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于礼貌。”帕特里克一本正经地说,“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采取其他做法就会……惹恼她。我只能这么做。当时天色已晚,夜风温柔,还有……总而言之,那个亲吻根本不算数。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弗朗西斯。”
“噢,对,弗朗西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很讨人喜欢——除了当他谈论你的时候……”
“什么意思?”
“谈论你——或者说夸赞你——说夸赞都不够——他不停地向我询问那个最迷人的女人的细节。亲爱的,我可是没少为你美言:良好的家庭环境,良好的教育,性格亲切,行为端庄……我打赌,听了我的话,他对你的感情放大了好几倍。”
保拉好像完全没听见,她用闷闷不乐的语调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决断……”
“怎么决定?我猜他在信里询问你对于求婚的决定,是吗?”
“是的……”
“哎呀,这可太好了!我相信如果嫁给他,你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犹豫不决:他不是坏孩子,他爱你,他的家境也不错,他……”帕特里克把一只胳膊搭在保拉的肩膀上,又轻声地说,“听我说,我不想影响你的判断,但是我必须给你一个建议:嫁给他吧。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完全可以确定他是适合你的男人。你听我的没错。我不用想就知道……”
保拉失神地望着大海。“你完全没明白。我必须离开这里,去伦敦,那里可不是一拐弯就能到的地方……”
“可是嫁给一个人,就是要和他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其他人!你的朋友、家人和其他人同你的爱人相比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也许吧……但是问题不在那里。”
“那么,问题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
帕特里克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宽厚的笑容。“我说保拉,每个女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你的反应也很正常,如果你不担心那才有问题!你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站在新生活的门槛前,未知的世界让你犹豫不决。你有好几个方向可以选择,可是你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不过不能就这么等着,你同意吧?你必须在某一个时刻,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当然最好选一条好的道路……”
保拉不安地看了一眼帕特里克,然后她又嘟囔说:“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他……”
帕特里克双臂交叉,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站了起来,捡起一个贝壳,扔向海滩的方向,然后又回到保拉的身边。
“听我说,”他严肃地说,“爱情——真正的爱情——坠入爱河……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当然,有一些例外,或者说是物理上的相互吸引,但是这种情况往往没有后续……”他又抬起头,然后盯着保拉的眼睛说道,“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已经经历了四十四个春天,也就是说我们有四十四年的经验,对吗?那么,告诉我,你是否经历过真的激情?”
保拉摇头。
帕特里克几乎邪恶地说:“我也没有经历过。”
帕特里克对于自己的劝说感到满意。
“关于莎拉。”保拉嘟囔着,“似乎她也要嫁人了。”
“大喜事。那么谁是那个幸运儿?”
“一个叫作哈里斯·索恩的人,他很有钱,但是比莎拉年长。弗朗西斯在信里没有说太多。”
“也就是说马上将会举行庆祝活动……”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接受……”
“是的,保拉。”帕特里克很坚定地回答,“嫁给弗朗西斯,我保证你会幸福。”
二
婚期定在九月底。保拉应该在婚礼前三天去伦敦和未婚夫会面。帕特里克和保拉决定在出发前一天晚上搞一次告别活动。
他们在纽奎附近的一家不错的餐厅里用了晚餐,有香槟助兴,他们的兴致高昂,有点儿忘乎所以。即便是周围人向他们投来的责怪的目光也无法影响他们越来越欢闹的气氛。
虽然已经是初秋,夜晚还很温暖;夜空晴朗,星光灿烂,星星如同天鹅绒上闪烁的钻石。当出租车把他们送到帕德斯托,他们立刻决定最后去一次他们的小港湾。
他们默不作声地爬上了一个高高的礁石,在那里眺望海面——平静但是蕴藏着力量的大海在星光下闪耀着。他们被这广阔、壮丽的景观惊呆了,以至于他们自己的疯狂夜晚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保拉第一个清醒了过来。
她顺着小路不慌不忙地走向海边,嚷了起来:“那么难得的夜晚!”
