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子呢?第二代绯樱什么情况?”
“送走早上才回去的客人之后,染子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突然,登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房间。而且,登和身上的和服敞开着,绝非正常的模样。染子一头雾水,惊吓之余,只见登和已经跑到窗户前,一口气打开窗帘和窗户,登上露台。染子见到登和要跳楼,慌忙上前阻止。此时其他花魁们也陆续跑进房间。不过,第二代绯樱没有看到花魁进来,她当时在拼命地阻止登和坠楼。”
我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关于,那间贵宾室的过去……”
“嗯,我听说了。每个人都说了,虽然程度上有所偏差。说得最起劲的是雏云。”
左右田课长露出苦笑,雏云大概又是充当巫妓,做出了贵宾室和暗小屋的预言。
“雏云曾经警告过登和,让她不要在这里生产,是吗?”
“是的,我听两个人说过。”
“但是,登和并不理会。”
“是的。”
“她可能只想在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孩子。”
课长的口吻明显就是知道内情。话虽如此,但我也不能表示同意。看到我有点困惑、手足无措的表情,左右田课长点了点头,像是表示理解我的立场。
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切换回了严肃的模样。
“然而登和好不容易生下孩子,马上就自杀了?”
左右田课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跟他说的“自杀”可是互相矛盾。
“您这话的意思是?”
不祥的预感令我胆怯。
“就是字面的意思。登和为什么会跳楼?我不明白她自杀的动机。”
出乎我的意料,课长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盘问了所有的人,结果还是没能找到线索。无论花魁还是佣人,都跟登和没有交流,也难怪谁都不知道。”
“照顾登和起居的是鸨母喜久代,以及负责一日三餐的女佣雪江呢?”
“那个雪江比较迟钝,派不上什么用场。喜久代说她虽不知道动机,但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左右田课长双手互抱说道:
“喜久代的说法大致是这样的。孕妇生产远超男人想象,无论是对肉体还是精神都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登和的情况尤为特殊。很多孕妇本来就会突发神经质,而她又长时间住在青楼,最后还在庭院的小屋子里产下婴儿。尽管没人告诉她小屋是青楼女生产和堕胎用的,不过作为女人,很容易就察觉到小屋的用途。在如此异常的环境下生育之后,导致她的精神陷入错乱,才会一时冲动跳楼轻生。”
听了这话,我一时半会儿无言以对,不断地咽口水。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从课长的表情来看,他相当中意喜久代的意见。
“但是——”
左右田课长探出身子说道:
“这个说法,无法说明登和为何冲出小屋之后,找到本馆的后门进入屋内,还能跑上内梯,穿过二层的走廊,再从别馆的二层跑上三楼,最后在贵宾室一跃而下。”
“喜久代怎么说?”
“她说登和在别馆住了近四个月,经常出入庭院。所以,突发冲动寻短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从别馆三层跳下吧。”
“还挺有说服力的……”
我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回答。课长接过话说:
“也许可以解释登和为何从别馆三层的贵宾室跳下。但是,登和从本馆后门跑到别馆三层的行动轨迹,老板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她似乎根本没有踌躇。”
“这么说的话,是哦……”
“她好像早就知道怎么从庭院小屋到别馆贵宾室去。”
“嗯……”
想到这里我不禁后背一凉,只能保持着沉默。课长继续问道:
“老板娘,登和进没进过本馆?”
“不,她没有进过本馆。除了别馆的一层以外,登和并不熟悉梅游记楼。”
“看来是的。不过她有没有可能私下逛逛店里……”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好奇啊,打发时间啊,理由要多少都有吧。”
“是,如您所言。”
也许见我不太接受的样子,课长再次苦笑着说:
“说起来雏云倒是说过一种能够解释一切的说明。”
“这……难道是……”
“啊,是啊,她说是幽女干的。关于这个幽女,老板娘也知道吗?”
“是的,略有耳闻。但源头好像是过去的事,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我只是听雏云说过数年前金瓶梅楼发生过不可思议的连续坠楼事件。”
“那些我也听说了。我拜托雏云运用巫妓的能力,想要探寻根源,她反而闹起了情绪,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低下头,向继续苦笑的左右田课长说了声抱歉。然后,鼓起勇气问道:
“那么,课长的结论是什么呢?”
