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现在有两种可能性:意外失火,或者是有人纵火。你们同意吗?”
帕特里克和贝茜都点头。
“不管哪种可能性,都意味着布莱恩在那个作坊里过夜。”警官的语气变了,“肯定是从失踪之后就一直藏在那里。你们同意吗?”
贝茜变成了石像。
“诺兰先生,我猜你不知道他藏在那里?”
“我不知道……”
“我猜你的母亲也不知道,你的祖父也不知道,对不对布朗特小姐?”
令人不安的寂静。
最后图威斯特博士打破了沉默。“布朗特小姐,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咬着牙,眼中噙着泪水。然后她开始哽咽,承认说是她把布莱恩藏在了作坊里。图威斯特博士注意到贝茜的脸上不仅有不安还有悲伤,比莎拉·索恩葬礼上的所有人都更加动情。
“半夜的时候他来敲我房间的窗户……他对我说莎拉刚刚去世了,所有人的心里都认为是他的责任……他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他向我寻求帮助……他……他真的恳求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就像一个小男孩,被遗弃的小男孩。我对他说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那个作坊,我给他提供了被褥和食物……”
“每天?”
“是的。”
“他后来跟你说了什么?”
“我们没多少机会交谈……我不想引起怀疑,你明白吗?不过他反复说目前不想见任何人,除了我……还有他非常感谢我帮助他。我认为他自认为对于莎拉的死亡负有责任。”
“你告诉他警方在找他?”
贝茜垂下头。“是的,我告诉他了。”
阿奇巴尔德·赫斯特清了清嗓子,然后又说:“布朗特小姐,你应该清楚你的做法可能带来的后果?”
“我知道。”她坚定地回答,“我不在乎。不过我希望至少你们现在明白,布莱恩没有责任,也不是他在葬礼那天假扮成他的哥哥。”
“为什么这么说,布朗特小姐?你确定当时他在作坊里?我记得诺兰先生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自己在庄园?”
“肯定不是布莱恩……我可以肯定。如果是我,我倒更愿意询问某些人,看看他们今天早上4点的时候在干什么……”
“我们不会忘记调查这些。”警官有点儿吃惊于贝茜的态度,同时觉得这个小女人勇气可嘉,“问题是在那个时间段,很少有人能够提供不在场证明。按照你的说法,这次火灾是蓄谋犯罪?”
“你有什么其他解释吗?如果是布莱恩自己不小心引起了火灾,他不至于把自己烧成那样吧?”
三个男人默不作声地望着贝茜。她几乎无法忍住眼泪。阿奇巴尔德正准备提醒说有可能是自杀,也许布莱恩自己发疯了,不过图威斯特博士打了个手势制止了警官。
“你也没有告诉你的未婚夫?”阿奇巴尔德的语调不无讥讽。
“没有,她没有告诉我。”帕特里克一字一顿地说,“她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也回答了。”
阿奇巴尔德·赫斯特并不是感情问题方面的专家,但是他的人生经历也足够让他意识到这对年轻人之间的态度有问题。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瞒着她的未婚夫在保护一个年轻男人——而且现在为了那个男人的安危而心烦意乱;她的未婚夫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态度,反而为她辩护——就好像在捍卫妹妹或者朋友的权益。赫斯特打算向这两个人指出这一点,但是可恶的图威斯特博士似乎读到了他的心思,又微微摇头让阿奇巴尔德保持沉默。
等他们吃完了早饭——图威斯特博士真的饱餐了一顿,而且不住地赞扬贝茜。
最后博士用温和的语调说:“布莱恩藏在了作坊,因为很久没有人去那里,所以一直没有被找到也很正常。对吗,赫斯特?”
警官低声嘟囔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
贝茜满怀感激地望着博士,然后她问:“你们觉得什么时候能够去探望布莱恩?”
