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为花魁以来,也没有顾及他们的空暇。但是,这反而是件好事。小女要是经常念及他们,一定会让小女心生怨恨。相比姐姐们卖身赚钱,同样生活在花街里却不用吃苦的少爷和小姐,可能会激起怨恨和痛苦的情绪吧。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数十个花魁们的血汗与泪水换来的,小女可能会当着他们的面大声地喊出来。
明明是同龄的女孩子,一位在学校里读书,想着怎样成为新娘,被当作大小姐养育起来。另一位则为了偿还家里的借债,而被卖到花街,作为花魁每天接客,赚取印子钱16。优子小姐和小女的境遇就是如此天差地别。
不过,怨恨小姐是不合情理的。在花街经营青楼的老板娘和贫苦佃农家的母亲,身份本就不一样,小姐和小女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而且,优子小姐和周作少爷也都因家业而苦恼过。要不要来别馆再见面,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送小女书橱和书籍,是否也是出于愧疚呢?
写到此处,打住。小女记录的心情是真实的吗?小女突然有所动摇。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小女莫不是妒嫉优子小姐?是不是在羡慕花街经营者的女儿身份?是不是还在妒嫉周作少爷?是不是憎恨着花街经营者的少爷?虽然小女理解这并非他们的责任,但是,小女真的可以接受吗?
说实话,没有把握,应该说没有自信。当然,小女不可能忘记他们二人的善意。但是,随着艰辛的工作,接待客人的茶壶、引领客人到接待房间的门房、分配接客对象的嬷嬷、经营金瓶梅楼的老板娘、诓骗小女的人贩子、追加借款的父亲,所有的人,小女逐渐都在怨恨起来。而且,想把他们加入这堆人里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小女合上正在读的书,有点心不在焉地将视线移到了窗外。接着,小女看到了庭院池塘边缘盛开着的绣球花。当淡桃色的花印入眼帘的时候,忽然,小女惊讶地意识到一点。
被卖至此处的那一年盂兰盆节,初见这花开放。直至今夏,绣球花已经开了四回。虽说如此,小女所见此花盛开也就是第一年和今天两次。而且,若不是因为患病,今年也一定不会注意到。这么想着的时候,胸口像被紧紧地抓住。同时,又感觉能够预见到自己未来的样子。
忘记了绣球花的开放时间,在金瓶梅楼持续工作。某个夏日,偶然瞥见庭院池塘边上盛开的花朵,忽然想起故乡。那个时候,已经多少年没有回过故乡,如此场景在脑中浮现出来。但是,那个时候,奶奶已经离世,有可能连爹娘都已过世,弟妹离开家去了远方,至亲谁都没有留在故乡。阿照也离开了村子。村子里只留下小时候关系浅薄的人们住着。也许,小女熟知的故乡也不再存在了。
忽地,一阵寒气袭来。不是因为淫腹病。在花街上,自己已经没了留意绣球花开放的心情,只能痛苦地工作,想象一下未来仍会如此,因恐惧而生的寒颤就爬上身体。
当然,无须考虑过多,事实就摆在眼前。小女本来也都明白。但是,因为看到了绣球花,再次想到自己那无可逃避的黑暗从未离开。不,绣球花让小女再次认清了现实。
就这样永远在花街上工作下去,慢慢地凋零、腐烂。这就是花魁的命运吧。
九月×日
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难以言表的事件。
小女该如何应对?完全没有思路。
淫腹病痊愈之后,飞白屋的织介先生是第一个点名小女的男客,他是邻县一家和服批发商的三少爷,良好的出生家庭和成长环境,造就了他的洁白肤色、纤瘦身材,这位三少爷实在看不出已经二十六岁的年龄。
织介先生听了嬷嬷的话,点了高档的酒菜,让外送饭馆送了过来,住宿费也付得很干脆。从这些行为举止来看,他几乎是初来花街的新手。小女斟酒他就喝,可能是不胜酒力,没喝多少脸就渐渐泛红。然后开始闲话家常,全然没有上床入寝的意思。
对于大病初愈的小女来说,可说幸运。当然这也多亏嬷嬷的特别关照,小女还是有点感激她的。今晚就这样逃脱体力工作吧。与这位客人聊天,随声附和几句,实在是太好了。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了,心中想着,稍稍宽下了心。
就在小女倾听的时候,竟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虽然他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话,却反映出了他朴实的性格。不知不觉间,小女便与他聊了起来。
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跑来花街?到青楼来寻欢作乐?
