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平安归来。”
奈津子给野田的酒杯倒满酒,自己也举起野田为她倒的酒。
“谢谢。”
“三周,对等待的人来说,还真是漫长啊。”
“我也想早点回来。”
“但是,你应该玩得很开心吧。”
“没有……”
野田把酒杯举到嘴边。
奈津子当然知道他是和妻子一起去了国外。出发前,她尽量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因不想在启程前扰乱他的心情,所以努力克制自己。然而,等到回国后第一次见面,她却情难自已起来。
野田才与奈津子交往半年,却忍不住在心里佩服她,这个女人不愧独自经营了十多年酒吧,性格成熟且稳重。奈津子对外宣称三十岁,实际年龄是三十五岁。肤色白皙,体型微胖。微胖的女人通常皮肤细腻,衬得妆容格外好看。脸型圆润,这是野田的心头好。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鼻子虽不高,但小巧可爱。嘴唇总是紧紧地抿着。
她写诗。虽然是自费出版,但迄今为止已出版了两本豪华诗集,可以说小有名气。《诗人与诗》的评论家曾在洋酒的宣传杂志上称赞过她的诗。称她重现了赫尔曼·黑塞的诗风。那位诗人擅长写抒情诗。奈津子虽没有读过黑塞的诗,但专家或评论家总是善于发现作家自身察觉不到的优点,将其提炼总结。所以奈津子也感到十分荣幸。不过,专家里分不清黑塞和缪塞的,也大有人在。
她置办了气派的全套家具,摆在被称作“会客室”的八叠大房间。靠墙的地方摆着一排印着烫金字的诗人全集,自己写的两本插在边缘位置。四叠半大的西式房间是“书房”,“书房”里有大书桌、大工作台和写作用的稿纸。若干本诗集、诗歌杂志杂乱无章地堆放在桌上。酒吧的女孩子可以进入“会客室”,却不允许进入“书房”,因为“书房”是她办公的地方。“书房”旁是六叠大的和式房间,另一侧是卧室,中间有一扇隔断门。卧室很小,光是一张大床就占去了大部分空间。对这种房间布局感兴趣的,大概只有建筑杂志的编辑,或是发生案件时前往现场勘查的鉴识科警察。
野田保男把在日内瓦买的女式手表(表盘上镶着一颗红宝石和十一颗钻石)送给奈津子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并不值得大书特书。那块在比利时买的绣着葡萄唐草花纹的桌布,因为得来不易,反而有必要强调奈津子收到时的喜悦表现。
“真漂亮。不愧是原产地的工艺品,和国内的花纹完全不一样。边缘的白色蕾丝也很可爱。”
奈津子铺开六人餐桌大小的桌布,仔细地端详起来,双眼闪闪发光。野田看见这一幕,不由想起在布鲁塞尔的刺绣店,妻子也将同样的桌布平铺在陈列柜上,眼不眨地盯着看。奈津子的眼睛虽然细长,但比起宗子,似乎包含了更多知性的鉴赏力。
“我太开心了,看着这花纹,不知怎么的,写诗的灵感突然冒了出来。我一定能写出美妙的诗歌。我打算一直把它铺在餐桌上。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送的。一直铺着这块桌布,我就能接二连三地、源源不断地写出杰作。”
然而,她被谋杀了。
3
水沼奈津子被人勒死于一月十七日的傍晚,死亡时间在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根据新闻报道,警察依据以下几点推测出了死亡时间。
水沼奈津子的尸体横卧在被她称为“会客室”的西式房间里,发现尸体的是“水沼”的女公关。那位酒吧小姐因为一些特别的私事(与经理或小姐妹意见不合、想涨薪水、想跳槽到其他酒吧因而过来辞职,总之,多数是必须与经营者商量的事情)过来拜访老板娘。当时,门虚掩着,留着一条一厘米左右的缝隙,所以女公关象征性地摁响门铃后,径直走了进去。老板娘躺在餐桌与长椅之间的地板上,脖颈处缠了一圈细绳,细长的双眼瞪视着虚空。电灯的光线落在糖稀色餐桌漂亮的木头纹理上。
