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迦原地待了一会儿,面对着电视,看着花样滑冰者加速,听见冰鞋划过冰的声音。当另一个病人慢慢靠近她时,她能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目光。
“我叫伯尼 · 拉尔森。”他用一种亲切的声音开口,“他们不觉得我可以打败我身体里的那些王八蛋,他们他妈的什么都不懂……”
他用手指戳她的脸,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但心脏怦怦直跳。
“他们他妈的什么都不懂。”他重复说,“他们的脑子他妈的都坏了……”
他陷入了沉默,蹒跚地走到一边,大声地打嗝。萨迦在想是不是应该把麦克风放在跑动机器旁边的那棵假棕榈树中。
“你叫什么名字?”伯尼气喘吁吁地问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电视,想着自己要没时间了。伯尼走在她身后,很快地用手握住她的手,又用力捏住她的乳头。她推开他的手,感到愤怒开始在她体内沸腾。
“小白雪公主在。”他带着满脸汗水笑了笑,“你怎么啦?我能摸摸你的头吗?看起来他妈的很软,像一个剃了毛的婊子……”
从刚才观察杰里科 · 沃尔特而言,跑步机是他在休息室里最感兴趣的东西,他至少在上面做了一个小时的运动,然后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萨迦慢慢地走到跑步机前,伯尼跟着她,咬着指甲,扯下了一个尖锐的指甲碎片,汗水从他脸上滴落在了肮脏的乙烯基地板上。
“你刮你的阴毛吗?你一定那么做了,对吧?”
萨迦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眼睑很沉重,眼睛给人一种麻木的感觉,金色的胡须遮住了腭裂留下的疤痕。
“你不准再碰我。”她回答说。
“我可以杀了你。”他说着用锋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脖子。
她感觉到了一个刺耳的声音,然后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发出回声:
“伯尼 · 拉尔森,退后!”
当门打开时,他正试图去摸她的腿,一个带警棍的看守走了进来。伯尼离开萨迦,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不准接触!”看守严厉地说。
“好吧,我知道,该死的。”
伯尼重重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疲倦地靠在扶手上,然后闭上眼睛打嗝。
萨迦从跑步机上下来,转向看守。
“我希望有一个法律监察员。”她说。
“待在原地。”看守瞥了她一眼。
“你能传递这个信息吗?”
看守没有回答就向气闸走去,就好像她什么都没说似的,仿佛她的话在他到达之前就已经停止了。
萨迦转身离开,慢慢接近假棕榈树。她坐在跑步机的边缘,看着一片就在她身边的叶子。叶子的下面不能太脏,麦克风上的胶水需要在四秒才能凝固。伯尼凝视着天花板,舔着嘴唇,然后闭上了眼睛。
萨迦把手指伸进裤子的衬里,把麦克风拿出来藏在她的手里。她扯下一只鞋子,前倾着身体去调整鞋舌,从而可以将棕榈树藏在监视器看不见的地方。她稍稍挪动一下姿势,伸手打算将麦克风粘在棕榈树叶的背面。这时沙发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我监督着你,白雪公主。”伯尼用疲倦的声音说。
看到伯尼坐在那里看着她,她冷静地收回手,把脚放回鞋里,把尼龙搭扣搭好。
86
萨迦开始在跑步机上走了起来,想着她必须等他走进房间后才能去把麦克风安装好。伯尼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她走了几步,然后稳稳地靠在墙上。
“我来自萨特。”他微笑着低声说。她不看他,但知道他走近了。
汗水从他脸上滴到地板上。
“你来到这里之前,关在哪里?”他问道。
他等了一会儿,狠狠地打了一拳墙壁,然后又看了她一眼。
“卡拉登。”他用吱吱的声音回答,“我当时在卡拉登,我搬到这里是因为我想和伯尼在一起……”
萨迦转过身,看到一个阴影穿过第三个门,她意识到杰里科 · 沃尔特刚才站在那里倾听他们讲话。
“你一定是在卡拉登遇见了叶卡特丽娜 · 斯哈尔。”伯尼用他正常的声音说。
她摇了摇头,记不起那个名字的人,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在说病人还是看守。
“没有。”她诚实地回答。
“因为她在圣西格弗里德。”他咧嘴笑了,然后往地上吐口水,“那么,你遇见了谁?”
