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客人的破晓时分,千鹤子姐手里握着信以及许愿的千草结,来到稻荷大神的祠堂。撕碎信件,同千草结一起埋葬。然后,她返回别馆三层,冲动地一跃而下。
想到这里,小女的心绪始终无法平静。支撑千鹤子姐努力至今的,正是那份三生之约。然而这份情感的寄托却背叛了她,瞬间将她推入了绝望深渊。想到她那一刻的心情,小女也是悲从中来,无比痛苦。千鹤子姐的哀叹、愤怒、悔恨……所有情感都像是在小女的胸中翻滚,顿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就在这个瞬间,背脊涌上一股寒意。背后有股无法抗拒的恐怖。接着,传递到了颈部,吸溜吸溜、吸溜吸溜……有什么东西进入身体之中,令人窒息的恐怖,小女的背脊再次打起寒颤。
小女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穿着草鞋向着后门方向的走廊走去。经过高野前,拐角处左转,登上内梯。虽说睁着眼睛,但就像蒙上了一层薄纱,雾蒙蒙的看不清楚。走到二层走廊,步伐稳定下来,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一半左转。就这样穿过通廊,进入别馆,右转,抵达正面的楼梯,上到三层。至此,小女好像受到了什么引导。走廊、楼梯,实实在在地呈现在眼前。它们就像路标一般,诡异的印记像在对着小女招手。总之,就只能往前走。接着就这样走到别馆三层,经过走廊,打开眼前的纸门,那里正是豪华的花魁房间。不过,这里不是小町姐的房间。房间略显老旧。这个房间是店里头牌花魁的房间,肯定不会有错。小女进入房间,怀着终于抵达的满足,穿过极尽奢华的室内,径直走向窗台。解开窗拴,打开玻璃窗,取下防雨板的搭扣并打开,天空向四散展开。但是,爽朗的天气转瞬即逝。阴天,那阴霾的天空急遽地压了上来。像是被人用力按住脑袋的感觉。小女呆呆地抬头仰望天空,慢慢地翻过窗栏,攀登上狭窄的露台,将头对准地面……
就在要纵身跳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股力量将小女拽回室内,侧腹遭到的猛烈撞击,忽然令小女恢复意识。
雪江抱住了小女的腰。她的脸色发青,身体不住地颤抖,即使这样,她仍旧死死地抱着小女。
若不是她挺身阻拦小女,小女可能就跳下去了。
九月×日
这阵子写日记的时间增加了,好像回到了刚开始写日记的三月份,小女一直埋头苦写。因为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小女甚至差点丢了性命。眼下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那个时候头脑一片空白,视线一片模糊,身体不听使唤。不过还有意识,自己想做什么,大概还是知道的。但是,又觉得那并非是自己的意志。所以,小女无法阻止自己。
倘若不是雪江拼命抱住小女,说不定就会那样撞破脑袋,就像小町姐一样折断颈骨,瞬间殒命。无论怎么感谢,都不足以报答雪江的再造之恩。
那天早上,雪江不知为何醒得很早。要去高野?不是的。有人叫醒她?店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她想再睡一会儿,不知为何却平静不下来。雪江决定干脆起床去走廊看看。不过,外面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在诧异今早异状的时候,雪江注意到走廊里被弄脏的地方好像是草鞋留下的足印,从后门一路点点滴滴地延续到内梯。
霎那间,雪江就想到了小女。她慌忙追着足迹,踏上内梯。途中,脚印也随之变淡,踏出二层的走廊,痕迹已消失不见。张大眼睛观察之后,发现附近有掉落的尘土。顺着地上的尘土追下去,很快就发现小女从正面的楼梯登上三层,雪江撒腿跑了起来。当时为什么会这么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有股强烈的大祸临头的感觉。
雪江跑过走廊,拼命爬上楼梯,冲入别馆三层的那一刻,小女正在露台上准备跳下去,她那时候不顾一切地抱住小女,硬是将小女从露台拽了回来。
那一刻,我们两人好像都大声喊叫起来,虽然小女和雪江都记不清了。随后牡丹姐第一时间赶到,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女说从稻荷大神祠堂挖出了信和千草结,然后做出了匪夷所思的行为。她难得露出惊慌的表情,随后,牡丹姐环视房间,那神情令人害怕,像是在找房间里的第四个人。
后来,牡丹姐要走了信和千草结,又去通报了嬷嬷。接着折回屋内,大加赞赏雪江救了小女,然后就让她与另外两名女佣安美和友子去准备早饭。虽然有点对不住雪江,但牡丹姐认为还是不要让她继续参与比较好。
小女把同样的话又跟嬷嬷说了一遍。嬷嬷沉默地听着,小女陈述完后,她大大地叹了口气。
“通小町跳楼的原因,也算是水落石出了。我就猜她在老家有钟意的男人,不过没想到是婚约者。”
“这是唯一能支撑她的精神力量吧。”
牡丹姐也有相近的想法,让我非常高兴。也许只要是花魁,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思考模式?
