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樱子不一样,她拜托了好几位客人,不过主要还是鸨母喜久代与客人交涉周旋的结果,家具才悉数凑齐。樱子是运气不好没碰到“一夜买笑”的情况,还是喜久代从中作梗,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当时桃苑有很多其他花街无法想象的有钱客人,而且客户阶层跟吉原也有很多不同之处。
我们的“金瓶梅楼”,不论是建筑规模、房间数量,还有花魁的数量和质量,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大店。因此,据说奶奶还是老板娘的时候,跟那些茶水间的关系就很密切,不过到了母亲这一代,关系也就淡了。而且客人的玩法也发生了变化,同时花魁轻而易举就能代替艺者。所以,听说花街上的青楼都会培训新人舞蹈、唱歌和弹三味线。如此一来,茶水间的功能逐渐就被青楼取代。
若是有吉原那样的三业工会,也许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但在桃苑花街,眨眼的工夫便扩散开来。所以我才说是徒有其表的吉原。小地方的花街都是如此。有些茶水间和艺者屋勉强存活下来,不过是因为有少量客人仍是喜欢传统娱乐,而且传统娱乐的方式很适合接待应酬。
粗略地说,“花魁”是个统称。通常也会蔑称青楼女是“女郎”。在“江户四宿”6——品川、板桥、千住和内藤新宿的花街上工作的女性,被称为“宿场女郎”或者“饭盛女”7。而与这些侮辱性称呼相对的,便是吉原的“花魁”。
据说以前在吉原能被称为花魁的,就只有高级的青楼女。然而不知何时所有的青楼女都被称呼为“花魁”了,也彰显了吉原的与众不同。青楼女统称为“花魁”以后,为了便于区分就将最高级的花魁称为“太夫”。事实上,即使达不到太夫的级别,吉原大店的高级花魁,歌舞音乐,茶道、花道、书法和香道8样样精通,因为教养和艺能的差别,她们与“青楼女”已经有本质的不同。
相比之下,桃苑花街,不,吉原与部分花街以外的地方,青楼女即便叫作“花魁”,也没有那等的教养和艺能。首先是那类培训非常困难,更主要的还是客人不需要。我在书上读过,吉原的太夫和高级花魁的客人,除了当时的大名和富商,还有歌舞伎艺者和画师等捧场,俨然就是江户新文化的发源地。其他花街可就不敢奢求了。所以,同样是“青楼”,从最开始就完全不同。
事先声明,我绝无鄙视桃苑花街或在那里工作的花魁。为了帮助家人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反而让我为她们骄傲。
但是,梦想还是要有的。即便是青楼里的人,也不想被看作是低贱的女郎,而是幻想成为高级花魁。桃苑花街也是一样的。即使她们知道只不过是心理安慰,花魁的称呼对她们来说就是心灵支柱。
开场白有些冗长了。但是还有很多尚未讲明的地方,我就先进入正题吧,随时再补充吧。
樱子嫁作人妻之后的第二年,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战争的阴影开始逐渐影响我们的生活……
“停止铺张浪费”“义务工作”“死守后方”,国家发布了各种公告,称为“国民精神总动员”。如此一来,花街本该是最先受到冲击的对象,然而,事实完全相反。因为再怎么说,军队是男人的集团。补充一个后来的事,当我得知日本在海外殖民地,居然最先建造花街的时候,我大概就理解了战争的本质。
我敢说战争期间,花街对社会的贡献绝对不小。比如说,缠绕在士兵腰间的千人针。
千人针是用漂白后的布按照腰围长度剪切好,对折以后,内侧用红色木棉线打出一千个结而成。不过,一个女性只能打上一个结。一千个女性才能制出一千个结,因此就灌注了千人份的祈祷,围在腰腹就可以刀枪不入。因此,每条千人针都要倚仗千位女性的协力。有男人出征的人家,家里的女性就会拿着护腰站在街头,拜托路过的女人帮忙制作千人针,但是非常耗费时间。
女性的聚集地——比如女子学校就经常会收到大量的千人针制作委托。花街也是一样。因为花街也是女性的聚集场所。
不仅是千人针,还有同样使用漂白布制成的慰问袋。袋子里装有干面包和水果糖、火柴、肥皂、铅笔、便签、信封、信纸等物品。而且,缝制方法也很特殊,从旁边拉开用线缝住口袋的红线头,就可以变成手帕。在花魁中,有很多人同情那些年纪轻轻就被派到战场上去的士兵。所以,她们比任何人都更认真地投入这项劳务工作。
但是,上一任老板娘的母亲却很厌恶。同样出生在明治年代的其他老板娘,经历过日清战争和日俄战争,就完全不排斥,唯独母亲非常厌恶。
不,该说比起厌恶战争,我认为她更讨厌士兵,而且痛恨那些高居官位、不可一世的士官们。
当时,军队是大主顾。而且,大人物出手更是阔绰。既然在花街上做生意,不能因为心存厌恶就闭门谢客。况且在那个时期,跟军队对着干会惹祸上身。
但是,母亲就是极其厌恶。虽然也忍耐了数年,不过,最终她还是忍无可忍了。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做那些品德败坏的士官的生意。”
