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两人似乎也知道那间屋室的灵异现象,而且她们也对某物抱有恐惧。但是,即便如此她们也没有封印那个房间的打算,而是让小女再度利用起来继续赚钱。比起灵异更看重生意,金钱远比恐惧更加有用,她们眼里只有金钱。
这么说吧,没有比人性泯灭更恐怖的事了。比起盘踞在花街上的贪婪和欲望,无论多么恐怖的怪谈都像晨曦的露水般消逝殆尽……
十月×日
小女期盼着她们不要再提换房间的事,至少在机会出现之前,结果顺利地等到了去医院例检的日子。
这一天,包括小女在内有六名花魁要前往医院。午饭后,大家被嬷嬷逐个叫去,仔细检查身体。让当班医生诊断前,首先要在店里接受鸨母的检查,这也是花街约定俗成的规矩。
如果身体部位有伤,就用脱脂棉蘸或熬煮的茶叶擦拭,遮掩过去。要是被当班医生发现有伤,可能会强制让花魁休养,最坏的情况还会被要求住院。
白带异常的花魁,则要由见习用手掌使劲压住下腹部,嬷嬷再一次又一次地挤出来。接下来,在和纸做成的细纸绳一头撒上明矾粉,然后放入体内。花魁会在检查前,悄悄地将细纸绳拿出后处理掉。经过这样的应急处理,在例检中基本上都不会被查出毛病。真的很不可思议。
不懂医术的嬷嬷居然能够瞒过医生?起初小女非常惊讶,甚至觉得嬷嬷什么都会。不过,后来小女发现只不过是当班医生玩忽职守罢了。即便是营生手段,但是每天都要接连不断地诊察花魁,也会心生厌烦。检查期间敷衍了事,疏漏也很正常。嬷嬷充分利用了这一点,更突显出她的老奸巨猾。
顺便说下,有的花魁还会吞下符水,据说对于治疗非常灵验。不舒服的时候才求神佛保佑,小女可做不出来。
接受嬷嬷的检查之后,小女随即返回房间,将藏在梳妆台下的私房钱取出放入袖兜。虽说客人给的打赏钱都要上交,但姐妹都会悄悄地存下一些。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没有比她们更明白这点的。当然,钱也是防身的必备品。
所有人检查完毕,便与小厮和女佣八人同行前往医院。有的青楼离医院很近,也会叫人力车,彰显花魁的虚荣。不过,金瓶梅楼的人都是步行。老板娘的吝啬好像会传染,以前红姐笑着打趣说道。
例检一行的花魁中,就有这位红姐,还有尚未康复的月影姐。随行的女佣不是雪江,而是友子,让小女松了一口气。关系亲近的雪江没来,莫非是一个吉兆。最让小女担心的是红姐,但只要不跟她一起回去就没问题。
在医院的候诊室内,还有其他楼的花魁。当班医生要是没在检查诊断书上盖上印章,花魁就不能在各自的店里营业。因此,这里的花魁们,表情都是一样的阴沉不安。
就算大家都是花魁,基本也不会有交流。花魁之间的见面,要么是每月一次的例行医检,要么就是休息日外出时的偶遇。但是,无论哪家青楼,都有好事的大嘴巴,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有什么风吹草动,流言就会满天飞。小町姐的事如此,月影姐的遭遇也是如此。小女跳楼未遂幸好还没被泄漏出去。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轮到小女,进入诊察室,躺在检查台上。如今依然还是害怕,就像自己死了以后躺进棺材的感觉。
除了花魁自己,任何人都只能待在候诊室,但是,嬷嬷是个例外。不仅是医生和护士,她对整个医院都很熟悉。所以,随便出入病房都不会被骂。从这点也能看出嬷嬷的手腕。金瓶梅楼的嬷嬷更是出类拔萃。
“拜托您了。”
听到嬷嬷的话,当班医生回过头来,开始对小女进行检查。
“喔唷,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医生用手指检查的同时,嘴里吐出令人作呕的话语。伴随羞耻和愤怒的情绪,小女的身体颤抖起来。
“啊,啊,是的,托您的福,已经红了。”
而且,嬷嬷还顺着医生的话往下说。
“多亏您的帮忙,她们才能安心工作。感激不尽。”
小女讨厌检查不只因为过程羞耻。虽然的确令人作呕,但更难以接受的是医生和护士根本就不把花魁当人。从他们的言行和眼神很容易就能读出来——花魁是做皮肉生意的下贱女人。他们根本毫不掩饰。
