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女才知道漆田大吉还有偷窥的恶习。当他点名的花魁正在接待其他客人,若是其他客人会不高兴。但是,这个男人正相反。他最喜欢偷窥自己关系密切的花魁陪伴其他客人。完全就是变态!
“啊?这样啊。”
不过,对于织介先生的回应,小女情不自禁地苦笑起来,但又不能表露得过于明显。
“以后再找机会教你怎么应付女人,今天就快点走吧。”
“阿吉,要走的话,就请你先走吧。”
听了这个回答,漆田貌似大吃一惊。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织介先生,又转而盯着小女。
“喔唷,这事稀奇了。你对这个花魁很中意嘛。啊,上次点的也是她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漆田大吉露出下流的笑容,眼神就像要舔舐小女全身。
“嗯,你是叫绯樱吧,似乎有跟通小町不同的倔强。”
伴随着漆田大吉向小女投以蔑视的视线,他傻笑起来说道:
“怎么样,要不,咱们轮流来吧。哦,不,当然,我去公共房间等着。你在这里慢慢来也无妨。反正你也不可能抱着不放,哪怕休息的间隙也行,换我玩玩。”
“啊呀,不太好吧。绯樱小姐的今晚已经被我包了。”
说着,织介先生站起身来,叫漆田到走廊里。不过,他很快就折身返回屋内,织介先生大概是用钱打发走了漆田。
当日小女与织介先生一直聊到深夜,然后上床就寝。没有任何工作,只是普通就寝,这感觉还真是奇怪。这意味着自己已经习惯了青楼的生活。
早晨起床,织介先生开始整理衣物,准备回去。小女问他是否需要叫人送早饭过来,他回答不用,回家要跟祖母一起吃。
“因为是祖母带大的。”
对于这句,小女也自然地莞尔一笑。
从别馆的房间出来,穿过通廊,回到本馆,下到一层的玄关,嬷嬷就像算准了似的过来为织介先生送行。老实说小女非常钦佩嬷嬷这个反应。
嬷嬷的道谢声传来,正待送织介先生出楼,刚拉开玄关大门的时候,别馆那边上方掉下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空间,接下来的一瞬间,店里轰然响起尖叫声。
映入小女眼帘的是以扭曲的形态倒在别馆前,颈部弯成不可能的角度,头部不断地溢出鲜血的景象,倒在那里的无疑是小町姐。
九月×日
这天早上,小町姐从别馆三层的房间跳楼自杀。小女和织介先生那时刚好在场。
小町姐好像是头部直接着地,颈部折断当场毙命。她似乎没有受到太多痛苦,也算是微不足道的安慰了。
事发前夜,不止漆田觉察到了小町姐的异样,还有好几个客人也有同感。不过,小町姐对客人本来就很冷漠,尽管跟平时不一样,也没有人深究。客人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换另一家青楼快活去了。如果当时,哪怕有一个人向嬷嬷抱怨,小町姐可能就不会死了。
通常来说,花魁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嬷嬷都能敏感地察觉。可是,这段时间嬷嬷都在忙活着月影姐的“地狱肚”,因此才没有发现小町姐的异样,从这个角度来说,受打击最大的是嬷嬷。
“难以置信……那个通小町竟然会寻短见。”
嬷嬷茫然失措,几度摇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金瓶梅楼最不可能自杀的花魁就是通小町。这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姐妹们或多或少都会这样哀叹。即使花魁之间存在嫉妒、妒恨,至少大家同病相怜。所谓兔死狐悲,难免心生哀怜之情。可是令众人无法理解的是小町姐为何会跳楼?店里就只有小町姐,找不出非自杀不可的理由。
警察判定小町姐是自杀之后,案件就到此为止。
“青楼女自杀,那还需要理由吗?”
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官理所当然地对老板娘说道。事后,嬷嬷又转达给了小女。
“什么嘛!有什么了不起!”
化妆室里第一个发怒的是红姐。
“他就高我们一等吗?我们这些被说成死了也是活该的女人,他也花钱买过吧。”
“要说起来,为了家人和兄弟姐妹卖身赚钱的你们才更了不起。”
嬷嬷打算借此安抚大家的情绪。不过,红姐丝毫没有收敛火气。
“那样的话,警察不该认真地调查下通小町的死因吗?”
“死了还要被别人那样说,小町姐太可怜了……”
第二个发声的是月影姐,正在哭泣的她对于红姐来说更是火上浇油。
“你就知道哭、哭、哭,再怎么哭,小町也不可能复生,死得也不明不白啊。”
“但是,没有人为她流泪的话……”
“可恶,烦死了。要哭的话,你一个人去高野哭!”
