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小女开始怀疑织介先生可能还没有经验。明明在此之前,小女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来不来都随便。
如今胸中却有点痛。不知为何。
直到织介先生接受小女的那天,就不要强迫他了。
这天夜晚,因为有织介先生陪着小女,睡得很香。自打成为花魁以来,还是第一次睡得如此安心。小女很是意外。原来自己还能再度生出如此平静安详的情绪。
黎明到来,小女睡到自然醒,然后送织介先生回去。暴风雨即将来临,小女已经有了觉悟。
虽说没有透露金瓶梅楼,还有绯樱的名字。但是,茶壶阿朝难免会对小女与织介先生同乘人力车返回一事起疑。他肯定会告诉嬷嬷。察觉事有蹊跷的嬷嬷会去问红姐和女佣友子,得到小女折回了医院的情报。但是,谎言马上就会被拆穿。这对嬷嬷来说易如反掌。小女就会被打上逃跑未遂的烙印。
对手是老板娘和嬷嬷,小女这次还混得过去吗?
十一月×日
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小女该如何是好呢?
逃跑失败的第二天,送走织介先生之后,很想睡个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睡眠时间比平时还要充足,果然还是害怕被传唤吧。
“到内室来一下!”
光是想着嬷嬷气势汹汹地站在面前的景象,就让小女非常不安。
要说不安,织介先生打算回去的时候,他好像跟嬷嬷说了什么。小女倒不认为织介先生会透露小门发生的事。但是,为了帮助小女,他可能会说出多余的话。
“在下与绯樱小姐相约,请她在小门处接我。”
织介先生未谙花街风俗和规矩,如果只按自己的常识编出谎言,瞬间便会被嬷嬷识破,反而会被套出真相。就算织介先生有意庇护小女,在嬷嬷巧妙的诱导之下,不知不觉就会露出马脚。他们两人对话的场景,增添了小女内心的不安。
吃罢早饭,不出所料,嬷嬷果然来传唤小女去内室。
“有什么事?”
小女打算先探探虚实,假装不知情的样子问嬷嬷。
“你过来就知道了。”
不过,完全读不出嬷嬷脸上的表情。没办法了,只能鼓起勇气,跟在嬷嬷后面。
“打搅了。”
拉开纸门,老板娘已在里面等候,奇怪的氛围充斥着整个房间。
“有几句话要说,去那里坐下吧。”
小女随嬷嬷一起落座的同时,眼神瞥向了老板娘,想要试着从她脸上读出什么,不过依然没用。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放马过来吧。
死咬织介先生的说法,就说是去接他。即便织介先生跟嬷嬷说的内容不是这样,小女也要坚挺到底,其他一概不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路能走。
小女端正姿势坐好,眼神直视着老板娘。现在可不能表现出胆怯。目前形势对小女极为不利,但至少气场上不能输。
不过,首先开口的是嬷嬷。
“昨天傍晚,飞白屋的大少爷让你去小门接他,有这回事吧。”
“……是,有的。”
小女本以为老板娘会亲自盘问,刚摆出了接招的架势,意料之外的攻击反而增加了小女的焦虑。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事先跟我汇报?”
“……忘了。”
“忘了?这可是跟客人之间的重要约定。”
“……是的。”
“你说忘了这个约定,那是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想起来的?”
“没错。”
“你不是跟红千鸟和友子说,因为担心月影才返回医院的吗?”
形势急转直下,比预计得要快很多。不过,小女马上发声辩驳:
“不是,折回医院的途中才想起来的。”
“是吗?”
嬷嬷像是看穿一切地附和一声。
“折回医院的途中,无意间看到了小门,猛地就想起了与飞白屋家少爷的约定。”
“是吗?”
“然后呢,就想着要不要给月影姐叫辆人力车,所以就靠近了人力车屋……”
昨晚织介先生教小女的理由,如今可算用上了。
“是啊。”
嬷嬷还在附和。自己听得出来嬷嬷没能相信,索性也就不再继续说话。
“你们是什么时候约好的?”
这次轮到老板娘发问。
“上次点名小女的时候。”
“要是那天约定的话,时间可够久了。”
嬷嬷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她对织介先生光顾的日子简直是了如指掌。
“飞白屋家的少爷并不常来。”
“是啊。但是,你们约定的那天可是医院的例检之日,这个总该知道吧。当日很有可能通不过医生的检查,你们还选了那一天吗?”
