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奥娜修女是个老古董,下颚和猎犬一样长,眯缝着一双眼睛,根本分辨不出她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弗兰基说,李奥娜修女甚至教过他的爷爷,对此我深信不疑。当然,老教师有老教师的好处:耳朵不好使,两眼发花,也不怎么打得动人了。
而玛丽·托马斯简直就是上帝够创造出的最尖酸刻薄、最可怕的人。但同时,她又是上帝创造出的最和蔼可亲、最甜美、最善解人意的人。至于是最可怕还是最可爱,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那也是需要看时间的。玛丽·托马斯身高大约五英尺多一点,但当她手持玻璃纤维尺子或是教鞭走过走廊时,她看上去就像一位巨人。有的孩子们说她一边走一边抽动着尺子,等着教训不听话的人。她打起人来动作就像眼镜蛇一样快,如果她单独把你挑出来,你最好期待自己的裤子够厚,因为你很有可能会讨到一顿好打。吉米·伯雷利常常挨打,为此他带了个枕头到学校,好垫在屁股下面。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走廊,尽量不引起注意。一看到托马斯修女,我就立即掉过了头。
“尼可洛·富斯科。”
我的名字在四周回响。她的声音仿佛在命令我即刻回答。无视托马斯修女的呼唤,无异于无视上帝的召唤一般。
“怎么了,修女?”我挤出一个微笑。
她挥动着教鞭,“我很高兴你今年在我班上。118教室,7:50开始上课。”
“好的,修女。”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仿佛在说我真是无比幸运,但我的心却在哀嚎。
“倒了血霉了,”我轻声说,“栽在老巫婆手里了。”
弗兰基和托尼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就又响起了催命般的声音,“哦,还有你,萨努洛先生和多诺万先生。你们也很幸运地栽到老巫婆手里了。”
托尼倒抽了一口冷气,弗兰基的眼睛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而我差点瘫软在地上。
“遵命,修女。”托尼回答道,“我们7:50会准时到的。”
托马斯修女脸上挂着笑,语气里却带着恐吓,“这就好。”
等她走远了,我们大眼瞪着小眼。人们一直传说,修女们背后都长着眼睛,但是难道除此之外,她们还有双顺风耳不成?
一年飞快地过去了,还没开春,托尼就有了新外号。人人都叫他“智多星”,他也的确当之无愧。不管多难的数学题,多刁钻的问题,他都手到擒来。
二年级临近尾声的时候,我们迎来了第一次圣餐会。而在此之前,每个人都要进行第一次忏悔——我们从去年夏天就在头疼这件事情了。修女们告诉我们神父是上帝的代表,他不会泄露任何人忏悔的内容。
“别担心,对他坦诚自己的罪过。”修女安慰我们,“没人会知道。”
周六下午,我们齐聚在教堂门口。我被分到了迪米特里神父那组,排在第十个。我可真同情排在第一位的人,他肯定吓死了。我在走进去的时候,感觉到整个胃都在痉挛。拉上窗帘,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我跪在那里,隔板将我和神父分割开来——这块隔板在我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是能够辨认出神父,所以我猜他肯定也看出了我是谁。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但是现在离开也晚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祷告,“保佑我吧,神父,因为我有罪。这是我第一次祷告。”
神父用拉丁文念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懂,然后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对我说可以开始忏悔了。有两次我几乎就开口了,可最后我只说了这么一句,“神父,我做了不少错事,但告诉你不大合适。”
“觉得胆怯没什么,我的孩子。你的忏悔只有你知我知,除了上帝不会有人知道了。”
“看,不止是你知我知”,我说着,准备起身,“我还是自己知道就好了。”
“如果你不忏悔的话,我就无法解除你的罪。那么你就领不到第一份圣餐了。”
我感到进退两难。如果我领不到第一次圣餐,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肯定做了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爸爸会怎么说?罗莎妈妈又会怎么说?
