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轻视,不仅仅是外务。梅游记楼也是一样。就说那些有经验的花魁吧,她们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前老板娘的女儿?以后怎么打交道?如今仍是捉摸不定。当然她们也不至于表面上跟你对着干。但也许在什么时候,可能就会跳出来戳你的脊梁骨。”
眼神锐利的喜久代说到这里,缓了一下。
“老板娘现在还没有建立起威信,其实对于双方来说都很麻烦。老板娘还是该趁现在抓住机会树立权威,比如做出能增加我们楼收益的措施。”
“推出第二代绯樱吗?”
“我想让她搬进别馆三层。”
感觉胸口紧了一下。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金瓶梅楼发生的那些怪奇事件的全貌。不过通小町跳楼自杀和月影的意外事故,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但是,那个染子会同意吗?”
当然,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即使她到梅游记楼工作了,也有可能拒绝承袭第二代的花名。
我说出来自己的担心,只见喜久代笑了。
“要是如此,那就再想办法吧。”
换作母亲也会这样做的吧。我强烈地感觉到了在青楼环境下生存的女性们,到底有多么的坚强。
啊,竟然沉浸在感伤中了,不好意思。
染子最终决定到我们楼工作。起初是因为中介狭川先生没说清楚,让她面有难色,她说自己其实并不想来桃苑花街。但她得知自己会承袭第二代绯樱,反而有点跃跃欲试,果然她们还是有缘分吧。
喜久代在听过之后,露出了钦佩之意。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算行业不同,生意的门路都是相通的。”
虽然嘴上没说,但喜久代一定认为染子可以教我许多东西。但我没有生气。比起老板娘的立场,我更想亲近一下染子。
通过中介狭川先生,梅游记楼买下了染子。写在字据上的金额相当可观,不仅仅是因为我对染子的期待,也有支持她的心情。喜久代自然是不愿意,我不得已拿出老板娘的权限决定下来。
听说她的卖身钱全部经由狭川先生之手送至夫家。此时我才体会到了自己继承的家业到底有多残酷。那时还没熟悉花街的工作,每天都患得患失。
送给中介狭川先生的鱿鱼干——在花街上记为“守留女”,我跟喜久代商量之后,决定给他四条。这是花街历来的规矩。数量越多就表示老板越满意中介的姑娘。通常会给三条左右,很少有给五条的。若是染子的话,我想是不是能给五条?喜久代坚持给四条,我也没有反对。
要说为什么写成“守留女”,大概是指“长期留在花街上守护花街”的意思吧。世人逢喜事之时,都会用鱿鱼干作为贺礼,花街上有新的女孩进来,对青楼而言也是喜事吧?
我还听过一种说法。该说是恶毒还是讥讽呢?说在青楼做得久了,女人味就会流失殆尽,最后就像鱿鱼干那样。
是的,立场不同看法也就不同。
狭川先生与喜久代的谈话还没结束,我就先带着染子去房间,给她安排了本馆二层最里面的房间。
走出内室,从正面楼梯走上二层,沿着走廊向里面走的时候,我被女佣安美叫住了。她说有事情找我,之前一直在等中介离开,见我和染子要上二层,赶紧从厨房追了上来。
谈论完菜单的事以后,安美与我在楼梯上道别,我回过头望向走廊的前方。
“啊!那边不能走哦。”
眼见染子正要拐向连廊转角,不自禁地叫住了她。
这条曾经连通本馆和别馆二层的走廊,几年前不知为何给堵上了,无法通行。虽然我决定在梅游记楼开业时再次打通,可是现在还没有通。我本来想告诉她这件事。
嗯,是的。那个时候,我还没读过樱子的日记,所以并不知道走廊为何会禁止通行。因此我叫住染子,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但是——
“啊……”
转过头来的染子惊呼一声,显得非常吃惊,脸色都发白了。
“啊?不能走?”
“是的,这条走廊堵上了,过不去的。”
“可……可是……”
说到一半,她就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向她走近,发现染子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到底怎么了?”
我继续追问,她像是很在意背后的样子。
“可是……”
又只是说了开头,她还在关注着背后,惶惶不安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我望向染子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啊。只有向内延伸的走廊,以及通往连廊的转角。
她的样子非比寻常。我们谈话之间,她已经返回到了走廊,站在我的身旁。
“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解释清楚?”