“没有人。”
他咕哝着说着什么骷髅奴隶,然后站在了跑步机的前面看着她。
“如果你撒谎了,我就可以从你这个婊子身上感觉到。”他说着搔他的胡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停止跑步,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个事实:她必须坚持说真话,她确实在卡拉登待过。
“那么,格克 · 路德呢?如果你在那儿,你一定见过格克 · 路德。”他的脸上带着笑意,“高个子,一米九,额头上留有疤痕。”
她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考虑就此默不作声,但她仍然选择回答:“没有。”
“他妈的真怪!”
“我坐在房间里看电视。”
“房间里没有电视,你他妈在撒谎,你是个……”
“那里都是隔离的。”她打断道。
她说不出他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有些呼吸困难,盯着她,咧嘴笑了笑,然后舔舔嘴唇,又走近了些。
“你是我的奴隶。”他用缓慢的语调说,“该死的地狱,太棒了……你躺在那里,吮吸我的脚趾……”
萨迦从跑步机上下来,回到她的牢房。她躺在床铺上,听到伯尼站在她病房前叫她,然后又回到了沙发上。
“浑蛋!”她低声说。
她明天得快点儿坐在跑步机的边上,然后调整她的鞋子,装上麦克风。她会大步在跑步机上运动,不看任何人,而当杰里科出来时,她会从跑步机上下来,然后离开休息室。
萨迦考虑了沙发和靠近强化玻璃罩着的电视和墙之间的角度。监视器的视野一定会被凸出的物体所遮住,当伯尼捏她的乳头时,她就站在阴影里,这就是员工们没有反应的原因,因为那里是盲区。
她在洛文斯特伦斯卡医院待了五个多小时,已经感到筋疲力尽。 金属墙的房间让她感觉到了强烈的封闭感。她闭上眼睛,思考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心中想着照片里的女孩,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菲莉西亚。
87
雅典娜小队的成员都静坐着,实时收听来自休息室的电波。声音质量很差,时断时续,都是噪声。
“会一直都是这样吗?”波洛克问。
“她还没有装好麦克风,也许是放在她的口袋里。”约翰 · 乔森回答道。
“只要她不被搜身……”
他们开始继续听录音,只能听到来自萨迦裤子的摩擦声,她浅浅的呼吸,跑步机上的脚步声和电视机的嗡嗡声。就像一群盲人一样,雅典娜 · 普罗马克的成员只能在听力的帮助下被引导进入位于封闭世界的安全科。
“奥布希姆。”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整个团队变得全神贯注,约翰 · 乔森稍微增加音量,并增加了一个过滤器来减少咝咝声。
“他在那儿。”那人继续说道,“我会把他变成我的奴隶,我的骷髅奴隶。”
科琳说:“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杰里科在说话。”
“该死的地狱。”那个声音继续说,“看那些嘴唇……我会的……”他们默默地倾听着另一个病人滔滔不绝的言辞,听到一个看守走了进来,驱散了对抗。看守干预后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病人开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询问萨迦在卡拉登的事情。
“她处理得很好。”波洛克咬紧牙关说。
最终他们听到萨迦离开了休息室,却没能安装好麦克风。她默默地咒骂着自己。
她被一片寂静包围,直到门上的电子锁咔咔作响。
“至少我们知道这技术能起作用。”波洛克说。
“可怜的萨迦。”科琳低声说。
“她应该把麦克风安装好。”约翰 · 乔森喃喃自语,“这次肯定是她没有办法。”
“但是如果她被发现了,那么……不会不会,她不会被发现的。”科琳说。
她微笑着,然后伸出双臂,身上的香水味散发到了空气中。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杰里科的信息。”波洛克说着瞥了乔纳一眼。
