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才刚刚成立,绑匪也没与被害人家属进一步接触。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连稍有价值的线索都未曾获取,更遑论指证嫌疑人的证据。方才陆洪涛所列出的嫌犯只是通过犯罪心理画像在案件前期进行的推测,同样没有证据。而他撂出的话却指明要陈沐洋拿出证据,实在强人所难,话语中更带着对他今天在学校一无所获的讥诮。陆洪涛对校外人员排查得一丝不茍,对校内人员的合理怀疑却讳莫如深。这样的举动不免让他联想起了顾校长那副嘴脸,也不知他和秦局长之间是否真有什么猫腻。
“没有任何证据。”陈沐洋回答得干脆利落,却不示弱,“可既然是绑架案,那么被害人在案发后自然处于被胁迫状态。所以张凯与梁钰晨通话时,后者表述的真实性自然要打一个问号。何况迄今也未寻获梁钰晨于市区玩耍对象的线索,几名平日要好的玩伴表示对此并不知情。目前被害人手机已关机,技术组无法获取通话当时的具体定位,但针对以上假设,我再次核实了该条线索。据张凯回忆,梁钰晨与他对话简单生硬,周遭环境较安静,同时信号断断续续,由此可以推断:一、梁钰晨当时很可能处于非正常状态;二、梁钰晨当时地点位于信号较弱的偏僻地区;三、通话地点位于室内。通过这三点进行还原,梁钰晨的说法就存在很大疑点,当时他已处于被胁迫状态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个人倾向绑架发生时间为下午四时三十分至晚上六时三十分这一区间。至于嫌疑人方面:梁果目前在我市国有银行任客户经理一职,根据银行工作性质,与企业老板或政府官员往来较多,说白了就是‘嫌贫爱富’。与梁果来往密切的人中大多非富即贵,为二十五万元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陆洪涛的结论几乎被完全推翻,不禁恼怒异常,眼睛鼓得像铜铃一般。会议室中的氛围也剑拔弩张,大家都捏了一把汗,除了陈沐洋。
“绑架案中,绑架对象的物色上无外乎两个可能。”陈沐洋拿起笔记本继续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他趁大家记录会议精神时分析归纳的。
“第一种可能是被害人的家庭经济基础较好,这样易于取得赎金,并且家属报警的概率较低。关于这一点我的看法是:梁钰晨目前还只是学生,暂无经济收入,父母也只是普通工薪阶层。虽然梁果从事金融行业,但实则为部队转业后的一名临时工,收入一般,而妻子孙澜只是一名超市收银员。据我所知,两人名下并没有多余房产,连现有的住宅都是前几年购入的二手房,每月还得还按揭,生活条件捉襟见肘。绑匪与其绑架梁钰晨,倒不如寻觅那些经商办厂的金主,哪个不是月入百万?勒索那些老板赎金更为可观,他们报警的概率也更小。因此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即绑匪本次作案对象的选择,是基于对梁钰晨行踪十分熟悉,便于实施绑架控制。而对于住宿制在校生,最熟悉他的无外乎——”
“行啦!”陆洪涛大声喝止,他面带愠色,太阳穴上鼓起的青筋曲张虬结,犹如几条蠕动的蚯蚓,“现在绑匪还没有动静,任何推测都是合理的,但也都是主观片面的!我知道陈警官毕竟耽误了整个下午在学校寻找线索,肯定想有所作为。但我们警方办案从来都要讲究证据,不能无端猜测。何况每次案件侦破都得集合众人的智慧,需要每个人各司其职。在场物证组的同事、技术组的专家都还没有发表意见,调你来分局两年进步倒快,连他们的差事都一块儿干啦!”
