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用了大量篇幅介绍,接下来就简单做出结论。
就在警视厅按照GHQ的意志行事的期间,卖春行业的增长势头逐步扩大。警视厅为了便于管理,又想搞集娼政策。但要是做过头了,又会引来GHQ的注意。处于两难之中的他们,只得再次使用苦肉计。接待所改为“特殊饮食店”,服务员则称作“员工”,特殊饮食店可以雇佣女性员工,也就是女招待,这就洗白成了正当行业,雇佣关系也被重新定义。另外,划分过去的集娼地带作为指定区域,为了方便区别,就用红笔在地图上圈起来,也就是现在的“赤线”。
从业者能够继续营业,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又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新烦恼。既然是饮食店,不能只卖酒吧,是否需要厨房?客人用餐的桌子和椅子也得有吧?这才能给人留下自己做的不是皮肉生意的印象,那么要准备到什么程度才好?大家都处于摸索阶段。据说,很多业者都把店门口当成大厅,放置桌椅,尽可能装得更像饮食店一点。
以上所述,我也动用了各种人脉,才设法调查到花街在战争时期到战后时期是如何变迁的。
前面说到的仙乡楼就在这个混乱的时期停止了青楼的经营。特殊饮食店的转型手续过于繁琐,年事已高的经营者有感力不从心,因此,趁着这个机会便决定就此隐退。店铺被淑子伯母买下,开了这家梅园楼,时至今日。
在伯母去探店的时候,关于战争即将结束之际,在庭院里发现神秘焦尸的事,前面那位经营者也是知无不言。不过,说起怪谈衍生出的现象,仙乡楼是从未发生过。
话说好像只有一位青楼女,没有说明理由就跳槽去了其他青楼。当她还在仙乡楼的时候,有时会轻声自语。
“此处除了我们以外,好像还有其他的人……”
连载第二回
三梅园楼
研究过花街和赤线的情况之后,终于要实地进入淑子伯母经营的梅园楼了,夸张地说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我也不会直接就去问三位女招待。要是以前,我也许还会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不过,这回我已经进行过调查研究,对她们这种特殊职业人群有了初步的认识。所以,要花点时间慢慢接近她们。
她们通常会将人分为两类,可以信任的叫“自己人”,不能信任的叫“外人”。自己人就只有店内的老板和老板娘,以及杂务工和姐妹。外人则是客人和同业者。当然,即便是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信任,外人也有熟悉之后变成自己人的情况。她们根据会所处的环境与接触对象随时变化。
现在咖啡店的女招待与以前的青楼女没有本质区别。虽然制度有所不同,但生意内容没有变化。两者的想法和心态也都差不多吧。而且,我想取材的三人曾经就是青楼女。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的立场。我是经营者的侄子,店里管经营者叫“干妈”,通常不叫“老板娘”。那么,我也算是内部人员。伯母经过商量之后,把我送进账房帮忙。账房有放置营业额的金库,除却经营者和女招待以外,任何人不得入内。咖啡店的老板和干妈外出的时候,交给信赖的亲戚看管店铺相当普遍。这么说来,我一开始就是自己人。
但是,就算我是经营者的侄子,毕竟资历尚浅,而且还是刚入行的新人。最主要的是伯母已经告知大家,我的本职工作是怪奇小说家,冲着幽女的怪谈而来。唉,她们更不会无所顾忌地对我这样的人打开话匣子。
我这个外行都能预料到她们的反应。深入知晓青楼女所处的特殊世界以后,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能操之过急,花上多一点时间,慎重地去打探消息还是有必要的。本期连载要是能有点新的素材就好了。不过要是在接触过程中,招致了女招待的逆反心理,就有可能前功尽弃,连载也就此打住。我要尽量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
那么,我先来介绍一下梅园楼的布局和服务类别。
根据淑子伯母所述,从青楼变为特殊饮食店,最需要改建的部分是玄关。以前的花街时期,玄关是照片展示间。店内除了两扇玄关大门以外,有一排格子窗相连,屋里的三合土上,装饰着花魁的照片。现在,店内使用毛玻璃和彩色玻璃做隔离墙,屋内不仅没有三合土,就连摆放祭祀神龛的三夹板都拆掉了,整个玄关被改造成了大厅。大厅里设置了一个吧台,放入五组桌椅。吧台的陈列柜上则摆着许多的洋酒瓶,旁边的台座上放置着一台留声机,看上去有模有样。