再次向她发问,而她只是回以怀疑的眼神,似乎觉得我有什么隐瞒着她。无可奈何,我也只能回视她。过了一会儿,她轻声细语地开口道: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有人从那个转角走过去……”
顺着染子的视线前方,正是连廊的转角。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已经打起寒颤。
“什么样的人啊?”
“背影,只是一晃而过……”
她的口吻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女人吗?”
“……像是。”
“穿什么衣服?”
“没看清……”
“感觉像什么?”
刹那的踌躇之后,染子开口说道:
“……花魁。”
我们两人走上二层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因为那天正值三月下旬的阴天,外面已经开始变得昏暗起来,但还不至于看不清屋里的人穿的衣物颜色和花纹。而且,染子的夫家就是和服批发商,她只需扫过一眼就能形容出来。
当时那个时段,梅游记楼的花魁全都挤在一层的化妆室,正忙着梳妆打扮,不太可能有人这么快就整装完毕。而且,无论是谁也不会去走不通的连廊。
“那个人穿着花魁的衣服吗?”
染子貌似没有自信,歪着头在思考。
“还是只穿着长衬衣服?”
她依然歪着头,没有自信地答道:
“我应该清楚地看到了……”
“但是我们楼的所有花魁都在化妆室啊。”
染子瞪大了眼睛。
“化妆室在一层吗?”
“差不多就在下面。”
她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你先待在这里。”
说着,我慢慢地挪向连廊转角,当时非常惊恐不安,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暗自给自己打气——我可是这家店的老板娘,鼓起勇气,竭尽全力地迈开步子向前。
到了转角处,战战兢兢地向连廊窥视。就在连廊的正中位置竖着一块木板门,还被两根细长的木板钉上了“×”印记,完全被封住了。连廊左右有采光的窗户,也不是一片漆黑。所以,别说花魁,根本什么都没有。
“啊!”
从背后传来吸气的声音,我吓得转过身去,眼前是染子的那张苍白的脸。
“怎么了?”
“那个……怎么可能……”
她紧紧地凝视着封住连廊上的木板。
“走不通吗?”
“嗯,最近打算请工匠过来,拆了木板。”
“那……那么,刚才那个人……”
竟然穿过了无法通行的连廊。
“那个人在转弯之前,你见她经过走廊了吗?”
“老板娘被叫住的时候,我也回过头来。你们开始讨论菜单,我就又转了回去,然后就见有人转过去了……因为只有背影,就忍不住跟了上去……”
“那个人是正要转过去吗?”
“……是的。”
染子点头,脸上隐隐露出还好没有跟着过去的样子。
也就是说,那个疑似花魁的人物,不是比我们先到的,也不是从走廊的最深处走来的。如果从那里过来,我一定会注意到。那么,就是几秒前从连廊附近的某个房间里出来的。
但是,那个人在本馆二层的房间干什么?
花魁应该都在一层的化妆室,那个人到底是谁?
进入无法通过的连廊之后,那个人又消失去了哪里?
脑中瞬间浮现出三大疑问。就在我还没有展开思考之前,突然感觉有只冰冷的手触碰到了我的颈项,一股恶寒从背后传来……
等我反应过来,我与染子两个人面面相觑。即使她没有说,我也清楚她感受到了同样的疑问和恐怖。
已经忍耐不下去了,我下定决心走进连廊,动作迅速地打开窗户,俯视窗外。不过,正下方只有隔开本馆和别馆的围墙顶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爬下去的支撑物。如果是猫的话,可以跳到围墙上面进行移动,但是人肯定做不到。何况还是花魁……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逝。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染子撤回前言,让我有点吃惊。
“可是……你说有个花魁转过去了,是吧?”
“呃,不,怎么说呢,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花魁。”
“那你确实看到有人转过来了吧?”
“……我觉得是,但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她为何如今突然改口,我很奇怪。
“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怎么可能看错?”