“听着,神父,我们做个约定吧。我会告诉上帝我做过什么,他可以接纳或是赦免我,不管怎样都行。这样,就是我知上帝知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听完我的话,他长叹一声,“但是你必须忏悔,只有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才能告诉你上帝是接纳还是赦免了你。”
哎,问题又来了。
“要是一个人做了很坏的事情,该受到什么惩罚呢?当然我可没有杀人放火。”
“我不能——”
“读遍玫瑰经怎么样?肯定够了吧。吉米·博雷利就排在我前面,我看他一溜烟就祷告完了,你肯定没让他怎么忏悔。”我笑了,但压抑着声音,然后轻轻地说道:“我可是清楚吉米做过什么的,神父。如果他读段万福玛丽亚就行了的话,我读遍玫瑰经肯定足够了。请相信我。”
听完我的话,他沉默了会儿。我想我是听见了迪米特里神父无奈的笑声。最终,他回答说,“如你所愿,我的孩子。读遍玫瑰经吧,愿上帝与你同在。”
我走出门才意识到,他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上帝是否原谅了我的罪过。但现在我也没办法再回去问了。该怎么办?玛丽修女正站在教堂门前维持秩序,确保每个孩子都乖乖地排队,于是我朝她走了过去。
“修女,假设一个孩子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对神父说出他的罪过,那么假设他转而和上帝坦诚的话,可以吗?只能通过神父才行吗?”
玛丽修女用手轻抚着我的头,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如果说,这个孩子真的为自己的罪行感到抱歉,并且向上帝忏悔的话,我肯定这样做完全没有关系。”
“那么,假设还有个孩子,他在坦白自己的罪行的时候,漏掉了一些,但后来想起来了,又和上帝说了,那么他多做些祷告可以弥补吗?”
她停住抚摸着我头的手,低着头望向我,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严肃,“这个孩子,必须深深地忏悔。下次,他最好能够记住自己做过的所有的错事。但我肯定上帝会原谅他的。”她用从不离身的教鞭轻轻拍了下我的屁股,“好了,做你的祷告去吧!”
坐在高背长椅上,我微笑着,诵读着玫瑰经。玛丽修女的话让我如释重负。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夏天了,而我的灵魂洗涤一新,这让我有更大的自由,我感到愉快。我开始思考宗教,以及宗教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我相信天主教是对的。住在第三大街的犹太孩子们,他们无法这样轻松地得到宽恕。如果做了什么错事,他们必须独自忍受,或者告诉别人,要么就是憋到死,待到灵魂升天再一把算总帐。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但肯定和我们不同。
不,天主教徒们铭记于心,做错了事情,和上帝坦诚,再重新来过。我喜欢这样。


第七章
调查
布鲁克林——现在
弗兰基喝干了整瓶酒,坐回椅子上休息放松。他想到尼克说过的关于忏悔的话。做了错事后告诉上帝,然后从头来过。这句话就是尼克一生的写照,他相信忏悔那一套,但他都是自己忏悔,直接向上帝忏悔,而非经过神父。他总是选择在周六忏悔,好像周六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弗兰基想睡觉,但那只死老鼠却在脑中挥之不去。他走到桌子前,展开所有的资料,按照日期整理了一下。大概两个月前,伦佐被杀,他死后三个星期,第二个死者戴文被发现。两起命案的相似之处很多,不同之处也很多。戴文是爱尔兰人,不是意大利人,他住在公寓,而不是独门独户。最令人困惑不解的是,他没有经受折磨,只是中了枪——一枪在心脏,一枪在头部,但现场的线索证据大部分都是一样的。弗兰基确信两起谋杀都与黑帮有关。这么想多少有点让人遗憾,但当一个名为托雷拉一个名为西卡雷利的两个人在布鲁克林被杀时,人们还是会认为他们和黑帮有关,即便他们打扮成牧师的样子,手捧圣餐杯。
不管凶手是谁,可以确定的是凶手有很强的动机,弗兰基要做的是找到动机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杀掉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们饱受折磨?为什么人都死了凶手还要开枪?为什么开枪射在死者的头部和心脏?
他的脑海浮现一个新的想法。根据马泽蒂的说法,弗兰基已认定死者当时已丧命,但他需要再确认一遍。他滚动手机通讯录,找到凯特·伯恩斯的名字。他拨通她的电话,曾几何时她是他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拥有一份长久的感情。但至少,他们现在还相处得来。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她才接起来。
“你好。”
“凯特,我是弗兰基。”
“我还以为你害羞不会给我打电话呢。”
“我想知道凶手开枪时,这几个家伙是不是已经死了?”
对方停顿了一下,“你是指马泽蒂手上的凶杀案吗?”
“对,一共三个死者。”
“我知道一共几个,但前两个有所不同。第二个只中了枪,但第一个……”
“伦佐,”弗兰基说。
“谢谢提醒,我总记不清这些名字。我记得那些伤口。”
“法医,这就是你的魅力所在。”
“去你的,”凯特说,“是这样的,第一个家伙,伦佐,他死得特别惨,毫无疑问,在中枪前他就死了。”
“尼诺呢?”