小女委婉地向织介先生提出了疑问,他的眉宇间浮现出了羞涩。
“我是那种后知后觉的人。不过,有位叫阿吉的朋友跟我很合得来,他的全名叫漆田大吉,他经常带我去各种地方。最近,阿吉在我们当地闹了点事……不,他绝对不是坏人。只不过有些事做过头了。因此,他就打算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不就远征到了这里。”
哎呀,小女顿时明白了。这个叫漆田的男人是把织介先生当成是行走的钱包了。小女虽然只干了半年左右的花魁,但阅历已经足以认清这件事。这世间的丑恶,已经见过十二分了。
“那吃花酒的钱都是您付的吗?”
“嗯嗯,是啊,阿吉是向导啊。他人脉广,能够出入很多罕见的场所。所以,我来出资也是正常的。”
果然如小女所料。那个漆田根本就是蒙骗吃喝之徒,看起来人脉很广的样子,其实都是利用织介先生的金钱力量狐假虎威。小女想着要不要提醒织介先生注意,不过看他本人好像挺开心,还是不要泼凉水的好。但是,又觉得织介先生可怜看不过去,只得委婉地点到为止。
次日上午,小女和姐妹们在晒太阳。天气很好,也没有热得像蒸笼。于是,便找了一间南向的空闲房间,在阳光的照射下,张开双腿躺在地上。
小女初次见到姐姐们这么做时,当场吓了一跳。何等难堪的姿势,怎么做得出来?据说像这样经常晒太阳是保持健康的方法之一,小女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个说法。经常这么做的话,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不会感冒,而且身体也不会再感到湿冷。
然而,起初小女是抗拒的。但亲自尝试之后,春天就体现出了效果。因此,只要天气不错,小女都会去晒太阳。今天,小女也像往常一样找了一间空房晒着。
恍恍惚惚之间,天气由晴转阴,外面变得阴沉起来。不经意间光线暗了下来。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突然就被乌云覆盖了?正在纳闷的瞬间,身体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呜哇!”
伴随痛苦的呻吟声,小女睁开眼睛,红姐正站在铺盖旁,她的右脚踩在小女身上。
短时间内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使如此,要想办法站起来。红姐的表情非同寻常,怒睁双眼,就像丧失理智般的样子,非常恐怖。小女首先想到的是发生了误会。但在小女的印象中,似乎找不到惹她发这么大火的原因。
但是,红姐的动作越来越猛,开始踩踏小女的身体。每一脚踩下去,都像带着满腔怨恨,力量充分传递到了脚上。
剧烈的痛感让小女忍不住地叫喊,红姐赶紧用被褥蒙住小女的头,然后对着背部又是一阵猛踢。尚未发现逃脱机会的小女,拼命地将身体蜷成一团,拼死地忍住呻吟声。要是再发出声,谁知道红姐会做出什么。为何当时瞬间就能察觉到这一点呢?这大概也是花魁的经验吧。
红姐一言不发,只顾对着小女实施暴力。这令小女异常恐怖。不过,打到中途的时候,红姐便扯着她本就不怎么高亢的声音喊道:
“偷别人的客人,你以为就没事了?不就是初夜卖得好了点,就得意忘形起来?敢小看我红千鸟,就让你尝尝厉害。”
小女算是明白了,红姐果然误会了。小女好像从没偷过她的客人。再说分配客人的不是嬷嬷嘛!小女自己又做不了主。
虽然这么想着,不过目前也没有辩驳的机会。只能忍耐着红姐的虐待,期盼着早点结束。
红姐的力量逐步减弱,不一会儿便大口地喘着粗气。
“下次……要是再有下次……就别怪我!”