“但是……”
牡丹姐欲言又止,视线向小女投来。
“绯樱身上发生的事,却怎么都无法解释。若不是雪江察觉到有异样,救下了你,可是要酿成大祸的。”
“也许是猛地知道通小町跳楼的理由,出于同情,恍惚之间将她的影子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嬷嬷随口说了一句,但牡丹姐却不能接受。
“同情的说法还能接受,要说自杀……就显得不寻常了。要是她跟通小町的关系好到了殉情的程度,还有一点可能,但绯樱跟她的关系也很一般。”
虽然无人询问,但小女仍点了点头。
“就这样步她后尘,怎么可能?”
“你还记得点什么?”
嬷嬷错开牡丹姐的视线,面向小女,小女凭着有限的记忆叙述起来。
“看吧,她本人也是莫名其妙的。这就是所谓的鬼迷心窍吧。”
“就算是鬼迷心窍,也得有鬼才行啊。”
“正因为不知道存不存在鬼,古人才使用的鬼迷心窍,不是吗?”
“是这样吗?”
“浮牡丹,你总是考虑太多事情。”
“喜久代嬷嬷,您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听着不太习惯的名字是她的本名,小女意识到的时候,嬷嬷已经将碎纸片和千草结塞进袖管。
“总算知道通小町跳楼的原因了,我把这些拿给老板娘。至于其他人没有必要知道。要是兴起什么传言,浮牡丹再告诉她们就好。行了,就交给你了。”
嬷嬷自顾自地说完,迅速起身离开了房间。牡丹姐一言不发送走嬷嬷的背影,又转而看着小女。
“没事了,最近不要再靠近那个小屋。要是再有什么不对劲的,要马上告知我。”
小女当然说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打破约定的时间会如此之快。
就在毛骨悚然的恐怖体验过后的次日,金瓶梅楼迎来一月一次的休息日。花魁大致分为出门的和不出门的两种,那些打算出门的花魁,或是相约一起去看电影,或是去外面寻觅店里吃不到的美食,而不出门的花魁则多是为了休养、省钱,不想外出。
这一天也是如此。小町姐明明才去世没多久,然而大部分姐妹还是选择了出门。青楼无论发生什么,只要骚动稍有停息,就会像往常一样开门迎客。不管有人倒下或是死了,都不能停止营业。就算花魁遇到什么情况,借款也不会减少分毫。要还钱就得干活。平时工作很辛苦,因此每个月只有一次的休息日就显得极其珍贵。所以,虽说有点无情,大家还是出去玩了。留在店里的只有浮牡丹、雏云、月影和小女四人。
牡丹姐通常被约三次,只会参与一次,这一天她刚好拒绝了别人。
雏姐没人约的,都是一个人过。店里的人,除了找她占卜烦恼的时候比较热情,其他时候都比较排斥她。她会将姐妹对她吐露的烦恼和秘密不经意地说出去,这也是她遭排挤的原因之一。其实完全可以不去找她占卜,但姐妹毕竟都是女人,总会产生烦恼,有了烦恼就想找人倾诉。
换句话说,大家只会在碰到事情的时候才会接触雏姐。需要占卜的时候当她是巫妓,完事之后,便把她丢在一边。不,坦率地说,小女也不太会应付她。这次发生的事件更是如此。当然,雏姐没有任何责任。但是,说起别馆三层和庭院小屋很恐怖的人正是她……
月影姐的“地狱肚”还没治好,也不能出去玩。小女虽被邀请出去,不过,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因此,一直在读优子小姐送给小女的书。
这里顺便说一句,虽然说是外出,其实基本没有自由。要么是小厮或女佣,要么是嬷嬷亲自跟着监视,为了防止有人逃跑。因此,大家一起出去玩,即便能做到无视小厮和女佣,却依然会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由于厌恶这样的感觉,小女才多次选择不出门。