“我还没确认,但我敢保证他也是中枪前就死了。”
“谢谢了,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挂电话之前你可能还想知道一件事,真正的杀人工具是路易维尔棒球棒,我想尼诺也是被它所杀。”
“我也是这么想的,再次谢谢你。”
“晚安,多诺万警官,”她柔声称呼他。
“我也爱你,”他说完挂掉了电话。他后悔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不想让她多想——不,她不会多想的。
当他翻阅汤米·德温的档案时,他在物品清单中发现了让他为之一颤的东西——三十二包云斯顿香烟。
三十二包,又与以前有所关联。
如果他假设凶手是尼克或托尼,则还有一个未解之谜:他们是怎样认识死者的?为了弄明白这一点,弗兰基必须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他拿起自己最爱用的那支细笔尖马克笔,开始画图表。“尼诺,你究竟是谁?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能让一个人这么恼火?”
毫无疑问,有人向弗兰基发送了一个信号,但那人究竟是在警示他不要插手,还是给他线索呢?这是不是牵涉到了以前的老邻居?还是他想太多了?也许是这个家伙买了四条香烟,凑巧剩下了三十二包。
弗兰基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点着猛吸了一口。一段夹杂着笑声和香烟烟雾的回忆差点呛到他。每次弗兰基把烟抽光之后,尼克都很恼火。但那时候香烟太重要了,老天,那时候香烟就是一切。


第八章
誓约
威明顿——二十一年前
十一岁生日是我一生中最棒的生日。老爸休了假,邀请托尼和弗兰基一起去看费城队的球赛。不到中午,我们就抽完了一整包烟,可想而知,我们得忍耐着烟瘾挨过那天。一个钟头后,我们和老爸挤进了汽车。那时正是炎热的八月,虽然天气燥热,我们的球队又输了比赛,但我们还是玩得高兴极了。不光去看了球赛,第二天晚上我们还在托尼家庆祝了我的生日,吃了晚餐。罗莎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肉丸和意大利面。其实也没什么花哨,只不过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肉丸和家制意大利粉而已。就在我感觉自己飘飘欲仙时,罗莎又端出一盘夹心酥——贝壳形的糕点上涂满了乳清奶酪。夹心酥把这次最好的晚餐变成了天上的美味,我撑得直胃疼。如此消磨掉八月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不单单是尼克了,我是“鼠仔尼克”。道格斯给我取的绰号一直跟随着我,这让我很是沮丧。绰号向来如此,有的能叫人记住,有的则是过不了多久就被遗忘。弗兰基更爱呆在托尼家,他发誓说没法跟自己的父亲共处一室。他从来没说过经常被父亲毒打的事,但一起去游泳时我们都清楚看到了他后背上的伤痕。大半个晚上我们都在托尼家地下室里打台球。桌子不错,但地下室的地面却凹凸不平,地下室前后都是斜坡,中间却是凹进去的。楼梯又总是挡着道,我们只得用短球杆,这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小矮人。
托尼以九个球的优势把弗兰基打得落花流水,赢走了他所有的香烟。就在他赢球时,我则逗着一只椽撑上的蜘蛛玩儿。椽撑在一个破油罐的正上方。油罐容量250加仑,活像一个金属巨兽。它安静地蹲在角落里,像工厂一样,到处是灰尘,散发着恶臭。那几个家伙笑话我逗蜘蛛,但也知道这总比弄死它要好得多。它是我的玩伴。
到三月初时我们就能存下足够的钱,把博金斯基老头在扫帚街的车库租下来。那里有一列连排房屋,背后山峦绵延,底下则是一串独立式的车库。约莫有三十个车库,全都用平坦的地板盖住。我们和博金斯基做成买卖后,就收集了一些旧家具,放在我们的“洞府”里。
几周后,一个叫汤米·麦克德莫特的孩子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就是我们常喊的“爱尔兰黑鬼”。相比爱尔兰人,他看起来更像是意大利人,但也就仅此而已。汤米觉得炖牛肉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因为麦克德莫特一家子每周有五天吃炖牛肉,其余两天则是家常便饭,但不管吃什么,饭菜里总会有土豆。
麦克德莫特一家有九个孩子:六个男孩,三个女孩。有一半的孩子虽然还没瘦到像电线杆子一样,但也是皮包骨头了。汤米的老爹是个消防员,或许是因为没能当上警察吧。街坊邻居有个流传已久的笑话,而且还很在理——爱尔兰人长大后要么是牧师要么是警察,意大利人长大后要么是牧师要么是黑帮。有些是例外,但也相差不大。
汤米加入我们纯属意外。我那时正从强尼店里偷香烟,我往外逃跑,强尼在后面死命地追。经过汤米时,我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量你不敢出卖我们。”
我穿过十条街才甩掉老强尼,或许是因为爬马里兰大道上陡峭山岗时,他累得喘不过气了。那个老混蛋跑得真够远的。甩掉他后,我绕道跑回“洞府”,进门时小心翼翼,以防警察已听到风声。
弗兰基开门让我进去,嘴上叼着根烟,“尼基,你去哪了?”
