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他们沉默不语,看着显示休息室的屏幕。杰里科 · 沃尔特在跑步机上迈着均匀的步伐,伯尼 · 拉尔森的身体则在沙发上慢慢地滑下去,直到他的脖子靠在了沙发的底部。他的衬衫耸了起来,肥胖的肚子随着呼吸而移动着。他脸上满是汗水,一条腿紧张地抽动,似乎在和天花板说话。
“他在干什么?”梅看着其他人问道,“他在说什么?”安德斯耸耸肩:“不知道。”
此时唯一的声音是安全控制室的嘀嗒声,一个太阳能的金色中国猫挥动着爪子。
安德斯回想伯尼 · 拉尔森的治疗记录。在二十一年前,他被判处精神病治疗,犯下了一系列兽性的强奸案。
现在他瘫倒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大叫。唾液从他的嘴里喷出,他用双手做有力的切刀手势,然后把垫子扔到了地上。
杰里科 · 沃尔特对此无动于衷,依旧大踏步地在跑步机上走了九公里,然后停下来,从机器上走下,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伯尼朝他喊了一声。
杰里科在门口停了下来,又走回到了休息室。
“现在发生了什么?”安德斯焦虑地问。
斯文迅速拿起对讲机,打电话给两个同事,然后匆匆离去。安德斯向前倾身,看着斯文出现在监视器上。他沿着走廊走,一边和其他守卫说话,然后停在气闸外面,评估着情况。
什么也没有发生。
杰里科站在门口,在两个房间中间,确切地说他的脸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他一动不动,但安德斯和梅都能看出他在说话。伯尼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着。过了一会儿,他的下嘴唇开始颤抖。整个场景只持续了一分钟,然后杰里科转身消失在了他的房间里。
“回你的狗窝去。”梅喃喃道。
另一个监视器显示上出现了杰里科。他慢慢地走进房间,坐在CCTV 摄像头正下方的塑料椅子上,凝视着墙壁。
过了一会儿,伯尼 · 拉尔森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擦了几下嘴,拖着脚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个监视器显示伯尼 · 拉尔森走到水槽前,倾身向前,冲洗他的脸。他站在那里,让水从他的脸上淌过,然后他走到休息室的门口,用拇指按住门框的内部,用力关门。门反弹回来,伯尼被撞得双膝下跪, 发出大声的尖叫。
78
现在是早上十点,当玛格达琳娜 · 罗南德从瑜伽课回到警察总部时,刺眼的冬日阳光照在她身上。彼特 · 纳斯兰德站在一幅大比例尺的居民区地图前面,两名弗罗斯特家的孩子就是在这个区域失踪。他皱着眉头,把曾经调查时拍的照片钉起来。玛格达琳娜急忙向他打招呼,把包扔到椅子上,走到白板前。她很快回顾了一遍昨天调查的线索,班尼 · 鲁宾、约翰 · 伊萨克森和弗雷德里克 · 韦尔围坐在会议桌旁做笔记。她说,我们需要重新调查一下与杰里科 · 沃尔特同时受雇于门格工程车间的每一个人。
“我昨天从理查德 · 范 · 霍恩那里开始问询。”约翰开口,他一头金发,身材瘦削,留着和罗德 · 斯图尔特在 20 世纪 80 年代时一样的发型。
“今天谁去和瑞德 · 弗罗斯特聊聊?”彼特问道,手指间转动着一支钢笔。
“这个交给我吧。”玛格达琳娜回答。
“不知道他们是否希望我们继续寻找威利温琪。”班尼开口道。
“乔纳要我们大家认真对待整个睡魔的事情。”彼特提醒他。
“我在 YouTube 上发现了一个很棒的视频。”班尼说着开始用他的手机进行搜索。
“我们必须这样做吗?”玛格达琳娜叹了口气,从桌上抄起了一份沉重的文件。
“但是你看过那个在愚蠢的警察中藏起来的小丑视频吗?”班尼放下了手机。
“没有。”彼特回答说。
“因为我可能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真正设法去抓住他的人。”班尼笑着说。
玛格达琳娜打开文件时面带微笑。
“谁来帮我找到最后联系阿格妮塔 · 马格努森的人?”她问。
她是在杰里科 · 沃尔特被捕时在利尔- 詹姆斯根森林里的棺材里被发现的那个女人,而被埋葬在塑料桶里的两具尸体则是她的哥哥和侄子。
