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放下手里的序时记录表,换了张激光唱片,因为《化学反应》已经放完了。这一次他换上的是弗兰克·摩根的《芳心之歌》,很快他就听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录音之一 ——《摇篮曲》。随后他便继续在这一堆旧报告里翻找三十年前问询博德斯的文字记录。这是这一堆材料里最厚的一份报告,足有四十六页。他飞速翻到博德斯被发现撒谎的那一刻,正是这一刻导致他最终被捕并定罪。总共半小时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二十分钟,博斯正在提问。当时博德斯已经签署了一份同意书,表示知晓自己的米兰达权利,并同意与警探们谈话。
博斯:也就是说,你和丹妮尔并没有发生性关系?你只是开车把她送到家,然后就走了?
博德斯:是的。
博斯:那么,你有表现得很绅士吗?有没有送她到门口?
博德斯:没有。应该说,在我还没能绅士之时,她就跳下车走掉了。
博斯:你是说她对你很生气?
博德斯:有点,她不喜欢我说的话。
博斯:你说了什么?
博德斯:我说没有化学反应。你懂的,尝试了,但感觉不对。我以为她明白,以为她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接着就跳下车,连句再见都没说就走了。这很没礼貌,但我猜她应该是很失望。她很喜欢我,但我没有那么喜欢她。没人喜欢被拒绝。
博斯:另外,你说之前你并没有去她那里接她?
博德斯:对,她坐的出租车,我们约在饭店见面。因为她从西区那边过来,对我来说,开车翻过山区去接她,这一路太难走了,老兄。我喜欢那个女孩,或者说,至少我是那么认为的,但是没有那么喜欢,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博斯:是的,明白。
博德斯:我是说,我又不是出租车司机。有些女孩会认为你就是她们的司机或者(此处听不清),我可不是。
博斯:好的,所以你说的是,你并没有去接她,而且你把她放在路边就开车走了。
博德斯:就是这样,甚至连个晚安吻都没有。
博斯:你从来没有进过她的公寓?
博德斯:没有。
博斯:甚至没到过她门口?
博德斯:从来没有。
博斯:那天晚上之后呢?当时你已经知道她住哪儿了,你有没有回去过?
博德斯:不是吧,老兄。我跟你说了,我不感兴趣。
博斯:好吧。这样的话,我们就有个问题需要搞明白了。
博德斯:什么问题?
博斯:你觉得我们今天为什么会接触你,普雷斯顿?
博德斯:我不知道,你们说你们需要我帮忙。我想,或许她的某个朋友跟你们说过我和斯凯勒约会的事。
博斯:事实上是因为我们在她公寓的前门上发现了你的指纹。问题在于,你刚刚跟我说你从来没到过她门前。
博德斯:我不明白。你是从哪儿弄到我的指纹的?
博斯:要说,这可就有意思了。我跟你说在谋杀现场发现了你的指纹,你却问我是怎么弄到你的指纹的。我想,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说些别的,特别是如果他们之前说了自己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你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普雷斯顿?
博德斯:是的,我想说这都是狗屁。
博斯:你还是要坚持说你从来没去过那儿?
博德斯:没错,所有其他的都是狗屁。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指纹。
博斯:她跟两个不同的朋友提起过,约会当天晚上,在她拒绝你的性要求后,你试图闯进她家里。如果我这么跟你说呢?
博德斯:哇哦,老兄,我现在明白了,我懂了。那些小婊子就是想一起对付我。我跟你说,她没有拒绝我。没人会拒绝我。是我拒绝的她。
博斯:回答我的问题,在你和丹妮尔约会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到过她门口?是,还是不是?
博德斯:不是,我没有去,而且根本就没有他妈的指纹。我跟你说完了,如果你还想再问问题,你得先给我找个律师来。
博斯:好的,你想找哪个律师?