“……很奇怪呢。”
“这也太……”
“……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累了。”
谈话之间,我明白了她的顾虑。她今天是第一次造访,协商契约才刚谈妥,即将展开新的生活。染子是怕被奇怪的传言缠上吧。所以,虽说为时已晚,纵然牵强附会,她也坚持要说自己看错了。
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我也就顺水推舟地不再过问。
“嗯,是的。看错的话,就没什么事了。”
我故意提高声音说道,然后带她去房间的途中,我们两人约好绝对不要告诉别人。
奇怪的是明明我们守口如瓶,染子遇到的可怕体验还是在梅游记楼中传开了。

染子在正式接客之前,喜久代对她严格地训练了十天,让她能够快点熟悉店内的生活起居和工作。
原本新人最少也需要一个月以上的训练才能开工。不过,梅游记楼开张在即,要尽快打出“第二代绯樱”的招牌,没有多余的时间。当然喜久代还有备选方案,如果染子没能受到客人的欢迎,她还有其他手段。幸好染子学得很快,就连喜久代都认为染子是她漫长的鸨母生涯中最聪明的一个,甚至创造了最快的接客记录。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虽然境遇差别很大,但我教她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这孩子可是聪明得很。”
平日尖酸刻薄的喜久代竟然也会赞不绝口。
“但是啊……像这样什么都难不倒她,反而让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遭到其他人的嫉妒,受到欺负。”
喜久代甚至还说过这样的话,让我非常惊讶。随着她的年龄增长,性情也变得圆润了吗?还是说染子的才能就是那么突出?可能这两方面的因素都有吧。
“老板娘,这样提拔新人染子肯定会招致其他花魁的不满,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
即便没有喜久代的提醒,我也早就有所担心。染子只是初入青楼的新人,仅仅十天就住进了别馆三层。以承继第二代绯樱之名大肆宣传,如此破格的待遇,即便再怎么解释,哪个打拼多年的花魁能接受?就算想出什么临时的应对之策也没太大的作用。
没错,染子入住了梅游记楼的贵宾室。在她见习期还未过半时,喜久代就决定全力推广她。起初她还在观望,不过很快就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说绝对没问题。
为了平息其他花魁的不满,我对店内的收支做了一次改革。虽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举措,但是对花魁有着显而易见的影响,这次改革方案的发布也是为了减少大家对染子的关注。
即便如此,那阵子还是忙得热火朝天。梅游记楼开店之际,对外折冲全权交由哥哥周作负责,内务也有母亲和喜久代全力支持,但老板娘终归是我。店内大小事务都要我亲力亲为,那时候可是非常困难的。没有任何经验的二十二岁女子,握着至关重要的决策权。不,年轻就是潜力,我除了年轻也没其他优势,所以才能历尽艰辛渡过难关。那时的我可以说是倾尽一切。
尽管是那样的繁忙,有件事始终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却让我莫名地耿耿于怀。说起来也是因为这事,让我怀疑起染子是不是具有某种异能?
当时我带着染子在参观别馆三层。那间屋子就要成为她生活起居和工作的房间,突然让人家住进去可能比较唐突,不如让她事先熟悉一下环境。
但是,我们从本馆二层迈进连廊的时候,放置在中央位置的木板已经全部撤掉。就在接近连廊的时候,她变得不对劲起来。我以为她是联想到了上次的事件。不过,穿过连廊进入别馆以后,她的态度依然怪异。染子好像非常在意背后,频频地转过头去张望。
“怎么了?”
即使我这么问她,她也只是回答:
“没……没什么……”
她眼神慌张地回视前方,连忙摇头。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在意起背后的情况。染子好像害怕背后有什么东西会跟过来……
从别馆二层的走廊往店面方向走去,登上通往三楼的阶梯,染子的样子越发怪异。从进楼的那天起,她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会从容应对,而这时候的她完全像变了个人。要是放到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拒绝她,请中介先生带走她。她的反应就是如此夸张。
“哪里不舒服吗?”