傍晚时分,姐妹陆陆续续地回到店里。晚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那个好玩”“这个好吃”“有件很稀罕的玩意儿”,所有人都争着各抒己见。但是,有个固定节目,大家最后一定会抱怨店里的伙食。
青楼不做烤鱼。如果在厨房内烤鱼的话会有烟出来,客人们会闻到。而且,和服也会沾到烧烤的味道。烤鱼这样再普遍不过的家庭料理,可能还会让客人联想到老婆,那样的话可就扫兴了。基于同种理由,天妇罗也是没有的。
大葱会使口里留有气味。山药泥、地瓜和牛蒡,则会在体内形成胀气,不知何时排出体外。老板娘忌讳杀生,肉也是不吃的。如上所述,其实在青楼根本吃不到什么。有些食物的确是怕耽误做生意,不过吃不到肉的理由,大家普遍认为是老板娘抠门节省。
“不能忘记老家的艰苦朴素,不能爱上客人,不能贪嘴,你们只要守住这三条守则,在花街上就能一帆风顺,最后离开这里。”
嬷嬷只要抓到机会,就会说这套固定台词。
想起刚来金瓶梅楼的时候,第一次吃到白米饭,只能用奢侈来形容。不过,父亲在河里捕捉的岩鱼,裹上味噌烤,一家人分着吃,吃剩的骨头再烤着吃,小小的鱼眼含在嘴中滚来滚去地玩。故乡的简陋晚饭虽然食不果腹,却饱含着温度……小女的想法是错的吗?现在别说果腹,甚至能吃到珍馐美味,天天过着如此奢华的生活却让小女产生错觉了吗?
总之,嬷嬷对于花魁身上的气味很是挑剔。
“贴身用品一定要保持干净。尤其是和服的内裙,一定要勤加清洗。还有,营业之后,一定要去清洗身体。”
嬷嬷还嘱咐说身体绝对不能有味道。要是不注意个人卫生,花魁在动起来的时候,衣服就会带出身体的味道。这样会影响到客人的兴致。
“因为只顾工作,疏于清理,身体一定会有味道的。”
客人当然是接得越多越好,不过卫生问题也不能不管。嬷嬷总是唠叨个没完。
停,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那件事是逃不掉的,毕竟自己以后可能也会遭遇到同样的事。唉,本想糊弄过去,想想还是该记录下来。
晚饭过后,绝大多数花魁早早地睡了。再没有比不接客入睡更放松的事了。如果白天玩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更是舒服。不过,也仅仅在休息日才难得放松。反之,想到明天又要痛苦地工作,苦闷失眠的花魁也是有的。
比如小女就是这样。也可能是因为残暑的原因,由于白天的酷热,店里像个蒸笼。小町姐的跳楼,月影姐的“地狱肚”,还有自身的恐怖体验,一直在脑中闪现。而且,小町姐跳楼的原因已经揭晓,不过小女碰到的诡异事件还是谜团。如果去问雏姐,或许会得到某些启示。但是,有可能会听到更可怕的话。算了,别去了。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需要快点转换心情,小女赶紧将脑中的人物切换成了月影姐。由于昨天的糟糕经历,根本没有心情探望月影姐。不过小女非常担心她的身体。小女就从被窝中爬了出来,想着去探望一下月影姐。
此时的别馆和本馆寂静无声,平日夜夜笙歌的喧闹声就像浮云。不知从何处传来轻微的三味线音色以及娇甜声,大概是从附近的其他青楼传来的。这声音勾起了小女的乡愁,想来也是不可思议。在那些喧闹声中,与小女一样的花魁正在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嫌弃、哀怜、悲伤倒是还好。这股怀念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小女的心已经彻底沦为花街的傀儡?