嬷嬷的小伎俩能够钻空子,可能不是因为医生偷懒,而是他们本就无心检查。这样的想法在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总之,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这地方要是能助小女逃出花街,可是再好不过了。以讨厌的医院为中心制定出逃计划也是小女的得意之处。
“没什么问题。”
检查一通之后,当班医生如此告知。
“年纪尚轻,经历的也还少。就这样吧。”
“好的,那我们就放心了。万分感激。”
嬷嬷和蔼地表达谢意后,敦促着小女离开诊察室,暂时返回候诊室跟大家一起。
“接下来轮到你了。”
嬷嬷看向在那等候的月影姐。
“红千鸟和绯樱已经检查好了,友子陪她们先回去吧。其他两人交给小厮送回去,剩下的由我来负责。”
嬷嬷一口气就决定好了后面的安排。
小女能够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想到要跟红姐一起回去,简直快哭出来了。但是又不能当场拒绝。只有老老实实地服从安排。
“那我们就回去了哦。”
也许是例检顺利,又或是能早点回去,红姐心情舒畅,向着留下来的花魁打过招呼,迅速地走出医院。小女也慌忙丢下一句“先走了”,便跟在红姐身后。
出了医院,红姐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听说飞白屋的织介先生,后来也找过你。”
日记里还没记录,不过小町姐跳楼之后,织介先生偶尔也会到金瓶梅楼点名小女。最初,他以慰问受到惊吓的小女为由。如今,用熟客形容他更好。
“……是的。”
小女嘴上回着,不免焦虑起来,这是要兴师问罪吗……要是聊起织介先生,可能会远离医院的。按照计划本打算走到看不到医院和小门的地方,告知同行的人要回医院取忘下的东西。但是,跟红姐聊起织介先生,还能不能找到打断脱身的机会呢?
小女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门的看守室里似乎没有人。即使看守在里面,也不会透过窗子监视外面。
小女期待起来。第一关算是过了。
就在这时,似乎感觉有人投来视线,吓得小女赶紧看向旁边,正好对上女佣友子的眼神。她眼神直直地盯着小女。
被发现了?只是想想,小女的心脏就“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绯樱,你在听吗?”
红姐突然转身盯着小女。
“你这个偷腥猫,竟然还敢不理我。”
红姐絮絮叨叨地讥讽起了小女。
“……对不起。”
小女虽然嘴上道歉,心里却充满了懊悔,果然跟红姐一起准没好事,计划是没戏了。看守室里好不容易没有人,小女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前面的红姐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女的坏话,后面又紧紧地跟着友子。难不成就这样回到金瓶梅楼?想到这里,小女实在是不甘心呢。
但是,快到雪月花楼的时候,小女打起精神心想不能轻易放弃这次机会。转过这家青楼的转角,医院和小门就不在视线范围之内。原计划就是在这个转角前,说出忘记东西的借口。距离预定地点已经越来越近。
“我……”
小女发声的同时停下脚步,已经做好了觉悟,再也不能回头了。
“医……我要回医院去。”
“什么?”
红姐略带惊讶地转过身来,满腹猜疑地看着小女。
“为什么?你回去干什么?”
红姐的猜疑让小女的胃有如针刺般的疼痛。
“忘了什么东西在那吗?”
不知何时友子站到了小女身前,那张脸差点贴到小女的鼻子。
被红姐和女佣友子两人注视着,小女越来越焦急。糟糕,忘记了什么东西还没想好呢。小女只得暗骂自己白痴。
“你到底要回去干嘛?”
红姐进一步逼问,小女蹦出了一句。
“月……我担心月影姐……”
“哼,是哦!”