“如果他被完全隔离了怎么办?那这一切就都是徒劳的。”约翰 · 乔森叹息道。
乔纳什么也没说,但他认为录音中已经表达了什么东西。在其中的几分钟,他仿佛感觉到了杰里科身体的存在,杰里科就在休息室里,尽管他什么也没说。
“让我们再听一遍。”他看着钟表说。
“你要去什么地方吗?”科琳问,抬起她那整洁的黑眉毛。
“我要和某人见面。”乔纳笑着说。
“听起来有点儿浪漫呀……”
88
乔纳走进一间白色瓷砖的房间,墙上装有一个长长的洗脸盆,水从橙色的软管流到地板上的排水沟里。位于达拉纳的狩猎小屋里的尸体躺在一张塑料覆盖的尸体解剖桌上,他凹陷的棕色胸部已经被割开,黄色液体慢慢滴入不锈钢槽中。
“拉拉拉拉……我们会抓住彩虹。”尼尔斯 · 阿伦对自己唱道,“拉拉拉拉……太阳……”
他掏出一副乳胶手套,正对着他们吹气,这时他看见乔纳站在门口。乔纳微笑着说:“你应该录一张法医唱片。”
“弗利普是个很好的贝斯手。”阿伦回答道。
他的法医外套里面穿着白色的 Polo 衫,护目镜反射着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的强光。
他们听到走廊里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卡洛斯 · 埃利亚松走了进来,脚上裹着浅蓝色的鞋套。
“你弄清死者的身份了吗?”他问道。当他看到桌子上的尸体时, 突然停了下来。
凸起的边缘使尸检台看起来像一块排水板,在那里有人留下了一块干肉,或者说像是一块已经发黑的奇怪植物的根。尸体干燥而扭曲,掉下来的头放在脖子的上方。
“毫无疑问,这是杰里米 · 马格努森。”阿伦回答,“我们的法医牙医,顺便说一句,他弹吉他弹得不错。他把尸体的口腔特征和马格努森的牙科记录进行了对比。”
阿伦倾斜身体,双手拿过尸体的头,打开了杰里米 · 马格努森嘴里的皱褶,露出一个黑洞。
“他有一颗阻生的智齿。”
“别给我看这些。”卡洛斯的额头上闪耀着汗珠。
“上颚已经没了。”阿伦一边说一边迫使嘴又张开了一点儿,“但是如果你用手指感觉……”
“好好好,很好。”卡洛斯打断说,然后看着时间,“我们知道他在那儿待了多久吗?”
“干燥过程很可能会受到低温的轻微阻碍。”阿伦说,“但是如果你看眼睛,结膜很快就会干涸,眼睑下面也一样。皮肤如羊皮般的质地是均匀的,除了在脖子上与绳子接触的部分。”
“这意味着什么?”卡洛斯问。
“死后身体变化的过程可以说形成了一种日记……我估计杰里米· 马格努森把自己挂在那儿已经……”
“十三年,一个月加五天。”乔纳说。
“猜得好。”阿伦说。
“我刚刚从法医的扫描中看到了他的遗书。”乔纳拿出他的手机。
“自杀。”卡洛斯说。
“一切都指向这一点,即使当时杰里科 · 沃尔特确实可以在那里。”阿伦回答。
“杰里米 · 马格努森是杰里科最有可能的受害者。”卡洛斯慢慢地说,
“如果我们能把他的死亡归结为自杀……”
一种无法确定的想法在乔纳的脑海中掠过,似乎是某种隐藏的联系,一种他很难诉诸语言的东西。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卡洛斯问。
“就在塞缪尔和我在利尔 - 詹姆斯根森林里找到他的女儿阿格妮塔之前三个星期,他上吊自杀了。”乔纳说着举起了法医给他寄来的遗书的照片。
“我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所有人,我的孩子,我的孙子和我的妻子。
“我就像约伯,但没有得到补偿。
“我等了很久,等待必须结束。”
他相信自己所爱的人都被剥夺了生命。
如果他再忍受一段时间的孤独,他就能把女儿救回来。阿格妮塔 · 马格努森又活了好几年心脏才停止跳动,她住在扈特金医院的一个长期病房里接受看护。
89
瑞德 · 弗罗斯特已经从面馆里订购了晚餐,并把它送到了斯德马尔姆医院的大厅。蒸汽从肉末芫荽点心、闻起来有姜味的春卷、辣椒蔬菜炒米粉、炸猪肉片和鸡汤中升起。
因为他不知道米凯尔喜欢什么,他点了八种不同的菜。就在他从电梯里出来沿着走廊走的时候,手机响了。
瑞德把晚餐放在他的脚边,看到是个隐藏号码给他打来的,急忙接起说道:“我是瑞德 · 弗罗斯特,是谁?”