“探望?”警官不由得扬起眉毛,“也许可以,不过近期不可能。”
之后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奇巴尔德告辞,说如果布莱恩有什么消息肯定会通知布朗特家。
快14点,他们离开切尔滕纳姆的医院的时候,他们第三次见到了贝茜和帕特里克——那两个年轻人正从他们的车子里钻出来。看到警官,贝茜立刻赶过来。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警官慈善地说,“我们刚和他谈了谈。时间不长……”
贝茜焦急地问:“他说了什么?”
“跟你说的一样,说他被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惊醒,之前都睡得很香。”
“那么,按照他的说法。”帕特里克说,“并不是意外引发了火灾,比如没有熄灭的烟头什么的?”
“他说肯定不是意外。他向我们保证说他身上既没有打火机也没有火柴,他也没有油灯,或者其他照明工具。是这样吗,布朗特小姐?”
“是的,那里曾经有电源,但是我的父亲死后就切断了。”
“那么是有人故意放火。”帕特里克思索着说,“对了,他有没有提起……他的哥哥哈里斯?”
阿奇巴尔德板起脸。“没有。年轻人,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是个想法……”
哈里斯·索恩的名字让阿奇巴尔德警官情绪低落,以至于开车回哈顿庄园的路上,他用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坐在他旁边的图威斯特博士心事重重,自从离开切尔滕纳姆他就没有开口,这让警官更加烦躁。阿奇巴尔德问图威斯特对于失火有什么想法,或者诺兰的问题有什么用意,却碰了一鼻子灰。他的朋友经常这样陷入沉思,但是阿奇巴尔德警官受不了这种待遇。快16点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哈顿庄园。菲利普·莫斯丁来开门,并且把他们让进客厅。希尔顿一家都在客厅,还有迈德斯医生和两名警员。阿奇巴尔德立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所有的人都脸色阴沉,毫无笑容。他认为是昨天晚上的事件,以及随后的盘问让这些人垂头丧气——因为他和图威斯特博士在医院的同时,赫克托·瑞德芬在这边进行盘问。有两名警员在场很正常,但是赫克托不知道为什么不见踪影。
他环视着众人,然后转向一名警员。“又出了什么事?”
“交通事故,准确地说是剐蹭……”那个警员局促不安地回答,“两个游客来投诉……责任方应该是这里的一辆车子……但是似乎当时没有人在驾驶那辆车……警长会向您介绍。他很快就会回来,他去警局把那两个人证人找来。”
“没有人驾驶的汽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不是这几个人。”那名警员回答,“也不可能……”
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的马达声,那名警员走去窗口。“他们来了……”
赫克托·瑞德芬走了进来,身后是一名警员和一对年轻人。地方警长的脸色和希尔顿家族成员一样阴沉。不过看到阿奇巴尔德和图威斯特,他的眼睛一亮。
“啊!你们来了……太好了,因为我们又陷入了另一个谜团!首先让我向你们介绍一下突伦先生和突伦太太。
那位路易斯·突伦有点儿像图威斯特博士,当然更加年轻——只有二十五岁左右,个子也更小。他也留着胡须,戴着圆形银边眼镜,眼睛炯炯有神。不过此刻,他显得相当恼怒;他的妻子也一样:卡里亚是个小个子红发女人,更像个高中生。
介绍完之后,瑞德芬又说:“我先重复一下突伦夫妇的证词,如果我说错了,请立刻打断我。在中午时分,这个庄园的红色小敞篷车就在平常的位置上——也就是庄园的后院。这辆车属于莎拉·索恩——她的丈夫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其他人也偶尔使用那辆车。白天车钥匙就挂在仪表盘上,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把它开走。”