“忘……忘了。”
“哦,又忘了啊。”
“而且,时间是飞白屋家的少爷定的,并非小女。”
“是啊,是这样啊,竟然会忘记跟客人的约定,这可不像绯樱的作风,嬷嬷很是意外啊。”
“没能跟嬷嬷打招呼,是小女的错。说起来客人提前预定好下次来的日期,花魁不可以去外面接客的吗?”
也许能够混过这次审判也说不定呢。虽说勉强,起码到目前为止小女都是对答如流。
“当然,出迎是完全可以的,而且从来不接受客人预约的绯樱,竟然有所转变,嬷嬷也很开心。”
满脸笑意的嬷嬷话锋一转。
“可是那么重要的事,你却忘得一干二净,实在是不可思议。而且,又是约在医院例检的日子。怎么看都是很容易记住的日子,按理说不可能轻易忘记吧?”
“但……但是……”
再说忘了她们也不会信。刚进来时候的气焰,在嬷嬷有如滔天巨浪的攻势下,逐渐熄灭。
“飞白屋家的少爷,送你们回来的车夫,还有小门看守,我已经跟他们了解过了。”
嬷嬷像是要做出最后宣判一样说道:
“绯樱,你所说的一切,到底还是无法说服我们!”
嬷嬷刚才那句话接着引出了老板娘的话,内室突然安静下来。
小女不知不觉地低下头。也许这时该抬起头来对视她们,却怎么也做不到。心里焦急地寻找反驳的语句,可是始终想不到借口。这样下去,自己逃跑未遂的罪名就要落实。完了,一切全都完了,小女已然束手无策。
“绯樱!”
老板娘叫到小女的名字,只得再次抬起头来。
“你既然干出了这样的事,已经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了吧?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小……小女做了什么?”
到了这个关头,自己居然还能继续装傻。
“喔,你这孩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板娘流露出愤怒与吃惊的表情。
“这孩子跟通小町不一样,顽固得很。”
嬷嬷如此回应,接着说出了小女心底最害怕的话。
“果然,还是早点送走这个麻烦比较好。”
“哎,都培养成这样了,有点可惜。”
“这部分就让对方用钱来补偿吧?”
“说得也是。”
她们两个在说什么,小女的不安情绪愈加强烈。难道要让小女跳槽,但是不是有点突然?还是杀鸡儆猴,要将小女赶去其他地方。难道,要将小女扔到末无下楼町?
“绯樱,有人要为你赎身。”
小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忽地脑袋里乱作一团。
“赎身……是什么?”
“笨蛋啊!赎身不懂吗?”
在嬷嬷的怒斥下,终于想起还有“赎身”这个词汇,不过还是满头雾水。
“小女……吗?”
“对啊,就是你。”
“谁会为小女赎身?”
“你是笨蛋吗?这不明摆着是飞白屋家的少爷啊!”
被嬷嬷吼了一句,小女往后歪了一下。当然不是因为嬷嬷的声波冲击力,而是对那番话实在过于震撼。
“骗……骗人。”
“我跟你可不一样,骗你有什么好处?不过还没有正式提出申请,他早上回去的时候刚跟我说的。”
织介先生找嬷嬷说的是这事。
“只是谈了一下,金瓶梅楼也不一定会接受。”
嬷嬷瞪大眼睛,怒视小女。
“对付你这刁蛮的丫头够费劲了。我也跟老板娘商量过了,就等对方提出申请吧。”
“要是小女拒绝的话……”
随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嬷嬷两眼圆睁,唾沫横飞地大骂起来。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拒绝吗!你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要不是飞白屋家的少爷要你,你现在早就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敢拒绝,那你打算怎么收场?”
小女浑身颤抖,摇头乞怜,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
“你现在应该好好祈祷吧,希望那位少爷不要变卦。”
接着,嬷嬷又恨恨地说道:
“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收到正式申请,你就做好准备干一辈子,弥补你没干成的好事吧。”
“这几天给我老实点儿。”
最后以老板娘的警告,结束了这次大起大落的传唤。
回到房间,小女根本无心午睡,脑中不断地回想起织介先生。他竟然要为小女赎身,是真的吧。还是因为逃跑未遂的事,他想帮助小女,随便说说而已。
要是后者,反倒会害苦小女,即便现在能逃过一劫,也不过稍微将惩罚和罚款延期而已。如果赎身的事没有成功,小女受到的责罚可能会更加严厉。
若是前者……但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有愿意迎娶青楼女的客人?而且他又没有妻室,无须纳个小妾。当然,迎娶花魁当正妻的事也听过几次,但是,怎么可能降临在小女头上呢?