博德斯:我不知道。我哪个律师都不认识。
博斯:那我就给你拿电话簿来。
博斯在指纹这件事上撒了谎。门上和公寓里发现了多个指纹,但是他们的存档里没有博德斯的指纹,之后从收集来的啤酒杯上找到的指纹也并没有和斯凯勒公寓里发现的指纹对上。可博斯的做法是完全合法的。全国各地的法庭一直以来就允许警察在跟犯罪嫌疑人进行问询时使用欺骗和圈套,认为无辜的人能够看穿欺骗,不会错误地认罪。
博德斯的这次问询是他唯一一次和执法队伍里的人说话。玛戈和亨德森对斯凯勒关于那场倒霉约会的说法进行了叙述,而博德斯则否认自己曾返回公寓。基于这一矛盾,他因涉嫌谋杀而被拘留在审讯室,随后就被关在再往上两层楼的凡奈斯监狱。当时,案子的证据还非常薄弱,博斯和希恩也都知道这一点。在有没有到过被害人门前这一点上,他们认为博德斯是在撒谎,更加相信他就是杀手,但这个细节只能算是道听途说。它完全基于被害人两位朋友的记忆,而且丹妮尔在叙述她的故事时三个女人还在一起喝酒。这种控方证人与嫌疑人各执一词的情况往往让辩方律师如鱼得水,合理怀疑也在真相与谎言之间的灰色地带中悄然生长。
两名警探知道,他们需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否则就得在拘留四十八小时后把他给放了。他们利用证人玛戈和亨德森的叙述建立了被害人与犯罪嫌疑人之间的联系,说服一位态度友好的法官为他们签发了一张搜查令。这给了他们二十四小时来搜查普雷斯顿·博德斯的汽车和住处。
他们很走运。进入博德斯位于韦斯珀的公寓并搜查了三小时后,博斯注意到一套组装好的木头置物架,架子底部缺了两根螺丝,不能将底层的架子和底座固定在一起。博斯想着,如果要组装一套置物架,最简单的方式应该是先组装上面,而不是底座。
在把架子上的书和其他物品挪开后,他轻易就将下面的薄板掀了起来,露出了架子底座里隐藏的空间。他在里面发现了被包在一张纸巾里的海马吊坠。没有找到编织绳项链。他还发现了几件其他的女性饰品,以及一系列关于性虐和捆绑的黄色杂志。
随着海马吊坠的发现,针对博德斯的罪证由牵强变成了确凿。斯凯勒的母亲还在城里,已经做好安排,打算将女儿的遗体运回佛罗里达举行葬礼。博斯和希恩在她住宿的旅馆和她见了面。她辨认出在博德斯家中找到的吊坠就是自己给女儿的那个。
警探们欣喜若狂,感觉自己已经从败局中夺回了胜利。当天晚上,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提出诉讼后,他们出门就去了位于回声公园的游击手酒吧,举杯庆祝。
三十年后,博斯依然记得在调查中找到关键证据时的那份喜悦。他慢慢回味着那一刻,将松散的问询记录整理好。对自己和希恩完成的这个案子,他的信心仍然没有动摇,他依旧坚信是博德斯谋杀了丹妮尔·斯凯勒。
在为庭审做准备的过程中,博斯和希恩试图将暗格里发现的另外几件饰品与其他案子联系起来。他们调看了博德斯在洛杉矶居住期间所有悬而未决的年轻女性谋杀案和失踪案。他们认为他至少还犯下了另外两起性侵杀人案。两名被害人都是与娱乐业沾边的女性,和博德斯一样在文图拉大道的酒吧圈内活动。他们找到了这两名女性戴着和从他公寓暗格里找到的相同首饰的照片,但是专家分析无法确定这之间的联系,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决定只针对斯凯勒谋杀案对博德斯进行审判。博斯和希恩反对这一决定,但检方总是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一方。
庭审中,博德斯和辩方律师不得不仓皇地对那个海马吊坠做出解释,但是他们的努力看起来毫无意义。辩方律师大卫·西格尔在法院圈里被称“西律”,以对法律的深刻理解和精明运用而著称。他试图对检方将吊坠被认定为斯凯勒所有的真实性提出疑问。
检方让被害人的母亲出庭。她认定是同一件首饰,并含泪讲述了首饰背后的故事。同时,检方还展示了斯凯勒在被害前拍摄的照片,照片上可以看到她脖子上正戴着这个吊坠。西格尔让那件首饰的厂商代表出庭,他做证说颜色和款式相同的海马吊坠他们生产了几千件,销往了全国各地,在洛杉矶地区的零售店里也卖了几百件。
博德斯为自己辩护时称,在自己公寓发现的吊坠是他从圣莫尼卡码头买的。他解释说,自己记得在和斯凯勒的约会中见过相似的吊坠,他很喜欢。他买来打算将来作为礼物送出去,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这件饰品和其他几件女性饰品一起藏在置物架的暗格里。他将这些饰品当作可能会送给与自己约会女性的礼物,不希望在公寓发生入室盗窃时被抢走。