余音绕梁空惆怅。就像来时一样,红姐离开时也毫无征兆。
小女暂时偷偷地观察一圈周围的动静,从被褥里悄悄地伸出头来,扫视了整个房间,确认红姐已经不在屋内之后,勉强坐起身来。
坐起来的瞬间,背部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被她踢的时候还好,也许是精神方面受到的冲击更大,没有感到疼痛。然而,就在起身的同时,痛感就一股脑地袭来。
在那之后,无论在午饭桌上、澡堂、化妆间,或是参拜神龛的时候,红姐的表情宛如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不过,她一眼也没看过小女,明显是有意为之。
而我们两人之间的不自然关系,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红姐的表情一如既往,小女也是大病初愈,即使精神状态有些异样,也不会引人怀疑。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突然被月影姐问到,还是有点吃惊。她可能是发现小女老是紧锁眉头,有所担心。因为只要微微动一下身体,背部就会疼痛,所以小女才会做出那种表情。
“嗯,不要紧的。”
被害者在这边,加害者就在那边,小女非常害怕姐姐们知道这事。要说为什么呢?即便大家是同处一楼工作的姐妹,本质上还是孤身一人,这就是花魁。
小女也没有跟嬷嬷提起。要是随性地告诉她自己受到欺凌,嬷嬷应该会相信并采取行动。这样一来,小女必然会遭到红姐的报复,这种事情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
可是,小女也不会放任不管。我找了个红姐不在的场合,然后谨慎地措辞,拐弯抹角地向嬷嬷打听起整件事情。
“昨晚的客人可真是个怪人。”
“你是说和服批发商的公子爷吧。啊呀,叫他公子爷好像显大呢。据说他的家境和教育都很好。”
“他非常老实。而且,花了大价钱留宿,却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嬷嬷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难道他就盯着你看了一晚?”
偶然也会碰到不要求上工、只摸摸身体就满足的奇妙客人,好像是叫“赏玩”,这些人多是“墨汁鬼伞菇”,而且是年老者居多。
第一次听到“墨汁鬼伞菇”,完全不明白它的意思,只见嬷嬷浮现出嘲笑的笑容。
“墨汁鬼伞菇偶尔会从地上探出头来。不过,只要被人一碰就会变色,软趴趴地腐烂,一天的时间都撑不到。是不是像老人一样?”
不用干活也可以赚到钱,这样的客人照理说本该很有人气,但实际上恰恰相反。特别是年轻的花魁,很排斥“赏玩”的客人。
如果客人是年轻人,只要完事,就会迅速离开。但是,那群人可不会轻易满足。退隐老人不缺时间和金钱,他们会赖在房间不走。其中也不乏自己身体已经不太中用,而使用代替物品的情况。花魁就会被当作玩具一般对待。比起上工干活还要更加屈辱。对于年轻的花魁来说,就要忍耐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不,也不是,他甚至没让小女脱去小褂。”
小女对嬷嬷的话摇头否认。
“啊,哦,那可能是来之前经历过什么……”
嬷嬷想起什么似的,冲着小女笑了起来。
“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吗?”
小女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不好的预感也愈加强烈。
“差不多十天前,这位客人也来过,跟朋友一起来的。另一个看着就是常客,非点名小町不可。但是,小町那天被别的客人捷足先登了,就把正好有空的浮牡丹派给他了。当然,他很满意浮牡丹。不过他还是想要通小町,就提出了预约,让人为难。”
在金瓶梅楼享有预约特权的只能是熟客。
“不过,他说钱不是问题,才有了昨晚的情形。”
“最初接待另一位客人的是谁?”