女公关头也不回地跑出来,直接去了警局报案。时间大约是下午七点钟。当地警局和总厅派出了调查员和鉴识科警察。鉴识科的警员绘制了现场及各房间的示意图,拍摄了照片。验尸结果表明,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一个小时前,之后的司法解剖也证实了这一点。尸体没有留下性行为的痕迹,房间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因而从一开始,警察便认为入室抢劫的可能性不大。因死者的职业是酒吧女老板,所以情杀的可能性较大。
警察进行了走访调查。首先,他们找到了目击者。目击者称在那名女公关到来之前,早已有人拜访过水沼奈津子。这栋高级公寓的隔音设施非常好,即使大声说话,隔壁的住户也无法听到任何声响。因此,邻居没有听到凶案发生时的惨叫声和此前的说话声。再加上,这里的住户极少在走廊上走动,大部分人宅居家中,只有到了深夜,走廊上的人才会多起来。但警方却找到了唯一的目击者,一名与水沼奈津子同住五楼的家庭主妇。目击者说,下午五点半左右,一名女子站在水沼奈津子门前,与门内的奈津子小声说着什么。奈津子看见有人经过,立刻把那名女子请进了屋。
由此可见,下午五点半左右水沼奈津子还活着。因此,凶案必然发生在五点半到七点之间。问题在于那名女性访客。目击者只看见了她的背影,并没有看见长相。据说,她留着一头外国人一样的红色头发,穿着鲜红色的短外套和黄色喇叭裤,感觉像是在酒吧工作的女人。虽然只在经过时瞟了一眼,但目击者对此十分肯定。
警察盘问了所有在“水沼”酒吧工作的女公关,没有一个人在那个时间拜访过老板娘。拜访过老板娘的,只有七点钟发现尸体的那名女公关。
但是,警察也与目击者一样,认为五点半左右的那名访客是在酒吧工作的女人。即便不是“水沼”的女公关,也可能是其他酒吧的女孩。银座的酒吧时常互挖墙脚,女孩子们也把跳槽当成了家常便饭。或许是想去“水沼”工作的女孩主动来见老板娘,抑或是奈津子看中的女孩按照约定时间前来拜访。因为没人看见她从奈津子家出来,所以并不清楚那名女孩在屋里待了多长时间。
虽不能断定那名女性访客就是勒死奈津子的凶手,但她必定是重要证人。因此,警方询问了“水沼”的经理和一些介绍酒吧小姐的中介,但却一无所获。这一行里,许多女孩喜欢直接跟老板娘交涉,并不会通过中介。老板娘在事情定下之前,也基本不会告知经理。
银座的女公关超过两万,再加上周边地区的酒吧女郎,人数应该有好几万。警方不可能一一走访。假设红发女子并非凶手,她之所以不向警察表明身份,大概是因为第二天在报纸上看见奈津子被杀的消息后,害怕惹祸上身。
警方调查了水沼奈津子的社会关系后,开始把目光锁定在两个男人身上。也许是因为职业的关系,奈津子的私生活相当混乱。过去的经历自不必说,就是现在,也与数人保持着男女关系。调查总部警员询问的其中一人是隔壁酒吧的首席调酒师,三十一岁,与奈津子交往了三年,相当于奈津子包养的情夫。另一人是互济银行支行的客户经理,二十六岁,因存款业务与奈津子频繁会面,一年半前开始交往。两人都不承认与奈津子被杀有关,但却没有不在场证明。如此一来,那名红发女郎的嫌疑又降低了许多。
调查总部因没有找到足够的物证,只好密切监视着几名嫌疑人。其间调酒师向警方坦白,说自己在和本店的老板娘交往,奈津子被杀时,两人正在宾馆幽会。警方证实了他的说法,因而,嫌疑人只剩下互济银行的银行职员。
调查总部列出的名单里并没有十个月前开始与奈津子交往的野田保男。奈津子似乎也没有对外透露自己和野田的关系。
野田保男因公事去大阪出差时,通过报纸知道了这件事。大阪的报纸花费了大量篇幅报道这起案件。酒吧女老板被杀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被害人居然还是位诗人。不知是否因为会写诗的酒吧女老板实在少见,报道方式显然比普通新闻夸张了许多。有的报纸甚至刊登了水沼奈津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奈津子巧笑嫣然,圆润的脸颊上笑眼弯弯。野田保男深受打击。开始时,对恋人的惋惜和思慕击溃了他的心。然而,当他读到警方正在全力追查凶手时,不安的心情却占了上风。