这苦闷的烦恼仿佛将小女扔进了活地狱。如果说花街是地狱,那现在就是处于炼狱之中。徘徊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痛苦挣扎,心情怎么可能平复下来?想到像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三天,小女就快要疯掉了。
然而就在这天下午,自己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有位自称是飞白屋隐退老爷代理的人,向金瓶梅楼正式提出赎身的申请。
“对方说想在月末过来迎娶绯樱。”
再次被叫到内室,满面春风的老板娘向小女如此告知。
“你啊,世上没有比你运气再好的人啦。”
嬷嬷也是满脸堆笑。
“才当了七个多月的花魁,就遇见了贵人为你赎身,你可太走运了。”
看到她们显露出与上午相反的贪婪姿态,就知道飞白屋出了巨资为小女赎身。自己那股别扭的劲头儿又上来了。
“知道了,那小女就考虑一下吧。”
老板娘和嬷嬷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你疯了吧,说什么傻话呢!”
“听好了,绯樱,这种机会可没有下次了。”
“你敢拒绝试试,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债务,还要还上多少年?”
“你以后只能更拼命地工作,接客到死。”
“飞白屋家的少爷家世清白,性格又好,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也能安心地送你过去。”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干了这行那么久,这么好的赎身条件,还是第一次碰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两人现在的样子,差点让小女笑出声了。
“想明白了。”
但是,小女还是摆出强硬的姿态。
“是吗?想明白了吗?”
“哦,太好了。”
“你们二位讲的小女听明白了。不过还是要认真地考虑一下。”
就在说出口的瞬间,她们的表情又阴沉下来。
“小女出去了。”
行了一礼,退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种试图抵抗的渺小复仇毫无用处,开心也仅仅持续到了房间。
老板娘和嬷嬷只是担心赎身的礼金和红包,她们不想错过这笔巨款。绯樱这个花魁只要能够换回钱就行,其他都不重要。可是,小女还要挂心以后的事。从小出生在乡下穷苦农家,然后又在花街生活了几年,现在嫁入做正经生意的大户人家,到底能不能适应呢?即便织介先生能够接受小女,他的亲戚和店里的人,也不一定会接纳小女。
就在各种烦恼涌上心头之时,小女已然在考虑赎身之后的事。虽然嘴硬说了一句“考虑一下”,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但是,为什么会接受赎身呢?
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花街。
因为可以成为商人少爷的妻子。
因为织介先生是个好人吗?
坦率地说,第一点和第三点各占一半吧。无论如何,就算有机会离开花街,若是对赎身之人没有好感,小女可能也会断然拒绝。即便嬷嬷骂小女不识好歹,小女依然还是会拒绝。
那小女喜欢织介先生吗?只能说是不讨厌。仅仅是这样就接受赎身,真的好吗?自己也很烦恼。其实,小女知道自己只是想利用他离开这里。不过,虽然有点为自己开脱之嫌,以后没准会喜欢上织介先生。
夕阳西下,青楼与往常一样开张迎客。即使已经有人提出赎身申请,但也不能停下工作。只要还是花魁就得赚钱,老板娘和嬷嬷打得什么主意,小女非常清楚,无非是能接一个算一个吧。
但是,至少从这一天起,客户阶层变化很大。“水獭”和“色鬼”没了,个性稳重的客人有所增加。不用说这是嬷嬷的安排,但小女不认为她是因为体谅自己。织介先生大概是给她赏钱了吧,让她多多关照小女。拜她所赐,工作略微轻松一点。不过,至关重要的织介先生却始终没有现身,小女不免担心起来。
赎身的事不会是做梦吧,在虚幻中结束了?