“话说回来——”
嬷嬷像是故意打断姐姐们的交谈插进话来。
“你们就没有人发现点什么?且不说自杀的理由,通小町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言毕,嬷嬷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化妆室内变得鸦雀无声。
“连嬷嬷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我们能知道什么?”
过了一会儿,红姐话带讽刺回了一句。嬷嬷却没有搭理她。
“只有姐妹之间才会注意到的事,没有吗?”
化妆室再次安静下来。
“……被招去了。”
雏姐的嘴里嘀咕出一句像是硬挤出来的声音。
“什,什么?”
发声的是月影姐,但所有的姐妹都探出身来,看向雏姐那边。
“……被那个房间的某物。”
“物、某物是……”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但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嬷嬷责备了雏姐,但这次语气明显比以往弱了很多。也许红姐也有相同的想法,忍不住好奇心,她将脸转向嬷嬷。
“关于那个别馆的三层,其实我从以前就很在意。嬷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老板娘貌似也知道吧。我不管雏姐有没有灵力,但好像其他花魁也在害怕那个房间。”
“说什么蠢话……通小町在那房间不是挺舒坦的吗?花魁之间流传着那种谣言,都是雏云这个巫妓搞的事。”
“可是通小町从那个房间跳下去了!”
“所以啊,才要找出原因呀!”
“通小町怎么可能会被传言动摇,她不可能因此自杀吧?”
“会的。”
雏姐再度发声。
“那是因为,她被三层的某物招走了……然后,心神恍惚之间才从窗口跳下。”
“好了!够了!”
嬷嬷的怒吼声还未平复。
“要说奇怪的事……”
牡丹姐像是回想起事发当日,语调温和地插话进来。
“她收到了故乡的信。但是,她每个季度都会收到故乡的来信。所以,也说不上特别奇怪。”
“哦,哦,那些信啊。”
嬷嬷无视红千鸟和雏云,转而向牡丹姐搭话。
“在通小町的屋里没有找到盖着新邮戳的信。柜子里倒是整整齐齐地收着一大堆以前的信。”
“她身上也没有吗?”
“不,长衬和服是没有袖兜的。”
“她就穿了那一件吗?”
牡丹姐悲痛的声音引起了小女的共鸣,听到那封信的时候,小女似乎灵光一现,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从通小町的穿着分析,警察说她是由于一时冲动跳楼自杀。”
嬷嬷语气平淡,牡丹姐却疑惑地回答:
“就算是一时冲动,那也有冲动的原因啊。屋内没有遗书吗?”
“没有。别说遗书,根本就没找到任何与自杀相关之物。”
嬷嬷列举出了协助警察办案时看到的所有私人物品。
“她的衣服怎么处理?”
红姐反应神速。刚才还在互相挖苦,眼下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她有一件绉绸和服吧。那件和服可是不错呢。”
“怎么处理那些东西,老板娘说了算!”
嬷嬷生硬地打发了红姐。然后,再次讨论起小町姐跳楼的原因。不过,无论怎么思考,都想不出小町姐跳楼的理由。
两天后,警察送还了小町姐的遗体。小女以为店内头号红牌的葬礼会非常隆重。然而,只有葬礼屋的人悄无声息地送来棺材,小厮轻手轻脚地把遗体放入,就这样送去火葬场。遗骨放置在了花街边上××寺内,如此结束。没有一位姐妹送行,简直不能称为葬礼。
这就是最能给店里赚钱的花魁之首……
比起悲痛,小女更加恐惧。无论多么有人气、价格多高,即便能给店里赚来大笔的钱,只要死了就全无关系。就像处理死在路边、没有任何亲属的亡灵一般。
即使是在故乡,人死之后也要举行葬礼,尽管只有简单的告别仪式。但是,全村的人都会来送行。就算是遭到大家排挤的人家,也会郑重地下葬死者。
然而,在这里却要孤单地前往那个世界。生前过着故乡无法企及的锦衣玉食般的生活。死了之后,就像舍弃一只野狗尸骸,什么都留不下。名为通小町的花魁,宛如被风吹散一般。她的名字只残存于老板娘收在内室的账簿之中。说不出的寂寥。无法逃避的恐惧。
姐姐们是不是也想早点抹去花魁通小町在金瓶梅楼的记忆?通小町是不是也在期许忘记那份工作?
××寺是专门收纳青楼女遗骨的寺院,此时距离小町姐跳楼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
“那座寺庙有祭祀着她们灵魂的墓碑。”
小町姐头七的那天,小女问嬷嬷要不要做点什么?然后嬷嬷如此回答。
“通小町有以前的那些姑娘们陪伴,所以不用担心什么。”
“她故乡那边就没有联系说要领回遗体吗?”
