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是这样吗?”
要是在店内碰到月影会怎么样呢?如果生驹也刚好在场……我忍不住想象起了这样的场景。
“月影说过她跳楼的经过吗?”
“她说自己记不得了,但是……”
幸子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她直勾勾地盯着我。
“但是,根据红姐的叙述,说月影姐在跳楼的前夕,刚在暗小屋里堕掉腹中的孩子……”
“暗小屋?”
听了幸子的说明,我的背脊阵阵发凉。那个小屋不就是战争结束之前,发现神秘焦尸的地方嘛。
幽女的尸体……
我的脑中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就像得到了某种暗示。
“您怎么了?”
无意之中表情凝重起来,幸子凑过脸来关心地问。于是,我就说出了神秘焦尸的事,幸子的脸色难看起来,但很快就转为困惑,因为那三个人从未说过这件事。
“也许发现焦尸的时候,她们已经都不在店里了。”
“不会啊,三个姐姐都留守到店被转手之前才离开。”
那么,她们为什么没有说过?比起幽女,尸体的话题更加现实吧。
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幸子说了一句奇妙的话。
“也许……庭院里面有什么。”
“什么?”
“月影姐在跳楼之前,曾在暗小屋待了一晚。而且,那位名叫通小町的花魁,貌似也在跳楼之前,去过那个祭祀稻荷大神的祠堂。”
暗小屋的那块区域现在是空地,附近杂草丛生,倒是旁边的稻荷大神的祠堂依旧保留着原来的风貌。
“通小町为何会去祠堂?”
“说是去埋葬从故乡婚约者那里收到的信。好可怜啊。”
生驹也是这么说的,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那么初代绯樱呢?她在跳楼之前也去过庭院?”
见我兴奋的样子,幸子略带歉意地说道:
“对不起,我还没问绯樱的事。”
“……啊,哦。不,不,是我太着急了。”
我不知不觉地把幸子当作了知晓全部事情的当事者,这点我也要深刻反省。
“请您等待几天,我找机会去向姐姐们打听。”
幸子马上又接了这么一句。
“谢谢。但是,千万不要勉强哦。而且,我也打算正式进行取材。”
这次谈话促使我做出决定,幸子充满活力地给我打气。
“那我更要帮老师了。如此一来,我就是作家老师的助手了。”
“呵呵,好啊。报酬嘛,也就只能请你吃顿饭。”
“真的吗?”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我反而更加难为情。
“那,算是约会吧?”
“嗯!”
我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欢呼雀跃起来。幸子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倍感欣慰。等到拿到稿费,我就去找家好吃的餐厅吧。但是,我可不知道哪家餐厅好吃。就算去找人问,也就只有伯母能帮上忙。不过,这个约定还是对她保密比较好。要是找她商谈这事,也不知会被她怎么说呢?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展开取材。
到底该怎么跟那三人接触呢?不过,关于这点,幸子的话很关键。据她所述,我大概知道了那三个人的性格。
浮牡丹沉着冷静,知性聪明。虽然,她已经快四十岁了,但是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宛如深闺小姐的风范。传言说她出自没落华族,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她从战前就信仰基督教,非常虔诚,算是原教旨主义吧。
她是由于无法抗拒的理由才沦落青楼吧,可是当她参照基督教教义的时候,对于自己的谋生之道,又是怎样看待的呢?说来我有点多管闲事。不过,有时候信仰越深,越会陷入自我矛盾的精神状态。但是,她会给人留下内心非常强大的印象,可能正是因为她的信仰。
红千鸟就像浮牡丹的反面。她好热闹,讲排场,穿着打扮完全看不出已经近四十岁了,该说是适合她吧。她的性格说好听点叫开朗,说得不好听就是没脑子。保持旺盛的好奇心是好事,不过,正常来说也不会去偷窥吧。她不考虑别人的想法,甚至无所顾忌地践踏别人,我行我素,与其他女招待经常发生摩擦,让人头疼不已。若是跟她关系好的话,足以令人放心。但如果投奔敌营,可就颇为麻烦。
而且,麻烦的不止她自己。有一位叫作漆田大吉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常常出入梅园楼。据淑子伯母的说法,他是红千鸟的相好。而且,从金瓶梅楼时期他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完全可以说是孽缘。有段时间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出入账房,据伯母说每次都会赶走他。说到底他只是小混混。可是一不留神,也许就会失窃,伯母再三叮嘱我要提防此人。
可他偷不成钱财就偷色。这个漆田大吉还会趁着女招待更衣、入浴,甚至如厕的时候,伺机偷窥,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变态。年轻的女招待还提出过强烈抗议,让我不得不去找红千鸟抱怨。
“哼,才多大点事就抱怨,所以说咖啡店的女招待就是不行啊。”
本以为她多少会为相好的变态偷窥癖感到羞耻,然而人家完全不在意。事实上,女招待中也有人怀疑漆田是不是红千鸟派来监视自己的“间谍”。红千鸟想要抓住大家的把柄,达成操控梅园楼所有女招待的野心。话虽如此,也没必要偷窥入浴和如厕,但这样的怀疑未必就不可信,因此也不能放松警惕。
于是,我再次向红千鸟申明,让她注意一点漆田。没想到她却突然翻脸了。
“你找他说去不就好了?我又不是那家伙的妈妈。好吧,就算我是,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当然,我会跟漆田沟通,但是,红千鸟你也要……”
“又不是我指使他做的,为什么让我去说?很奇怪吧,你不这么认为吗?是吧,老师?”