“看他涉世未深的少爷样,就把红千鸟派给了他。”
果然,心中一声叹息,不好的预感正中靶心。
“那种初来乍到的少爷羔子,红千鸟再合适不过。不需要客人做任何事,花魁会一步一步地引导,就这样顺理成章了。”
说着,嬷嬷突然换成发怒的表情,眼睛直盯着小女。
“他对你什么都不做,不是说你没有魅力,都是因为前面那个花魁,也就是在红千鸟那里尝到苦头了。面对那个羔子,红千鸟有点积极过头了。让人家有点畏手畏脚,怕了。当然,没想到这位公子爷竟然也是红千鸟的……哎呀,看走眼了。”
小女又忍不住询问极少自我反省和叹气的嬷嬷,为何接下来又选了小女做他的对象。
“因为第一次指派了红千鸟。客人第一次点的那位花魁,通常再度光临的时候,还会点名同一个花魁。但是,那位公子爷第二次光顾的时候嘴上没说,但是委婉地表示想要其他花魁。他想找一个话不多的温顺花魁,当时支支吾吾地嘀咕了半天。”
最先想到的是小町姐和牡丹姐,之后才是小女吧。
“所以细究之下才发现他不喜欢红千鸟。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想到了你。你刚刚大病初愈,他这种人对你的身体也不会造成太大负担。什么都没做也好,反正钱没少出。你也得到了休息,这不挺好的吗?”
小女知道嬷嬷是在借花献佛,虽说工作轻松了一回,但也被揍了一顿,正负相抵。
话到此处,谜题已经解开,这果然是一场误会。红姐认为小女偷了客人,是她搞错了。不,该说是她错怪小女了吧。织介先生不想找红千鸟作陪,嬷嬷才推给了小女。红姐却迁怒于小女。
话说回来,熟客的确非常重要。店里的当红花魁,基本都有很多回头客。让熟客花钱也比较容易,毕竟都知根知底了。比起初次光顾的客人,嬷嬷和花魁的负担都要小很多。因此,嬷嬷会尽量将回头客派给同一个花魁,也有让花魁与客人熟络起来的作用。
不过毕竟是在做客人的生意,当然不能无视客人的意愿。如果客人不要上一次的花魁,也不能硬要培养感情。然而矛盾就在于此,青楼其实不希望客人与花魁过度亲近,这是行业内都想极力避免的情况。因为花魁可能会因此减少接待其他客人,最坏的结果还会逃跑,甚至殉情都是有可能的。
夸张地说,嬷嬷可称得上是只手遮天,青楼的荣枯盛衰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小女再次见识到了嬷嬷的手段,可是作为受害人,小女满腹的牢骚却又不能倾诉,如果说了就是在打小报告。所以小女还是忍住了,尽管小女非常的气愤。
结果,一起突发事件浇灭了小女的满腔怒火。上述对话发生没过多久——
月影姐怀上了“地狱肚”。
其实,最开始注意到月影姐异样的正是小女。她总是买很多青梅,而且还避开大家偷着吃。要说青梅有多好吃,看起来也不像。明明就是很酸涩的味道,月影姐就像硬逼着自己吃。最近,她的脸色甚至变得像青梅一样,经常把自己锁在高野,小女不免有点慌张。
“月影怎么了?闹肚子吗?”
嬷嬷表情诧异地侧头问道:
“是不是吃了跟大家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小女不想告密,不过因为月影姐的状况实在不同寻常,便将青梅的事告知嬷嬷。话音刚落,嬷嬷马上连珠炮似的说道:
“这是怀上‘鬼孩子’了。‘地狱肚’。她是要驱逐‘鬼孩子’,结果没能成功,所以才整天去高野啊。”
据嬷嬷所言,青梅貌似有毒。因此,经常用于堕胎。但是,毕竟是外行人的偏方,要是使用不当,甚至会威胁到生命。
“为何月影姐要铤而走险使用这么危险的方法?”