我停下上楼的脚步问她。
“没什么……”
她只是有气无力地摇着头,保持沉默。
自告奋勇承接青楼以来,算上这次,我只去过三次别馆三层。我第一次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一个人还挺害怕的……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没事,但那个房间的氛围叫人不舒服,像是笼罩着某种不祥的气息。也许只是通小町和月影事件造成的心理压力吧。
诱使花魁跳楼的房间……
站在那扇发生事件的窗前,脑中浮现出不吉利的语句。窗框上还写着“南无阿弥陀佛”。我吓得赶紧就往外面的楼梯上跑。所以第二次去我就叫上了喜久代。
如今,初次造访这个房间的颤栗感再次涌上心头。我猜想染子是否也有相似的感觉?眼下即将进入的房间,曾经发生过两次花魁跳楼事故,我当然很清楚。染子她大概不知道吧。即便姐妹们告诉她,怕是也要在她住进这间贵宾室以后吧。欺负新人的话,说些灵异的事吓她更有效果。
我害怕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染子不一样啊,而且,她走进三层的房间之前,靠近本馆和别馆的二层通道时,她就已经是非常害怕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困惑不解之际,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难道这位染子与雏云的体质相似。
是的,没错。最早提出金瓶梅楼的别馆三层很恐怖的,正是那位巫妓。关于雏云口中的风闻,我早就有所耳闻。不过,我也是从哥哥周作那里听来的,就当作是花街上常有的怪谈吧。现在怎么可能当真?想到这里心里涌上了一股厌恶感。事到如今,也不能带着她掉头回去吧。
我无奈地登上三层,经过走廊,拉开房间的纸门。瞬间,我发现染子似乎在拼命忍住想要闭上眼睛的冲动。
我不禁踌躇起来还要不要进入房间。
“怎……怎么样?”
我原地杵在纸门的外面,厚着脸皮开始介绍房间。
“这房间还不错吧?”
“……嗯。”
“虽然被称为贵宾室,也不是说极尽奢华。上代老板娘在装修时,比较倾向于令人安心的内饰氛围。”
“嗯……嗯……”
“不过家具可都是高级货。”
“这样啊……”
即使我的话也不多,染子仍然逐一附和我。不过,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我注意到她大致扫视室内之后,便不断地望向那扇临楼的窗户。顺便说下,我第二次来的时候,贴在窗框上的“南无阿弥陀佛”就已经被涂掉了。估计是喜久代做的。
那扇窗户除了有花魁跳下去,还有什么吸引力,能让染子一直盯着?
介绍完毕以后,我觉得她一定不想住在里面,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盘算着到时要让她说出理由。可是,人家没有拒绝入住,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
我不知道染子究竟感知到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劝自己说没有事。就像前面所说,当时要处理的业务堆积如山。
终于,要迎来那一天了。金瓶梅楼时期的结束,梅游记楼时期正式开幕。染子作为第二代绯樱接客的日子近在眼前。
走出店面一看,比平时更加华丽的纸罩烛灯在屋檐下一字排开,写着“梅游记楼”四个大字的崭新招牌挂在楼上。其他青楼送来的礼花装点门面。格子窗里的花魁照片绽放着耀眼的魅力,瞬间就能吸引众人的视线。就像是诱蛾灯,引诱着宛如飞蛾的客人。就连身为女人的我,只是盯着妖艳闪耀的青楼,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当天傍晚,在化妆室内整装完毕的花魁全部聚集到了神龛之前,我做了简短的致辞。除去仪式性的内容,我只有两点重要声明发表。
首先,外送餐馆的手续费和客人的打赏钱,原来通通归店里所有。从今往后,接待客人的花魁同样也有分成。另外,去医院看病的费用,本来是由花魁全额负担,今后我会考虑更恰当的方式。总之,梅游记楼的两条新措施,分别是增加花魁的分成,以及减少她们的负担。
关于这个改革方案,我找母亲和喜久代商量过,但是遭到两人强烈的反对。她们的理由是经营青楼远比想象中费钱,这样是无法经营下去的。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于是,我把以前的账簿拿了出来,逐一作出反论。我甚至还给她们两人例举了具体数字,结论是账簿上体现出的较多盈余,返还一部分给花魁完全没有问题。
长期经营青楼的母亲当场就验算出了我的结果。但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赞成。
喜久代则是旁敲侧击。
“要是惯坏了花魁就麻烦了。她们慢慢地就会得意忘形。严厉一些其实是对她们自己好。”
喜久代的经验之谈,大致上不会有错,我也相信她说的话没有错。
我身为青楼老板娘的女儿,不愁吃穿地活了二十二年。富足的生活却源自压榨花魁的血汗,她们用血汗赚来的钱养大了我,从我认清家业的那一刻,就在内心的深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报恩。所以,当我提出继承青楼的时候,最先考虑的就是花魁们的待遇。
母亲也许理解了我的决意。
“既然你是老板娘,无论如何都要将青楼经营下去。”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说什么。
“果然是母女啊。”
喜久代貌似有点佩服地低声念叨,苦笑起来。与母亲相比,我还是经验尚浅的老板娘。不过,只要保持着坚持到底的那股顽固劲儿,谁会说我们不像?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种志气,可是做不了青楼老板娘的。”
在喜久代鞭策般地激励下,改革措施定了下来。母亲认为既然她已经隐退,由我决定就好。而喜久代虽然提出忠告,但她也认为还是交给新任老板娘全权处理为好。
这项改革公布以后,花魁欢呼雀跃,甚至爆发出声势浩大的欢呼声。
“比起前代老板娘,简直是天壤之别。”
“乌鸦窝里出凤凰了。”
“这样的话就要更努力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各处传来。
“哼,收买人心吗?”