西格尔支持自己当事人的说法,并向凡奈斯分局介绍了与当地相关的盗窃数据。不过,对海马吊坠是如何跑到博德斯手里这件事的牵强解释没有得到陪审团的信任,特别是在听了博德斯接受问询时的录音回放之后。陪审团在慎重考虑了六小时后给出了有罪判决。在另外一场庭审上,听完斯凯勒所遭受的恐怖对待之后,同一批陪审员只用了两个小时便建议判处死刑。法官坚持到了最后,判处了博德斯极刑。
凌晨四点,博斯回顾完了最初的调查情况。音乐早就停了,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他非常疲惫,同时也知道自己七点半还要到圣费尔南多警察局的作战室参加一个全体会议,讨论药店谋杀案的调查情况。他决定先睡两个小时,然后等现在的案子有空闲时再去看索托和塔普斯科特二次调查的情况。
他朝走廊尽头的卧室走去,想起了自己发现海马吊坠的那一刻。在内心深处,他知道博德斯就是谋杀犯,必须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7
七点钟,博斯已经开车上路。他一边大口喝着自己在家做的咖啡,一边开车穿过巴勒姆大道的坡道,然后朝北转入101高速公路。这是一个凉爽而清新的早晨,在北边的地平线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峡谷两侧的山岭和交叉气流下的残余烟雾。170高速公路是他去圣费尔南多经过的第二条高速公路,驶入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手机里圣昆廷州立监狱调查服务处的号码。
有人接起了电话,博斯要求让名为盖布·梅嫩德斯的调查员接电话。监狱有自己的调查队伍,他们负责调查在押人员的犯罪行为,同时也负责收集监狱里在押犯人的活动情报。多年前博斯和梅嫩德斯合作过,知道他为人正直。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是梅嫩德斯警督,有什么可以帮您?”
自从博斯上次和他通话后,他就升职了。
“我是洛杉矶的哈里·博斯,看来你这是高升了啊。”
博斯非常谨慎,没有说自己是从洛杉矶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他避免提及自己的现实处境,因为他相信如果能够让梅嫩德斯认为自己是在洛杉矶警察局,而非小小的圣费尔南多警察局工作,他能够获得对方更好的合作。
“有一阵子了,博斯警探,”梅嫩德斯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你们监狱里在押的一名死刑犯,”博斯说,“名字是普雷斯顿·博德斯,是我把他送进去的。”
“我知道他,比我在这儿的时间都长。”
“是的,那么你可能已经听说了,他试图翻案。”
“是的,这事我也听说了。我们刚刚收到转移他的命令,下周他就要去你们那儿了。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在这儿待了那么长时间,早就没有上诉机会了。”
“是,不过这次他找了一条邪道。我需要知道他的探监记录,知道有谁探望过他。”
“我想这不是什么问题。你想往前查多久?”
博斯想了想卢卡斯·约翰·奥尔默的死亡时间。
“过去两年怎么样?”他问道。
“没问题,”梅嫩德斯说,“我会安排人去查的,之后联系你。还有其他事吗?”
“有,我在想,作为死刑犯,博德斯能够接触到电话和电脑吗?”
“没有直接途径,没有。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脑,不过他可以定期收发邮件。有些网站是方便在押死刑犯和他们的笔友沟通的,差不多是这样。”
博斯思考了片刻才继续说话。
“那有监控吗?”他问,“我是说,邮件。”
“有,都要经过阅读的,”梅嫩德斯说,“我们单位有人负责这个。这是轮流着的,这种事没人能做太长时间。”
“会有存档吗?”
“需要采取后续行动的话才有。如果信里没什么可疑的,就直接转过去了。”
“那你知道博德斯有没有收到过很多邮件?”
“他们都有收到过很多邮件。还记得斯科特·彼得森吗?他的信件多得离谱。外面就有很多那种混账女人,博斯。她们就喜欢坏蛋,只不过这帮坏蛋已经没机会出去了,所以她们应该没有危险,如果一切正常的话。”
“说得是,往外发的信件呢?”