红千鸟毫不掩饰地露出满脸坏笑,我已经确信了。漆田的偷窥行为果然是她唆使的。偷窥入浴和如厕可能出于他的变态趣味。他最初的目标一定是搜寻女招待的房间,借以掌握把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即使逼问漆田,他也不会老实招供。
没办法了,我只得抓住漆田本人,非常严厉地警告他——若是再有女招待提出抗议,从今往后就禁止他踏足梅园楼。那个时候,我们还会通报行业工会,可就不仅仅是梅园楼自家的问题了。
漆田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摆出令人厌恶的表情说道:
“喔唷,喔唷,老师,我知道了。别那么严肃嘛。那些春光我也欣赏得差不多了,不管什么看多了都会腻。正好,我也在考虑是不是就此收手。对了,我有个赚钱的买卖,老师,您有没有兴趣参与啊?”
接着,他说起了任谁听了都会生疑的投资话题。我当即断然拒绝,然而漆田没再纠缠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无论如何,红千鸟和漆田大吉两人,都是必须留意的人物。
月影比起另外两位前花魁,存在感就低太多了。即使放眼整个梅园楼,她也毫不起眼。但是,有的客人还就喜好这样的,所以,这个世界非常深奥。要是她是现代风格的打扮,恐怕就不会有客人了吧。她以传统花魁的形象亮相,就受到了客人的欢迎。而且,那种本该让人不喜的厌世性格,增添了花街时期的悲情花魁的气质。
总而言之,月影总是哭哭啼啼的,就像是刚被卖到花街来的幼小少女。她也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泪眼婆娑。她的泪腺非常脆弱。如此一来,我倒是担心起别人会不会嫌弃她是鼻涕虫,不过是我杞人忧天了,月影反而招来了其他女招待的好感。月影会像亲人般聆听她们的遭遇,陪她们一起落泪。
我的取材对象就是这么三位个性迥异的人。其中难度最低的应该是浮牡丹吧。她绝对不会拒绝我,而且还会认真地聆听。不过,我感觉她不会告诉我幽女的事。果然,我的猜测中了。
与幸子聊过之后,又过了几天的午后,我叫住了很少来账房的浮牡丹,向她提出取材的请求。
“请说。”
她先低下头去,然后抬起头注视着我的脸。
“老师到底想调查什么事?”
“呃……可以说是……幽女的真面目。”
“……”
“如果不行的话,那能否说说两家青楼发生的跳楼事件的真相。”
“……”
“哪个都不行吗?”
我忍不住询问低头不语的浮牡丹,只见她轻轻地摇摇头。
“不是说不可以,只是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
“为什么?就算没用我也想知道。”
听到我的请求,浮牡丹的脸上划过片刻犹豫,但她已经答应接受采访,就将发生在两家青楼的六人坠楼事件,详尽地告诉了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她的叙述,叙述结束后的瞬间,我无意中喃喃自语。随着细节逐渐清晰起来,我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该说是厌恶吗?不,不是,要不然就是恐惧。总之,这种感觉难以形容,莫名其妙。
现在已经归属梅园楼的别馆的贵宾室,已经发生过六起坠楼事件,无论怎么考虑,都不可能是意外。但是,又无法断定是杀人事件,更别说是往连续杀人事件的方向考虑。但是,全部以自杀和事故结案,其中也有很多令人不解之处。总之,这肯定不是普通的坠楼事故。好了,这次又回到了起点,还兜起了圈子。
关于六人的坠楼事件,其实该向读者详细地说明,不过,还请稍安勿躁。为了尽量秉持客观的记述,等我向三人取材之后,再行讲述比较妥当。
“我也觉得非常可怕。金瓶梅楼时期的三人坠楼之后,梅游记楼接着又发生了连续坠楼事件。当时的那种氛围只能让人觉得是非人之物所为。”
面对我的反应,浮牡丹使用了肯定的措词。
“但是,六个人跳楼的动机和原因,就像我刚才说的都很清楚。”
“是吗?那样能算清楚吗?”