小女的情绪愈加低落,走入本馆二层的走廊,发现有人从月影姐的房前离去。由于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见到前面有一人,其后跟着一个背着月影姐的人,向着内梯方向走去。
身体不适去医院吗……小女是这么想的。那样的话,从正面的楼梯下去更方便,现在店里也没有人,不会影响玄关那边的营业。现在店里依然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往前走的脚步声。
再三犹豫之后,小女蹑足追赶。要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想知道月影姐被带走的原因和去向的好奇心驱使着自己。
走下内梯的一行人,竟然向高野并排的走廊走去。小女躲到角落,稍稍探出头查看,只见他们抬起后门的门栓,往庭院里移动。小女暗自盘算他们要去哪里?瞬间,突然想到了那个去处,差点叫出声来——黑暗小屋……
她们是想带月影姐去那里吗?不过,为什么是那间小屋?当然,想是想不出答案的。
小女右转过去,往内玄关的方向走去。随意穿上好似老板娘的草鞋,轻轻地打开内玄关的门。
这里是青楼靠南一侧的通道。往右是厨房的后门,再往前就能回到正门。往左一点,就是墙壁,然后再往左边走一会儿,就能绕到北侧的庭院。
通道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冷飕飕的感觉比店内要凉爽很多,不过,稍稍伫立一会儿,身上的汗就冒出来了。
小女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以后,伸手向左边摸索,脚下迈开步子。很快就碰到了墙壁,再往左转,前方隐约有点亮光。通道延伸到底的尽头,应该就是那间小屋。微弱的光线是从小屋中漏出来的?月影姐果然被带去那间小屋了。
尽量抑制自己焦躁起来的心情,谨慎地前行。眼睛虽然适应了黑暗,不过还是看不太清周围。尽管通道内不会放置什么东西,但要是稍不留神还是会摔跟头受伤。发出声响的话,就会被小屋里的人察觉。于是,小女摸着左边的墙壁,缓缓地向前挪动。
这时,从高野飘散来的臭味,使得小女掌握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微弱的光已经近在眼前。再往前走两步,小屋中的气息越来越近。小女继续蹑手蹑脚地推进,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终于抵达小屋前方。
不巧的是,小屋只在祭祀稻荷大神的祠堂那侧有门。不过,幸好眼前木板拼接起来的板壁上嵌有窗户,从脏兮兮的玻璃透出朦朦胧胧的微光。
小女试着用手指在玻璃窗上蹭了几下,窗上的污垢却纹丝不动。沾了一下口水再抹,稍微起了点作用,继续耐着性子再多蹭几下,污垢慢慢褪去,露出了毛玻璃的本体,不过在唾沫的作用下,至少变得有点透明。小女闭着一只眼凑上去,偷偷地向小屋中窥视。
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有三个人,只能认出有一个人是月影姐,另外两个就不知道了。毛玻璃再怎么涂口水,也没办法看得更清楚了。
小女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屋的门口。板门是关着的,小女用手轻轻推,想推开一点缝隙。但是不知是不是从里侧用棒子顶住了,板门毫无动静。除了门口与窗户那两面,其他几面都被楼壁包围。因此,小屋与楼壁之间的空隙非常狭小,人是进不去的。北侧虽然也有窗户,但看情况是接近不了的。
小女只得返回南侧的窗前,这次将口水在手指上抹匀,就在准备擦拭毛玻璃的那一刻,“嘎吱”……小女听到从小屋内传来什么声音,然后眼前的窗户被打开了。小女连忙蹲下身,头顶上传来声音:
“所有窗户都打开吗?”