听到红姐发出的蔑视嘲讽,小女稍微松了口气。
“所……所以,我想等到月影姐一起回去。”
“不想跟我一起走就直说吧。”
红姐的话就像是找茬儿。
“不是。我真的只是担心月影姐。”
小女轻施一礼,掉头就往回走。当时好怕友子说点什么,比如要跟小女一起回去。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只是对着小女微微一笑。小女惊讶之余也急忙对她还礼,然后就踏上了折回医院的道路。
还没走几步,便明白了友子微笑的含义。她大概是认为小女难以忍受红姐的嘲讽,抬出月影姐当借口来摆脱红姐。那个微笑八成是同情和理解的意思。
小女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心底的豪情也涌现出来。想象着逃跑计划成功的样子,小女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预感。
但是,如此亢奋的状态在接近医院和小门的时候,眨眼之间便消失殆尽。不可东张西望,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虽然不断地告诫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地窥视周围,走路的方式也变得僵硬不自然。
距离开门营业还有一点时间。因此,目前无论哪家楼都是万籁俱寂。不过有的小厮已经在做简单的清扫工作。每当跟他们对上视线的时候,小女都是慌张地急忙避开视线。
别看……向前走就好了……
虽然小女这么想,但还是担心被小厮看到。要是自己被他们怀疑上,可就要出事了。
此时,迎面过来三辆人力车,貌似载着正从医院返回店里的花魁。车夫和车上的花魁还没经过小女身边,就在远处打量着小女。
她一个人在晃荡什么?
看上去不是女佣。
见习吗?不是,是花魁吧。
注视着小女的六人,从她们十二只眼中仿佛传达出内心深处的声音,反而让小女无法挪开视线。
等着所有的人力车通过,时间竟是如此漫长。从那些好似盘问的眼神中逃脱之前,自己竟然没有叫出来,实在不可思议。
放下心来也只是瞬间,人力车经过在街道上扬起尘土,透过飞扬的灰尘,望见小门和看守室的那一刻,小女紧张得快要窒息。
小门左侧的看守室内,依然没有看守的影子。左手边的医院,右手边的人力车屋附近,两边都没有什么人,显得相当冷清。碰巧,从医院出来的花魁们,刚刚被车夫们载着离开,所以才形成了这样的景象。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女瞄准医院和看守室之间,迈开步子。无论是看守回来、有人离开医院,还是人力车屋突发变故,小女都能马上转向医院玄关前进。也许哪家青楼的小厮正在监视小女的背影。但是,没有办法确认,也根本束手无策,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小女扫视着医院的玄关、看守室和人力车屋,最后做出决断。
如果要返回医院,往前走一点左转。这样的话,被谁发现都不会出问题。这么走也合情合理,是很自然的行动。但是,如果往右手边走,沿着医院的西侧出去,前面就只剩下看守室和小门以及人力车屋,全是小女不会去的地方。所以,要是被发现了,基本上是不可能搪塞过去的。
关键时刻,要做出选择了,是逃跑,还是放弃?只有两个选项。无论小女选哪一项,今后的人生都会发生转变吧。放弃也是一样的。小女将会失去自我,变得不再是自己。是吉是凶?不管怎样,只有做了才会明白。
小女深深地吸了口气,脚朝着右边跨了出去,呼出了那口气。
这样就无法回头了……
稍稍加快脚步。明明加快步伐会显得过于引人注目,可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想跑起来的冲动。脑中幻想着只要步行,即便被看守发现,也可以说找他有事……越想就越是瞻前顾后。那种借口怎么会行得通?人家肯定要问找他什么事?根本答不上来嘛。
左手边医院的窗户里闪动着人影,进入小女的眼帘。如果有人向窗外看一眼,就会发现小女。他们一定可以判断出这个正在接近小门的可疑女人就是花魁。医院西侧的窗户没有考虑进去,真是失策。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祈祷,但愿没有人会注意到窗户外。
终于,好不容易接近南小门的看守室了。
看守好像还是没有回来。抵达这里,接下来要看人力车屋那边了。就算有送完花魁的人力车回来,小女怕是已经穿过小门。即使有人要叫人力车,也是来不及的。问题是从人力车屋里出来的人。要是碰上的话,就只能接受盘问,就像遇到看守那样。如此一来,小女还是说不出答案。万事休矣。
“请神保佑啊……”
瞬间,小女祈求的究竟是神还是佛?自己也说不清楚,结果很快就通过了人力车屋的玄关前,终于抵达了看守室。
眼前就是那扇小门。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门,隔开的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生存和生活方式完全不同的世界。
被隔断的另一边世界,已然是黄昏时刻。而这一边的世界,才是白夜降临的时候。互为镜像的两个世界,被小门隔开在了两端。
回到原来的世界!
脑中想起奶奶、父母、年幼的弟妹。但是,故乡的家是回不去的。追兵首先会找到那里。绫小姐的别墅呢?她会让小女藏身吧?她会跟小女一起商量以后的事吧?
正要穿过小门的柱子与柱子之间……
“喂!”