“没人来过?”
“那个麦克德莫特家的孩子看见我偷香烟了。强尼追了我半英里,估计不止。”我四下张望,向外偷瞄,“还以为那个孩子会把我们告发了。”
弗兰基伸了个懒腰,“如果他没出卖你,那他这人兴许还不错。”
“嗯,我们等着瞧吧。如果一周之内没有警察找上门来,那我就信了那小子。”
一周过去了,然后又一周过去了。最终我承认那个麦克德莫特家的孩子没有把我们出卖。一天放学后,我等着他。“嘿,爱尔兰佬,过来。”
汤米·麦克德莫特刚毅的蓝眼睛望着我,那蓝犹如大海。“你觉得我会出卖你?”
“你比我更清楚。”
“去你的,意大利佬。我不是怕你,我只是不爱告发别人。”
我盯着他,上下打量,他都摆好干一架的姿势了。“算了,我相信你的话”,我伸出手,“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我们混,但是我们有规矩。”
“如果那些规矩包括上我姐姐,那就滚一边去。人人都想上她,她不会出卖自己的身子。”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啦,你会融入我们的。来吧,我把你介绍给其他人。”
我们走到车库,聊彼此的故事。我点燃一支烟,也递给汤米一支,他朝我借了火,然后我们慢慢沿圣·伊丽莎白街而下,穿过扫帚街,最后绕回到车库。我们走到时,烟已经抽光了。我边走向前边喊门,“嗨,弗兰基,开门。”
门开了,我们迅速地钻进去。“这是汤米·麦克德莫特。汤米,这是弗兰基·多诺万。我们过些日子给他取个诨名。”
托尼在一个破沙发上歇着,朝我们弹了一个烟头。
“哦对了,”我说道,“这个带着恶心笑脸的家伙叫托尼·智多星·萨努罗。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家伙。”
弗兰基给大伙儿发着烟,“要是你对爱尔兰佬这个名字不满意,我们就给你新取一个绰号。”
“这名字不错,我就是爱尔兰佬。”
我大笑起来,“我说过的,你们会喜欢这家伙的”
弗兰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最新一期的《花花公子》,是托尼的哥哥送的。我们垂涎欲滴地盯着看,讨论哪个女孩的胸最大,屁股最翘,然后又抽了些烟。
“我得去吃晚饭了,”弗兰基说道,“回头见。”
“等会儿去干吗?”汤米问道。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们告诉你之前,你最好明白这点。一旦你加入,你就跟我们一伙了。以后要是敢出卖我们,你就死定了。没有任何借口。”
“那我加入干吗?”
“烟,一大堆的烟。”
“算我一个。”
“八点钟回到这儿来。”
八点零五分,紧张渐渐笼罩在我们的头顶。“他还没来,”托尼说道,“告诉过你们不能信他。”
“你没这么说过,托尼,快闭上你的臭嘴。”
“可能太害怕了。”
“不是人人都害怕。”我说。
托尼啐了一口,“对啊尼克,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变态。有些人确实会害怕。”
我拍拍他的后背,“别担心,我会罩着你的,小兄弟。”
托尼捶打着我,这时弗兰基冲进门来,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他正往山岗上走。”
“一个人?”
“对,就他一个。”
爱尔兰佬到了后,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好啦,听着,在我们动手前,爱尔兰佬得发个誓。”
“什么誓?”
“我们定的规矩,”弗兰基说。
汤米看着我们每个人,“痛快讲吧。”
“友谊和荣耀,”我说,“就这些,两条规矩。”
“谁想出来的这玩意?”
弗兰基推了他一把,“托尼想的。”
我们站在这的人都不过十一岁,没有什么会比我们的友谊更重要。家庭不能,姑娘不能,甚至香烟也不能。那时,我们可以为彼此豁出性命。或者说,我是这样想的。
“托尼会给你解释的。”我说。
托尼用脚把烟头在地板上捻灭,盯着汤米,“友谊意味着我们要相互照应。谁都不准出卖兄弟。”托尼等着爱尔兰佬点点头,“荣耀意味着谁都不准乱搞兄弟,也不能乱搞其他人。我们为兄弟出头,也就是说谁都不能逃跑,除非我们一起跑。所以如果要跟人干架,被人打得屁滚尿流,要么我们一起跑,要么一个都不跑。”
“我没问题,”爱尔兰佬说,“那我们怎么进行宣誓?割破手指还是怎么着?”