听到这个声音,小女非常惊讶。
“是的,让空气进来流通一下。”
小屋里的那两个人是谁,从声音就能辨别出来。
开窗的是女佣雪江,指挥她的是嬷嬷。这么推论的话,当时走在前面的是嬷嬷,后面背着月影姐的是雪江。小女突然两腿打颤哆嗦起来。
嬷嬷也就算了,为何雪江也要参与?虽然她在女佣之中,是被老板娘和嬷嬷使唤最多的。不过,小女始终认为她是自己一方的人。但是她却帮嬷嬷将月影姐背到这个小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女无法克制内心的惊恐。想到要是被发现,不知会遭遇怎样的惩罚。所以,很想拔腿就逃,却又放不下月影姐。话说原本不就是因为担心月影姐,才追到这里来的。
“我、我,还是好害怕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
小屋里传出雪江怯懦的低声,以及嬷嬷呵斥她的尖锐嗓音。
“又不是第一次。”
“是、是,没错……可是,这个小屋还是很可怕……”
“别尽说些废话!”
嬷嬷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怒意,雪江马上闭上了嘴。
小女两手按住使不上力的双腿,维持半蹲的姿势,沿着窗户下沿向右边移动,然后扶住墙壁直起身来。只用左眼,从屋内的半死角处窥视屋内。
小屋里面有瘫坐在两根柱子之间的月影姐,有呆呆地站在柱子侧面的雪江,以及背身蹲在最里面那根柱子附近的嬷嬷。月影姐精神恍惚的样子。雪江用布巾遮住鼻子以下部位,想象不出她是什么表情。从系在嬷嬷后脑勺的结推断,她也同样围上了布巾。
最里侧的那根柱子上悬吊着一盏煤油灯,小屋里全凭它照亮。即便如此仍是相当昏暗。按理说煤油灯跟花魁使用的是同一种,以屋内的面积来说一盏灯足够,不至于光线不足。可是,煤油灯发出的光怎么看都很浑浊。就像笼罩在整个小屋中的某种气息,给煤油灯的光蒙上了一层阴影。
屋里的空气本就混浊,散发出无法形容的恶臭。只是站在窗边就会恶心得想吐。嬷嬷让雪江打开窗户也合情合理。
嬷嬷猛地回过头来,吓得小女心跳加速,还以为是被发现了呢。原来她只是递了一个茶碗给月影姐,目光都没有往小女处转移。也许从里面往外看,也是漆黑一片。小女这样安慰自己稳住心神。
“来,喝下去。一口气喝完!”
嬷嬷一只手端着茶碗,另一只手抵着月影姐的下颚。茶碗里是打掉“鬼孩子”的秘药吧。可是打胎的话,也没有必要选在这种地方吧?而且,从她痛苦流泪的表情判断,这次比起至今用过的所有药物都要强劲。
“对,对,全部喝下去,不许吐出来!”
嬷嬷在旁观察了片刻,对雪江作出指示。
“你绕到月影后面,给我顶住她的身体,让她挺直后背。药进不到肚子里就没有效用了。”
嬷嬷说完,又转过身去背对小女,开始捣鼓起什么。在她身后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旧篮子,那里面装的就是秘药吧。
就如小女所想,转过身来的嬷嬷又端来一碗。她给月影姐灌下去,然后等着药物落入腹部,依次循环。
“肚子的感觉怎么样?”