“她的母亲几年前就消失了,而她父亲在她被发现后失踪了。”
“他们都失踪了吗?”弗雷德里克 · 韦尔问道。
“她的丈夫没有。”玛格达琳娜瞥了一眼文件。
“丧心病狂的案子。”弗里德里克低声说。
“但她的丈夫还活着,而且……”
“瑜伽能让你变得更灵活吗?”班尼突然问道,双手砰砰地敲击着桌子。
“你这是干吗?”玛格达琳娜严肃地问道。
79
玛格达琳娜 · 罗南德向刚刚开门的女士问好。她的眼角有着优美的笑纹,肩上文着索尼娅的名字。
十三年前,任何与阿格妮塔 · 马格努森有联系的人都被警察调查了一遍。法医搜查了他们所有的房屋和公寓,还有避暑别墅、棚屋、儿童房、篷车、船只和汽车。
“我之前打过电话。”玛格达琳娜说着出示警察身份证。
“哦,是的。”女士点点头,“布鲁尔正在客厅等你。”
玛格达琳娜跟着这个女士穿过了 20 世纪 50 年代风格的房子,厨房里有油炸牛排和洋葱的味道,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客厅里,黑色的窗帘遮蔽了光线。
“是那个警察吗?”他用一种干涩的声音问道。
“是的,是警察。”玛格达琳娜说着把钢琴前的凳子拉过来坐在那人面前。
“我们之前谈得还不够吗?”
自从有人向布鲁尔 · 恩斯特朗询问利尔 - 詹姆斯根森林里发生的事情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了,如今他已经老了。
“我需要知道更多。”玛格达琳娜温柔地说。布鲁尔 · 恩斯特朗摇摇头。
“没什么可说的了,几年内每个人都消失了,他们都走了。我的阿格妮塔和……她的哥哥和侄子……自从他的孩子和孙子消失后……我的岳父杰里米……就不再开口说话。”
“杰里米 ·马格努森。”玛格达琳娜说。
“我非常喜欢他……但是他太想念他的孩子们了。”
“是的。”玛格达琳娜平静地说。
布鲁尔 · 恩斯特朗闭上了混浊的眼睛,陷入了记忆之中。
“有一天他也走了,然后我的阿格妮塔回来了,但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
“是的。”玛格达琳娜说。
“不再是……”他低声说。
她知道乔纳曾无数次去探望那个被关在病房里的女人,她从来没有恢复过说话的能力,她的脑损伤太严重了,任何人都无法再次接触她的内心。在四年前,她去世了。
“我想我应该卖掉杰里米的森林。”那人说,“但我做不到,森林对他来说意味着一切,他总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去狩猎小屋,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已经太晚了。”
“小屋在哪里?”她拿出了手机。
“在达拉纳,离挪威边境不远……我好像有从地政局拿来的地图,如果索尼娅能找到的话……”
狩猎小屋不在法医搜查的名单上,这可能不是什么线索,但乔纳说过,他们对任何微小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80
一名警官和一名法医专家正用雪地摩托穿越松树林。在一些区域, 他们可以利用森林工作者的足迹和被清除出来的小路快速前进,在身后留下一团雪雾。
斯德哥尔摩的总部希望他们赶往狩猎小屋,那是一位在十三年前失踪、名叫杰里米 · 马格努森拥有的财产。国家刑事调查局要求他们对这个地方进行彻底的法医搜查,并拍摄录像和照片。任何东西都必须被当作证据装好,任何潜在的证据和生物物质都必须被保护。
雪地摩托上的两个人知道斯德哥尔摩警方希望找到一些线索,以揭露马格努森和其他家庭成员的失踪原因。显然,这个小屋应该在十三年前就被搜查,但当时警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狩猎小屋的存在。
罗杰 · 海森和贡纳 · 恩在闪烁的灯光下并肩行驶在森林边缘的一个斜坡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阳光普照的泥塘,那里一切都是泛着白色的光。他们没有驶进,而是继续快速穿过冰层,然后再次向北摇摆着进入茂密的森林。
在塔伦博格特的南侧,森林野蛮生长,以至于他们几乎错过了这座建筑。低矮的木屋完全被雪覆盖着,雪堆得比窗户都高,屋顶上的雪至少有一米厚。
唯一能看见的是几片银灰色的木板。