虽然也有负面的声音,也不过只是少数,基本上所有人都为这项改革欣喜。
我不失时机地又发表了承袭第二代绯樱的事。刚说出口就听到了不满的声音,不过,比我预想得要少很多,可以忽略不计。我的权宜之计成功了吧。
染子转眼间就成了人气很高的花魁。如同喜久代的预期一样,她赚到的钱完全不辜负三层贵宾室的规格。
她会受到士兵的欢迎,主要还是豪商家的少奶奶为了还债不惜卖身花街的设定的功劳。当然,其中也有客人的共同癖好的原因,比起那些技术出众的青楼女,这个人妻出身的普通女性更具吸引力。
但是,境遇相近的人妻,又何止染子一人?家庭支柱的丈夫被征召入伍,留下女人照顾夫家公婆和孩子,只能依靠女人维持生计的家庭,当时究竟有多少?然而谎称去朋友开的军工厂里赚钱,实则在花街上卖身的女性又有多少?
那些花魁面对士兵,根本不会主动寻欢,甚至连寒暄的招呼都不打,只是僵硬地躺在那里。逛惯了花街的老兵会觉得新鲜。但是尽管如此,仍是远远达不到染子受欢迎的程度。毕竟能够配上梅游记楼别馆三层的花魁,一定还有什么更加特别的东西,很多客人都是意欲探求而来。
染子表现出的未经世故,一言一行中的羞耻感,招待客人时的热情,这些矛盾形成的鲜明反差才是她受欢迎的真正理由。
“她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商家交流时的状态吧。”
喜久代是这样说的,染子成为摇钱树指日可待。
不过,令人困扰的是由于染子比预想中要火,招来了姐妹的羡慕和嫉妒。虽然喜久代已经严密监视众人,但过于偏袒染子反而激化了矛盾,这是非常棘手的难题。
不过染子似乎自己搞定了这个难题。无论是富商的客人、花街的士兵,还是嫉妒自己的姐妹,对染子来说没有区别。八面玲珑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没有听染子说过别馆三层的怪事。即便是有,因为忙碌可能也无暇顾及。
但是,她做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每到傍晚,不管太阳是否还高悬空中,她都会早早地将窗帘拉上,而且只拉那扇临楼的窗户的窗帘。其他的窗帘在夜幕降临之后才拉上,唯独西侧这扇,夕阳西下之前,绝对拉得严严实实。
消息最初是从士兵们那里听来的,然后传到了花魁们的耳朵里,不久之后就传遍了店里。貌似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还是女佣雪江暗地里告诉我的。
“老板娘,您知道吗?”
她在一层的走廊上突然发问,我也是满脸疑惑。然后,她跟我说了染子的秘密。过了一段时间,我还在想为什么是雪江来告诉我,当时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回到内室就传唤来了喜久代。
“喜久代,关于染子那个古怪的习惯,你知道吧。”
听了这话,她罕见地顿了一下。
“……哦,好像是有这事。不过,都是传言而已。”
“有的花魁可不认为是传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我不依不饶地追问,喜久代认真地否定起来。
“雏云说的吗?这个巫妓嘴里的话,您可不能相信啊。”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店内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再小的事情,老板娘都要掌握,喜久代也是这样说的。但关于窗帘的事情却是另当别论。身为鸨母,她肯定知道客人之间的传闻。更何况在花魁们之间也都传开了,那个时候,在全员都已知晓的情况下,身为老板娘的我更应该知道才是。
她在故意对我隐瞒。
我只能这么认为。可是喜久代为何要这么做?转念一想,我差点就喊出了声。
她是不是知道别馆三层怪谈的详细内容?
但是出于某种理由,她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金瓶梅楼资格最老的人,不用说便是喜久代。若是店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她不可能不知情。要说她比母亲还要清楚店里的情况,我也一点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