这么久了我才想起这个疑问,嬷嬷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这么说吧。女儿活着就是赚钱工具,死了就是不值一文的青楼亡骸。即使故乡有人领回遗体,也难免会遭周围白眼。女儿被卖到花街,最终落个跳楼自杀的结局,他们脸上挂不住的。即使举办隆重的葬礼,家里人也不会出席。所以,就算通知他们家里人,也只会说你们看着处理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小女的心情跌到谷底,然而更令小女惊诧不已的话接踵而至。
“通小町的死法倒也算是解脱。”
“什么!这是什么话!”
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小女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嬷嬷将视线别开继续说道:
“因为跳楼或者上吊失败,导致半身不遂的花魁,你知道她们最后的结局吗?她们会被扔到末无下楼町。那里也是花街,不过聚集的都是脑子不太好使、手脚残疾,总之尽是一些身体有障碍的女人,她们要在那里工作。当然,那种花街非常便宜。因此去那里寻欢的男人也没什么好东西。那里的花魁又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即使是肮脏的乞丐,只要付钱就是客人。整天都要工作。然而,不断地面对那种客人,很快就会感染疾病,身体溃烂、头发脱落、牙齿掉光、鼻子塌陷……直至渐渐腐烂,残酷地迎来死亡,只有这个下场。”
说到这里,嬷嬷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
“末无下楼町的意思是从此以后”再无未来“,下楼是花街中最低贱的青楼。花魁如果沦落到了那个区域,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堕落到底就是这个名叫末无下楼町的地狱。世间的人仿佛都说青楼女过着如地狱般的生活,简直白痴。凭着自己的身体赚钱,终有一天可以离开,这算哪门子地狱?”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窥视小女的表情。
“要是想死,也该抱着必死之心工作。把男客当作钱袋玩弄于股掌之间,尽可能地多赚钱,这不就是极乐世界。真正的地狱不是死后的彼方,而是被送去的末无下楼町。”
又是自己无从知晓的花街世界,而且,还是那样无可挽回的悲惨世界。听完嬷嬷的诉说以后,小女已经被彻底打垮。
也许金瓶梅楼比起那里要好上太多了……
一时半会儿就只有这种想法。但是,这也只是普通花街与末无下楼町相比较的情况。花街这种场所原本就是邪恶之地。小女暗自感叹又差点被嬷嬷骗了。
次日,女佣雪江到访小女别馆的房间。正好是午睡时间,小女正躺在被褥上。不过,小町姐的跳楼、敷衍的葬礼、冷漠的家乡、末无下楼町的传言,还有月影姐的“地狱肚”,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让我忧闷难眠。这时雪江突然探出头来张望,小女倒是还很开心,翻身坐起。
但是,从她那里听到的话让小女吃了一惊。就在小町姐跳楼那天早上,雪江在本馆一层见到了她。
“那天早上我去了趟高野。正要离开之时,发现有个身影从后面进来。我就想看看谁起得这么早?于是没有打开高野的门,等着那个身影经过,自己就在那里窥视着。结果发现来人是花魁通小町。”
“小町姐去庭院了吗?”
“……我想是的。不过,她白天去参拜过稻荷大神。但是那么早就去参拜,有点让人搞不懂了。”
“白天的时候,小町姐会去庭院参拜稻荷大神吗?”
花魁中有信仰的人很多,但是小町姐不一样。不仅是对客人,即使是对其他人也是同样冷漠,早就看透人世的她会相信神佛吗?
要是真有神佛,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花街这种地方……
小町姐是否抱有同样的疑问?小女是听说某件事以后,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就在小女还在见习的时候,有个打着拯救青楼女旗号的××教团××会,造访了这条花街上最大的桃源楼。他们声称要从惨无人道的营业环境中解放她们,他们反复地游说,取得了部分花魁的信任。借此调查到青楼的实际情况后,就找到青楼的老板娘进行交涉。不仅仅是桃源楼,花街上有点名气的青楼经营者也都被聚集起来。谈判持续了数日,花魁们也满怀希望,关注事态的发展。
但是,××会的人们突然就从花街上消失了。
“对不起大家,我们力所不及……但是,改善待遇的要求,他们无条件答应了。这一点,还请大家安心。”
仅仅留下了如借口一样的话。那群人似乎是向青楼的经营者索取了一笔钱,所以才轻易地改变了态度。改善待遇也只是口头上的空谈,实际上没有一家青楼兑现。那些协助××会的花魁,全被增加了借款,而客人也尽是“色鬼”和“水獭”,明显受到了报复。
这些是小女当上花魁不久,牡丹姐说给小女听的。虽然有些难懂,但小女至少明白了一点。只要踏进花街,无论是谁——即使是神仙、佛陀,都不会来拯救你。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自己承受,小女早已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小町姐好像不需要这样的契机。被卖到花街的时候,她可能就有了觉悟。因此,小町姐竟然会去参拜店内庭院中的稻荷大神,小女会惊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有,她也不是每天都去。不过也可能是我没看到,差不多一个月去一次……吧。”
“她只是去参拜?然后呢?没做别的?”