“我们可不是愚蠢的爱尔兰佬,”我说,“我们就发个誓,没别的了。”
“以我们母亲的眼睛起誓。”弗兰基说道。
“这么说你们不是愚蠢的爱尔兰佬,只是愚蠢的意大利佬,”爱尔兰佬的笑声惹得我们都笑了。但随后我们都用母亲的眼睛发誓,每个人都很严肃。由于我母亲已过世,所以我就用罗莎妈妈的眼睛起了誓。我们的誓言郑重虔诚,堪比任何誓言。


第九章
“脸儿哥”米奇·菲戈罗
我们当晚为博雷利干活,之后的几个月又干了几次。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找了些零活干着,为了满足我们的烟瘾偶尔也会抢几次香烟。这样下来,最后我们也能把车库的租金付给博金斯基,这里也成了我们聚集玩乐的最佳场所。我们也开始越来越常去爱尔兰佬家玩,大部分是为了看他姐姐帕蒂。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地点:去托尼家里吃饭,去聚会的车库抽烟或者看色情杂志,去爱尔兰佬的家。
一个周六的早晨,闷热难耐,我们三个坐在一丝风都没有潮湿得要命的的车库里。弗兰基来回走动,狠命地吸着烟,似乎要把每一根在他口里的香烟都吸得一点不剩。剩下我们俩就坐在那儿,浑身是汗。“我们去爱尔兰佬家吧。”弗兰基提议。
“为什么,这样你就能对着帕蒂想入非非了?”
“去你的,托尼。是这里太他妈的热了。”
“他家也没凉快到哪去。”
“至少他家有风扇啊,”弗兰基说道。“反正我是去了,你们要是想来就一起走。”
我和托尼跟着弗兰基出来了,车库离爱尔兰佬家只有八个街区的距离。在弗兰基脑子里肯定已经干了帕蒂十几次了。帕蒂已经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身体凹凸有致。用弗兰基的话说就是“操起来肯定特别爽”。街区有一半男孩去爱尔兰佬家,嘴上说是找他家的兄弟玩,但其实都是为了看帕蒂,希望能看到一眼帕蒂只穿内衣的样子,或者更非分些,在走廊推搡着经过的时候能顺手摸帕蒂一把。
我们转过弯来到汤米家那条街时,我拍了拍弗兰基的肩膀。“把你那饥渴的眼神收起来。汤米他爸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到底为啥过来。”
“我要在教堂里把她干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我都相信你了。”
“你不知道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托尼说道。
弗兰基愤怒地盯着托尼,好像是在挑战他,但是托尼是对的。十二岁的年纪,我们谁都没有尝过那个滋味。我们什么都干过了,但是还没人品尝过禁果的滋味。“我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托尼。”
那么,要吃螃蟹的人现在有了,大胆的人就在这。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尝到禁果的滋味了。
第二天汤米跑到车库来,说有一个大活。他偷听到他哥哥杰克谈论一辆运香烟的火车。火车没上锁而且两天之内不会卸货。他哥哥计划明天晚上偷袭这辆车。
“我们必须今晚动手,”汤米说道,“必须是大晚上。商店九点才关门,那时候他们都忙着锁门啊啥的。”
“杰克会被惹怒的。”
“他可是会血债血偿的人。”托尼说道。
“去他的。”爱尔兰佬说道。
“爱尔兰佬,现在说起来容易,但一旦被他发现,他肯定饶不了我们。”
我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照我说我们就去。”其他人都同意了。“好的。我们就给家里人说,在对方家过夜,就像我们平时那样。我们在这呆到八点,然后离开,九点再在这集合。”
十点二十的时候,市场就完全黑下来了,里面只有两盏灯亮着,前门有一盏灯,外面后门处还有一盏。不到五分钟,托尼就找到了那个开着门的火车车厢,里面全是香烟。“这真是太棒了。”
“太他妈的好了,”弗兰基说道,“我们怎么把这些烟搬到车库里又不被人看见?”
“用购物手推车,”托尼说,“能装很多香烟,但我们不能太冒险,只能运一次。”
“弗兰基是对的。”我说道,想了一下,我又补充道,“托尼也是对的。我们可以用手推车把烟运到车库去,但是这些车噪声太大,我们不能运两次,太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