浮牡丹接着又否定了自己的观点,我趁机提出了异议。她又说明起了几个事件的结论。
“在金瓶梅楼时期的连续坠楼事件中,通小町为自杀,绯樱和月影是突发性精神错乱的结果。梅游记楼的时期,T是自杀,巫妓雏云和第二代绯樱也是精神错乱。所以,全员都有动机。”
顺便说下,T来自普通人家,此处隐去真实姓名。为何普通女性会沦落梅游记楼?关于这点,我在详述六人坠楼事件的时候会进行说明。
我不敢苟同浮牡丹的观点。
“通小町的自杀事件尚有故乡婚约者的信作为证据,可以说是证据确凿。其他人呢?其实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不是吗?”
“嗯,嗯,老师您说得对。”
她不否定,先是赞同我的意见,接着开口说道:
“不过,倒是有一个可以说明大家状况的证据。”
“幽女?”
我随即向她追问,她流露出一点点困惑的样子。
“原因是否归咎于此,暂且放在一边。绯樱对通小町的自杀产生了同理心,她受到情绪的感染,冲动地步其后尘。而月影呢,则是因为堕胎受到刺激。T也同样适用,因为她是被迫生产。”
“你是说深究当事人的心理状态,跳楼的原因就能够解释?”
“至少不是牵强附会。”
“那么,雏云和第二代绯樱怎么解释?她们两个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浮牡丹的表情又增添了一层困惑。她不是无法解释,而是不知怎么说才能传达自己的想法。
“雏云……”
浮牡丹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开口说道:
“我觉得是因为巫妓的身份。”
“所以,幽女会缠上她?”
“是的,不过……那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我不清楚。但是,作为巫妓的雏云,能够感知到吧。她将那种东西当作现实存在之物,而且还会受到影响。”
她是受到巫妓身份的拖累。
“这种影响,从金瓶梅楼时期就一直存在。然后,发生了T的坠楼事件,雏云遭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也就是因为幽女……”
“不,只是雏云自己相信那个东西存在。同样,第二代绯樱也是一样。”
“就跟初代绯樱和月影一样,她们也是精神错乱。不同之处在于引起错乱的原因,雏云她们受到了超自然因素的影响。但是,幽女到底存不存在,无从考证,也可能毫无关系。没错吧?”
浮牡丹点点头。我绝没有瞧不起前花魁和女招待。原本在她们之中,我一直觉得浮牡丹有点特别。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客观地解释这些事件。
“但是……”
我硬着头皮提出反论。正因为对方是浮牡丹,我才会提出疑问。
“没错,你的假说可以说明所有的跳楼事件,不过,为何接连发生跳楼事件,依然还是谜。而且,金瓶梅楼和梅游记楼在更迭经营之后,仍然有跳楼事件发生。现场都是别馆三层的那间贵宾室,前后共计三人,甚至初代和第二代绯樱都卷入了跳楼事件,情况完全一致。”
“关于连续发生的问题,只能说前一次是下一次的诱因,才会产生连锁效应……”
“那其他的相同之处呢?”
“这个,我也……”
浮牡丹的声音变得柔弱下来,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认为是幽女作祟吗?”
“那个,怎么说呢?”
“你认为幽女不存在吧。”
“不……不好说。只是……”
话到一半,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那表情不像是在踌躇。她突然严肃地注视着我,像在劝我一样说道:
“我觉得吧,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多管闲事,眼不见心不烦,无知者无畏,差不多就是这些意思。”
完全不认同幽女存在的浮牡丹,突然说出一长串的谚语,让我吃惊非小。
“你是觉得梅园楼出现了第三代绯樱,再提幽女的话题不吉利吗?”
“大致如此。”
“你认为还会再发生跳楼事件吗?”