“一样,发出去前都要经过检查。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就返还给在押犯人。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犯人写的都是些恶心的性幻想。比如他们要是见面的话,他会对那个女孩做什么,都是这种狗屁话。我们不允许这种信件发出去。”
“明白。”
“不管怎么说,我的名片夹里有你的电话。我是这里最后一个还用名片夹的人了。我来找人办这件事,之后和你联系。”
“那我还是给你我的手机号吧。我在外面,正在盯另外一个案子——昨天发生的一起双重谋杀案——手机会好些,你可以记下这个号码。”
博斯给他留了号码,表达感谢之后挂了电话。挂了电话后他才意识到,索托悄悄给他的报告里可能早就有他刚才要的信息了。
新调查应该已经覆盖了博德斯与谁会面和交流的信息,但是梅嫩德斯并没有暗示说他已经收到过类似的请求。这不禁让博斯想到,要么是索托和塔普斯科特不够尽职,要么就是梅嫩德斯刚刚在耍他。
不管是哪种情况,博斯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博斯接着打电话给他的律师米基·哈勒,他俩刚好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博斯离开洛杉矶警察局的时候,哈勒帮他处理法律问题,并起诉警局,要求警局全额支付博斯的退休金。最终警局败诉,博斯将额外获得的十八万美元存入了自己的小金库,希望有朝一日全部留给自己的女儿。
哈勒接起电话时咕哝了一声,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我是博斯,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没有,兄弟,我清醒着呢。我这么早一般不会接电话,经常有当事人打来说:‘米克,条子拿着搜查证正敲我家门呢,我该怎么办?’总是这种破事。”
“呃,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只不过是别的事。”
“谁让你是我的异母兄弟呢!出什么事了?酒驾?”
哈勒特别喜欢这句“异母兄弟”,每次都要说一遍,而且每次都蹩脚地模仿六年前在电影里扮演他的得州人马修·麦康纳。
“没有,不是酒驾,比那个严重。”
博斯把前一天索托、塔普斯科特和肯尼迪登门拜访的事情告诉了哈勒。“所以我就想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把我的退休金、我的房子、我的所有东西都过户给麦迪?我这些东西是要留给她的,不是给博德斯的。”
“第一,别胡思乱想了。你一分钱都不需要付给那家伙。我想先问几个问题。这些人来找你的时候有没有表明或者暗示你存在渎职行为?比如你伪造证据栽赃,或者在庭审期间私自按下了可以证明嫌犯清白的证据?有这些吗?”
“目前还没有。表面看来,他们认为这都是实验室搞砸了,但是现在实验室里用的技术手段那时候都没有。当时根本没有DNA什么的。”
“我说的就是这个。如果调查过程中遗漏了什么证据,但是你完全做到了尽职尽责的话,那么即便博德斯要告你,市政府也得给你兜着。就是这么简单,而且如果市政府过河拆桥,我们就起诉市政府。要是工会听到风声,发现为公家卖命的人最终却被市政府抛弃,那就更热闹了。”
博斯想起,索托曾经提到要把锅甩给希恩。但是在与肯尼迪的会谈中,并没有人提起这件事。难道索托是在暗示新一轮调查中发现的另外一个问题?博斯决定还是先重看一遍案卷,再跟哈勒讨论这件事。
“好吧。”他说。
博斯感到与哈勒的对话让他如释重负。或许他即将面临足以终结他职业生涯的耻辱,但现在看来,至少他的财产和他给女儿的遗产可以保住了。
“来找你的那个定罪证据真实性调查组的地方检察官叫什么?”哈勒说,“我跟这帮人打过几次交道。”
“姓肯尼迪,”博斯说,“叫什么我忘了。”
“亚历克斯·肯尼迪,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讨厌鬼。他开始可能对你以礼相待,但以后要在背后捅你一刀,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好在我们不用太理他。就像我说的,如果这件事完全是因为新证据而起的,不存在什么渎职的情况,那么市政府必须挺你。”
心理按摩差不多该结束了。博斯现在已经上了5号高速路,正在靠近圣费尔南多方向的出口。
“这件事需要我介入吗?”哈勒问道。
“暂时还不用,”博斯说,“我正在调查。我顺了一遍我的调查过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个案子就是博德斯干的,我要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下周三就是听证会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这取决于从现在到下周三之间你能有什么发现。我随时可以提起动议,就整件事提出我的疑问。没准可以拖延一点时间,让法官多思考一周左右。但是我们要么就做点什么,要么就闭嘴。”
博斯思考着哈勒的话。如果他需要更多时间进行调查,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那样会有点怪。”哈勒说。
“哪样会有点怪?”博斯问。
“我跑到法庭上要求法官不要释放一名死刑犯。事实上,我之前从没干过这样的事情。我可能得托一个同事办这件事。站错边会影响生意的,兄弟。随便说说。”
“你不可能站错边的。”
“我是说,DNA把双方拉回到同一起跑线上。你觉得警察抓错人这种事多吗?”
“不多啊。”
“百分之一的概率?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对吧?”