有人发出了嘟囔。
“喂?”
他正要结束通话时,有人低声说:“爸爸?”
“喂?”他重复说,“这是谁?”
“爸爸,是我。”一个带着奇异的尖声语调传来,“我是菲莉西亚。”地板在瑞德的脚下开始旋转。
“菲莉西亚?”
几乎没法再听清她的声音。
“爸爸……我太害怕了,爸爸……”
“你在哪里?求你了,亲爱的……”
突然他听到咯咯的笑声,感到全身一阵寒战。
“亲爱的爸爸,给我两千万克朗……”
很明显,这是一个男人伪装的声音,他试图使声音的音调更高。
“给我两千万,我就给你……”
“你知道我女儿的情况吗?”瑞德问。
“你真是个蹩脚的作家,真让我恶心。”
“是的,是的,我是……但是如果你知道任何关于……”
电话被挂断了,瑞德的手颤抖得很厉害,甚至无法拨通报警的电话号码。他试着振作起来,告诉自己要去报告这个电话,即使他们没法查到这个电话,即使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找的。
90
虽然已经很晚,但安德斯 · 罗恩仍然在医院。他想要检查新进来的第三个患者,那位年轻的女士。
她直接从卡拉登医院转来,没有丝毫想要和医护人员交流的欲望, 考虑到精神病学评估的结果,她所使用的药物非常保守。
列夫已经回家了,一位身材姣好名叫皮亚 · 麦德森的女士正在值晚班。她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坐在那里阅读惊悚故事和打哈欠。
安德斯发现自己又盯着屏幕在看那个新病人。
她非常漂亮。当天早些的时候,他长时间盯着她,以至于眼睛都开始变干。
她被列为危险等级,有逃跑风险,她在地方法院被判的罪行令人不寒而栗。
当安德斯看着她时,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轻盈,剃了光头使她看起来似乎很脆弱。
也许就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卡拉登医院只给她开了奋乃静和地西泮。在与医院管理层开过会议后,安德斯几乎拥有高级主治医生对安全科的管理权。
在可预见的将来,他将会有权力做出对于患者的决定。
他在 30 号病房咨询了玛丽亚 · 戈麦斯医生,通常在最初仅仅观察病人状况即可,但他现在也可以对病人进入肌内注射氟哌啶醇。这种想法使他感到有些激动,心里充满了一种带有分量的非凡期待感。
皮亚 · 麦德森从厕所回来,眼睑半闭着,一小片卫生纸粘在她的一只鞋子上。她沿着走廊慢吞吞地走过来,脸色昏昏沉沉。
“我没有那么累。”她看见了他向自己看来的目光,露出了笑容。 她从脚上取下卫生纸并将其扔进垃圾箱,然后坐在他旁边的控制台上,看着时间。
“我们要唱一首《摇篮曲》吗?”她问道,然后登录电脑并关掉病房里的灯。
三名患者的形象在安德斯的视网膜上停留了一段时间。在一切都变黑之前,杰里科已经躺在床上。伯尼坐在地板上,把他绑着绷带的手放在胸前。萨迦正坐在床边,脸上看起来一半生气一半无助。
“他们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一部分。”皮亚打着哈欠,然后打开了书。
91
九点,工作人员把天花板的灯打开。萨迦坐在床边上,她又把麦克风塞进裤子的衬里。在她能把它安装在合适的位置之前,让它不离身似乎是最安全的。没有麦克风,整个任务将毫无意义。她等待着,过了一会儿,灰色的长方形在黑暗中变得逐渐可见,那是门上厚厚的玻璃窗。不久之后,房间变得如同雾中的风景。萨迦站起来,走到最黑暗的角落,躺在冰冷的地上开始做仰卧起坐。做三百个后,她开始拉伸,慢慢地伸展她的腹部肌肉,开始做俯卧撑。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她,有一种异样感。她停下来,抬起头。玻璃窗暗了下来,有一个阴影。她急忙把手伸进裤子的衬里,想要拿出麦克风,但它掉在了地上。
她听到脚步声和移动,然后听到一道金属刮擦声。
萨迦迅速地将手扫过地面,找到麦克风,把它放进嘴里,这时天花板上的灯亮了起来。
“站在十字架上。”一个女人用严厉的声音说。
萨迦的四肢还躺在地上,嘴里还含着麦克风。她一面试图快速分泌唾液,一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快点儿。”