警察很可能在调查阶段发现两人的关系。案发时他在大阪,具备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虽不至于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却很可能作为证人被警方传唤。如果警方找不到凶手,就更可能为了寻找线索找他谈话。
野田保男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如果被警方传唤,妻子就会知道他与奈津子的关系。迄今为止,他从来没有因为女人跟妻子起过冲突。想到妻子激烈的反应,他就害怕到连双脚都在颤抖。与他扯上关系的,偏偏还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报纸上的推测)被杀的酒吧老板娘。别说妻子,就算以旁人的眼光来看,世上也没有比这更肮脏的事了。如果被捅出去,他在社会上也会颜面尽失。
野田无法专心处理剩下的工作,直接返回了东京。他先去了公司,听说警察和妻子都不曾打电话过来,放心了不少。这是案发后的第三天,报纸没有报道凶手被捕的消息。所以眼下,警察一定还在全力调查。危机没有解除,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名警察就会出现在公司前台或是自家玄关。
野田翻开公司里装订成册的报纸。东京的报道果然比大阪详细,警方推测的行凶时间是在一月十七日下午五点半到七点左右。推测依据有二,一是有人目击到五点半时,一名穿鲜红色外套和黄色喇叭裤的红发女子站在奈津子门口与她说话,最后被奈津子请进屋。二是七点左右,酒吧女公关进入房间发现了尸体。野田那时正在大阪酒店的食堂,与客户、本公司的大阪驻员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工作。
报纸上还说,被害者私生活混乱,已有多名男性被列入嫌疑人名单。野田没有为水沼奈津子的背叛感到愤慨,反而因为太过震惊,呆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水沼奈津子会对自己不忠,但一直呆愣下去也不是办法,危机正一步一步地靠近。报纸上说,已有两名嫌疑人浮出水面。其中应该不包括自己。否则,自己还在大阪出差时,警察必定已经去了公司,找公司里的人了解情况。所以,大概另有其人。不过,警察的网收到自己头上,也是早晚的事。
不管奈津子如何守口如瓶,在与其他情人相处时,也未必不会透露出三言两语。就算二人都十分谨慎,也很可能被第三者看见,以致私情败露。这危机究竟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野田实在不敢细想。
回家后,妻子宗子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迎接他,态度与平时没有不同。他出差的这段时间,水沼奈津子被杀案并没有给公司或家庭带来任何波澜。野田想,今天虽然平安无事,但还不知明天是怎样一副光景。谁也无法保证,汹涌的波涛会避开他的家庭,往别处打去。
野田出差回来的夜晚,习惯坐在餐桌前听妻子讲出差期间东京发生的新鲜事。只有今晚,他什么都不想听。因为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引出发生在那栋植满草坪的公寓里的酒吧女老板被杀案。
所幸,妻子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世上的有夫之妇,总是对在酒吧工作的同性怀有近乎偏见的嫌恶。宗子必定也是如此,那种女人被杀的案子,丝毫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之后的三天无事发生。就在野田的紧张情绪快要得到缓解时,一个突发事件又让他的心脏被外力狠狠地攥紧。
