洗托尼·萨努罗在她肌肤上犯下的罪恶时,她在哭;躺在床上希望自己死了,她哭得更厉害了。所有这一切都没有让安琪感觉好受些,所以她决定给尼克写信,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亲爱的尼克:
我真不想把这样的消息带给你,但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昨晚去看你的时候……
安琪写了一晚上,写好了三封又都揉皱了,她写字的时候用力太大,还有两封信就被这样毁了,她不得不把信扔了。又试了两次之后,安琪站起来,来回走动,想象着尼克看到信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她想让尼克杀了托尼,但她知道这是不会发生的。那到底会发生什么?尼克会干什么?
安琪点着脚尖走到浴室,这样就不会吵醒她的父亲,然后锁上了浴室门。这一晚,安琪都小心翼翼地不看镜子。现在她故意盯着镜子看。她的耳朵有青肿,但是她只要弄一下头发就可以挡住。她万万不想让她的父亲看到。她的下嘴唇有伤口,托尼打她的地方现在疼得厉害。但这都不算什么。伤口、青肿和疼痛,这些几天之内就会消失。但是托尼对她所做的一切却永远不会消失。安琪想起了托尼威胁要杀她的话,安琪冷笑了一下;他对她做的比杀了她还过分。
但是问题依然存在——如果她告诉尼克,尼克会怎样做?
尼克会生气、会发疯、会仇恨这个世界,甚至可能把仇恨错误地发泄在一个狱友身上。他会做出各种事情,但对安琪来说尼克所做的一切都于事无补,更糟糕的是这还会伤害到尼克。她决定不让尼克跟自己一起受罪。告诉尼克就相当于宣告了尼克的死刑。
安琪看着镜子。镜中一个生气、痛苦的人也在盯着她。她试着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是没有用。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过这个夜晚,更别提第二天,以及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安琪刷了牙,梳了梳头发,打开浴室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撕毁了自己写的最后一封信。她不会告诉尼克或者罗莎妈妈,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她只能相信上帝带她度过这一劫。下定决心后,安琪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第二十二章
噩耗连连
接下来连续三个月,安琪都没能来看我,但她一直写信给我。她的信于我而言是无价珍宝。
当我知道周六会有人来探监时,我激动万分,想着可能会是她,结果来的是罗莎妈妈。托马斯修女也一起来了——我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真是惊喜啊!”
罗莎妈妈抓着我的手,来回摩擦我的手指,就好像它们是玫瑰经念珠串一样。她看上去气色不好,眼神里满是担忧:“多米尼克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我恐怕只能待一小会儿,尼克。”
我把自己的手转到上面,一边轻轻安抚地拍着她的手,一边说:“不用担心我。回家好好照顾他。”罗莎妈妈第一次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托尼怎么样,他还好么?”
她点了点头:“他想帮我照顾多米尼克,但是他的新工作让他忙的团团转。不过他要我向你问好来着,他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我点了点头,知道她在说谎,但我并不想让她失望:“你知道我有多抱歉,罗莎妈妈。”
“我懂的。”
我挚爱的罗莎妈妈深陷悲伤之中。我又问了捕虫王和波林的近况,说起这些她的精神好了一些。我绷紧了所有的神经,想打听下安琪的消息。我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罗莎妈妈沉默了。
我的胃都纠结在了一起。“安琪怎么样?”
她将手伸进钱包,递给我一封信。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没办法伸手接过信,真的做不到。
“你拿着吧。”我说完,起身离开。
托马斯修女把我叫了回来:“尼可洛·富斯科。”
我走了回来。修女的命令难以违抗。
她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罗莎跑了这么远的路来看你。”
罗莎妈妈站了起来,摇着头:“不,修女,不用……”
“托马斯修女说的对,我太无礼了。”
罗莎妈妈伸手拉住我:“我本来就是要走的,尼克。你照顾好自己,我很快会再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