从内饰上来看,完全就是漂亮的酒吧。但是,洋酒瓶里面是空的,座椅也不是给客人用餐的,这里只不过是与女招待交涉服务内容的场所。归根结底就是徒有其表而已。唯一真正有用途的,只有陪伴客人翩翩起舞的音乐,以及播放流行歌曲招揽客人进来的那台留声机而已。
客人和女招待在这奇妙的空间里交涉服务内容。赤线区域的服务大致分为三种,分别是“短时”“长时”和“留宿”。“短时”是在最短的时间完事,满足客人光顾的原始目的。“长时”则由客人与女招待交涉决定陪伴的时间,相处时间更为宽裕。“留宿”就是包夜,指的是在女招待的房间过上一夜,玩乐方式就更多了,但也有可能遇到“交换”,就是女招待同时去服务其他客人了。比如,将“留宿”的客人带到屋内,事尽之后,客人满足地沉沉睡下之后,她再返回大厅,寻找第二个“留宿”的客人,再进去别的房间,这就是所谓的“交换”。
顺便说句,服务费需要预付。与客人谈妥后,带领客人进入房间,收取费用。然后,女招待会将收取来的费用带到账房,上交老板和干妈。账房会根据拆账份额,将双方的份额分开保存,称为“玉割”。从账房里回来的女招待则会端着茶水。虽然加上“特殊”二字,但怎么说也还是“饮食店”。所以,还是不能忘了上茶。不过又有多少客人会喝没味的茶呢?大部分客人可能都没碰过杯子吧。
既然要在梅园楼长期潜伏,那么知道多点也不是坏事。这些业内常识对于工作和调查都有帮助。不过另一方面,也让我有点胆怯。女招待们已经非常繁忙,要让她们空出时间讲幽女的事,也许会给她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注意到此事的时候我不免烦恼起来。起初我想过给她们钱不就好了。不过,随着跟她们的接触加深,我逐渐不再愿意用钱去解决问题。
我本来是去淑子伯母的店里打杂的。然而,自从我去帮忙以后,伯母的外出变得频繁起来。
“你胡说什么啊?小庄,你又怎么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家伯母的装傻本领可不一般,不过她之前没有帮手倒是真的。
“即便伯母以前想出去,也不能离开账房。现在我过来了,你不就可以抓住机会了……”
“我这不是信任小庄嘛。话说回来,跟女招待再怎么亲近,也不能把账房交给她们。所以啊,交给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侄子我才放心呢。更何况,有您这位伟大的作家老师坐镇,小店也是蓬荜生辉啊。”
眼见局面对自己不利,就会马上吹捧对方,企图蒙混过关,这是我家伯母的惯用伎俩。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干妈经常不在店里,那可就乱套了。”
“店内有那三位呢。就算有什么情况,浮牡丹也会处理好的。”
前后矛盾了吧,还是交给女招待了?
梅园楼开业至今,淑子伯母一定非常努力。所以,趁着我去帮忙的这段期间,她打算休养生息几天也无可厚非。只是,如此信任有经验的青楼小姐和外行侄子,怎么说都不太对劲吧。
其实我也能看出伯母具有经营咖啡店的能力。普通的店只招募年轻漂亮的女招待,而伯母却雇佣了一位奇怪的二十八岁女性,试图让以前的花魁“复活”,就凭这点她已经很厉害了。
赤线区域的咖啡店名字,大致分为两类:使用日式词汇“花月”“喜乐”“藤”的店,以及使用外来语“ROMANCE”“STAR”“MONPARIS”的店。美军占领时期,还是前面日式的店名更多。但是,像梅园楼这样沿用战前青楼名字的例子,实在太少见了。就算店名是日式风格,女招待可不一定穿着和服。因此,店名和女招待没有任何关联。
淑子伯母似乎很早就留意到了。她会时不时地思考,如何运营梅园楼才更适合。可是战后不久,大多数客人跟美军一样,说到底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性饥荒感。所以只要有女人就会生意兴隆,根本无须多此一举。但是时代是会改变的。东京的有乐町有了“日剧小剧场”。据说是跳脱衣舞的裸体剧场。那么,桃苑是不是也要尝试一些新的花样?
那位女性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了,因为不能暴露她的真实姓名,就称她为山田花子吧。她说家里有生病的丈夫,需要用钱,因此想在这里工作,就来应聘女招待了。
“其实我在战前,曾经在其他的花街干过。为了振兴丈夫不断下滑的家业,狠心闯进了这个世界。我对于这份工作比较熟悉,所以,请您雇佣我吧。”
花子完全不像二十八岁的样子,她显得更年轻一点。不过,也许是曾经在青楼做过的原因,她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落魄,偶尔会显露出超出年龄的老态。但那份独有的风韵,更受男人的追捧。
花子的户籍抄本上显示来自于××县××町。那是邻县受到空袭损失严重的区域。
“你的丈夫也来了吗?”