上班途中,他吩咐司机去路过的书店买当天早上新出的周刊杂志。平时,他只会在无聊时读一读周刊杂志,这次,却是为了看一看杂志上有没有那件案子的消息。然而,或许因为这本杂志出版于案发后不久,并没有刊载相关文章。周刊杂志通常会对报纸上的新闻做详细追踪,写成颇具趣味性的报道。野田满心惦记着这回事儿,但这周却没有一篇相关文章。
然而,当他看到杂志最后的彩页时,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栏目名叫“参观会客室”,是某间洋酒公司的系列宣传广告,因而每期都有连载。这期的照片,竟然是坐在餐桌前浅笑嫣然的水沼奈津子。奈津子靠在椅背上,圆润的脸颊微微歪向一边,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简短的文字写着“诗与洋酒的女主人”。这张彩页大概早就在出版计划里,所以当事人虽然已遇害身亡,却还是能以这种方式,堂堂正正地在读者眼前死而复生。
让野田肝胆俱寒的并不是这张幽灵一般的照片。而是作为宣传物的黑色洋酒,正端端正正地摆在那张葡萄唐草花纹的桌布上。不,重点不是洋酒瓶的摆放姿势,而是那张桌布。这不愧是一张商业照片,色彩异常鲜艳,焦点的处理也相当出色。照相机或许离餐桌很近,那浅褐色的充满异国风情的葡萄唐草花纹,仿佛在镶着白色蕾丝花边的米黄色桌布上匍匐攀爬。栩栩如生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是那块在布鲁塞尔买的桌布——宗子要是看见这张照片会做何感想。听说这种桌布不会销往日本后,宗子便把它当成了宝贝。只有贵客上门时才铺在餐桌上,平时收得仔仔细细。而被杀的酒吧老板娘,居然拥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桌布。宗子要是看见的话——
野田感受着心脏雷鸣般的跳动,决心一定不能让宗子看见这本杂志。幸运的是,宗子不太喜欢周刊杂志,通常不会买来看。
4
并非只有野田保男注意到了杂志彩页上的桌布,调查总部也注意到了。照片上巧笑嫣然的被害者固然引起了调查员的兴趣,但比起这个,更让人在意的是那块桌布。他们并没有在案发现场看到那块漂亮的桌布。为了确认,鉴识科警员特意拿出了现场照片,照片上的餐桌裸露出木质纹理,什么也没铺。
警方再次把奈津子的家仔细地搜查了一遍,却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那块桌布。为了谨慎起见,调查总部给“水沼”的女公关们看了周刊杂志的彩页。这本杂志早在之前就成了女孩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她们的关注点只在于这是老板娘生前拍摄的照片。被调查员提醒后,才重新审视起桌布来。去过老板娘房间的女孩异口同声地说,“会客室”的餐桌上确实铺着这块葡萄唐草花纹桌布。
只有一个人——那名发现尸体的女公关明确地说,进入房间时没看见这块桌布,因为电灯的光线打在餐桌的木头上,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她的证词与鉴识科的现场照片相吻合。
“老板娘什么时候买了这块桌布?”调查员问女孩子们。
“不是买的,好像是别人送的。虽然没说是谁送的,但老板娘说这是在日本买不到的高级货,所以我想应该是别人送的。毕竟是这么漂亮的桌布。”
戴着假睫毛的女人说道。
“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它铺在餐桌上的?”
涂着厚眼影的女孩相互确认一番后,不约而同地答道,从去年十月下旬开始。
“是送去干洗店了吗?”