他们从雪地车上下来,开始把小屋挖出来,透过小窗户可以看见褪色的窗帘。
太阳下山了,轻触树梢后朝着广阔的沼泽地沉没。
他们汗流浃背地忙活了一阵之后,挡住门的雪终于被清理干净了。法医专家贡纳 · 恩已感觉到他在帽子底下的头皮正在发痒。
两棵树在风中相互摩擦着,发出凄凉的吱吱声。
两人默默地在门前放了一块塑料,然后拿出箱子,铺设好垫板,穿上保护装备,戴上手套。
门上了锁,屋檐下没有藏着钥匙。
“这人的女儿在斯德哥尔摩被活埋了。”罗杰 · 海森看着他的同伴说道。
“我听说过这件事。”贡纳 · 恩说道,“但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罗杰在锁旁边的裂缝里插进了一根撬棍,然后开始用力。门框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更加用力,把撬棍深深地插了进去。门框化成了碎片,罗杰猛力对着门一拽,然后尽可能地用力拉。门砰地被打开,然后又弹了回来。
“妈的。”罗杰低声咒骂。
出乎意料的扰动使房子里所有尘埃都飘在了空中,贡纳喃喃自语说没关系。他走进黑暗的小屋,把两块垫板放在地上。
罗杰拿出了摄像机握在手中,贡纳在低矮的门楣下弯下腰,踏进小屋,停在第一块垫板上。
里面太暗了,他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干干的空气中飘荡着旋涡般的尘埃。
贡纳按下摄影机的录像功能,但上面的灯并没有亮。他试图把整个房间录下来,但所得到的只是模糊的轮廓。
整个小屋就像一个阴暗的水族馆。
房间中间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像一个落地式的大摆钟。
“怎么回事?”罗杰从外面喊道,“把另一个摄影机给我。”
贡纳把摄像机拿了出来,把之前那个放回了原处。他检查屏幕,除了黑色,什么也看不到。他随意地拍了张照片,闪光灯发出了白色的光芒。
当他看到眼前一个又长又瘦的身影时,尖叫起来。他退后一步,失去了重心,摄影机掉到了地上,他立马伸出手臂恢复平衡,撞在了一个衣架上。
“这他妈的是什么?”
他向后退去,头撞在门楣上,之前门框上的碎屑划伤了他。
“发生了什么事?”罗杰问。
“有人在里面。”贡纳紧张地咧嘴回答。
罗杰打开摄像机上的灯,小心地把门打开,弯下腰慢慢地往里走。地板在脚下面吱吱作响,摄像机的光线透过灰尘和家具搜寻着,一根树枝划在了窗户上,听起来好像有人在焦急地敲门。
“好吧。”他喘着气说。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一个男人把自己挂在屋顶的横梁上。这具尸体已经在这里很久了,身体变得很单薄,干枯的皮肤耷拉在脸上,黑色的嘴巴张大着,他的皮靴躺在地板上。贡纳也走了进来,警察身后的门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
太阳从树梢后面落了下去,窗户外面已然一片漆黑。他们小心地在尸体下面摊开一个尸体袋。
树枝再次击中窗户,来回刮擦着玻璃。
罗杰伸手抓住尸体,贡纳割断了绳子,但是当他一触摸到摇摆的尸体时,尸体的头部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头部以下也轰地摔到了地上, 尘土再次在房间里盘旋,套索无声地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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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迦坐在车内,凝视着窗外,挂在她手铐上的链条随着车辆的运动而发出摩擦声。
她不想去想杰里科 · 沃尔特。事实上,自从她接受了这个任务以来, 她一直设法远离她所知道的谋杀案。
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在经过了卡拉登医院三天的单调生活后, 监狱的移交决定正在付诸实施。她正在去往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的安全病房。
她与杰里科的相遇越来越近。