她慢慢地向十字架走去,抬头望了下天花板,然后又低下头,把目光盯在地板上。她停在十字架上,冷漠地转身背对着门,抬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咽下了麦克风。麦克风慢慢滑下去时,她的喉咙被刮得生疼。
“我们之前见过面。”一个男人轻声说,“我是这里的高级主治医生,负责你的药物治疗。”
“我需要找律师。”萨迦说。
“把你的上衣脱掉,慢慢地走到门口。”第一个声音说道。
她脱下她的上衣,让它掉到地上,转身,只穿着洗旧了的胸罩朝门口走去。
“停下,举起双手,张开双臂,张开你的嘴。”
金属舱门被打开,她伸出手拿过药丸和一个杯子。
“顺便说一下,我已经换了你的药。”那个高级主治医生说道。
当她看到医生用乳白色的乳状液填充注射器时,萨迦突然领悟到这些人手中权力的全部意义。
“把你的左臂穿过舱口。”女人说。
她意识到她不能拒绝,但她的脉搏随着她的顺从而加快。医生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用拇指搓揉她肌肉。一股惊慌在她体内自由地向她袭来。
“我知道你一直在服用奋乃静。”医生看了她一眼,她没能懂里面的意思,“八毫克,一天三次,但我想试试……”
“我不想试。”她说。
她试图缩回她的手臂,但看守紧紧地抓住,看守用力很重,使劲地拉着她的胳膊,让她不得不踮起脚尖。
萨迦迫使自己放松呼吸。他们打算给她注射什么?一滴混浊的液体从针尖滴下。她试图再次缩回她的手臂,她能感觉到手指划破了手臂上薄薄的皮肤,然后有东西刺了进去。她没办法动胳膊,寒战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当医生拔出针后,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多了一小块棉花来阻止扎针处的出血。然后他们放开了她,她拉回胳膊,从门口向后退。玻璃后面的两个身影清晰可见。
“现在坐到床上去。”看守用一种强硬的声音说。
她手臂被扎针的地方像烧伤一般疼痛,巨大的疲乏在身上蔓延开来。她没有力气从地上捡起她的短衫,只能蹒跚着,朝床走了一步。
“我注射了地西泮帮你放轻松。”医生说。
房间摇晃着,她摸索着想要支撑,但没法用手触摸到墙。
“可恶!”萨迦喘息着。
疲劳席卷而来,她心想现在最好是躺回到床上去,但腿却不受控制。她瘫倒在地上,一阵颤抖穿过了她的身体,一直传到脖子处。
“我一会儿就进来。”医生继续说,“我在想我们可以试试一种抗精神病药,效果有时很好,叫作氟哌啶醇。”
“我不要。”她试图使自己翻过身去。
她睁开眼睛,试图克服袭来的头晕。摔倒时她撞到了一侧的臀部, 一种麻刺感从她的脚底升起,使她昏昏欲睡。她试图站起来,但没有力气。她的思维变得越来越慢了,她又试了一次,但完全无能为力。
92
她的眼皮很重,但依旧强迫自己睁开眼,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混浊的光线。金属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是那位有着长而纤细的手的年轻医生。门在他身后关上,门锁咔咔地响了几下。她眨了眨眼睛,看见医生在桌上放了两瓶黄色的油,小心地打开注射器的塑料包装。萨迦试图爬到床下,但她的速度太慢,医生一把抓住了她的一个脚踝,开始把她拉过去。她试图紧贴在地面上翻过自己的身体,她的乳罩被往上拽一节,乳房露了出来。
“你看起来像个公主。”她听见他低声说。
“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他潮湿的目光。她试图用手遮盖自己的胸部,但根本没法控制手臂。
她又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
医生突然把她拉过来,肚子朝上,脱下了她的裤子和内裤。她感到极度的困倦,随后被右臀部上的一阵锋利的刺痛唤醒,然后困倦又一次袭来。
萨迦在黑暗的地上醒来,意识到她身上有一条毯子。她感到头痛, 双手几乎没有感觉。她坐起来,调整她的胸罩,思考她胃中的麦克风。
时间已经很紧急。
她可能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
她爬到地上的排水沟里,用两根手指深入喉咙,吐出了一些辛辣的液体。她使劲吞咽,又试了一下,胃抽筋了,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可恶……”