忍不住地往最坏的方向考虑,这是来花街以后养成的坏习惯。要是不做最坏的打算,就无法应对期望落空时的巨大心理反差,受到的伤只会更大。虽然悲哀,但也是自我保护的不二法门。
小女再次坠入了那个活地狱。
十一月×日
正式提出赎身的一周之后,终于盼来了织介先生。
“本来打算早点来的……抱歉。”
要劝满脸堆笑殷勤过度的嬷嬷出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她刚离开,织介先生就低头向小女致歉。
“少爷不必在意。”
其实,小女有很多想跟织介先生说的话,然而却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便没有再说出话。
“迎娶绯樱小姐之前,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处理,因此晚了几天才来。”
“您说的是……”
小女非常在意这一点,赶紧追问下去。
“要你祖母和叔叔同意才行吧。”
“叔叔那边是这样没错……”
他的回答非常爽快,有种安心的感觉。
“祖母那边……”
小女更在意他家祖母的态度。
“嗯,祖母那边没问题。”
织介先生游刃有余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
“从第一次说起绯樱小姐开始,祖母就很想见你。”
“怎么……可能……”
一时半会儿难以置信。仔细回想一下,织介先生好像是说过跟祖母提过小女的事。
“真的吗?”
“真的,说了很多绯樱小姐的事,祖母对你也是越来越感兴趣。我以前跟你说过妹妹嫁给了外县的同业者吧。”
“是的。”
虽然还不知道织介先生要说什么,但仍然点了点头。
“绯樱小姐跟我妹妹有点像。你年龄比她要小,不过差得不多。”
“跟您这个哥哥不像吗?”
若长得像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的织介先生,那必是美人无疑,长得像小女也没用啊。
“啊,不好意思,我说的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织介先生的回答令人意外。
“……您祖母说的吗?”
“我也很清楚啊。妹妹是那种会从婚约者家里离家出走,然后又被抓回来的人。她跟我不一样,行事风格刚毅果断。”
“喔……”
“决定婚事的是叔叔他们。因此,妹妹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是,她知道祖母也想早点见她嫁人的样子,反正早晚都要嫁出去,那就随了他们吧……”
“哎,不情愿的啊。”
小女震惊之余,织介先生开始挠头。
“我这个妹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我认为她就没有喜欢过男性,没想清楚就轻率地嫁出去了。”
小女突然担心起眼前的这位哥哥,不过他只是缺少异性体验。其他的几乎完全不同。
“她觉得祖母见证了自己出嫁,也还了叔叔他们的人情。对于夫家,也作为媳妇服侍了一年。所以觉得已经够了。”
“啊?”
估计织介先生的妹妹跟着喜欢的人私奔了,小女天马行空地放飞想象力。
“要是那样发展也是问题……不过可以理解。”
织介先生的苦笑之后,露出更加困惑的表情。
“祖母非常担心,生怕妹妹再做出同样的举动,下一次会不会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不过换个角度,她甚至觉得妹妹值得称赞。我的祖母有点奇特呢。”
“等,请等一下。”
织介先生的祖母,到底怎么看待绯樱这个花魁呢?小女很想知道答案。
也许是小女流露出了不安,织介先生忙不迭地说道:
“也许祖母是觉得你像妹妹,这句话没有恶意。大概是指女性特有的温柔体贴,遇到事情能够当机立断,祖母很欣赏你这一点。”
“这……”
小女正待否定,织介先生换回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
“其实这次赎身的事情,我第一个去商量的人正是祖母。”
“祖母怎么说呢?”
“祖母说如果我决心已定,而且已经做好终生守护你的觉悟,她会祝福我们的。”
小女一时无言以对,织介先生挠了挠头。
“不过,因为还要说服叔婶,所以花了一点时间……其实,我真的很想早点来见你。”
“他们同意了吗?
小女情不自禁地探出头来。
“嗯,最后祖母也对他们施加了一点压力,叔父他们也同意了。”
也许是见小女紧张的表情缓和下来,织介先生再次展露笑颜。但是,就在笑容映入眼瞳之际,小女再次感受到了不安。
“少爷您是什么时候想到要为小女赎身的?”
“这个嘛,大概第三次或是第四次来的时候。”
“为什么是小女?”