身后传来叫住小女的声音。小女的身体一震停下脚步,因为悚惧再也动弹不得。脑部急速充血,冷汗从背上悄然落下。
慢慢地,慢慢地,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守室的守卫从窗户探出头,紧紧地盯着小女。
“你要去哪?”
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想法。
“你这家伙……是花魁吧。”
若是不赶紧辩解的话,这个场面该如何收场,小女万分焦急,却完全想不到应对的语言。
小女就像棒子一样杵在原地,看守走了出来。
“哪家楼的?”
此刻小女脑中想到的是被关在暗小屋里受尽凌辱的场景……在内室被罚以巨大罚金的场景……在别馆的三层接客的场景……各种画面走马灯般切换。
“别以为我是小门的看守,就小看我……”
这位看守好像很享受现状。
“可没那么简单,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这些青楼女?”
折磨小女似乎让他乐在其中。
“把你押送回去,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晋升到中门呢。”
说着说着,他一个人笑了起来。
“到底是哪家楼的?叫什么?”
小女想要转身从小门逃走。
“快说。”
但是,马上就会被追上逮捕吧。
“快说!老实交代!”
万事休矣……失败了……就在认清现实的时候,小女几乎差点当场瘫倒。
“喂!”
看守走了过来,抓住小女的手腕。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想死……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即使在受忍棒屈辱的时候、卖初夜的时候、残酷工作的时候、被某物附身要跳楼的时候,哪怕一点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此时此刻,山穷水尽的绝境迫使自己从心底如此祈愿。
“好了,还不说是哪家的!”
看守继续恐吓小女,并且步步逼近。
金瓶梅楼的绯樱……
就在小女将这句话放到嘴边的瞬间。
“啊,抱歉,久等了!”
从背后传来声音。
“嗯?”
回过头去,站在面对小门的方向,脸上挂着羞涩微笑的人竟然是飞白屋的织介先生。
小女顿时惊呆了。
“让你来这里接我,没关系吗?哎,我还是不太习惯这边的习俗。”
织介先生挠着头,十分过意不去地说。
“大爷,请……请问您是?”
看守显然是不知所措的样子。织介先生不怎么像花街的常客,不过从穿着和言行判断,他的家境相当殷实,所以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看守瞬间就拟好了对策。
“哦,啊,忘了自我介绍。”
织介先生报上名姓和家业后继续说道:
“啊啊,您是要送花魁回去吧。这里果然不允许花魁单独接送客人啊。哎呀呀,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织介先生转过身去,悄悄地捣鼓一会儿。转过身来的同时,他若无其事地递给看守一个纸包。
“这是一点心意。不要介意。”
“多……多谢大爷……”
织介先生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又多了几分强势。看守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悄地接过纸包藏好。
“那,我们走吧。”
小女依然是不知所措,织介先生对着小女说完,再次转向看守。
“麻烦您,帮我们叫个车。”
“好嘞,现在就去。”
也许是摸到了纸包的厚度,看守快步奔向人力车屋。
坐上转眼就过来的人力车,织介先生习惯性地招呼车夫:
“走吧。”
讽刺的是,在看守的注视和目送下,小女回到了金瓶梅楼。逃跑计划失败也有预料,但没想到会被这种方式拯救。
回到楼前,面带惊讶表情出来迎接的是茶壶阿朝。但是,毕竟是身经百战,他的应变也是够快。
“这不是飞白屋的少爷嘛,欢迎,欢迎,今天来得可够早的。”
“是的。还请了绯樱小姐来接我。”
“啊,那可太好了。”
他对织介先生满面春风,而向小女只是一撇,眼神十分锐利。
“快请进,请进。”
现在的场合不方便审问小女,阿朝表现出待人亲切的一面,领着织介先生进楼。
嬷嬷还没有从医院回来。月影姐却回来了,幸好红姐和友子没有注意到小女没跟她一起回来。但是,如果嬷嬷在场,可能就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真的是千钧一发。
进入别馆小女的房间前,织介先生都没再说一句话。不,即使处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他也没有提及刚才的事。
“您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小女很钦佩地说……小女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是情急之下解围而已。”
没有丝毫得意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着。
“可是少爷您当时好像很了解小女的处境?”
“哦?是吗?”
“您在看守面前从没叫过小女的名字绯樱,即便坐上人力车,也没有说出金瓶梅楼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据吧。”
“这个嘛,那个很凶的大哥,不停地追问你的住处名字。不过,绯樱小姐似乎并不想说。所以……我也就注意没有提起。”
“咱跟看守之间的事,您都看在眼里了吗?”