“说不好……”
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完全否定发生的可能性。她脸上交替着困惑和不安的表情。
浮牡丹是不是知道幽女的什么……
这是我那个瞬间的预感。逻辑思维如此清晰的人,到了最后却含糊其词,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不过,就算直接问她,她也不会如实地回答。为了追求真相,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取材。
“我再调查看看吧……”在下挠着头说道。
“还是尽早收手为好。”浮牡丹对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留下这句提醒之后走出账房。
说是调查下去,眼下能做的也就是去找红千鸟和月影两人。况且,月影没什么值得期待的,红千鸟又太过难缠,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
对了,雪江那边怎么样呢?由于她的性格迟钝,至今都把她排除在取材对象之外,但她也是经历过两家青楼的知情者。女佣的身份让她掌握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虽然希望渺茫,不过,取材对象越多越好。
啊,还有,还有漆田。他是编外人员,但这种人往往比内部人员知道的事更多。而且,这家伙见钱眼开,给他点好处就什么都说了。虽然,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够,稍稍有点不安,不过,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取材大计似乎有了前进方向……就在此时,某个突发事件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位漆田大吉,从别馆的贵宾室坠楼死了。
连载第三回
五 第一位坠楼者
七月第一周的星期三,碰巧迎来了梅园楼的休息日。星期二的夜宿客人在星期三早上离去之后,直到星期四的傍晚才能再来光临,这段期间是女招待的休息日。时间长度约有一天半左右,平日工作繁忙积累下相当多的疲劳,因此睡上整天的人比较多。女招待中也不乏打扮得时尚靓丽去逛街的。总之,休息日的咖啡店相当寂静。
休息日的夜晚到第二天的早上更是如此。由于没有留宿的客人,万籁俱寂。无论是白天出游回来的人,还是留在店里休息的人,所有人都贪恋着属于她们自己的空间,安然入睡。
本人在紧邻账房的和式房间里铺好被褥睡下了。起初我还在租屋与店里之间往返。不过,随着淑子伯母外出频率的增加,我不知不觉就住了进来。顺便说下,伯母的私人住所在别馆的一层。我到这里之前,她也住在本馆的和室房间。因此,别馆一层差不多呈现封闭的状态。独自居住的话,实在有点太大。
星期四的早上七点,我被玄关处的敲门声吵醒,只好起身去开门,面前站着略显激动的年轻警官,他说有个男人倒在我们店的门口。
“怎……怎么了?”
我惊讶地问道,年轻警官指着倒在路上的男人。
“你认识吗?”
仔细一看,正是漆田大吉,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我……我……我家的客人。”
没过多久,刑警们陆续赶到,开始现场勘验,我和伯母被安排在和式房间进行问话。总之是手足无措。回想起那个时候,可是千载难逢地近距离观察警察办案的机会,可惜当时完全没有那样的从容。
没想到自称左右田的年轻刑警,居然是《书斋的尸体》的忠实读者,警察也会读那本杂志让我很是惊讶。
“老师的作品我全都读过。”
趁着其他前辈转身的空当,左右田刑警悄悄地对我说道:
由于这层关系,他还私下告诉了我警方秘密搜查的情况。不过,没有什么机密事项,汇总之后如下所记。
漆田大吉的死亡推定时间是星期四的早上五点到六点之间。
死因是头部受到强烈撞击导致的脑挫伤,应该是从梅园楼别馆三层的贵宾室坠落所致。
尸体的发现人是其他咖啡店的客人,返家途中,经过梅园楼前发现的。
很晚才被发现的原因,是因为从咖啡店返家的客人,虽然看到了尸体,不过,很多人都把尸体当作了醉酒的人,便没有去理会。
坠落现场的血迹被昨晚的降雨冲洗干净了。错将尸体当作是醉酒的人,也是因为被害人的周围没有发现血迹。
被害人生前曾摄入大量的酒精。有证言表示漆田大吉虽然饮酒,不过酒量绝对不好。
被害人是什么时候倒在店前的,无法确定。目击者不在少数,但在赤线区域,有人出来作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向附近的店家打听得知,有个人比较可疑。那人屡屡在阴雨天的早上,路过这里仰望梅园楼的别馆。调查的结果表明,那人正是在桃苑经营“梅菊”的增田喜久代。
警方就找来增田喜久代问询,她说只是散步路过。顺便说下,她以前曾是梅园楼的前身——金瓶梅楼和梅游记楼的鸨母。