帕特里克一本正经地说:“小姐,你今天晚上的做法可不太明智。”
“亲爱的,这是谁的过错?”保拉轻声说,“说实在的,帕特里克,如果不是对你知根知底,我就会认为你出于某种不纯的动机试图把我灌醉。”
“什么?我试图把你灌醉?这个想法确实曾经从我的脑子里闪过,但动机不纯的应该是你吧!你在利用我的忧伤——没错,我承认,要失去你了,我有点儿伤心——不停地给我的酒杯里添酒。”
保拉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到了海边,保拉脱掉了鞋子,然后笑着说:“那么,看到我要走了,你难过了?”
帕特里克回报以微笑:“是有一点儿……”
“那么你掩藏得不错,整个晚上你在不停地干蠢事。用这种方法表达忧伤可真奇怪。”
“是吗?考虑到你在餐馆里笑话不断,我应该断定这次分别让你欣喜若狂。今晚你可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保拉把手叉起来,做出一个挑衅的姿态。“我说,这是谁的错?”
帕特里克想了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弗朗西斯看到你在这么晚的时候和我一起出现在海滩上……”
“正是如此。”
然后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又走向大海。浪花舔舐着他们的脚,然后在沙滩上消亡。
保拉突然抬起头。“月亮真迷人!我能感觉到它对我的影响!魔法,没错,甚至可以说是邪恶的影响!”
“正是如此。”帕特里克傻笑着,“又开始了!”
“噢,月亮,夜晚的女皇,给这些凡夫俗子投下诅咒吧,让他们拜倒在你的脚边,让他们因爱而凋零,让他们……”
“亲爱的,你这全是夸夸其谈。”帕特里克半嘲讽地说,“而且品味……”
“那么我去游泳?”
帕特里克僵住了,难以置信地说:“游泳?”
“没错,去游泳。快到半夜了,古老的传统就是凌晨沐浴,不是吗?”
“如果我没记错。”帕特里克装作满不在乎地说,“这半夜的沐浴应该……是没有服装。”
“正是如此。”保拉一抬手,揉乱了帕特里克的头发,然后满心欢喜地说:“瞧瞧你的头发,我的小可怜。真成了一个刺猬!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允许你欣赏我的女神一般的身体的。”她闭上眼睛,又骄傲地挺了一下下巴,“不过,也许太危险了!”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我亲爱的朋友。那么我们怎么操作?”
“你转过身,数到一百,然后你叫我。然后我等着你,不看你,等着你过来。”
帕特里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亲爱的朋友,我一直认为你有一些变态的特点,而且完全是针对我的。为了给我添麻烦,你尝试了各种直接的或者隐蔽的挑逗方法。已经多少年了?不过我相信我能够坚韧地应付这最后的考验——保持我不败的纪录。”
保拉扬起小手指。“我亲爱的朋友,从你的最后一句话来推断,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是渴望得到我的。”
“是啊,宛如天神的美女。正因为如此,我才以邪恶的动机,把你推到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午夜沐浴”的准备工作伴随着不断出现的指责和抗议,每个人都怀疑另一个人作弊、偷看。
等他们两个人都到了海水里,他们的对话又恢复了诙谐的语调。他们像孩童一样在水中嬉戏,还有之前灌下的酒精助兴,相互开着恶意的玩笑。帕特里克总算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把胸口藏好了,别让我看见!”——然后就被保拉摁下脑袋,喝了一大口海水。之后他们的对话越来越混乱,在帕特里克终于和保拉保持了一定距离之后,他大声嚷道:“我们两个人都发疯了!保拉,要是你滑倒了,我都没力气救你……别胡闹了!”
两人终于爬上了岸,穿衣服的过程和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一样事故不断。争吵和嬉笑之后,他们躺在沙滩上,又仰望着星空。
“如果我的父母看到我这个样子,头发乱糟糟,里面还满是沙子,他们肯定要吹胡子瞪眼!”
“哼!你就说我喝多了,把你推进了水里!不过说点儿别的,”帕特里克突然改变了腔调,“你知道你还不错吧?”
“真是大发现!给我解释一下!”
“呃……我是说你的身材。”
“骗子!我就知道你会不守规矩!”