调查员说完,最年轻的女公关甩了甩长发。
“那天中午,我顺路去了趟老板娘家。当时,那块桌布还整齐地铺在餐桌上。如果送去干洗店的话,应该是在那之后。”
接到汇报后,调查总部领导立刻询问了经常出入公寓的干洗店和东京都内其他干洗店。最先回复的是经常出入公寓的干洗店,对方说没有接到水沼奈津子的订单,也没有拿走那块桌布。其他干洗店也先后给了同样的答复。
杀害水沼奈津子的不是入室抢劫的强盗,房间丝毫没有被破坏,财物也没有丢失的迹象。照这样看,凶手难道只剥下并带走了一块桌布?无论是多么珍贵的桌布,说到底也只是桌布。应该不会有人专门为了一块桌布杀人。
假设,凶手真的从餐桌上剥下了一块桌布,这么做应该不是为了这块桌布的美学价值,而是害怕自己的身份会因此暴露。所以,凶手才会在行凶后把桌布带走——这种推论在调查总部占了上风。调查员们姑且拿着周刊杂志的彩色照片,去了专门出售进口商品的高级门店。
照片的清晰度很高,肉眼足以看清。但店主还是拿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结论如下:这块桌布是产自比利时的高级货,自家店里没有出售。自家店里没有,别的店就更不可能有。价格方面虽不太清楚,但这样的大小加上如此精致的刺绣,如果放在日本出售,零售价格绝不可能低于十万日元。调查员为这出人意料的高价感到吃惊,又问了生产这种桌布的比利时公司,店主写下了一家布鲁塞尔的公司名称。
调查本部用空运的方式向比利时日本大使馆寄出一封信,周刊杂志的彩页也附在信封里。信上说,希望对方咨询生产这种桌布的公司,过去两年内是否曾把商品销往日本。如果是日本游客在比利时当地购买的,请告知店名,以及该名游客入住的酒店名称、登记在酒店前台的人名及护照编号。酒店通常会让外国游客写下护照编号,通过护照编号就能查到姓名住所。不过,如果买桌布的人并没有向店员透露酒店名称,则很可能难以追查。
因桌布的价格比想象中昂贵许多,调查总部也开始对推论产生怀疑。本以为不过是一块普通桌布,没想到售价竟然高达十万日元。那么,凶手是专门为了这块桌布入室抢劫,被奈津子撞破,不得已才把她勒死的吗?
持反对意见的人也有,无论价格多么昂贵,那也是一块用旧了的桌布,会有人处心积虑只为得到一块每天被使用的桌布吗?被害人的钱包里明明装着十二万日元现金,房间里还有一些宝石,凶手却丝毫没有动过。所以杀人动机依旧应该是情杀,只不过凶手行凶后顺道拿走了桌布——绕了一圈,结论回到了原点。
虽说这块桌布是别人送的,奈津子却从未对酒吧的女孩们提起过。或者,送这块桌布的人就是凶手?即便不是凶手,此人也与案件脱不了干系。警方再次筛查了奈津子的交友圈,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对象。奈津子的感情生活出人意料的混乱,经过调查走访,又有三个男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然而他们被证实早已与奈津子断绝了往来。除了这些人之外,奈津子好像还有别的情夫。警方开始把精力集中在走访调查上。
调查总部绝没有放弃从一开始就盯上的互济银行客户经理。对方依旧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只是缺乏强有力的物证,情况证据是充足的。总部几乎已将这名银行职员视为真凶。
然而,这名互济银行职员与桌布却没什么交集。售价十万日元以上,再加上不曾出口日本,他根本不可能买这样一块桌布送给奈津子。
那么,是他将别人送的礼物转送给奈津子了吗?互济银行职员似乎用了不少手段讨奈津子欢心,这种可能性也并非不存在。
有调查员提议,干脆就桌布的问题直接询问互济银行职员。调查主任却表示反对。在缺乏清晰证据的情况下,这样的审讯是拙劣的。如果对方一口咬定不知道,那么警方也无计可施。桌布看似与案件脱不了干系,但倘若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也只能暂缓对此的询问——回过头来看,这个做法堪称明智。
比利时日本大使馆的调查报告到达之前,关于这块桌布,又传来了令人欣喜的消息。
走访调查中出现的一个人表示,他认识的一对夫妇拥有和周刊杂志彩页上一模一样的桌布。此人与案件无关,在此不做赘述。所有者是住在大森的一名税务师,他家会客室的餐桌上铺着这种桌布。
调查员迅速来到那名税务师家中。因进入大门后必须要通过会客室,所以有足够的时间细细打量那块桌布。两块桌布的大小与设计完全一致。白色蕾丝边缘的葡萄唐草花纹也分毫不差。不同之处唯有布料的底色。彩页上的是米黄色,这里的却是浅粉色。
不久后,主人终于现身,调查员非常客气地问起这块桌布的由来。
主人说,这是去年,妻子的姐姐姐夫去欧洲旅行时从布鲁塞尔买回的纪念品。调查员又问具体时间,主人回答,他们是十月二十日左右回国的。从时间上来看,这与“水沼”女公关说“桌布出现在老板娘会客厅的时间是去年十月下旬”不谋而合。调查员记下了税务师妻姐夫妇的姓名、职业、住址。理由是用作另一起案件的参考。
当天傍晚,回到家后的野田保男听宗子说今天下午有两名警察上门,顿时觉得两眼发黑。
——总算来了。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身体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但想到此时有可能被宗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野田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来干什么?”