在她的脑海里,她能清楚地看到文件前面的照片,他那皱纹满面的脸和那双清澈苍白的眼睛。
杰里科作为一名技工,直到被捕一直过着孤僻的生活。他的公寓里没有任何东西与他的罪行有关,直到他被当场抓住。
当萨迦读完报告并看完犯罪现场的照片时,她已经是满身冷汗。一张彩色的大照片显示了法医小组在空地上的编号标志,还有一堆潮湿的泥土、一个坟墓和一个敞开的棺材。
在她被活埋了两年后,尼尔斯 · 阿伦曾对这名妇女受的伤进行了彻底的法医记录。
萨迦感觉有些晕车,抬起眼睛望着道路和树木飞驰而过。
她想到这个女人的营养不良,以及她的压疮、冻伤和脱落的牙齿。乔纳曾经描述过这个虚弱消瘦的女人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爬出棺材,但是杰里科却一直把她推回去。
萨迦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这些。
焦虑的颤抖慢慢地从她的胃中扩散开。
她告诉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必感到害怕,她能控制局势。运输车突然一下刹车,手铐随之嘎嘎作响。
塑料桶和棺材地面上都配备了透气用的空气管。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他们?这真是难以理解。
萨迦接着再想米凯尔 · 科勒 · 弗罗斯特关于他被囚禁在胶囊中的事情,当她想到只有菲莉西亚,那个扎着辫子、戴着宽松骑马帽的小女孩,一个人在那儿时,她的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雪已经停了,但是没有出太阳的迹象,天空阴沉沉的。运输车驶离了旧的主干道,在进入医院时慢慢向右转。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坐在公共汽车棚里,手里拿着两个购物袋,深深地吸着香烟。
建立安全机构需要政府批准,但萨迦知道立法允许了机构有足够的余地进行自定的评估。
普通的法律和权利在那些锁着的门里不再适用,这里没有真正的监督,只要他们的病人没有逃走,工作人员就是这里的领主哈迪斯。
82
萨迦被两个武装的看守领到一条空走廊,双手和脚踝仍被铐着。他们都走得很快,紧紧地拽着她的上臂。
现在改变主意已经太迟了,她正要去见杰里科 · 沃尔特。
带着纹理的墙纸已被划得都是口子,踢脚板也磨损了,象牙色板上有一盒旧鞋套,路两边用于关押病人的病房门上有小塑料标牌,上面写着数字。
萨迦感到肚子痛,想要停下脚步休息一下,但却被推着不得不向前。
“继续走。”一个看守说。
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的隔离病房属于非常高的安全级别,高于一级的要求,这意味着基本没人能闯入建筑,里面的人也难以逃出去。房间
有防火钢门,内部的天花板和墙壁都用了三十五毫米厚的金属板加固。一道沉重的门在他们从楼梯向上走去的时候关上了。
在通往安全病房的气闸前面,看守拿起了萨迦的私人物品袋,检查文件并在计算机上签名。在气闸的另一边可以看到一个带着警棍的老男人, 他戴着大大的眼镜,头发卷曲。萨迦通过带有划痕的强化玻璃看着他。
警棍男拿着萨迦的文件,穿过了他们身边,用眼神在她身上瞥了一下,然后继续阅读她的信息。
萨迦的肚子疼得要命,疼到想要原地躺下来。她试图平静地呼吸, 但却突然身体抽筋向前倾倒。
“站好!”看守用毫无情感的语气说。
一个穿着医生制服的年轻人出现在气闸外面,把一张通行卡划过了读卡器,敲击了几个密码之后走了出来。
“你好,我叫安德斯 · 罗恩,我是这里的代理高级主治医生。”他冷冷地说。
经过一番例行的搜查之后,萨迦跟着医生和守卫穿过气闸,在第二扇门打开之前,她可以在密闭空间中嗅到自己身体的气味。
萨迦从她记忆中的平面图里辨认着病房的每个细节。
他们默默地绕过一个拐角,来到病房狭窄的安全控制室。一个脸部有穿刺的女士坐在报警系统的监视器前。当她看到萨迦时脸部一阵潮红,她说了一声你好,然后低下头在记录本中写下了一些东西。
“梅,你能把病人的脚镣拿掉吗?”年轻的医生问。
女人点点头,跪下来解开她的脚镣。她的头发在萨迦的衣服上滑过,由于静电而立了起来。
年轻的医生和守卫跟着她穿过门,等到门发出哔哔的关闭声后继续走到走廊里三个门中的一个面前。