小女担心之余夹带着惊慌的表情。嬷嬷见状,露出嘲讽的笑容。
“虽说驱逐‘鬼孩子’是鸨母的工作,但要支付一定的费用。要是手头不宽裕,那么就只有借款。驱逐‘鬼孩子’的借款,可是十一。也就是过十天利息就翻一倍。月影大概是不想借款吧,所以,才自己去想办法堕胎的吧。”
嬷嬷没有放过脸色苍白回到化妆室里的月影姐,当着众多姐妹们的面质问她,让她自己亲口承认怀孕的事。然后一顿谩骂,得出以下结论。
“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只顾自己兴奋,要让客人们满意!”
嬷嬷说怀上“鬼孩子”是因为花魁工作期间过于兴奋。这种说法让姐姐们无法接受。她以前真的做过花魁吗?大家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姐姐们说怀上“地狱肚”多是因为工作前后处理不当,以及运气不好而已。
花街的特性是极度厌恶怀孕的花魁,而且还会遭到鄙视。所以,除了牡丹姐和小女以外,月影姐周围的视线,都是异常冷漠。
“从今天开始减少食量。喝用石榴皮煎的药,早中晚都得喝。晚上必须要坐浴。”
狠狠地斥责了月影姐,嬷嬷就着手准备堕胎的事宜。她自信地表示这些方法就能解决。然而,过了数日,煎药却没能发挥效果。
“这方法不行吗?看来,只能制作秘药了。”
嬷嬷小声嘟哝着,搜集起奇怪的蘑菇,汇集了好几种草木的根、叶、蔓等,将这些放入研钵捣碎后,装在一个布袋里扎紧。然后,再将布袋放入水壶中煮,煮出来的汁水,给月影姐一天服用几次。
“若是再行不通,就只有那么做了。”
虽然不知嬷嬷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却涌起一股寒气。从嬷嬷的语气来看,那么做绝对没什么好事。浮牡丹和红千鸟,还有雏云等姐姐的脸色,也都闻声而变,可能这也是我发冷的原因。
不过,小女也不能只顾着担心月影姐。和服店飞白屋的织介先生和他的恶友漆田大吉一起,第三次光临金瓶梅楼。这次他从进楼起就点名说想要绯樱。
小女理所当然予以回绝。要是再接待他一次,也许就要被红姐活活踢死。但是,嬷嬷不知道小女的处境又发火了。
“客人愿意掏钱出来,比你以前的客人出手阔绰多了。如此上等的客人都不接,你想怎样?”
“但是,这不是红姐的客人吗?”
小女反驳,嬷嬷摆出“你居然还介意这种事”的口气说道:
“第二次光临的时候,人家自己主动说要换花魁,这才把你派给他了。”
“可您说过本店禁止更换……”
“没错,但我都点头应允了,而且,这也是客人的希望。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话到一半,嬷嬷直勾勾地盯着小女。
“你难不成跟红千鸟发生了什么事?”
小女虽然拼命摇头,嬷嬷依然一脸狐疑。
“就这样吧。我这就让客人到你的房间去。要上更多的菜肴和酒。”
嬷嬷这么说,大概是认为小女不会让客人花钱。在织介先生进入房间以前,便暗中全部安排妥当。
“啊呀呀,公子啊,您跟绯樱坐在一起,简直就是成双成对,绝配啊。好了,我就不打搅二位了,请慢慢享受这漫漫长夜。”
嬷嬷啰里啰嗦一通,就退下了。此刻,从没正面看过小女的织介先生,羞答答地望向小女。
“我又来了。”
“少爷,您真有钱。”小女卯足了劲回了一句嘲讽。
“呃,也不能说都是我赚来的钱。”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小女几乎笑出声来。
“但是,即便如此,我对家业也不是完全没有帮助,至少这些钱可以说是我赚来的。”
他从容不迫地说出这番话,让小女颇为惊讶。因此,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
“不管怎么说,都是飞白屋家的钱,任凭您的朋友挥霍,这样好吗?”