“不对,我这么说只是逗你。当然我也不否认我很想……稍微看一下。”
“坦诚还算可以原谅,甚至值得奖励。”
帕特里克叹气,不由得暗想:“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你可以闭上眼睛,数到十吗?”保拉的语调过于礼貌,完全不像是真心。
“当然可以。不过你知道,我可防备着呢。”
他闭上眼睛,数到十,再次睁开眼睛,帕特里克首先是感到惊讶——竟然没有什么恶作剧。然后他更加吃惊地发现保拉仍然坐在沙滩上,就在刚才的位置,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那么,你的奖励……”
他说到半截就停了下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保拉的旁边——漂亮的丝绸上衣被扔在沙滩上,还有一件内衣。他缓缓地抬眼,看到了更加迷人的东西。那景象简直完美。保拉的腿半蜷曲着,裹在蓬松的裙子里。她的一头卷发如同成串的珍珠般闪耀,光滑的皮肤泛着月光,从圆滑的肩膀到胯部,都是完美的线条。
“保拉……”帕特里克不由得惊叹。
随后是几秒钟的尴尬。
保拉迅速地又穿好了衣服。她浅浅地笑了笑,“这是我的最后一次年少轻狂。”
“我无言以对……不管怎么说,我会牢牢地记住这美好的回忆……”
“我说!非得要我露出一部分身体,你才能注意到我的美丽吗?!”
“我错了,我之前真是瞎了眼……直到最后一天才发现你的美。”
保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亲爱的帕特里克,看你现在的表情和你的感慨,感觉你会后悔让我离开!”
帕特里克没有回答,而是凑近保拉,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保拉,我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八年……”
“那么在这八年间——我现在可以坦白——我从没想过亲吻你……除了一次!”
“真是大新闻!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两年前我们在圣艾夫斯Saint Ives散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大雨,跑到一个门洞下面避雨。我们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等了很久,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可真蠢,竟然没有利用那个机会。你当时为什么……克制住了?”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们一直是朋友的关系。”
这次是保拉保持着沉默。他们两个人挨得很近,帕特里克望着保拉漂亮的蓝眼睛,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她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笑意,不过今天帕特里克从这双眼睛里发现了新的东西。
在那一刻,他完全陷入了保拉的目光中,有一种眩晕感,完全无法去想其他任何东西。事后回想起来,帕特里克觉得在那个温暖的九月的夜晚,保拉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在保拉盘问他维多利亚女王的生日的时候,帕特里克已经在自己潜意识的深处刻下了那双眼睛。
帕特里克的嘴唇缓缓地凑近保拉的嘴唇。
保拉没有抗拒。
月光在寂静的海滩上撒下一片银光。一片善意的云暂时遮挡了月光,似乎默许了粉色的丝绸上衣再次落在沙滩上……
第二天早上,帕特里克陪着保拉去火车站。保拉的父母也在车站送行,他们会在两天后坐同一趟车去伦敦。帕特里克完全没有听保拉父母的叮嘱,他盯着保拉,那个女孩子正在车厢里面,透过窗户向他展露微笑。在她温柔的眼睛里,帕特里克又看到了他们昨晚的浪漫。
“我的上帝,帕特里克,我们做了什么……”
“最后一次少年轻狂,”帕特里克叹气,“后悔吗?”
保拉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摇头。
“我也不后悔,保拉,我……”
“叫我‘亲爱的’,你还有几分钟享受这种权力。”
“我……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个夜晚……”
“这是我们珍贵的、温柔的秘密。”
“……我们的秘密,亲爱的。”
他们在礁石上做最后的亲吻,发誓说这会是最后一吻,发誓说他们的冒险就在这里终止。但是他们无法抑制地打破自己的誓言。他们的住处距小海湾并不算远,但是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
发车的哨声响了,火车开始开动。帕特里克看着保拉迷人的笑容渐渐远去,心中有一种无法描述的空虚感。
当火车彻底消失之后,莱尔太太对她的丈夫说:“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等?我去拿咱们的车票。我不喜欢等到最后一分钟。”