“开门。”医生向带警棍的看守命令道。
看守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让她进去,然后让她站在地上的红十字上,背对着门。
她按他说的去做,听到钥匙转动时的咔嗒声。
在她前面是另一个金属门,她知道这个门是锁着的,直接通向休息室。房间里只提供了最基本功能的安全家具,包含一侧固定在墙上的床,一个塑料椅子,一个塑料桌子和一个没有盖子和坐垫的坐便器。
“转过身来,但要站在十字架里面。”
她按照要求做了,看到门上的小舱口是开着的。
“慢慢过来,伸出你的手。”
萨迦走到门口,紧紧地握紧掌心,穿过狭窄的开口。在手铐被打开后她从门前退回到了屋中。
她坐在床上,守卫告知她病房的规则和程序。
“你可以在一点到四点之间看电视,和其他病人在休息室里进行社交活动。”他总结道,然后在关上舱门前往里面看了一会儿。萨迦仍然坐着,她认为自己已经就位,任务正式开始。意识到这点时让她的胃感到一阵刺痛,这种感觉通过她的胳膊和腿传播开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已
经是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安全科的一名重点看守病人,她还知道现在自己和连环杀手杰里科 · 沃尔特非常接近。
她蜷缩身体躺在床上,然后翻过身平躺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监视器。监视器半球形,黑色,像牛的眼睛一样闪闪发光。
她吞下麦克风已经很久了,她不敢再多等待,她不能让麦克风进入她的十二指肠。当她起身走到水龙头边喝水时,她的肚子又疼了起来。
轻轻地呼吸,萨迦跪倒在地上,背对着监视器,用两个手指下戳入自己的喉咙。她把水吐了出来,然后把手指伸进喉咙的更深处,总算吐出了装有麦克风的小胶囊,然后迅速把它藏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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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调查小组雅典娜 · 普罗马克自抵达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以来已经坐着听了两个小时萨迦 · 鲍尔胃中的声音。
“如果有人走进来,他们会认为我们是某种新时代的教派。”科琳微笑着说。
“其实听起来并不赖。”约翰 · 乔森说。
“放轻松。”波洛克咧嘴笑了笑。
整个队伍都坐在那里,眼睛半闭着,听着轻轻的咝咝声。
突然,一个咆哮声几乎打破了扩音器,因为萨迦把麦克风吐了出来。约翰 · 乔森撞倒了可乐罐,内森 · 波洛克也一阵发抖。
“嗯,至少我们醒了。”科琳笑着说,她的玉手镯随着食指划过眉毛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打电话给乔纳。”内森说。
“好。”
科琳 · 梅尔罗斯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在记录本中记下时间。科琳现年五十四岁,拥有法国加勒比海的背景,她身材苗条,夹克衫里面总是穿着丝绸上衣。她的表情很严肃,颧骨明显,太阳穴狭窄,黑色的头发中带着灰色的条纹,梳到了脖子后面用一个夹子夹住。
科琳 · 梅尔罗斯在欧洲刑警组织工作了二十年,和斯德哥尔摩的安全警察一起工作了七年。
乔纳站在米凯尔 · 科勒 · 弗罗斯特的病房里。瑞德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握着儿子的手,他们三个人已经谈了四个小时,试图找出任何新的细节,以帮助确定米凯尔妹妹被囚禁的地方。
没有得到新的信息,米凯尔看起来很累。
“你需要睡一觉。”乔纳告诉他。
“不。”米凯尔说。
“只是一会儿。”警探微笑着关掉录音。
当乔纳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报纸放在瑞德面前的时候,米凯尔的呼吸已经变得非常沉重。
“我知道你叫我不要这么做。”瑞德的目光和乔纳交会,“但是,如果我不能尽我所能,我怎么能给自己一个交代呢?”