“呃……”
课长马上收起了笑容。
“从登和的行动来看,只有可能是自杀。但是,在她坠楼的那间屋内,还有多达六个人。而且,接连跑来的这些人,蜂拥而至,乱作一团,那时候的现场也是混乱不堪。”
听完这话的我,当时相当诧异。左右田课长接着用坚定的口气说道:
“所以,就算有人故意将登和推下去,其他人也不一定能目击到。”
“啊!”
“没有人能预测到她今天黎明会跑上别馆三层吧。因此,若是他杀,就等于凶手是临时起意杀人,趁着天赐良机杀害了对方。凶手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这……”
“当然,只是说有这样的可能罢了。”
“但……但是,您都这么说了,就表明存在什么疑点……”
课长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除了那个房间的使用者第二代绯樱,还有其他五个人在场,这一点实在让人在意。”
“嗯。”
我思索的同时应了一句。那五个人大概不会主动对课长提及自己与登和的关系,当然,我也没有说的打算。但是,如果左右田课长盘问我的话,我能隐瞒多少就说不好了。毕竟对方是宪兵队的上校。
接下来,课长的话让我前所未有地惊讶起来。
“那五个人中,最可疑的其实是周作。”
“啊!为……为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问他,只见课长板起脸,非常严肃地说:
“其他的四个花魁,当时都在附近的房间,要么陪客,要么独处,或是跟其他花魁在一起。所以,她们听到登和从庭院小屋跑到别馆三层的脚步声,出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以前金瓶梅楼发生坠楼事件的时候,现场并没有那么多人,所以这一点令人起疑。”
课长尖锐地指出疑问,我的胸口如同遭到重击,左右田课长继续说道:
“不过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吧。但是,住在别馆一层的周作,为何会知道本馆出事了?小屋是在隔着别馆庭院和本馆的另一侧。内梯在本馆的最深处。二楼走廊又贯穿着建筑物的正中央。如果他听到了登和的脚步声,那就是在登和通过连廊、跑到别馆二层走廊的时候吧。”
“我认为是这样的。”
“但如果是这样,他来不及赶到事发现场。要像穿起丸子般的花魁那样涌入贵宾室,就要更早地从别馆一层登上二层。”
“哥……哥哥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自己躺着睡不着,然后听到声响,觉得本馆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其实也睡得很浅。”
我想支持哥哥的证词。不过,课长像是要让我放心似的。
“要说起来,我不认为是你哥哥把登和推下去的。”
“真,真的吗?”
“因为没有动机啊。”
我不禁连连点头。没错。哥哥没有杀死登和的理由。
“花魁也说了同样的话。”
经过瞬间的犹豫,我点点头。染子以外的四人,都跟登和有着某种关联。也许她们……虽然不愿深入去想,但她们也无法完全撇清关系。
左右田课长并没有察觉到我的迟疑。
“登和差不多是四个月前来的,这段时间足以让人产生杀人动机。但登和自闭孤立,与任何人都没有交流。而且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她成为本案的被害者。我也不认为青楼这种地方能有她的旧识。”
“是的。”
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没有指出课长的话未必正确。
“加上雏云目击到第二代绯樱拼了命似的抱住想要跳窗的登和,意图阻止事件的发生。不幸的是,半裸状态的登和身上很滑,并不能牢牢地抓住她。如果证言属实,那么有人要对登和下手的话,第二代绯樱一定会发现,并且引起骚动。雏云也会目击到吧。”
“对,就是说啊。”
面对忍不住表示赞同的我,课长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到目前为止只有巫妓作证,仅靠她的证言不太能靠得住。另外,第二代绯樱抱住的是登和的腰部。也就是说,即使有人推了登和的后背,第二代绯樱也可能注意不到。”
“但是,这样的话雏云就会——”
“嗯,会目击到。但是,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她说目击到了现场。”
“您的意思是……雏云有问题。”
此时,我的脑袋乱成一团。
“不,不仅是她,当时屋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只是嫌疑相当薄弱。根据喜久代的分析,登和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达到极限状态。因此,没有动机的嫌疑人和被逼到绝境的被害者,从两者的关系判断,还是登和跳楼轻生比较合理。”
左右田课长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而且,关于这件事情的处理,要避免不必要的风波。所以,我打算上报事件的时候,就说登和是自杀的。”
课长毫不迟疑地暗示说道。
“是这样啊……
强烈的疲惫席卷而来,同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我感觉就要虚脱了。
是啊,左右田课长从开始就说了是自杀事件吧。随着谈话的进行和深入,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而且,哥哥还蒙上了嫌疑,着实让我忐忑不安。然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自杀的结论,老师您能理解我当时的复杂心情吧?