她不顾场合地说出这样的话,喜久代经常安抚母亲,但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老板娘啊,您抱怨几句就算了,可不是随时都有这种赚大钱的机会。”
喜久代认准了母亲爱钱的性格,可这一次却无功而返。
“我们这里不是吉原,没有那样深厚的历史和规模,但我们同样能让客人尽兴而归。”
“士兵也是客人啊。”
“不,不一样的。我们金瓶梅楼的客人,大家花的都是自己赚来的钱,而他们这样的……”
“老板娘,赚钱不问出处啊。”
“就算一样是洒下汗水赚来的钱,那些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钱,我不承认是好来的。而且,那些家伙依仗军队的势力……”
“等、老、老板娘,嘘,祸从口出啊!”
即使母亲是在内室说出的过激言论,却也吓得喜久代不知所措,经常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
是啊。如今回想起来,虽然是自己的母亲,但我那时才发现她是一个贯彻信念的人。花魁们暗地里都叫她“守财奴”“贪婪”“顽固”“吝啬鬼”“小气鬼”。但现在我能够理解,母亲非常清楚赚钱有多么不容易。
当然还有个原因,当时母亲的身体状况欠佳。她甚至说:“我啊,已经不想做了,楼关了吧。”
母亲的娘家过去也是经营青楼的。所以,知道夫家是同行之后就把她嫁了过来。在奶奶悉心地教导下,母亲继承了老板娘的位置。因此,对于金瓶梅楼的情感,她比任何人都要深厚。尽管如此,她居然说要停业,这让喜久代和我都慌张起来。
“老板娘,这也太突然了吧。太乱来了。还有那么多尚未完成契约的花魁,您打算怎么安排这些孩子?”
喜久代施以劝导的语气说道,不过,母亲根本不为所动。
“欠店里的钱,一笔勾销好了。然后,要么移籍,要么回乡,随她们去吧……”
“唔……这……”
喜久代发出惊叹后,一时语塞。母亲脸上则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表情,这个场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母亲很在乎钱是没错。但是,只要是她认定的场合,一定毫不吝惜。同样如果无望得手,就会果断放弃。没有当机立断的决策能力,根本无法胜任花街的老板娘。然而就在此刻,她的个性让事情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对于关店势在必行的母亲,以及拼死劝说母亲的喜久代仍在斗嘴……
“如果妈妈不想经营的话,那就由我来接手吧。”
自己意识到的瞬间,已经说出口了。其实,那个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至今也还是想不明白,只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当我开始懂事的时候,跟父亲和哥哥三人一起生活在半藤家的别邸,家务全都交给女佣。这样的生活让我以为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据哥哥周作所说,我们上小学前曾经跟父母住在金瓶梅楼的别馆一层,但我没有印象。对于平时不在家里,偶尔露脸的美丽女人,我理所当然地将她当作母亲看待,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在我能够走路之后,哥哥经常带着我去店里玩。母亲虽说不太愿意,但也不赶我们走,任凭我们待在店里。实际上,母亲根本无暇照顾我们。
花魁姐姐非常疼爱我们。而且,喜欢孩子的花魁也很多。本该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爱,基本上都是姐姐们给的。所以,我就经常跑去店里。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金瓶梅楼充满了乐趣。这里是一个相当快乐的地方。
不久之后,我便进入普通小学9就读,随着升上高年级,背地里有人指手画脚地说我是“青楼女儿”,虽然我还年龄尚小,但也逐渐知道了那个意味。于是,我便尽量远离青楼。家里人也担心我被家业所累,专门送我去隔壁街道的小学就读。但是,无论哪里,到处都有拨弄是非的人。
但我绝没有讨厌花魁姐姐的想法。她们都是很温柔的好人,把我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或是年龄差距较大的妹妹来照顾和关心。但是,又长大了几岁之后,我渐渐明白了——那些温柔的姐姐时不时流露出的空虚表情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只要稍微懂得她们的痛苦,我就痛苦万分。儿时的回忆越快乐,越是想到花魁隐藏在背后的悲哀,情绪也会随之跌入谷底。