伯母同情地问道,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也对。你也不方便去那边的咖啡店,所以才来桃苑的。”
要是她在老家的赤线区域活动,难免会碰到认识的人。为了避免尴尬,选了远一点的桃苑,伯母是这么想的。不过,花子再次摇摇头。
“不是?那是为什么?”
“实际上——”
接着,花子讲述了一段饶有趣味的话。
战时某段时期,身陷青楼的她,曾经碰到过一位客人说“你跟桃苑花街梅游记楼的花魁绯樱长得很像”。不过,这位花魁也是第二代,初代绯樱是梅游记楼的前身——金瓶梅楼的所属花魁。能够承继第二代,多半是跟前代长得像吧。当时第二代绯樱可是大受好评。不仅有初代绯樱的熟客,还有很多新客人也在增加,非常热闹。
“当我打算回到这个行业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因为,店名和经营者都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同样的手法行得通吗?能否迎合时代的潮流?”
“你想承继第三代绯樱?”
“是的。”
花子点头称是,然后转换成柔弱的声音加以补充。
“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不,不,听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于是,第三代绯樱就此诞生。淑子伯母也借此良机,让梅园楼的女招待穿上和服,再现旧日花街风情。不过,话说也不可能原汁原味地再现,那都是要花钱的。像现在这样只是穿上和服,也不过是表面上还原而已。
但是,穿惯了洋服的年轻姑娘,经常会抱怨和服。还要效仿花魁那样的姿态,难为死她们了。原本能教她们的也就只有花子,也很难说她能教得好,这事从开始就有点勉为其难。
伯母正欲放弃的关头,从金瓶梅楼时期就在本店工作的浮牡丹、月影、红千鸟几人突然到访。说是听闻第三代绯樱的传言,就想回曾经住过的老巢看看。三人前后脚到来,似乎只是巧合。伯母没有放过天赐良机。她暗中打探三人的情况,发现她们都在桃苑的其他咖啡店做女招待。伯母就邀请她们跳槽到梅园楼,三人也都没有异议。现在,早就没有契约什么的了,女招待随时可以跳槽去其他店。
就像追随着三人的步伐,名叫雪江的女性也来了。她从金瓶梅楼时期,就一直在做女佣。听说那些熟悉的姐妹纷纷回归老巢,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被雇佣就跟来了。伯母认为这是缘分,却否定是偶然的巧合,她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内在原因。因此,雪江也被雇佣了。
伯母将梅园楼的女招待分为和、洋两种。咖啡店路线依旧维持,然后又加上了花街风情。
在同行里没有什么反响,大家都在等着看淑子伯母的笑话。但是,此举大获成功。怀旧的客人们蜂拥而至。虽然玄关部分经过改建,但梅园楼的建筑本身,相比前面的两个时期,并没有什么变化,恐怕这也是造成轰动效果的原因之一。
那些瞧不起大龄业者的年轻女招待,也争先恐后地想穿和服。可是前青楼女依然抢手。毕竟,只是模仿外表,没有内涵,很难长时间保持人气。因此,客人点过一次冒牌货,下次就不会再点名这位姑娘。以前可不是这样,只要点名试过就会变成熟客延续下去。
结果,梅园楼就像伯母所想,在两种模式的运营下,直至今日,可谓是顺风顺水。但是,如果……如果没有那位担任过两楼鸨母的喜久代多嘴的话……
我进入梅园楼之前,曾造访过一次喜久代经营的小酒屋“梅菊”。帮忙管理账房后,也曾去过好几次。取前工作场所的“梅”,再将名字换成同音的“菊”,如此构成店名。
初次踏入狭小脏乱的店里,我喝着稀奇古怪像是洋酒一般的饮品,试探着打听金瓶梅楼和梅游记楼时期的事。不知道这算不算意外,喜久代打开了话匣子,即使话题涉及战前的花街,她依然说得有声有色,甚至还会探出身子热忱地描述。
“以前的青楼女也有自尊和骄傲。固然因贫穷而卖身,但她们是为了家乡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怀着相当的觉悟和坚韧的意志出卖色相。战后呢?女招待只会发出些聒噪不堪的尖叫声,挽着美国兵的手腕,毫不忌惮其他人的眼光,只顾卖弄风骚,尽是没有骨气的女人,可悲啊。”
“战前的花街是怎样的呢?”