陆洪涛严厉的口气中夹带着尴尬,见陈沐洋仍旧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将目光扫向会议室的另外一边,对着那边的“听众”继续说道:
“眼下梁钰晨的安危显然是头等大事,不过现阶段只能先做小范围排查,学校人多口杂,一旦暴露警方行动,会对人质万分不利。况且该校地处我市西部,是城西分局管辖片区,前期我局介入过多不符合公安系统的属地分工。目前的重点,是要紧盯每一通打给家属的电话,待局面明朗后再进行部署。小王、小肖,你们收拾一下换成便装,赶紧去梁果家,替换下现在那边驻点的同事。其他所有人保持手机畅通,时刻待命,散会!”
所有警员面色凝重,匆匆起身离去。陈沐洋根本没有注意到正狠狠瞪着自己的陆洪涛,还沉浸于刚才的推理之中。说话就事论事,对领导口无遮拦向来是他的习惯。
周围的同事已纷纷散去,他仍旧紧盯着技术组提供的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梁钰晨当天手机通话的详细记录。假设自己推测正确,绑架发生于下午四点三十分至六点三十分之间,那么下午四点三十二分,那名与梁钰晨通过话的老师,其证词或许颇为关键。
那名老师他今天见过,熟悉而陌生,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拖着有些疲乏的身体,陈沐洋的思路直到家门口才被打断。
糟糕!
他朝脑门儿上猛拍一下。今天上班前本和妻子肖依婷约好晚上回家一起吃饭,在开会前因整理汇报材料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没来得及打电话告知。
抬腕一看时间:过了十一点……大事不妙啊!
绷着神经打开了门,蹑手蹑脚的陈沐洋感觉自己哆嗦了一下。此时天不怕地不怕这等形容词显然已不适合他。
肖依婷是陈沐洋大学时的校花。她有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和一副高挑的身材,是男生疯狂追求的对象。陈沐洋在校时开朗大方,风趣幽默,也算半个风云人物。凭借自己颇为浪漫的“手段”,成功俘获了女神芳心。小王子找到了公主也成为当年校园十大新闻之一。
毕业后两人没工作几年,就在双方父母催促下结了婚。但他们并未被柴米油盐拖累,而是保持初恋时的心态,在婚后也始终维持着校园时的激情与浪漫。陈沐洋讨厌应酬,也很少结交狐朋狗友。没有任务时就早早回家与娇妻过二人世界。他还不时偷偷制造一些惊喜和小浪漫,把肖依婷宠得不得了。肖依婷也很贤惠,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次在丈夫下班后都有一顿烛光晚餐等着他。甜蜜美满的婚姻生活自然羡煞旁人,他们被朋友们称为模范夫妻。
不过最近因陈沐洋工作任务陡增,下班越来越晚,动辄无法回家吃饭,让肖依婷也开始了牢骚抱怨。这是陈沐洋最怕的事情,没有之一。从来就没怵过单位领导的他,面对家中这位“大领导”,向来唯唯诺诺。今天本来妻子说弄好了饭菜等他回来吃,称有计划要商量……
“hello——”阴阳怪气的语调打破了屋内的平静,“你的男主人已经回来了,还不赶紧前来接驾!”
“……”
“您的快递已送到,备注一栏写着‘帅哥’,麻烦签字查收!”
“……”
“如果没有签收,我们就退货咯!外面抢着订货的可多啦!”
房间中依旧漆黑一片,毫无生气,按照她平时的脾气,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撒娇生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他寻找着房间仅有的微弱亮光。见主卧室的门缝透着光,于是赶紧换好鞋子,悄声踱步而去。
陈沐洋小心翼翼压下门把,门后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睛。妻子一身睡袍裹得严严实实,和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她不茍言笑,连眼睛都没有往这边瞟。
完啦!完啦!看来今天媳妇儿已经气得不行,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不被嘀咕到凌晨怕是睡不了觉……
“生气对人皮肤最不好了。”陈沐洋咽着口水,晓之以理,“尤其是像我媳妇儿这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生气简直就是毁容啊!”