当我进入女子学校以后,又开始出入青楼。随着对花街的理解加深,我意识到自己不能总是逃避青楼老板娘女儿的身份。那时可能是因为自己太年轻了,没能顾虑到周围的情况。
即使我又去那里玩了,姐姐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欢迎我。当然,花魁的成员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过,还是有些熟悉的姐姐没有离开。可是,大家的反应却很古怪。是因为我不再是可爱的小孩子吗?起初我是这么想的,不久之后,我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当时的我正值妙龄,估计让她们回想起了自己被卖到花街上的时候,或是她们作为花魁开始接客的不堪往事。
从那以后,我就算去店里也只是待在别馆一层。我跟抱持同样想法的哥哥只是去别馆打发时间。大概就在那个时候,我终于知道了花魁的工作。
哥哥嘛,嗯……毕竟是个男的,对于经营青楼的家业,肯定也有不同于我的痛苦。
不,我们兄妹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但是,哥哥和我都难免受到影响。
如同樱子的日记中所说,哥哥想成为老师。但至亲是青楼的经营者,不可能做到的吧。其实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有相同的想法,而且还定下了目标,最后只得含泪放弃,这让我深切地体会到经营青楼是何等的罪孽深重。
我吗?我十九岁就嫁人了。家里人觉得我是青楼之女,绝非良家,还是早点嫁人的好。母亲强硬地帮我决定了婚事。对方是餐馆的三男,说他将来会自己开店,我以后就是餐馆的老板娘。
嗯,是的,对方知道我家的生意,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娶我进门的,可是婚后我不仅受到公婆的轻视,就连他家的亲戚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信口开河地妄议我的家业、出身、环境什么的,所以一年之后我就离婚回了娘家。
果敢的性格果然是遗传自母亲吧。
所以——嗯,总算说到关键了。我对于金瓶梅楼是有感情的。因此,母亲提出要停业的时候,我才会表示想要继承。当时我离婚已经两年,年满二十二岁了,这大概也推动了我的决断吧。
母亲非常开心,比我嫁人的时候更为喜悦,当场就拍板决定好了今后的所有安排。
哥哥大学毕业之后没有就业,而是选择去给家庭富裕的子弟做家教。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征兵体检结果为二乙等,不需要服兵役。取得甲等资格的男子,为国家奉献生命是社会风潮。哥哥当时的处境可想而知……
母亲却很开心,直说哥哥幸运。她委任哥哥“监督”职责,处理金瓶梅楼的一切对外事务。这个头衔也是借鉴了吉原吧。
意外的是,对于母亲单方面的决定,哥哥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受到家业拖累无法当上教师的哥哥,比我对金瓶梅楼的感情更为复杂。所以,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多亏了哥哥的协助,继承了金瓶梅楼的我,才能集中力量处理内务。若是没有哥哥相助,没有任何经验的老板娘很难做到内外兼顾。
如此一来,我住进了本馆的内室,“监督”哥哥则在别馆一层办公,各自安排好工作的场地,我们继续经营起了青楼生意。
当然,仅有我们两人怎么可能撑得起青楼?表面上已经隐退的母亲,仍在幕后辅佐我们,加上喜久代也帮了大忙。受到经验丰富的两位老手的指导,我和哥哥才能勉强胜任“老板娘”和“监督”的工作。
别邸的父亲听到我的决定,似乎极其惊讶,不过,他既没反对也没赞成。
“老板娘换代的话,楼的名字也该起一个新的。”
说着,他便从砚盒里取出砚台,开始缓缓地磨墨。金瓶梅楼似乎也是在母亲接手之际,由父亲命名的。
老师您肯定知道,不必过多解释。金瓶梅楼的名字取自于中国古代四大奇书之一的《金瓶梅》。这部作品围绕着富豪西门庆与他的六位夫人,还有其他女性展开的妖艳故事,想到书的内容,名字取得也是颇为巧妙。我想这次他也会取一个非常合适的名字,怀着给自己孩子取名的心情决定新的楼名。
但是,父亲为何总是拘泥于四大奇书10。说到这四本书,貌似也有很多说法。总之,父亲打算先排除《金瓶梅》,然后从《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和《聊斋志异》里面找出一个新的名称。可是,它们都不适合做青楼的名字。而且,当时处于侵华战争期间,取一个中国作品的名字,搞不好会被当局盯上。
父亲却很固执,无论如何都要把书名穿插进去,于是挥墨而就“梅游记楼”四个字。他将《西游记》的“西”字拿掉,换上了“梅”字。