课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情。
“让老板娘徒增不必要的担心。请谅解。”
“没有的事。您别这么说……”
左右田课长向我行礼,我连忙摇头致意。
“我只要发现事件有矛盾,就会仔细考虑各种可能性。本次登和的坠楼事件,我认为是突发性质的自杀没错。但事件里还是留下了某些疑点。聚集在那间屋里的人与死者,也许存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因缘关系。要是还有什么无法解释的谜团,就只能认同雏云说的,把整件事归为幽女作祟。”
课长又对困惑的我说了下去。
“这是我的职业病,我比较倾向于逻辑性的考量。特高可不会这么做。你别传出去啊。但我也不认为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是能用人类的智慧去说明的。”
“您是说幽……幽女真的在我们店里?”
“我可没有断定任何事!只是经过合理的逻辑思考,最后仍然留下未解之谜,那么就要扩张想象力去接受这样的解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哦……”
我明白左右田课长的用意,但却还是有所疑惑,然后他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
“老板娘,就算不提幽女的事,今后也还请多加留意。”
“您说的是什么呢?”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事情呢?”
“说不清楚。我可没有雏云那样的灵力。”
课长的话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登和的坠楼事件,我做了很多调查和思考。最终还是把事件判定为自杀。在这次的事件中出现了很多状况,但总体来说结论并没有错。但是这里残存的某物,不会随着登和的自杀告终。”
课长说着,环顾四周,不对,是在环顾整座梅游记楼,那动作令我背脊发凉。
傍晚前,所有的调查都将结束。我安慰着心绪不宁的花魁,喜久代则在旁鞭策着大家,虽然比平时开店的时间略晚一些,但仍会开门迎客。别馆三层是无法用了,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是自家的生意,我还是不禁佩服起了店里所有人的韧性。
次日上午,我被左右田课长的警告触动,再次探索起账房和内室。想要找到幽女的线索,不停地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从祖母和母亲几十年的存档中翻出了一本记录。我敢肯定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当我翻开之后,顿时兴奋得不能自已。
那是初代绯樱,也就是樱子的日记。

我沉浸于樱子的日记之中,不断地遭到荒谬事件的冲击。倒不是因为别馆三层和庭院小屋的种种怪谈。那些已经听雏云说过,虽说足以令我颤栗,不过更恐怖的是降临在她身上的诸多噩梦般的怪事。而且,比起那些令人忌讳的事件,樱子遭遇的所有体验,委实更加恐怖。
一无所知的少女背井离乡,被卖到桃苑花街的金瓶梅楼,学习各种技艺和杂务,终于熬成花魁接客的那天,开始工作。说来简单,整个经历却是那么残酷、悲哀,令人痛心,让人无法忍受。另外,里面记录的还不只是樱子的个人体验,月影葬送“鬼孩子”的场面,同样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我是金瓶梅楼东家的女儿,我现在是梅游记楼的老板娘,青楼内外的事,我以为自己全都知道。但是,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我自以为是。不知不觉之间与樱子同化,读着她的日记,体会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件,我愈加无法保持冷静。我本人从某种意义上认同青楼的存在价值,也接受它。但是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让自己感受更深——世间再没有比青楼更残酷的地狱了。
情绪跌落谷底许久。不过,日记的影响虽大,倒还不至于让我关掉青楼。经过时间的流逝,我逐渐冷静下来。
我的注意力逐步转移到日记里记录的怪事。虽然,里面记录的内容与雏云听来的一致,但视角不同,也许有助于发现更加详细的细节。但是,由于第一视角叙事的原因,读起来更加骇人,甚至有种噩梦缠身之感。
发生在金瓶梅楼的怪异,看似像是一种循环,其全貌却始终没有踪迹,只能解释为神秘的某物所为。这种难以解释的情况,异常诡异。以至于我经过走廊,或是登上楼梯的时候,都会突然涌现出恐惧,渐渐成了新的苦恼。
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若不接受雏云的“幽女论”很难说通。不,如果不彻底查清幽女的正体,即便接受也没有意义。
那么试着分析一下吧。
月影是堕胎之后,而登和则是诞下弃子之后,两人都在黎明前后奔出小屋,冲进别馆三层,从贵宾室西侧的窗户跳下。
而当时阻止两人的分别是初代和第二代绯樱。区别在于月影当时全裸,而登和是半裸状态。两个绯樱都抱住了两人的腰部,却因为身上汗水湿滑,使不上劲儿导致无法抓牢,至此都是一样。
还有,两起坠楼事件的目击者都是雏云。
比较之后,相似度更令人害怕了。说是巧合也太奇怪了吧?