“我明白。”乔纳说,“但这可能会带来问题,你必须做好准备。”
这张纸的一整页都被数字图像所覆盖,这是通过软件模拟出来的菲莉西亚如今的模样。
一个年轻女子,与米凯尔的长相有很多的相似之处,颧骨高,黑眼睛,黑发披散在她苍白而严肃的脸上。
大写的字母宣布着瑞德将向任何能够提供发现菲莉西亚信息的人提供两千万克朗的奖励。
乔纳解释说:“我们已经收到了大量的电子邮件和电话,我们试图追踪这些信息,但是……我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好人,他们相信自己看到了一些东西,但仍然有很多人只是希望致富。”
瑞德慢慢地折叠着报纸,低声对自己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抬起头来。
“乔纳,我要尽我所能,我……我的女儿被囚禁了这么久,她可能会就这样死去……”
他的声音撕裂了,然后盯着乔纳看了一会儿。
“你有孩子吗?”他问道,声音几乎听不见。
乔纳正打算撒谎,他的电话铃声在夹克里响了起来。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接了起来,他听到了波洛克说雅典娜 · 普罗马克开始正常接收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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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迦躺在床上,背对着天花板上的监视器,小心翼翼地剥掉光纤麦克风上的硅制壳,然后悄无声息地把它滑进了裤子的衬里。
突然,从门到休息室之间传来了电子嗡嗡声,然后是开锁声。门被打开,萨迦坐了起来,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
麦克风需要马上安装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她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如果她此时被搜身,他们就会发现麦克风的存在。
她不知道休息室现在处于怎样一种情况,是否有其他病人在那里, 或者有监视器和看守。
也许那里会是一个陷阱,杰里科 · 沃尔特正在等着她。
不,他不可能知道她的任务,萨迦把硅制壳扔进马桶里冲走,然后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听到远处传来有节奏的音乐,是电视里播出的欢快节目混着咝咝的噪声。
她记得乔纳的建议,强迫自己回到床上坐下。
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紧迫感,她告诫自己,除非你有正当理由去做,否则永远不要做任何事。
透过门缝她可以听到电视里的音乐声,跑步机发出的咝咝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有一个尖嗓子的人偶尔说话,但从未得到任何回应。看样子两个病人都在外面。
萨迦知道她必须进去安装麦克风。
她站起来,又走到门口,在那儿站了一阵子,试着慢慢呼吸。一阵须后水的味道袭来。
她抓住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当她低着头走进休息室时,她能更清楚地听到有节奏的撞击声。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监视她, 但她决定得先让他们习惯她的存在,然后再去寻找时机。
一个拿着绷带的男人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另一个人则在跑步机上大步走着。机器上的那个男人在她的正前方,但她只能看到他的背部和颈部,她肯定他就是杰里科 · 沃尔特。
他正向前行进,有节奏的脚步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沙发上的男人打嗝吞咽了几次,擦了擦脸颊上的汗,一条腿开始紧张地抖动着。他四十多岁,肥胖,头发稀疏,金色的胡子,戴着一副眼镜。
“奥布希姆。”他咕哝着,眼睛盯着电视机。他突然弹了下腿,指向着电视屏幕。
“他在那儿。”他大声说,“我会把他变成我的奴隶,我的骷髅奴隶。该死的地狱……看看那些嘴唇……我会……”
当萨迦走过房间时,他突然安静下来。萨迦停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电视,电视正在重播位于谢菲尔德的欧洲滑冰锦标赛,强化玻璃使声音和图片都很不清晰。她能感觉到沙发上的男人在看着她,她不和他有目光接触。
“我先鞭打他。”他继续说,仍然面对着萨迦,“我会让他很害怕,像妓女一样……我是说……该死的地狱……”
他开始咳嗽,脑袋向后仰,闭上了眼睛,好像在等待疼痛过去,然
后用手摸自己的脖子,躺在那里喘气。
杰里科 · 沃尔特仍在跑步机上大步行走,他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还要魁梧。在机器旁边的一个盆子里有一棵假的棕榈树,上面的灰随着他在跑步机上的节奏而轻轻震动着。
萨迦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藏麦克风。最好是远离电视机,这样就不会干扰到其他声音的接收。沙发的背面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觉得杰里科不是那种会坐着看电视的人。
沙发上的男子试图站起来,但似乎又打算在这种努力中放弃。他把手放在嘴巴上,咽了几口唾沫,然后又转回头看电视。
“从腿开始。”他说,“切下所有的东西,剥去皮肤、肌肉、肌腱……他可以留下双脚,这样就还能安静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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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里科停止了跑步,离开房间,一眼也没有看那两个人。另一个病人慢慢站起来。嘴上还在嘟囔着:“再普乐让你感觉像屎一样……吐来抗对我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只会把我的身体搞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