“优子,你知道吗?《金瓶梅》指的是西门庆的相好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从她们三个人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构成了这本著作的名字。”
我点点头,父亲戏谑地笑着继续说道:
“还有啊,其实‘金’是指‘金钱’,‘瓶’是指‘酒’,而‘梅’则指‘色’。所以,作为青楼的名字,再适合不过了。”
父亲从来不干涉店内事务,只有给花魁命名这件事上另当别论。绯樱、浮牡丹、月影、通小町、雏云、红千鸟、福寿等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全部来自梅花品种。想到“梅”字的隐喻,风雅致趣。因此,他才会保留“梅”字,同《西游记》进行组合。当然说是黔驴技穷也行,我还是很佩服他的。
梅游记楼——
由我担任老板娘的楼名,就这么决定了,真的很不可思议。更换楼名、母亲隐退,以及就任老板娘的所有事,就这样毫无波澜地推动起来。如果继续沿用“金瓶梅楼”这个名字,感觉不会有新的进展,然而随着新的名字诞生,原本停滞的一切全都焕然一新,当时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起名果然是门学问呢。因此,悔不该轻率地给新来的染子命名为“第二代绯樱”。
这个后边会提到的,巫妓雏云曾说过如下的话:
“继承绯樱这个名字,原本附在绯樱身上的不祥之物,也会传给第二代……”
然而,染子刚踏进梅游记楼,就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当时跟她在一起的我,也不免被吓得直打寒颤。
二
我本来要说第二代绯樱的事,却绕了这么大一圈……
谢谢您,承蒙老师聆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要向局外人说明花街那些事,可是会没完没了。咱们就从染子小姐说起吧,随时补充。
梅游记楼开张期间,有很多的事需要筹备。看起来只是换个名字、老板娘更替而已,但也并非如此。无论内外,要处理的问题都堆积如山。
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寻觅新的花魁。如今不同以往,从新人开始培育,过个几年才能接客的做法已经落伍,不如直接找一个能尽快开工的花魁。虽然有母亲和喜久代辅佐,但我还没有调教新人女孩的能力。
再说……根据当时的国家规定,年满十八岁才能接客。因此在吉原,未满十八岁的少女都是“下新”,负责打杂。但是,说来丢人,金瓶梅楼……不,整个桃苑花街,无论哪家青楼,花魁都是十五六岁就业。因此不管别人怎样,在梅游记楼,我要彻底废除这样的违法行为。
还有,当时日本面临的形势,也逼得花街不得不这么做。商店里的物资迅速减少,味噌、酱油、煤炭和火柴等都改为凭票制,就连大米也在统一分配额度。青楼的大家都没有养闲人的余力。不过花街受到军队的优待,比起普通家庭已经好上太多。尽管如此,母亲和喜久代都认为要招到能很快工作的花魁,这点我也感同身受。
从中介狭川先生那里收到了好几个人的资料,其中就有糸衫染子。从照片上看她容貌上佳,二十三岁的年纪,曾是大店家少奶奶的经历,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份资料包含了本人的照片和户籍抄本,还有经历、家族关系与目前状况。如果对方是未成年人,那么还要在这份资料中加入父母的承诺书。如果在吉原的话,他们会认真地询问当地警察,调查资料中记录的内容是否属实,桃苑花街当然不会大费周章。只要确认父母的承诺书,搞清户籍抄本是不是伪造的,就没有其他的事了。像染子那样的成年人,经过她本人同意进入花街的,更是万无一失。
顺便说句,狭川先生是母亲和喜久代非常信赖的中介。狭川先生的眼力非常出众,能够看穿卖身姑娘是否隐瞒恶疾。比如梦游症、癫痫病、偷盗癖,还有夜尿症等。但他对于这些少女和女性也不会视而不见,而是积极地寻找她们与青楼之间的解决方法,所以取得了双方的信赖。另外,他有中介人员很少有的谦虚品格,即便是去规模很小的青楼,他也会避开正门,从厨房后门或者内玄关进来。若是他介绍的人,肯定没有问题,让人非常放心。
话说我会想起樱子,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染子的照片。在樱子出嫁的一年半以前,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况且她已经嫁出去五年有余,我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她嫁给了××县和服家的少爷。然后,我发现染子的资料中,夫家写着××地方的和服批发商糸衫家。脑中自然想到了樱子,怀念的思绪泛起心头,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当然,招致了什么样的后果当时还不知道。
“樱子……绯樱吗?”