当然,月影和登和的人生境遇天差地别,不过,她们进入暗小屋的理由不尽相同。所以说,这一点才是关键吧?
初代绯樱的樱子,第二代绯樱的染子,境遇也完全不同,共同点就是她们的花名。正如之前雏云所说,染子继承绯樱之名的事,很有可能牵连了她。
雏云是两起坠楼事件的目击者,因为她是巫妓吗?但是,与其说她是目击者,不如说是旁观者。我深刻地体会到她这样的态度,就是表明了不想跟幽女产生关联,她的行为也让事件陷入深渊之中。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下找出了一些可怕的巧合,也起不到解决问题的作用。结果,读了樱子的日记,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混沌和恐惧之中。
在我日暮途穷之际,开始思索找谁去商量。但是,完全想不到可以商量的对象。
首先是母亲和喜久代,但金瓶梅楼过去发生坠楼事件的时候,两人都没有采取相应行动。我不认为她们能够提供有用的建议。接着想到的是哥哥周作,他是合理主义者。只要说出“幽女”二字,恐怕就会引来他的嗤之以鼻。那么雏云呢?说起来还真是失礼,事实上她起不到任何作用。浮牡丹可能会静心聆听我的话,不过最后大概会扯到基督教的话题。虽然素日里没有表现,但她绝对是虔诚的基督教信徒。就像雏云一样,可能什么也解决不了。
梅游记楼找不到像样的对象吗?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脑中闪现出了染子,对啊,她很适合。在她初次入店的时候,就目击到了疑似幽女的花魁。前往别馆三层的途中,又感应到某种东西。入住贵宾室以后,每到傍晚,她就会拉上那扇发生过怪事的窗户帘子。然后,发生了登和跳楼的事件。
左思右想,都觉得第二代绯樱——染子,有权利知晓初代绯樱遭遇的事件。虽然我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是将我自己找她商量的想法合理化,但当时的我不会这样考虑。
登和坠楼事件的次日,我和喜久代两人找到染子,主要是为了请她继续以第二代绯樱的身份使用贵宾室。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态度,当然也不可能是求之不得的样子,她只是冷淡地点头答应下我们的请求。
然后又隔一天,趁着花魁午睡的那一小段时间,我独自一人拜访了别馆三层。
“现在方便吗?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你说。”
我稍微打开一个门缝,听到染子起身整装的声音,很快她便请我进入房间。
“对不起,打搅你休息了。”
“没事,打了个盹而已。”
简单的寒暄过后,我直接切入正题。
“我想问你点事。”
“……嗯,请说。”
染子的回答似乎早已有所戒备,不过我也顾不上那么多。
“听说每天傍晚,你都会拉上西面那扇窗户的窗帘,为什么呢?”
她闭上了双眼,慢慢调整呼吸,缓缓将气吐出,好像这个时刻迟早会来,她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只见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声响犹如耳语般地回道:
“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窗外……”
“为什么?窗外有什么可怕的?”
染子犹豫了一小会儿。
“因为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不……有人在看。”
话入耳畔的瞬间,双臂不由得打颤。
“有……有人在看?从窗外?”