阿瑟·莱尔做了个赞同的手势,然后转向身边的年轻人。“现在女人都走了,我们可以说点儿正经事。我知道在保拉的婚事上,你起了不小的作用。”
帕特里克张开嘴,但是阿瑟·莱尔做了个手势制止。“保拉总是犹豫不决……上帝知道为什么!根据我的经验,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弗朗西斯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女人啊……”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天,“关键时刻总需要有人帮她们添上点勇气。”
他又用手拍了拍帕特里克的肩膀,接着亲切地说:“我说,作为一个父亲,和女儿谈婚姻的问题可不容易,尤其是让她接受明摆的现实这种事情。保拉说她下定决心是因为你的建议。”他直视着帕特里克,赞赏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是保拉真正的朋友,一个诚实、忠诚、坦率的朋友。请允许我感谢你,作为保拉的父亲,感谢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帕特里克表面上很正常,回家的时候吹着口哨。不过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路边无辜的垃圾桶,那才是他真实的情绪。
三
弗朗西斯·希尔顿和保拉·莱尔的婚礼如期举行。弗朗西斯的妹妹莎拉在两个月之后嫁给了哈里斯·索恩。此处我们无须赘述,可以直接跳到第二年的春天。弗朗西斯的父母,霍华德·希尔顿夫妇住在伦敦的圣约翰伍德街区。
霍华德·希尔顿忧心忡忡,漫不经心地望着正给他倒茶的妻子。桃乐茜·希尔顿个子不高,貌不惊人。只有她的灰蓝色的眼睛能够引人注目,而且总是不露任何感情色彩。熟悉这对夫妇的人会注意到霍华德·希尔顿最近的变化。他的眼神仍然坦率,他的姿态仍然庄重、友善,但是他的某些动作表明他正在克制着焦虑的情绪——他刚刚失去工作。他在一家木头玩具工坊里工作了很多年,算是资深的工人;但是他的老板最近去世了,工坊易主,霍华德被解雇了。尽管已经五十五岁,但他并不拒绝找一份新的工作。他也不太担心经济问题,他有一些积蓄,何况弗朗西斯最近刚刚成婚。莎拉的婚事更是没有花一分钱——他的女婿哈里斯·索恩主动要求承担所有费用。不过让霍华德·希尔顿忧虑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他喝着茶,眼光环顾着已经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客厅算不上豪华,但是非常舒适,两个大窗户采光良好,房子外面就是花园——他的花园,他精心修剪的花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霍华德。你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就心烦。可是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跟你说实话,我自己不在乎是否住大宅子。不过你想,到了那里,你就不需要精打细算,我们为了这栋房子可费了不少神……而且我们可以和孩子住得更近。有哈里斯这样的女婿算是我们走运。”
哈里斯,哈里斯·索恩……霍华德的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这个名字。首先,哈里斯娶了他的女儿;其次,哈里斯很有钱,甚至可以说钱太多了。哈里斯的父母给他留下了可观的遗产,他自己又是一家自行车厂的老板。哈里斯富有经验,又意志坚定,生意很不错。哈里斯声音洪亮,笑起来如同雷鸣,为人亲切,出手大方,因此很受欢迎。不过他的态度强势,如果别人敢于(公开地)发表与他不同的意见他就会不高兴。
他的兄弟布莱恩·索恩却是一个安静、不声不响的人。他和几个仆人住在切尔滕纳姆附近的一栋大宅子里,过着隐居的生活。布莱恩多数时间都躲在房子里,偶尔去附近的树林散布——总是低着头,目光呆滞。那栋宅子的维护费用自然是由哈里斯负担——只有他能够负担得起。从年初开始,那栋宅子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哈里斯决定到那里定居,还邀请了弗朗西斯和保拉,以及莎拉的父母。保拉一直无法适应伦敦喧闹的环境,因此对于这个提议很热心。至于弗朗西斯,几星期前哈里斯好心地把他招进了自行车公司,而且给他安排了一个很不错的职位,还有继续升迁的机会,他自然双手赞同哈里斯的建议。
至于霍华德·希尔顿,说起来很矛盾,正是这一点让他不舒服。另外,哈里斯还对他的岳父和丈母娘说他们可以在那里过平静的生活,无忧无虑。同时为了安抚他们的自尊心,哈里斯请求他们管理大家的日常生活,为此还要给他们津贴。
“就是这个问题。”霍华德·希尔顿闷闷不乐地说,“哈里斯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年轻人。”
“我真不明白,霍华德。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允许我们犹豫。”
“我只能说我们不会再有那种‘在自己家里的’平静生活,我们的生活将会受约束……不仅如此,”他搓着下巴,“莎拉昨天来看咱们……你有什么感觉?”