“说不好啊,也许吧。”
“在这个国家,有两百万人被关在监狱里。两百万人啊。如果司法体系的错误率为百分之一,那么就有两万个无辜之人被关进了监狱。即便把犯错的概率降低一半,也还是有一万人。我晚上经常因为这件事睡不着。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说最可怕的委托人就是无辜之人,毕竟事关重大啊。”
“或许这件事我不应该找你啊。”
“你瞧,我的意思是司法体系是不完美的。清白之人被关进监狱、被判死刑、被处死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这些都是事实,你得考虑考虑,别着急站边。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个人肯定是安然无恙的,放心吧。”
“好。我得挂了,有个会。”
“好的,兄弟。有事给我打电话。”
博斯挂掉电话,感觉心情比早上出门时更糟了。
8
不到七点半,博斯就进了作战室,结果发现卢尔德早已开始在会议室的其中一块白板上梳理案件细节和任务清单了。
“早啊,贝拉。”
“嘿,哈里。小队那边有壶新煮的咖啡。”
“我现在还好,你有睡会儿吗?”
“睡了一点。四年来,我们第一次碰到新发谋杀案,睡不着啊。”
博斯从会议桌一头抽出把椅子坐下,方便看看她在梳理什么。她在左边列了两列,中间用竖直线分开。其中一个标为“若泽”,另一个则是“小若泽”,每个被害人的名字下面都罗列了一些关于他们的基本事实。他知道谋杀当天下午,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陪伴两位被害人的妻子及母亲身上,收集了这个家庭的很多动态情报。小若泽刚刚从药学院毕业,住在家里,但是因为生活和工作安排问题与父母不和。
卢尔德这会儿正在第二块板上写字,列出调查线索,以及需要分配和执行的任务。她有些用了黑色的笔,有些则用了红色。其中有尸检和弹道信息。药店里事发前三十天的监控录像已经获得,但需要几个小时进行检查。近几年洛杉矶还发生过其他的药店抢劫案,也都需要复查以确定是否有相似之处。
“为什么用红色?”博斯问。
“表示高优先级。”卢尔德回答说。
“MBC是什么?”
她用红笔写了这几个字母,还加了下划线,之后画了个箭头指向自己的首字母缩写。这条线索是她要去追查的。
“这是加州医疗委员会的缩写,”卢尔德说,“昨天我在小若泽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MBC的回信,信上说他们已经收到了他的投诉,将会在调查员审查后和他联系。”
“好的,”博斯说,“为什么这个要优先?”
“两个原因。首先是他把这封信放在了自己房间的一个抽屉里,似乎是要把信藏起来。”
“为什么?不想让父母发现?”
“我还不知道。另一个原因是他母亲透露说,小若泽和他父亲最近有争吵。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知道是跟工作有关。他们在家里都没有提起。我的直觉是这可能跟他向医疗委员会提交的投诉有关,似乎值得去查一查。”
“我同意。查完了告诉我。”
门开了,西斯托和卢松走了进来,特雷维尼奥警监跟在后面。三人手里都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特雷维尼奥五十多岁,胡子花白,剃了个光头。他身穿制服,每天都是如此,但在博斯看来这似乎总是很突兀,因为他负责侦查处,而这里没人穿制服。在警察局里,大家都知道他明显就是后备局长,但是没有迹象显示已经在镇上住了一辈子的局长会调到其他地方去。博斯觉得,这让特雷维尼奥非常沮丧,于是他便把这种情绪转化成了对规定和纪律的墨守成规。
“我就来旁听一下,之后向局长汇报,”特雷维尼奥说,“他去参加一个商业领袖早餐会了,不得不去。”
在圣费尔南多这样的小镇,局长必须同时扮演警察管理人、政客和社区啦啦队长的角色。在商店和社区聚集的主要街道上发生双重谋杀案自然会成为热门话题,瓦尔德斯需要在调查过程中消除紧张情绪,提升大家的信心。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和调查本身同样重要。
“没问题。”博斯说。
博斯一开始来到警局的时候,和特雷维尼奥的相处并不融洽。警监根据博斯在洛杉矶警察局的历史,把他看成不受束缚的大炮,必须时刻加以监督。这对博斯来说没什么意义。大约一年之后,随着博斯和卢尔德成功抓到一名危害圣费尔南多女性居民四年之久的连环强奸犯,博斯和特雷维尼奥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不少。随后的宣传报道使警局获得了社区的广泛支持,而由于特雷维尼奥负责管理侦查处,大部分功劳都归到了他身上。自那之后,对博斯在城里旧监狱调查并翻阅悬案卷宗和证物箱这一行为,特雷维尼奥乐于放手不管。不过,博斯注意到特雷维尼奥对自己仍有怀疑,一旦他发现关于博德斯的情况,肯定会向局长告密,要求博斯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