“是的。”
我的脑中瞬间回想起了雏云的体验。就在别馆正下方的房间,她目击到的从窗外向室内窥视的上下颠倒的花魁的脸。
“那是……”
继续追问下去的同时,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向那扇窗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许我的表情就像在催促她说话。染子尽管语带踌躇,仍然接着我的话说道:
“……是的,从那扇窗向里面窥视。”
“什么向里面窥视?”
我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窗户上问道。
“……花魁。”
预想之中的回答。但是,别说让我安心,反而徒增了恐惧,我的视线更离不开那扇窗户了。
“请详细告诉我。”
我鼓足一切勇气说了出来。要解决梅游记楼的怪事,就必须知道染子的体验。
“我搬进这个房间,没过多久的时候——”
不知我的决意是不是传递到了她心里。虽然叙述得断断续续,不过我算是听明白了。
“我看到了那个。其实我一直都能感知到什么。好像有什么往屋内窥视……好像被谁看着……始终都是很讨厌的感觉。起初我还以为有人从门外窥视。但我曾经突然拉开纸门,什么人也没有。别馆三层只有这一间,没有逃跑的地方。就算从走廊跑到楼梯下去,也可以看到背影,而且能听到脚步声。我也查过楼梯那边放置杂物的储藏室,同样没人躲在那里。我当时很是诧异。心想也许是心理作用。然后我逐渐发现那个视线不是来自纸门,而是对面的窗户……”
染子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我连连点头,像是鼓励她一般,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就时不时地注意窗外。客人经常问我在看什么?我也只能随口找几个适当的理由搪塞……那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红褐色的夕阳薄影好似墨汁般晕染开来。我那天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老主顾,我给他沏了茶。那时瞥一眼窗户已成了习惯,我很自然地就往窗户那里望去。”
说到这里,染子与我同时看向那扇窗户。
“接着,我发现窗框的下方,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升上来……”
“啊?可是窗户的外面是露台吧?”
“是……看起来就是那样……”
染子有点支支吾吾不想说下去,我慌忙插上一句,催促她继续说。
“明白了,然后呢?”
“瞬间,我想到的是刺棘脱落之后的带刺栗子球。”
“咦?”
这古怪的比喻差点让我笑出声来。但是,在我想到带刺壳的栗子球是什么的瞬间,背脊一下子凉飕飕的。
“莫非……那是……插着簪子和笄的……花魁的……头……”
染子点了点头。
“那个东西浮在窗户下方,缓缓上升起来,然后停在玻璃窗的外面,慢慢地来回扫视房间。”
“客人呢?”
“客人是背向窗户……但就算客人面向窗户,我不知道他能否感知到那个东西。”
染子说得没错,我继续催促她往下说。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四目交接。”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染子注视着我。
“那个东西扫视着房间的时候,与我四目交接。其实在那之前,我很想错开脸去,但怎么都做不到……在那个东西发现我之前,我的视线根本无法从窗户抽离。因此,当那个东西盯住我的瞬间,全身都打起了寒颤,我当时只想尽快地移开视线,但就是做不到。所谓‘魂不附体’,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想起樱子日记中记录的,雏云也有过相同的遭遇。周围泛起了无法言表的恐怖。
“后来怎么样了?”
我纯粹是出于好奇心问的。
“我吓得直打哆嗦,那个东西笑了。呵……的嗤笑声。那个样子像在对我说……终于找到你了……在万分惊恐之后,我终于移开了目光,再次回看那里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不见了。”
“所以,你才会……”
“是的,我开始拉上窗帘……有次我好像没有拉紧窗帘,那个东西的眼睛透过缝隙直向室内窥视。我慌忙沿着左边的墙壁靠近窗户,避免被她看到,再将窗帘完全合上。从此以后,我都会非常谨慎小心地拉上窗帘。”
等到染子说完,我又问道:
“从窗户外窥视的那张脸,跟你来梅游记楼的第一天,目击到的花魁是同一个人吗?”
“我不确定。”
染子略加思考,她也认为二者有什么关联。
“那么,登和坠楼的事件也许……不,原因就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