“因为……你是从小到大第一个能吸引我的女人。”
“可小女是花魁,是青楼里的人啊。”
“虽说若是在你成为花魁之前相遇就更好了。不过,也有可能会无缘相见。你在此间,而我来到此间,这才有了缘分。所以,我还要感谢你花魁的身份,我可没有任何偏见。”
“但、但是……”
“关键是祖母很中意你。哦,不。这样说有点奇怪。毕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但我是祖母带大的,还是要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见。”
“祖母她老人家一次也没有见过小女呀。”
“是,这是重点。”
织介先生展现出非常少见的兴奋。
“尽管如此,祖母仍然对绯樱小姐十分中意。我只不过是跟她说了我们两人的聊天内容,仅仅只是这样。也就是说,祖母听过你的事后便认可了你,可是相当的厉害呢。”
“她一定是看走眼……”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么说对他祖母不敬,小女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祖母若是看走眼,也是她的责任。祖母应该会接纳你的。”
说完这话,织介先生有点戏谑地笑了。
“祖母的事放在一边,重要的是我与绯樱小姐见了好几次,想要娶你为妻。这样不行吗?”
“不,不是,没有……”
“太好了,那么,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好的,拜托您了。”
注意到的时候,小女正低着头行礼,听他讲完了赎身的事宜。
后来,老板娘和那位飞白屋隐退老爷的代理人商量好了日期,定在本月下旬的黄道吉日,讨论从金瓶梅楼进行迎娶新娘的仪式和礼金。当然,小女的债务也圆满地谈妥了。
也写了信寄回老家,很快就收到了母亲的回信。信里说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尤其是奶奶,一直一边哭一边祭祖。不过,信里虽然没有写明,但父亲似乎已有转向织介先生借款的意图。这种死皮赖脸的索钱奴,小女绝对不会容忍,不过如今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小樱,要幸福啊。”
总算又能接客的月影姐,像是喜事发生在她身上一样的开心。原本她激动起来就会落泪,现在更是泪如雨下。小女想起了信中的奶奶,也忍不住跟着哭了。
“你的话,一定可以成为贤妻良母。”
牡丹姐送来了祝福。贤妻良母先放在一边。不过早晚会当母亲的,小女不由得羞红了脸。
其他姐妹也送给小女很多祝福的话,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诚心实意。有人嘴上说“恭喜”,眼神却冷冷的。或是背地里说小女“好日子长不了”,或是抱怨“凭什么只有绯樱……”总之,台上和台下都在议论纷纷。
但是,也许这就是命吧。就像嬷嬷说的小女只当了七个月的花魁,就遇到了赎身的人。已经干了很多年,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债务的姐妹,她们又怎么会发自内心送上祝福?换个角度,若是小女处在她们的立场,一定也会羡慕和嫉妒。
终于可以逃脱这个地狱。小女当时有点得意忘形。不仅通过赎身这个合法的手段离开,而且对象还是织介先生那样诚实温柔的客人。人家还是大店铺的少爷,貌似没有比这更好的赎身条件。自己果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结果放松了警惕。终于……
这天也是午饭过后,像平时一样正在午睡之际,突然,腹部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惊恐之下睁开眼睛,红姐那张愤怒扭曲的脸近在眼前。犹如鬼女般的表情,叉腿站立,双眼直视小女,恐怖至极……
糟糕!还没来得及反应,腹部又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小女立刻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
第三脚、第四脚,这次又踢中了腰部。
“飞白屋的少爷,原本是我的客人!然后,你把他偷走了,居然还让他给你赎身!”
红姐一边发怒,一边不停地踢小女的腰部。
“他本来是我的熟客,赎身也是给我赎身!都是因为你碍事,到头来只有你得到好处!”
就算没有小女,织介先生也不可能跟红姐亲密的。退一步来说,即使织介先生成了她的熟客,又有谁能保证最后他会为红姐赎身?正在琢磨如何反击,又转念一想还是不要火上浇油得好。所以,小女只得默默忍受。
“婊子还想成为飞白屋那种大店铺的少奶奶?痴人说梦!”
说完这句,红姐没那么暴戾了。
“嫁人容易。问题是嫁过去之后呢?”
红千鸟将声音调低,换成鄙夷的语气接着说道:
“十二三岁从村里面出来,在花街上当见习花魁,然后正式沦为青楼女,出卖身体赚取男人的钱。你这种货色进了大户人家的门——不,就算是去普通人家,你能干点什么?饭都不会做吧?打扫呢?针线活呢?”
红姐的话触碰到了小女的痛处。比刚才腹部和腰部受的疼痛更加强烈,直插心底。
“也许开始还行。拥有一位小娇妻,少爷也会沉醉于你的美色之中。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嫌弃原本是青楼出身的你,而且你什么都不会做。直到忍无可忍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