雪江摆出思考状,然后答道:
“她蹲在稻荷神前,在做什么的样子……当然,我也不可能一直盯着看她。”
“那天……就是小町姐跳楼的那天,什么情况?”
“很难说啊,从高野往外看的时候,花魁已经回到走廊。”
正如雪江所说,这个问题实在愚蠢。就在这时,雪江说了一件奇怪的事。
“不过,可能也没什么好说的,通小町是从最里端的楼梯上楼的。”
“什么?”
“没错,她用的是玄关里侧的内梯。”
“那也就是说……她从庭院进入后门,经过雪江使用的高野,走过本馆二层的通连廊,回到别馆三层是吧。”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当然,后来发生了跳楼事件……小町姐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
但是,雪江摇了摇头。
“通小町从来不用内梯,一直都走外面的楼梯。”
听到她这句话,小女忽然想起确实如此。
与豪华的正面楼梯相比,内梯只是普通楼梯。不说也知道内梯是佣人们使用的。小町姐一定是嫌弃内梯,所以才不使用。而且,要去本馆的化妆室和内室,也是走正面的楼梯比较近。住在别馆三层的小町姐根本没有使用内梯的必要。
“这么说那天早上,小町姐使用了内梯……”
雪江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地颤抖起来。
小女问雪江有没有告诉老板娘和嬷嬷,她说没跟其他人提过。雪江只是觉得小町姐的样子有点怪,没曾想不久小町姐便跳楼了。她担心是自己没告诉别人耽误的。不过,再憋下去的话就受不了了,便找小女来倾诉肺腑。
“雪江,你大可不必在意。”
因为,小町姐后来很快就跳楼了,就算你当时跟谁说了,也无法阻止事情发生。小女说着聊以安慰的话,心里想着要去庭院里的稻荷大神那里看看。虽然也没觉得能发现什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小町姐为什么会跳楼?哪怕再细微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然而,吃过午饭之后,还要接着洗澡、盘头发、换衣服。终于空下来的时候,已是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第二天拂晓十分。正巧,刚好是小町姐进入庭院的时刻。
小女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踏在走廊上。若是被姐妹或者客人撞见,就说去高野好了。虽然这么想着,却依然蹑足而行。
店里十分寂静。姐妹也没有在公用房间之间来回穿梭,能够隐约听到客人的鼾声。不过,也不像是在上工,花魁和客人似乎都还没起。虽然,青楼还在营业,不过店里的人却都在休息。如此奇妙的时间段,只有小女一人醒着。
沿着通廊走到本馆,该从哪个楼梯下去,小女有点迷茫。小町姐当时是沿着正面楼梯下去的,那么就前往二层走廊的左侧方向。走下宽敞的楼梯,抵达一层的走廊,再往里走,通过老板娘和嬷嬷的房间前面时尤为小心,尽量避免被她们撞见。要是她们问起小女为何要来本馆一层,小女一定答不上来,那样就会引起她们的怀疑。应该事先想个理由的,万幸已经到了走廊的拐角处。
从拐角处右转就是内梯,内梯前面就是内玄关。周作少爷和优子小姐一直都是走这里进出的。内玄关的斜对面,是向左边延伸的走廊。转过拐角,左侧是墙,右侧是高野的两扇门,正面则是一扇板门。穿过木板门,便到了楼北侧的庭院。那是东西向狭长的庭院,正中央有池塘,造型与别馆北侧的庭院有些相似。唯一的区别是在庭院东侧有间奇妙的小屋。
小女还在见习的期间,曾以为这是置物间。那时,雏姐告诉小女这间小屋犯了忌讳,长久以来花魁尽量不去接触。因为跟自己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就没当回事。直到从花魁那里听到“黑暗小屋”的说法,指的就是这间庭院的小屋,就越来越害怕起来。在当上花魁之后,那里变得更加恐怖。如果花魁抗拒嬷嬷不接客,就会被扔到那间小屋作为惩罚。总之,令人毛骨悚然。
小屋看起来就像是置物间或山间小屋,但不知为何室内有两根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基本就是空的。只是这样,却散发出强大压力的气场,以致小女进入小屋之中,就忍不住地发抖。无论怎样换气,还是湿乎乎的。那间小屋就是这样的感觉。
时至今日,小女从未靠近。小屋前祭祀的稻荷大神祠堂,小女也没有参拜过一次。
小女轻轻抬起后门的门栓,在脱鞋石板处穿上草履,为了不发出声响,小心翼翼地不去踩实地面走下庭院。虽然从内室望过来的视线会被树木挡住,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天边渐渐泛白,却仍是一片阴沉。小町姐跳楼的那天早上,也是这样的天气吧……小女想着想着就浑身发冷。
现在的氛围已经足够令人厌恶了,处于小女右侧斜对面的黑暗小屋映入眼帘。即使从外面眺望也能感觉到内部充斥着的异样气息,整间小屋萦绕着不可思议的气氛。
这间小屋到底做什么用的?