“……”
“当然啦!”陈沐洋话锋一转,动之以情,“我对咱家媳妇儿那绝对是真爱,不仅因为她长得漂亮身材好。就算哪天老了,身材走样了,我也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无可救药,神啊!救救我!”
“……”
见肖依婷仍然无动于衷,陈沐洋暗叫不好,尴尬地放下了为渲染气氛高高举起的双臂。
看来得使出撒手锏了!他使劲跺了一下脚,似乎要转变“谈判”策略。
“媳妇儿我错了!今天单位临时开会,我又和我们领导争了起来,忘打电话通知你了。”画风一转,陈沐洋开始老实忏悔,沿用起了单位里的那一套,“本次事件,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本人现怀着十二万分的愧疚做出检讨,以向组织深表对这种恶劣行径深恶痛绝、痛改前非的决心。本人一定汲取教训,痛定思痛,下不为例!”
一阵插科打诨后,陈沐洋“诚心诚意”埋着头,故意没看肖依婷,等待着她训话。
“本来……”角落的肖依婷清了清嗓子,缓缓将屋内的空气戳破,“依我的脾气,十二点前你休想进这个门。念在近期情况特殊……”
近期情况特殊?什么情况?怎么特殊?对了,今天不是要商量什么计划吗?大脑正飞速运转时,一阵阴风突然袭来,陈沐洋两眼顿时一黑。他急忙扬手,才察觉那件东西触感柔软,原来是妻子的睡袍,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芳香。
陈沐洋嚯地抬头,顿时呆了。肖依婷一身蕾丝内衣近乎全裸,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只见她上身着黑色薄纱吊带,峰涌挺拔的乳房若隐若现,下身的黑丝长袜透着白皙的腿部,显得修长而诱人。他还来不及反应,全身血液已开始急速循环,膨胀收缩,最终汇聚在了某处……他起了生理反应。
“记得上个月失败的计划吗?”肖依婷媚眼流波,嘴唇上翘更显几分妩媚,“这几天,我在排卵期……”
肖依婷还未说完,嘴唇就被扑上去的陈沐洋用嘴堵住。两人舌头立刻交织缠绕,双手在对方身上试探游走,含混着发出阵阵呻吟。
陈沐洋欲火焚身,迫不及待地将她抱到床上,略显粗鲁的动作让陷进床垫的肖依婷忍不住娇嗔了一下。她眼神迷离,温柔地看向眼前这个放肆的男人。
脱掉上衣的陈沐洋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倒三角的中心正带着节奏上下起伏。他俯下身,嘴唇在面前的胴体上不断肆虐,轻嗅着女人肌体深处传来的芳香。
他凑近妻子耳朵,唇间轻吹气息。
“我想要个女儿!”


第三章
因为爱美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本班的学生杀害的。
——凑佳苗《告白》
“是个女儿啊!”
产房门外,方雾捧着一本《人权宣言》,等待着石小婉的好消息。可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焦急的心情让他连序言都没看完,总在前几页来回翻动。突然听到医生召唤,他赶紧甩下手中的书本,三步并作两步地凑到了门口。
“恭喜方老师!母女平安!”
出来传话的护士带着笑颜,宣布着喜讯。
“谢谢,谢谢!大人呢?”方雾不停搓动着双手,他好久没有像这般激动了,“什么时候能见到她?精神状态怎么样?”
“马上,正在做护理。很快就能看到她了,请稍等一下。”护士言毕,转身往产房走去。
直到大门再次关上,方雾才将视线移开,脸上仍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他搓动双手贴在脸上,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一转身,却瞧见被自己撂在一旁的书。他赶忙拾起,用手擦了擦,正打算再次翻阅,又不禁停下来摇头苦笑,于是小心将书放进斜挎包中。确保书本四角平整,然后才放心地拉上拉链。
这时,产房大门再次打开,妻子被推了出来。
方雾赶紧迎上去,看着小婉,百感交集。他本想问:疼吗?是不是很辛苦?感觉怎么样?却终究没讲一句话,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抿着嘴不停微笑。面无血色的妻子也上扬嘴角,虚弱地回应着他。
“好看,好看……真像你!”