“说起来,她有点儿……不过你和我一样清楚,她从小就是个容易焦虑的孩子。”
“当然。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焦虑。她没跟你说什么悄悄话?我看到你们在花园里,似乎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希尔顿太太把正在咬的蛋糕放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说最近感觉不好,而且哈里斯……算了,你也知道,莎拉的个性不太好,婚姻的第一个月总会有些小摩擦!她确实向我提到了哈里斯,说他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工作上,还抱怨他的习惯、他的脾气……总之有一些小问题。不过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忧虑的。别忘了,你当年为了妈妈的草帽而怒气冲天……”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看法是,莎拉不愿意独自住在乡下——只有哈里斯的兄弟做伴,我听说那个布莱恩的心理状态不稳定。”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只见过布莱恩一次,在婚礼上。”
“见一面就够作出判断。他们兄弟两个人完全不相像——至少外表就不同。不过他们应该有什么共同点,哈里斯,他也是……”
“霍华德!”希尔顿太太抗议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给我说清楚,你对于哈里斯有什么不满?他哪里招惹你了!另外,我记得莎拉把哈里斯介绍给我们的时候,你看起来可高兴得不得了。”
希尔顿先生犹豫了片刻。“听我说,桃乐茜,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肯定不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差距,虽然他们差了十五岁……也许是他们的性格差异。莎拉可不是能够忍受别人指使的女孩子,哈里斯也是一样——他更倾向于强迫他人屈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到这里,亲爱的,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保拉那个迷人的孩子什么地方招你不高兴了?你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暗示,但是我很了解你,我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你不安。是不是?”
希尔顿夫人有点儿不高兴地看了一眼丈夫,然后拿起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霍华德,你的想法真是的……我确实对于保拉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不过……她给人的感觉,有点儿——怎么说?随便或者轻浮……”
“随便或者轻浮!”霍华德嚷了起来,“保拉?老天,桃乐茜,你总能让我大吃一惊。保拉很喜欢笑,仅此而已。我觉得你认为儿子的妻子——不管是谁——都是……偷心贼。”
“这再次证明你不了解我。”希尔顿太太生气地说。
霍华德·希尔顿又看了一会儿报纸,然后把报纸抛到一边,点燃一根香烟。
“我不喜欢现在的处境。”他叹气说,“大家庭聚在一起,住在旧宅子里,有一个富有而慷慨的主人……如果小说中出现这样的条件,那这本小说多半是悲剧。”
四
莎拉·索恩开着她的敞篷车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疾驶。她刚刚穿过了维新顿村,引来了不少嫉妒和羡慕的目光。那里的村民很少能见到这样漂亮的、闪闪发亮的跑车,更不要说那迷人的驾驶员了。
莎拉穿了一条鲜艳的红裙子,裙子剪裁简洁精致,让她更加耀眼。她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浓密的黑头发随风飘扬。马上要去勘察新居所的她兴奋不已,忍不住脚底下猛踩油门,不过在听到轮胎在转弯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后,她又放慢了速度。
哈里斯原本打算和她一起去参观新房子,不过因为一个重要的商业会晤而耽搁了,并因此非常懊恼。莎拉的好奇心太盛,决定独自过来。晚上的时候哈里斯会赶过来,还有她的父母、弗朗西斯和保拉。
她毫不在意独自行动,相反很喜欢一个人享受发现的乐趣。哈里斯对于这栋宅子赞不绝口,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当然,还有布莱恩,那个奇怪的布莱恩。不过她之前和布莱恩短暂的接触已经证明他不是一个喜欢缠着别人的人。
在看到指向哈顿的路牌之后,她更加心切。然而在村子的出口,她被迫停下车。主路的左侧有两个岔路,但是没有标明哪一条路通向索恩家的宅子。哈里斯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出了哈顿村,左转就到了,你肯定不会错过!”
稍稍犹豫之后,莎拉随便选了一条路;在小石子路上开了几米之后,她又停了下来,因为路边出现了两个年轻人。莎拉熄了火,等着那两个人过来。棕色头发的男人个子不高,举止优雅,衣着得体,看起来和哈里斯岁数差不多。他的相貌清秀,留着小胡子,很有魅力;特别是他的目光,既平静又镇定。他身旁的女孩子年纪较轻,身材姣好,有一头漂亮的棕色头发,算是个美女,可惜明亮的眼睛流露出的目光有点儿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