月影姐喝下第四碗之后,嬷嬷仔细地看着她,开口问道。月影姐的声音实在太小,小女没有听见。但是,豆大的汗水从她的脸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嗯,差不多了。”
嬷嬷似乎掌握了什么,嘀咕着背过身去,她好像又在准备接下来的药了。
“关上窗户。”
嬷嬷蹲在竹篮前吩咐雪江。雪江先是往北边的窗户走去,“嘎吱嘎吱”的声音响了起来,雪江费了点劲才关上那边。然后,她走向小女所在的南侧窗户。
窗户被关上的话就看不到了。
即使窗户没有上锁,开关也会发出声音,想要偷偷打开窗户窥探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女只得暂时躲在窗户下面,就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嬷嬷又说话了。
“不,稍微留点缝比较好。别全关上,这又臭又热的地方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就在上方传来“嘎吱”的声响之后,雪江的气息就朝着反方向去了。
小女谨慎地站起身来,顺着仅留的一点缝隙,再次窥视屋内——还是之前的三个人。
“再说一遍,总之全部都交给我来办。”
嬷嬷不知不觉地坐到了月影姐的旁边。
“什么都不用担心。按照我说的,老老实实地照做就好了。”
说着,她伸手抓住月影姐的睡衣,接下来,只一眨眼的工夫,月影姐就像被剥了壳的鸡蛋裸露在外。其实,即使在客人面前,花魁也不会裸着身体。工作期间,大部分的情况下还是会穿着小褂和内裙。碰到“色鬼”和“水獭”就另说了。除此以外,全裸的情况就只有洗澡的时候。
嬷嬷剥光了月影姐的衣服。但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哭着任人摆布。
“雪江,抬起月影的右腿,不是那里,反了。”
嬷嬷抬着左腿,雪江抬着右腿,然后,将月影姐的身体倒过来。嬷嬷拿出粗草绳将月影姐的左脚踝绑在柱子上。然后,把草绳扔给雪江,吩咐她用同样的方法固定住右脚踝。
月影姐突然尖叫起来,慌乱地挣扎起来。雪江赶紧用力按住她的右腿,按照嬷嬷的命令,将她的右脚踝也绑到柱子上。
浑身赤裸的月影姐,两只脚踝被粗草绳绑在柱子上,呈现出两腿大开的姿态。煤油灯的光照着被汗水完全浸湿的身体,整个人都曝光在屋内的光线下。
这到底在做什么,小女完全无法理解。是要惩罚月影姐吗?还是在做什么准备?
尽管月影姐非常虚弱,但她还是哭着恳求“放我下来……”嬷嬷没有理睬,相反给她的嘴巴里塞了一块手巾,让月影姐咬住,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嬷嬷把漏斗插入了月影姐的身体。
漏斗与厨房里用的一样,用于将酒和酱油装入瓶子的那个漏斗。嬷嬷拿着这样的漏斗做出了令人费解的行为。
月影姐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她呈现出颈部被折断的姿势,软弱无力地将脑袋向后耷拉在地板上,只有瞳孔中还闪烁着惊恐的眼神。
离开柱子的嬷嬷,端着茶碗走了回来。
“忍住啊!”
嬷嬷先是绕到月影姐背后,朝她的臀部拍打几下,又将那碗漆黑色的黏糊液体顺着漏斗灌了进去。
突然,小屋内爆发出野兽般的猛烈咆哮。小女在故乡的山里都未曾听过,受到毛骨悚然的吼叫声影响,小女也差点叫出了声。
月影姐在大声吼叫。平时无论怎么哭泣,仍是莺声细语的月影姐,如今被悬空半吊,嘴里塞着手巾,发出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嘶吼。
“忍着啊!这药有效果了。总之,忍住!”
嬷嬷丝毫不见动摇,注入第二碗液体。雪江紧绷着脸,协助嬷嬷替月影姐更换嘴巴里的手巾。
忽地,屋里飘散出新的恶臭。原本屋内就笼罩着污浊的空气,加上前面灌下去的秘药,刚才又注入的秘药二号,几种味道混在一起,再受到夏天的热气蒸发,小女赶紧慌忙地用双手捂住鼻子和嘴。要是不小心嗅到这个味道,整张脸可能都会烂掉。终于明白嬷嬷和雪江遮住口鼻的原因了。
到底注入了几碗秘药,数不清的黑色液体正在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月影姐的身体已经染上了黑色斑纹,小女已经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
嬷嬷将漏斗撤回,用手捏了几下月影姐,又反复拍打一番。
“怎样?疼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月影姐毫无反应。仔细一看,都翻了一半的白眼。
“嗯,看起来有效果了。”
嬷嬷心满意足地说道,继续指挥雪江,让她解开绑住月影姐脚踝的粗草绳。然后,将月影姐从悬吊的状态改为平躺在地板上的姿势。雪江在月影姐的臀部前方垫上涉纸17。然后,再次分开月影姐的双腿,双膝弯曲,又用粗草绳绑在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