回到病房后,方雾一边抓着妻子的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怀中的女儿,视线一刻都离不开那里。
眼前小小的生命,四肢蜷缩,依偎在母亲怀中,眼皮却不断翕动着想要张开,仿佛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
“都说女儿像爸爸才有福气呢!”石小婉气色恢复了些,目光柔和,“我觉得她嘴巴挺像你的。”
方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煞有其事地抚摸着嘴唇,又看了看女儿,乐不可支,一直没合拢嘴。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恋人,有了她你还会心疼我吗?”
“啊?这叫什么话?都喜欢!我都心疼!”
“对了,”石小婉眨了眨眼睛,“出院前得登记姓名呢!得给她取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名字啊……”方雾总算合拢了嘴,神情严肃起来,若有所思,过了许久,又摆摆手,“还是你来吧!”
“我吗?你也得一起想想!”
同病房的新手爸妈们闻声都凑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建议。但两人觉得总差点儿意思,于是连连微笑:“不错不错,备选之一。”
“叫方愿怎么样?”忽然,石小婉转头看向方雾,一脸期待。
“方愿?”
“对!愿望的‘愿’。”石小婉仿佛憧憬着什么,望向窗外,“希望她所有愿望都能实现。她能平安健康,幸福成长不也正是我们的心愿吗?”
方雾再次握住了妻子的手,也陷入遐思。
窗外,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正牵着父母的手,一蹦一跳。一家三口从他俩眼前徐徐经过。
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良久,石小婉转过脸问道:“要来抱抱她吗?”
“啊?!”方雾感觉幸福来得有点儿突然,一时手足无措,竟激动得浑身哆嗦,“我……我,我不敢,我怕!”言毕起身来回踱了半天。他咽着口水,将藏住的双手蹭到身前,跃跃欲试,又再次放下。
“我不敢……真的不敢!我,我怕弄伤她……”
“傻瓜!”
缓缓睁开双眼,天花板上隐约浮现的霉点又呈现在眼前。方雾伸手拂过脸颊,轻轻揩去眼角泪水,顺手抓过了闹钟。
凌晨一点半,看来又要失眠了……
他将双手向后反撑,缓慢支起身子坐起。双眼适应黑暗后,目光投向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相片。
那是一张被相框装裱起来的照片。虽说是装裱,相框款式却有些过时,是那种简单的木纹材质,带着一点岁月的陈旧气息,左上角还被磕碰出了一道裂纹。相片里,隐约可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轮廓,她的表情隐没在周遭的漆黑之中。
方雾凝眸注视着相片,目光温润柔和,好像在试图与里面的人交流。
须臾,他摇了摇头,挪动四肢,移身下床。
他顺手将一件茶色外衣披到身上,走到客厅窗前,向外远眺。
此时的城市停止了喧嚣,正沉浸于片刻的假寐中,万籁俱寂。偶有几扇窗户透出淡淡微光,如颗颗辰斗,点缀在星汉灿烂的苍穹之中。远方山脉迤逦起伏,与更远处的深邃虚空融成一片。
方雾伏在窗边,凝视着这样的夜晚,默默发呆。他望着远处街道偶尔驶过的车辆,猜想着每扇窗户里面人们的生活。
一阵晚风裹着凉意悄悄袭来,冷不防的一个哆嗦让他收起思绪,合拢上衣前襟,思考起某个问题。
一道看似无解的法学题。
翌日一早,卧室的陈沐洋就被一阵从厨房传来的“乒乓”声吵醒,那是熟练使用金属锅铲时发出的碰撞声。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坐起。床头一侧的窗帘裹挟着新鲜空气,不断挥舞,他闭眼挑眉,神情舒缓,仿佛还在回味昨夜那些销魂的画面。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一个七寸相框。相片中肖依婷双手合于嘴边做呼喊状,被身材结实的陈沐洋高高扛起。两人头顶碧空如洗,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是上次在普吉岛旅游时拍摄的照片,有三年多了吧……
想到这里,陈沐洋不禁摇头苦笑。似乎由于工作原因,好几年都没有安排过像样的旅行了。
“我们的正义战士快来吃早餐啦!”厨房里传来了肖依婷悦耳的声音。
“当当当当!”一个箭步,陈沐洋从盥洗室冲到餐厅,摆出了超人起飞的造型,嘴角还残留着漱口后的牙膏沫,“你们的正义战士来了!”