喜久代起初莫名其妙地盯着我。我给她看了染子的资料,又解释了一番。
“哦啊!虽然地方不一样。夫家做的生意是一样的。”
她恍然大悟,又再度自信地端详起照片。
染子的娘家是某偏远村落的贫困农家,因缘际会下嫁给了××地方的和服批发商——糸衫家长男。但是,嫁过去的一年后,夫家生意就一落千丈。而她的娘家也从夫家借去大量金钱。长此以往,两家会玉石俱焚。而且,如果她没有嫁到夫家,可能早就沦落花街。因此,染子觉得现在卖身去帮助两家还为时未晚。以上内容,被轻描淡写地记录在履历资料中。
这并不是草率的决定,而是做好了觉悟。看到写在最后的文字,我对仅比我大一岁的染子,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后来我才注意到,其实说出樱子名号的时候,我无意识中将自己与染子小姐重叠在了一起。青楼的女儿和贫农的女儿,分别嫁给了餐馆与和服商,结果一位从夫家逃走,另一位则是卖身救助两家人。我们两人走过的路截然不同,却让我不禁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情。
因此,我决定见见她再说。
“叫作染子的这个人,没准是宝藏呢。”
送走中介狭川先生以后,喜久代在内室中说出了这句话,我就像自己受到称赞一般。
话说回来,无论她本人下定多大的决心,也不一定可以成为花魁。反而可能因为投入过度,导致悲惨的结果。不过,独具慧眼的喜久代只看照片和资料就认定是宝藏,再也没有比这更靠谱的。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她是基于鸨母的立场上做出的冷酷判断。
“喜久代觉得染子能行,是吗?”
“是,嗯,没错。”
喜久代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应。
“不只是因为她们的夫家做的生意相同,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不觉得她和绯樱有点相似?”
喜久代指着照片,多次向我寻求意见。
“怎么样?你和绯樱一起读过书吧。你对她的印象应该跟我们不一样。”
“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染子虽然也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不过,绯樱更加稚气一点。”
“是的,说得也是。”
姑且是得到了喜久代的认同。
“那个涉世不深的绯樱,嫁入商家以后是不是就会像染子这样呢?这么想来,照片上的容貌就差不多了吧?”
“嗯……说得也是。”
喜久代说得有理,我也不能否定。但我还是不知道喜久代想说什么。
“小姐也……啊,不,老板娘产生联想也很正常。”
说完,喜久代忽然切换回鸨母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绯樱以前的客人,会不会把染子误认为是已经出嫁的她又回来了?”
这话让我着实一惊。
“什……什么意思?”
“可以这么包装一下染子来吸引客人嘛。”
“可……可是……这种谎言……”
“不是你想得那样,那种谎言一下子就会被拆穿。”
喜久代满脸得意的笑容,缓缓地说出计划。
“让染子成为第二代绯樱。”
“啊……”
我还是没能明白,喜久代指着照片向我解释:
“这女人就算正常接客,也能做得很不错。但是,既然有料,没有不用的理由啊。”
“料……”
“是啊,夫家的生意一样,容貌相似。夫家的事是真的,至于是否像绯樱,那就交给客人自行判断。简单来讲,能够这样宣传就行。虽说是好几年前的事,桃源楼的红牌花魁赎身走了,他们就找来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让她承袭了第二代,结果大获成功。”
我终于明白了,但还是认为她的提议太荒唐了。
“年龄虚报两岁就完事了。”
“第二代绯樱,怎么可能……”
“绝对会引起轰动的。”
“对初代绯樱来说,是不是不太吉利?”
“那孩子在××县呢,怎么会知道呢?”
“但是,都是做和服生意的。要是传出什么流言……”
“往哪里传?糸衫家的媳妇沦落花街,他们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因此,就算同样是和服行业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虽如此,真的就可以这么做吗?”
喜久代察觉到我的口气略有责备的意思,眼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恕我直言,像您这样年轻又没经验的老板娘,很容易被轻视。即便周作少爷负责外务,管事的老板娘可是优子小姐。而且,周作少爷对于花街的事务,也是一个外行。不过,少爷是个男人,比起抛头露面的老板娘,受到的压力要小很多。虽然也还是相当的辛苦。”
喜久代说中了我最担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