不经意间漏出了乡音,通常在客人面前,小女都只会讲普通话。
“起初没有认出是绯樱小姐。当时事态虽然相当紧急,但本想等到对话结束。可是,发现是绯樱小姐之后,情况也愈加危急,就考虑着如何介入。”
看来事情并不像织介先生所说是情急之下解围而已。
“打搅了。”
嬷嬷终于还是出现了。
“飞白屋的少爷,非常欢迎您的光顾,话说回来,我没能亲自迎接,非常抱歉。”
纸门大开,嬷嬷跪坐在走廊里,向着织介先生深鞠一躬,忽地向小女使了一个眼色,如同之前的茶壶一样锐利。
“当然,今晚也请您尽情地享受。”
不过,营业式的笑容很快回到她的脸上,她动作敏捷地接过织介先生从怀里掏出的钱,如往常一样会算计。结果,硬是让织介先生出了住宿钱,外送饭馆的酒饭钱,打赏嬷嬷和见习的钱等各种资费。
“请慢慢享受。”
小女坐等嬷嬷离开房间低头道谢。
“多亏了您。”
小女双手各伸出三根手指与头顶平行,抵在榻榻米上。如此郑重的跪谢,让织介先生很难为情。
“好啦,虽然还是黄昏,但要是不留宿的话,感觉心静不下来。”
“不是这事。”
“啊?”
“感谢您刚才在小门救了小女。”
“啊,哦……”
织介先生轻轻地点点头。
“能帮到你就好。”
一本正经地回答,反而让小女想笑。但是,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小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
“少爷,您不问吗?”
“呃……”
“为什么?”
“说实话呢,多少还是有点兴趣。”
果然,这很有织介先生的风格,小女又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请少爷您问小女吧。”
“可以吗?”
“您可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对恩人有所隐瞒。”
“也没那么夸张吧……而且,我也不想硬逼绯樱小姐……”
“请勿多虑。”
“那么——”
织介先生有点装腔作势地说道:
“绯樱小姐是怎么一个人到那里去的?”
这问题让小女慌了手脚。通常都是问逃跑的理由吧。但是,织介先生感兴趣的是逃跑计划。
期望落空有点生气,心情难以形容,既然是自己让对方问的,就得照实回答。于是,小女就将怎么利用医院的例检,打算从小门逃走的经过说了一遍,织介先生不由得深感佩服。
“太了不起了。”
“……谢谢。”
总之,礼多人不怪嘛。
“就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
“是的,要是那个看守没有回来……”
小女心里还在悔恨不已的时候,织介先生说出的话让小女吃惊不已。
“那个人,可能从开始就没离开看守室。”
“啊?但是,没有看见他啊。”
“看守室里是什么样不得而知,那人也许是坐着的,不过坐着看不到外面。我猜那人是不是用了镜子监视外界。”
“可恶!”
小女不由得骂了一句。
“这样就可以伪装成无人看守,引诱想要从那脱身的花魁。”
“是这样吗?”
内心仍有疑惑,不过,仔细想想以那个看守的性格,十有八九做得出来。
“太卑鄙了……”
听了小女的嘟哝,织介先生表示赞同。
“按照绯樱小姐的计划,其实有个借口或许可以。”
小女再一次吃惊。
“什么借口?”
“帮月影姐叫人力车,怎么样?”
为什么小女就没想到呢,不禁感叹自己的愚蠢。
“当然,如果太接近小门,这个借口也是行不通的。但是可以这么做,先去张望一下看守室,如果看守不在就逃。如果看守在里面,就用刚才说的借口。实际上,人力车屋也不是一直都有人,没找到车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去找看守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那个瞬间,小女心想要不要跟织介先生讨论一下新的计划。如果是这个人,也许可以帮小女制定出更完备的方案?如果拜托他帮忙,织介先生肯定会帮小女的。
但是,小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脑中浮现出龙宫楼小百合的旧事。不过,织介先生是不是有点像对小百合见死不救的上门女婿勇治郎。虽然这两人完全不同。只是觉得有点不太吉利。而且,把织介先生卷进去也不好吧。逃跑,还是得该靠自己的力量实现。
那天晚上,小女像往常一样,邀请织介先生上床。他作为客人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他还搭救了小女,这也是一种答谢的方式。所以,也许是与平日表达出的情绪不太一样。织介先生差一点就抱小女了。结果,他还是没有触碰小女,就这样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