肖依婷抿嘴甜甜一笑,将西冷牛排从烤箱中端出,摆到了餐桌上。铁板十二点方向的荷包蛋早已呈现诱人的金黄色,而两旁的刀叉也摆放得颇为考究。此时,刚浇上的黑胡椒酱瞬间被高温熔化,在牛排上活蹦乱跳,将诱人的美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今天早餐看起来真美味呢!”陈沐洋两眼放光,搓着手坐到餐桌前的矮凳上,“加上面前这位秀色可餐的佳丽,又是一天好心情!”
“别贫嘴啦!你整天工作辛苦,总是没个饭点儿,早餐得吃营养一些。”肖依婷言毕,满脸期待,“尝尝味道怎么样?”
“简直就是艺术品,怕一开动就破坏了它啊!”
“少来!快点儿!”肖依婷鼓嘴瞪了陈沐洋一眼,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等下,我先拍个照!”陈沐洋连忙拿起一旁的手机,起身半蹲,动作如同一名专业摄影师。
“好啦!那我开动咯!”再次坐下的陈沐洋狂吞口水,将牛排边缘处的肉筋连接处小心切下,蘸了蘸黑胡椒酱,送入嘴中。
“嗯——”
“怎么样?”肖依婷将脸凑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紧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泛着光泽。
“嗯!”陈沐洋再次提高了音调,“色香味俱全!”
话语间,他将手中的刀叉向两旁优雅划开,模仿着某知名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的招牌动作。“完美!”
“讨厌!哪有这么夸张!”肖依婷用双手捧起脸颊,那里隐隐现出了绯红色。
“肉质肥而不腻,入口鲜滑有嚼劲,七分熟的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处……”陈沐洋继续将一块切下的肉送入口中,边嚼边点头。忽然,他目光上扬,双唇收拢,一副煞有其事的神情,“你真应该考虑把电台的工作辞去,开家连锁西餐厅,好好展现你主厨女王的天赋!”
“行啦,打住!再吹就过了!”肖依婷总算识破了陈沐洋的套路,旋即话锋一转,“最近你都在忙什么呢?老是半夜才回来!”
“有案子发生了呗!”
“啥案子?杀人啦?”
“不是……”
工作上的事情,特别是刑事案件,陈沐洋对家里向来三缄其口。他犹豫了一下,简单地说:“是绑架案。”
“切……一天神神秘秘的!”肖依婷噘起了嘴,腮帮鼓得老圆,“谁知道你一天在外面鬼混些什么!”
陈沐洋知道肖依婷并非故意刁难,只是对近日他的晚归有些埋怨。
“还记得方雾老师吗?”不知为何,陈沐洋脱口而出。
“以前我们学校的那个法学教授?”肖依婷一脸不解。
“对,对,就是他!”
“他被绑架啦?!”肖依婷满脸吃惊。
“不是不是,哪儿跟哪儿啊!”陈沐洋使劲摆手。
“那你问他干吗?”
“以前在学校时你对他了解吗?”
“他又没教过我们班,都只是听说。”
“哦?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些啊……什么从来不参加社团活动,从来不笑,一心扑在教学上的学术狂之类。我记得他教过你们班吧?你更清楚啊!问我干什么?”