听到我试探性的提问,喜久代喜逐颜开。
“小哥,那可跟如今的咖啡店大相径庭。”
接着,喜久代讲述了她花魁时期的事,以及担任鸨母时的事迹,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讲到关键的地方,经历过花街生活的上了年纪的客人也会附和几句,店内的氛围越来越热闹,每一位客人都心情舒畅地醉了,除了伺机打听幽女的我……
我始终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别说插嘴,根本就没有引入幽女话题的机会,结果我越来越焦躁不安。
然而,似乎是熟客的中年男人生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以前还叫金瓶梅楼的时候,最红的头牌通小町,从贵宾室跳楼摔死了吧。”
没想到他的话锋一转直奔那个话题。
“是自杀的吗?”
机不可失,我赶紧向他追问。
“据说是因为老家的结婚对象寄了封信给通小町,说要娶新娘了,所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传言。不过啊,说到花魁的身世,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生驹说着苦笑起来。不过,他很快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但是啊……通小町之后,绯樱,还有,呃……那个谁来着……月……月……月影!嗯,想起来了,是叫月影。这两人也步其后尘接连跳楼。”
三人里居然有月影,我听后很是惊讶。也就是说她得救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想继续追问生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三人接连跳楼?”
我没有直接问月影的事,而是绕了个圈子。
“可能隔了些日子,不过三人都是从别馆三层跳下的。”
“跳下去还不都得死了?”
我继续若无其事地试探。
“……不,绯樱和月影没事。”
信息量比我想知道的还多。原来,初代绯樱最后也得救了。
“那两位又是因为什么跳楼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被什么召唤了……好像有这样的传言。”
“被召唤?被什么召唤?”
“生驹先生!”
还没等生驹回答,喜久代喊了他的名字。话说,自从生驹滔滔不绝地讲到现在,喜久代一直一语未发。
“你要是再聊那种不吉利的事,我可就要请你回去了。”
“啊……”
生驹闭嘴之后,似乎还想抗议。不过,见到对方的表情后就放弃了。他照喜久代说的付了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梅菊。
我缩了缩头颈,不敢正视喜久代。要是被认为犯下同样的错误,就不能出入此店了。即使无法取得幽女的情报,与喜久代保持良好的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
万幸我没有被撵出店里,以后也还能继续光顾。但是,我再也没能听到过有关跳楼的话题。
不过,我有次正要踏入梅菊,店内只有一位客人,正是生驹。正在我犹豫再三的时候,听到店里传来谈话声。
“老板娘为什么讨厌提起金瓶梅楼时期的跳楼事件?”
“又不是什么好事。”
“呃,话是这样没错。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是啊。梅游记楼也发生过类似事件,生驹先生,你没忘吧?”
“好像是啊,不过是很多年以前了。”
喜久代没有接这句话,而是反问道:
“你知道金瓶梅楼和梅游记楼的继任者,开了一家什么样的店吗?”
“……呃,是叫仙乡楼吧。”
“不是那家,再后面,就是现在这家店。”
“啊,啊,梅园楼吧。说是重现过去的青楼风情,现在好评如潮。对了,对了,据说还有第三代绯樱,我心痒痒地也想去光顾一次。”
生驹开玩笑地说着。不过,喜久代的回话却令人惊恐。
“所以啊,过去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啊?什么意思?”
“初代绯樱和第二代绯樱都与各自时期的跳楼事件有关。”
“……咦?”
生驹满脸困惑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
“梅园楼有了第三代绯樱,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跳楼事件?”