野田一边脱衣服一边问。宗子绕到他的身后,一一接过领带、衬衫、裤子,时而用刷子轻轻地掸拭,时而跪坐下来仔细地折叠。如此一来,妻子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野田多少松了口气。然而,他依旧很在意,警察究竟为何而来。
“为了那块在布鲁塞尔买的桌布。”
妻子一边整理衬衫和裤子一边回答。语气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那块桌布怎么了?”
果然是为了这个。警察也注意到了那张周刊杂志彩页。不祥的预感一个接一个地变成现实。
“一开始,警察去了大森的妹妹家,听他们说桌布是我们送的,所以过来确认。我说没错,是我们送的。警察问能不能看一看,我就把收好的桌布给他们看了。”
“嗯,然后呢?”
“然后,他们问什么时候买的。我说去年十月十六号在布鲁塞尔买的,二十号回国。又问买了几块。”
与野田想的分毫不差。
“我说,就这块和送给妹妹的那块。他们又问,真的只有两块吗?没有再买一块和这块一模一样的桌布吗?”
野田觉得自己似乎亲历了一遍警察的询问,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说,不,只有两块,是和丈夫一起去店里买的。警察好像还是不怎么相信,又问那家店的名字。他们太烦人了,我有点生气,就把那家店的纸袋给他们了。拿了纸袋,他们才道谢离开。”
警察或许真的会和布鲁塞尔的刺绣店核实。
“为什么警察会过来问这种事?”
野田想知道宗子的反应。
“不太清楚,好像出了什么案子,那件案子跟一块同样花纹的桌布扯上了关系。警察说只是问一问情况,没有透露更多,我也没问。”
妻子似乎不知道发生在植满草坪的高级公寓里的酒吧老板娘被杀一案。她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马上会因为这个案子变成警方的怀疑对象。除了警察的不请自来让她有点恼火之外,她的态度平静自然,与平常无异。
“那位野田社长家的桌布和彩色照片上的完全一致。底色也是米黄色。送给妹妹的是浅粉色。并且,他们回国的时间是去年十月二十日。”
根据刑警的汇报,调查总部召开了一次讨论会。
野田保男很可能是送桌布给水沼奈津子的人。他回国的时间是十月二十日,奈津子房间里出现桌布的时间是十月下旬。由此看来,野田与奈津子之间必然有私情,迄今为止的调查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虽然如此,但奈津子的情夫远比想象中多,最近还挖出了两个,所以野田与奈津子有染的这条线极有可能成立。
如果凶手是野田保男,他很有可能为了不留下线索带走那块桌布。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案发现场丢失了一块桌布。
问题在于,野田的妻子对警察说,从布鲁塞尔带回的桌布只有两块。夫妻俩一起去店里买的。一块铺在自家的餐桌上,一块作为纪念品送给了大森的妹妹——调查员在两家都看到了实物,数量是相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