肖依婷瞥了他一眼,感觉莫名其妙,但又见眼前的陈沐洋此时若有所思,随口问:“这一次犯人很狡诈吗?”
“我感觉恰恰相反……”
“啊!什么意思?”
“嗯,没什么!”陈沐洋决定打住。沉吟片刻后又想到什么,索性将话题换了一个方向。
“如果你要与方雾这类人接触……如何深入对他进行了解,有些什么突破口?”
“习惯呗!”作为电视台一档法制访谈节目的主持人,肖依婷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习惯?”
“对啊!我对节目嘉宾进行访谈,很多时候都是从他们的习惯着手。通过一些细节就能轻松找到共同话题,甚至挖掘这些人的性格特点。”
“性格特点?”
“拿你来说,我会问:刑侦工作是否每天都回家很晚。你肯定说常常很晚回家。那我就能引出两个话题方向:一个是你工作十分辛苦,还有家人是否产生过抱怨。”肖依婷边说边加重语气,似乎另有所指,“当你称最近清闲时,我就会问任务是否已圆满完成,下班后又有什么消遣。选择陪家人还是和朋友们聚会之类……话题就会随着聊天一点点自然展开。”
“原来如此!”
“喂!今天又要加班嘛!”肖依婷一脸不快地问道。
陈沐洋煞有其事地抬腕看了看时间,忽然猛拍餐桌。“哇!不早了,我得赶紧去分局。你也赶快收拾下,到单位别太晚,先走了!老婆我爱你!”言毕,他连忙嘟起嘴巴朝妻子凑过来,肖依婷也适时闭上了眼睛。
浪漫吻别,是两人每天分别前的必修课。
“喂,你听到我说的没有?今天早点下班……”重新睁开双眼的肖依婷语气已然柔和不少。
“好好好!”陈沐洋顺手披上一件薄夹克,敷衍着迅速溜到门边,“今天一定早点回来。忘不了,有计划嘛,拜拜!”
“嗯!拜拜!”肖依婷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
陈沐洋趿拉着皮鞋,将门赶紧带上。他扬起下巴整理衣领,想着肖依婷那些话。
习惯啊……
梁果和孙澜两人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那通电话于昨夜凌晨打来,经变声器处理后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心中发毛。接听的人还未反应过来,电话即被挂断,再次拨打时已提示关机。
这是恶作剧吗?假如不是,要报警吗?
四月的午夜依旧春寒料峭,孙澜打着冷战,用外套裹紧全身,瘫倒在沙发上。她目光游移不定,无助地飘向坐在电话前的丈夫。梁果愁眉不展,将手指轻轻抵在微颤的嘴唇上,端详着桌上绑匪寄来的儿子的私人物品。他权衡再三,还是拨打了报警电话。
出警后,警方向学校保卫处核实,得知梁钰晨当晚并未返回宿舍,随即立案展开侦查。离绑匪打来那通电话已超过三十个小时,孙澜感觉头晕脑涨。虽然她刚开始被吓得不轻,但总有个声音在脑中不断安抚她:或许是场恶作剧吧……绑架这种事情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希望是儿子在搞什么恶作剧,故意让他俩这般担心,并做好了向警察同志解释道歉的准备。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会承担相应责任的!
孙澜不断打着腹稿,假如真是一场恶作剧,她会“开心”地承担一切责任。
可昨天一早,随着便衣刑警登门及一系列工作的展开,她的心情更加沉重。调查取证、关系排查、笔录签字……孙澜浑浑噩噩,已记不清被警方问了多少次:是否跟谁有过节、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她面无血色,不住摇头。看着挤满客厅茶几的侦察设备和满地纵横交错的计算机线,她感到绝望。
这不是恶作剧,而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梁果果断报警后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作为当下家中唯一的男人,他知道这时一定要镇定、沉着,打起精神。两人昨天在电话前守了一天,愣是没有半点儿动静。偶尔呼入的电话让他们神经顷刻绷紧,一看却是单位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