“这……”
生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后,喜久代接着发出极其低沉的声音道:
“幽女还在那里啊。”
四女招待
那位跳槽离开仙乡楼的青楼女曾说店里好像还有其他的人。喜久代则说幽女还在那里。
我进入梅园楼以来,只取得了这两份幽女的情报。而且,前者是听淑子伯母转述,后者则是偶然偷听的结果。连载第一回时,我还说什么经过实地取材记述事件,现在想想可能要食言了。梅园楼也不是完全没有取材的机会,所以我才觉得自己没用,暗自深刻反省。
我每天都要跟女招待打几次照面。时间也相对固定,比如客人登门之前白天和傍晚的时段,她们都会到账房来。不过,似乎伯母一个人在账房的时候,她们来得更频繁。我到账房帮忙以后,女招待就不怎么来闲坐了。
不过,她们还是会来,因为账房里有一台收音机。大厅里放置的是留声机,如果想要听广播节目,就只能到账房来了。所以,我们并不缺少交流的机会。多聊上那么几次,距离也会逐步拉近。
经常跑到账房来听收音机的人也有浮牡丹、红千鸟和月影。不过,我跟她们还没有达到可以回溯过去的交情。而且,相较年轻的女招待,她们三位其实并不怎么常来,浮牡丹更是如此。既然如此,还是更加主动地去搭话比较好吧。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因为害羞做不到。
目前就是这样的僵局,不过我也有关系不错的女招待。不是那三个人,她叫幸子,今年二十岁。她属于梅园楼的洋装组,温柔和善,客人都很喜欢她,虽说还是新人却赚得可不少。
“老师您很像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幸男大哥哥。”
自从幸子满脸笑容说出这番话后,我们就熟络起来。貌似幸子这个名字,也是出自那个幸男的“幸”字。我跟她说不用客气,结果换来了“哥哥老师”的外号。而且,这个外号还在洋装组的女招待中传开了,实在是让人难为情。
跟幸子聊天很开心。不过,每次聊完之后,我的情绪就会低落,质疑自己不务正业。我可不是为了跟可爱的女招待聊天才来咖啡店帮忙的。虽然交到朋友很开心,不过开心之余,我也对自己毫无进展的近况担忧。
但是,与幸子聊天的时候,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情报。
我前面也说过,青楼女和女招待都会区分“自己人”和“外人”。不过,即便是自己人也分许多类型。其中,最亲近的还是姐妹。无关背景和过去,大家都是出来卖的,长久以来形成了如同战友般的感情。与战友不同的是——今天的朋友也许就是明天的敌人,她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干这行的皆是以身体为资本的独狼。她们心里免不了潜藏着只能依靠自己的悲壮气概。
不过,平时姐妹之间还是会交流,但不会触碰过去的经历,这也算是约定俗成的规则。女人嘛,很少有不会说漏嘴的。不过,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互诉衷肠了。当然,其中也有不少谎言,但事实也有不少。
说回幸子,她不仅对客人好,对待姐妹也很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前花魁们经常向她虚心求教外面世界的事。因她非常惹人喜爱,因此,那三人也经常会跟她讲金瓶梅楼和梅游记楼的往事。
“哥哥老师也想听以前花街的事?”
“别这么叫我。”
正值梅雨季节某日的午后,乌云密布。账房里只有我和幸子两人。淑子伯母照例外出,其他的女招待不是午休,就是出门,梅园楼一片静寂。
“您是在调查过去的怪谈,然后将调查的内容写成书稿是吗?”
“嗯,可以这么说……”
其实,我已经把本稿内容,也就是连载于《书斋的尸体》中的《所谓幽女之物》拿给幸子阅读,只给她一个人看过。虽然伯母也买杂志,但她不会去读。据幸子说女招待里会阅读的人也就只有浮牡丹。
“您既然打算写这方面的内容,为何至今都不曾向姐姐们取材,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替您去问呢。”
“可是……”
我从心底感谢她的心意。但是,同时我也会担心,如果她替我取材的事暴露了,那么幸子在梅园楼的处境会不会变糟呢?
“哦,怎么了?你优柔寡断的方面也跟幸男哥哥一样呢。果然是哥哥老师。”
“那个,幸子啊,毕竟……”
无法招架的我,只得和盘托出刚才内心的不安。幸子听了我的担忧之后,淡淡一笑。
“没关系啦。其实,姐姐们还在疑惑您怎么迟迟没有开口呢?”
“啊?真的吗?”
似乎跟预期的不一样呢。我本以为她们讨厌被问到关于幽女的事。如今,被幸子这么一说,犹如醍醐灌顶。
“您还指望姐姐们上门来跟您说吗?牡丹姐性格拘谨矜持,她不会这么做。红姐虽然像是会这么干的人,不过她有自己的小算盘,可能在等待时机。比如,接受您的采访以后,索要取材费什么的。”
“我跟伯母也说过,她说让我按照客人的标准付钱就好。”
“哦,那样的话,红姐那边就没问题了。牡丹姐可能不会收钱。不过,月影姐嘛,我觉得不是钱的问题。她好像在害怕什么……”
“毕竟她自己也曾跳下去过?”
此话一出,轮到幸子惊讶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将上次偷听到的话全部说给幸子听。
“您说的是鸨母喜久代嬷嬷的店吧。话说,只有月影姐偶然会去那家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