当时,住在别馆三层的山田花子服用了安眠药在熟睡。因此,被害人是什么时候入室,是否还有其他人一起,她根本一无所知。据她所说,她平时不怎么服用安眠药,但休息日会打乱作息时间,所以她偶尔也会服用。关于山田花子的习惯,梅园楼的所有人都知道。
贵宾室内的水壶里检出安眠药的成分。不过,根据花子所说,她不记得是不是将药直接放入水壶里饮用的。这里说上一句,花子服用的安眠药在黑市遍地都是。还有,如果女招待的服务对象是与医疗行业相关的客人,安眠药倒也不难得到。
星期三的夜晚到星期四的早上,梅园楼的一层会上锁。外部人员没有可能进出。
被害人坠落的那个时间,梅园楼除了我、淑子伯母、女招待、女佣、被害人,还有一位男性。那位男性的身份非常特殊。他是金瓶梅楼老板娘的儿子,曾担任梅游记楼的监督——半藤周作。
他当时正在浮牡丹的房间。根据当事人浮牡丹所述,他们会选休店的日子在外头碰面。但是,她这一天刚好身体不适,因此周作才到店内留宿。两人发展成超出客人与女招待的关系,据说已经一年多了。
警察正从两个方面——梅园楼内部,以及被害人出入黑市的外部,调查漆田大吉的人际关系。
以上便是案件至今为止的梗概。
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那个房间真的又有人坠楼……
事件带来的震惊,以及应付警方的盘查,让我毫无喘息之机。不过,随着事件逐步平稳,我的脑中又浮现出——这该不会是梅园楼版的不可思议的连续坠楼事件的序幕吧。
也就是说,漆田大吉是第一个,后面还有第二个人,甚至第三个人坠楼。
怎么可能……但是,过去在金瓶梅楼与梅游记楼,都有三个人从别馆的贵宾室跳下。而且,那两次都有名叫绯樱的花魁牵扯其中。如今的梅园楼是否也具备了触发事件的条件?
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值得注意的新发现。这次第一个坠楼的是男性。以前坠楼事件中的被害人都是女性。而且,被害人都有跳楼的动机和原因。从过去的例子参考,漆田大吉并不符合呢。他的死跟过去的坠楼事件也许毫无关系。
事件过去数日的某个夜晚,左右田刑警上门拜访。我将账房交给沉着脸的淑子伯母,领着左右田刑警来到别馆。说起来伯母为何总对坚守账房面露难色呢?我早就想说她作为经营者太不负责任了。但是,话到嘴边又嫌麻烦,从来没有说出口。
在别馆一层的和室内坐下,左右田刑警诚惶诚恐地施礼。
“老师,没给您的工作带来不便吧?”
“没有,没有。店里的工作完全就是副业。”
我马上回复道,他苦笑了一下,显得很难为情。
“刑警才比较忙呢,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这次拜访有一半也是为了工作。”
私下找我绝非为了搜查工作,他应该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再次寒暄之后,左右田刑警打开了话匣子。
“我想也就是这几天吧,漆田大吉的死亡会被判定为自杀。”
“是吗?”
我随便附和一句。放下心来的同时,又觉得如鲠在喉。
“警方曾考虑过漆田的偷窥癖是杀人动机,被他抓住把柄的某个女招待将被害人从贵宾室推落。但是,调查过所有的女招待以后,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动机的理由。当然,也没有人会犯傻自暴吧。侦讯她们的过程中,警方也逐渐发现漆田要是掌握了什么秘密,她们姐妹中间肯定有人会知情。”
“原来如此,有可能呢。咖啡店里的女招待很容易变成对手。不过,她们之间也有类似姐妹的情感。长时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萌生出了类似亲人的感情吧。”
左右田刑警对于我的说明连连点头,不过接着他又说出了令人吃惊的话。
“我们也问了漆田的相好红千鸟,她说漆田没有抓到任何人的把柄。”
“啊?她竟然承认了暗中打探的行为?”
“是的。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前辈,掌握年轻人的生活情况是天经地义的事。当然,实际上就是偷窥狂嘛。”
说着,他又苦笑起来。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但是,根据红千鸟所说,漆田也有可能掌握到了某些线索,只是没对她说。”
“吃独食吗?”
“是的,不过我也说了,我们警方也进行过详尽的侦讯,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事实。另外,从外部的调查中得知,漆田大吉在黑市上惹了麻烦,正一筹莫展。”
“那么,他是走投无路了?”
“漆田没有解决麻烦的办法。这么下去他就惨了。他是一个平日坏事做尽,心术不正的小混混,遇到麻烦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无可奈何,最后就从情人的咖啡店顶层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