“嗯,前几天你也提醒过我。我后来对祖母说了你的事,她说你是个坚强的姑娘。”
小女听了这话又吃一惊,竟然向祖母报告吃花酒的事,这不是正常人所为吧。而且,居然相信花魁的祖母又是怎样的人?可能只是随意附和孙子吧,这位祖母有点古怪。
也许是瞥见小女脸上的好奇表情,织介先生开始讲述自己的事。
“我是祖母带大的。织介这个名字是寓意在织物上编织出飞白的花纹,也是祖母取的。”
飞白家的长男——也就是织介先生的父亲,与邻县嫁过来的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相继去世。而同织介先生年龄相差很大的两位兄长不屑于继承家业,就由叔父接管了织介父母的飞白屋。不过,实际的经营者,貌似是已经隐退的祖父。
几年前,织介先生的妹妹嫁到他县,对方同样是和服批发商。两位兄长也早已各自独立。不久之后,祖父突然亡故,商店就被叔婶接管,祖母和织介先生就被从家业中剥离了出来。
“被您的叔婶强占了吗?”小女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没有,我也参与经营。但是,叔婶说我不谙世事。所以,为了让我见见世面,在玩乐中学点东西,能够对经营有所帮助,他们介绍了阿吉给我。”
听了这话,即使不懂生意经的小女,也能知道叔婶是准备赶走这个侄子,又给了他多余的忠告。即便这样,织介先生也没有怀疑别人。他不把小女的话当真。
想来也是,小女进入花街之前,也有不谙世事的经历。但是,自从工作以来,已经见到太多人性的肮脏、狡猾、卑劣。尤其成为花魁之后,虽然尚未到半年时间,却接触到远比三年见习期间更多的丑恶人性。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
织介先生倾听着小女说完。话题一转问起故乡的事。
“绯樱小姐出生的故乡,是怎样的?如果愿意的话,能不能说说你家里的事,还有儿时的记忆。”
小女通常不会对客人吐露半句。而且,追溯花魁的过去也是明令禁止的。也就是织介先生问的,要是换了别人小女绝对会大发雷霆。所以,小女没有犹豫,竟自开口说了起来。
除了述说故乡的事,其他皆与上次相同。小女为他斟酒,织介先生小口啜饮。不一会儿,脸便红了。他没有任何触碰小女的意思。小女追问过几次是否就寝,织介先生只是摇摇头,又催促着小女讲下去。
小女叙述完毕,织介先生便絮叨起他孩提时代的事。当然,比起自己居住生活的贫瘠田地,他的经历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事情。因此,反而都生不出嫉妒的心情。不可思议的是,小女怀念起幼年时听奶奶讲起传说故事的场景。总之,织介先生的话,使得小女非常愉快。
就在这个时候,纸门被突然拉开。
“喂!我在找你呢!”
探进来的是略有些英气的脸。
“阿吉,怎么了?”
织介先生叫他名字之前,小女已经猜出他就是那位织介先生的叔父介绍给他、叫作漆田大吉的恶友。因为,他打开门的瞬间,就向小女投来打量的目光。
“回去了!这种鬼地方,还是快点走吧。”
“啊?可、可是,你不是来找通小町小姐的吗?”
无视满脸困惑的织介先生,漆田毫不客气地闯进屋来。
“那个小町就是个怪人。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一声不吭,一点反应都没有,简直就是木头人偶。”
“阿吉,你不是说别有一番乐趣吗?”
“嗯,是啊,我是说过。可是,装作对男人不感兴趣和真的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是两码事!”
“上次,是装的吗?”
漆田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
“通小町本能上讨厌男人,把客人当傻瓜是真的。但毕竟是个年轻女人,对她爱抚什么的,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拼命地忍耐。这种状态传递给了客人,才让人欲罢不能!通小町越是冷漠,越能燃起客人的兴致。所以,她这个花魁才这么有人气。”
卑鄙下流的畜生!小女心中咒骂起来。就因为有你们这群畜生,花魁才会受到犹如地狱般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