在明天之前她必须拿到麦克风,这样才能把它放在休息室里,它不能消失在她的十二指肠中。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水盆的水龙头里喝了些水,然后又跪下来,向前探身,两根手指伸进喉咙。水涌了出来, 但她坚持把手指放在喉咙里,从胃中泛上来的液体顺着下臂上滴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地把手指伸到更深的地方,又重新开始了呕吐反射。她吐出一些胆汁,嘴里充满了苦味。她咳嗽着,又把手指伸了下去,这次她终于感觉到麦克风从喉咙里传到嘴里。她用手抓住它,然后站起来, 拿到水龙头下清洗,再把它塞进裤子里。她吐出嘴里的胆汁和黏液的混合物,漱口,吐水,再喝了点儿水,然后回到床上。
她的脚和指尖冰冷麻木,脚趾隐隐作痛。当萨迦躺在床上调整她的裤子时,她意识到她的内裤正反搞错了。她不确定是自己不小心穿反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她蜷缩在毯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放在裤裆上,那里不痛,但感觉很麻木。
93
米凯尔 · 科勒 · 弗罗斯特坐在医院餐厅的一张桌子旁,当他和国家刑事调查局的玛格达琳娜 · 罗南德讲话时,一只手握着一杯热茶。瑞德的内心躁动不安以至于无法安坐,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 然后下楼去见维罗妮卡 · 克里姆特。
玛格达琳娜对米凯尔微笑着,然后拿出一大沓采访协议放在桌子上,整整装满了四个文件夹。她转过身去,问他是否准备好继续。
“我只见过胶囊的内部。”米凯尔解释说,这些话他已经说过了很多遍。
“你能再描述一下门吗?”她问。
“它是金属做的,非常光滑……开始时你可以用指甲抠下一些油漆的碎片……没有钥匙孔,没有把手……”
“它是什么颜色的呢?”
“灰色……”
“那么那个舱口……”
当她看到他擦掉脸颊上的泪水,转过脸去时,她停止了询问。
“我不能告诉爸爸。”他的嘴唇颤抖着,“但是如果菲莉西亚不回来……”
玛格达琳娜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了过去拥抱他,并重复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我会自杀的。”
自从米凯尔回来后,瑞德 · 弗罗斯特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他在医院租了一个房间,和米凯尔同住一层,所以可以一直陪着儿子。
即使瑞德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什么作用,但这是他唯一能阻止自己跑出去寻找菲莉西亚的方法。他每天都在全国的报社购买广告,恳求民众提供信息并承诺奖励。他雇用了一队全国最好的私人侦探去找她,但是没有消息使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睡,迫使他日复一日地在走廊上闲逛。唯一让他感到平静的是看着米凯尔一天天变得强壮起来。乔纳 · 林纳说如果他能和儿子在一起,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说话,倾听并写下每一个记忆,每一个细节,这将会是巨大的帮助。
当瑞德下楼到入口时,维罗妮卡已经在通往停车场的玻璃小屋里等他了。
“现在送米凯尔回家不觉得早了一点儿吗?”她问道,手里拎着个袋子。
“他们说没关系。”瑞德微笑着说。
“我买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些柔软的裤子、衬衫、T 恤衫、一件厚毛衣和几件其他的衣服……”
“家里的事情怎么样?”瑞德问。
“很多雪。”维罗妮卡笑着说,然后她告诉他最后几位客人都离开了,“我告诉伯齐利厄斯,他们不能来这里,但是他们很想见到米凯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