当然,店内弥漫的气氛也说不上好。一年到头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工作,毒气也是相当浓厚了。但是,从店里踏入庭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里比店里的气氛更加沉重。因此,小女马上就后悔了。想要即刻转身折返回去。
不过,小女有意避开小屋,慢慢接近祭祀的祠堂。它很像是小女以前在故乡跟奶奶一起去参拜的稻荷大神与土地神的祠堂。在发现这一点的瞬间,便自然而然地向前迈出一步。等意识到的时候小女已然蹲下身子,在祠堂前合掌膜拜。刚才还很强烈的恐惧感,好像也变得淡薄起来。
小女参拜结束之后,还在稻荷大神的祠堂周围巡视一圈。也不是说想到了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就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现,心里想着果然……就在垂头丧气的时候,“那是……”小女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仔细看去,发现祠堂前面有一小块地面,没有生长杂草。小女眺望庭院,其他地面都长满了茂盛的绿草,甚至都该修剪一番。然而,只有这一小块地面露出了泥土,像是最近有人挖过。
小女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再次蹲在祠堂前,胆战心惊地用右手拨弄土壤。手指插入土壤后,捏了一点土出来。
土质非常松软,果然是有人挖过。
小女壮着胆子双手并用,将挖出来的土堆在边上,挖出一个大洞,然后再往深处挖。
很快就挖到了东西,但却是一堆破碎零乱的碎纸片。瞬间想到的是小町姐近期收到的那封信。零乱的碎纸片难道是信吗?所以,房间里没能找到信是因为被撕碎了。还在思考的同时,那天的景象在我的脑中闪现出来。
跪坐在别馆三层房间的小町姐,看着膝盖上的信哭泣……
这是小女还在见习时期,爬上庭院的李子树窥见到的——小町姐的秘密。这一定就是牡丹姐提到过的那封信。
小女谨慎地将埋在土里的碎纸片捡出来,碎纸片的下面还有大量的细纸绳。那些细纸绳全部都拧在了一起。
“千草结……”
小女轻声念叨。这些都是小町姐埋下的吧。忽然小女猜到了小町姐轻生的理由。
小女抓起破碎的信纸和一个千草结,赶忙返回脱鞋处。然后将碎纸片上的尘土掸掉,放到脱鞋处的石板上展开,压平皱褶,再将纸片一张张拼凑起来。虽然还有两处缺失,不过通读信中的内容已经够了。
这封信是小町姐老家的男人写来的,两人似乎是青梅竹马。她至今收到的信一定都是出自此人,但这封信上却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因为,男人要结婚了。
打开千草结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解开铺平一看,一边是与寄信人同样的名字,而另一边则写着“千鹤子”。不用问老板娘和嬷嬷也知道,这是小町姐的本名。
两人可能早就定下婚约。但是,因为家事变故,小町姐被卖到花街。不对,她是主动来的。那时,两人约定了什么,这点不得而知。无非是还清所有债务就结为夫妻。从男人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上来看,也是那个意思。如此看来,小町姐对于青楼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小町姐来说——不,对千鹤子姐而言,金瓶梅楼的生活是不真实的,她深信这一切不是事实。因此,不仅是对客人,她对店里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态度。漠不关心的态度是千鹤子姐竭尽全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盔甲。
而这封婚约者寄来的最后一封信,轻易地剥下了千鹤子姐身上的这层盔甲,随后分崩离析。那个瞬间,她真的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了。不再留有任何的依恋,对于一切都死心了。她突然之间的变化,漆田等人已经有所察觉。但是,信息却没能及时传到嬷嬷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