“霍华德·希尔顿先生和他的太太,弗朗西斯和他的太太,还有迈德斯医生一起吃的午饭。席间没有多少话题,他们刚刚听说了火灾以及布莱恩的状态。在13点15分,迈德斯医生和弗朗西斯·希尔顿起身,去了客厅。一刻钟之后,他们看到敞篷车离开了庄园的大门。因为车篷盖着,他们没有看到驾车的人。弗朗西斯以为是他的妻子。而保拉也听到了车子的声音,认为是弗朗西斯出门了,霍华德·希尔顿和太太也认为是儿子开车走了。在13点50分,也就是二十分钟之后,大家听到车子开回来的声音。迈德斯医生看到了车子经过,但是没有留意是谁开车。后来车子被停在了惯常的位置,但是左前侧被撞瘪了,上面还有突伦夫妇的车子上的油漆痕迹。
“突伦先生和太太,你们住在伦敦的可颂街18号。你们去温奇科姆探望了朋友,正在返回伦敦的途中。在大概13点35分,你们正准备穿过哈顿村。你们能够重复介绍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路易斯·突伦开始介绍:“是的,接近村子的时候我就开始减速,可是突然有一辆小跑车从右侧冲了出来。我猛地踩刹车,可是没用,两辆车子撞在了一起。不算什么大事故,可是车身被刮花了。我和我的太太下车,那个人也下车。他笑着走过来——这种态度可算稀奇了。他用调侃的语气说:‘哎呀,外乡人,喜欢我们这儿的风景吗?’他的做法太过分了。明明是他飞快地从乡间小路冲上主路,还把剐蹭的责任推到我们身上。我向他表达了抗议,他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我说了一个绝妙的笑话。我的妻子也过来了,她说她打算到最近的警察局报案。他把头向后一仰,又开始大笑,比刚才的笑声更夸张。然后他问我们知不知道在和谁打交道,就好像他是上帝或者圣人。他一直笑得前仰后合,走回自己的车子,掉了个头,又从原路回去了。我们记下了他的车牌号码,然后去了维新顿的警察局。接待我们的警员立刻明白了我们说的是哪辆车,似乎在这个地区这种车子很少见。”
“突伦先生。”赫克托·瑞德芬用平静的语调说,“你们也记下了剐蹭的地点,就是刚才你们向我指出的地点——通向这个庄园的小路的入口?”
“是的。”路易斯·突伦耸了耸肩膀。
“您能够描述一下那个肇事的司机吗?”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看起来很坚实,留着胡子,有一头红色的头发。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格子外套。”
赫斯特警官的脸变成了酱紫色。
瑞德芬又问:“您能否再详细介绍一下?”
这次是突伦太太回答:“对了,他的右边太阳穴上有一个浅浅的伤疤……”
在场的众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迈德斯似乎变成了僵尸,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突伦先生和太太,我们有理由相信,有人戴了假发和假胡须,还穿了特殊的服装,然后偷偷开走了那辆车子。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那两个年轻人对望了一眼。然后路易斯·突伦说:“要我说,不像是什么假头发或者假胡须……你怎么说,亲爱的?”
“我同意你的说法。当然我也无法保证。”
“我明白。”瑞德芬有些烦躁,“突伦先生和太太,我请求你们仔细看看在场的这些人,请告诉我,是否有可能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假扮成了那个肇事的家伙。”然后他转向希尔顿夫妇和医生,“我知道你们都能够相互作证当时不可能跑到外面去,不过我希望完全排除串通的可能性……其实,这么做是为了洗清你们的嫌疑。”
在平时的情况下,这种事情会显得非常滑稽,但是此刻没有人露出笑容。“检查”只持续了一分钟。迈德斯的额头上青筋暴跳,弗朗西斯的脸几乎扭曲成了另一个人,保拉脸色苍白;希尔顿夫妇则受了太大的冲击,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检查结束之后,路易斯·突伦说:“不可能是他们其中之一。”
他的妻子也说:“不可能是他们。”
“好。”瑞德芬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他是感到欣慰还是失望。
“有没有已故的索恩先生的照片?”
之前弗朗西斯拿来的结婚相册又被展开了,但这次的对象是突伦夫妇。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突伦夫妇翻动相册,面带笑容的新郎的面孔立刻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最后,路易斯·突伦转向赫克托·瑞德芬。“如果不是孪生兄弟,我打赌这照片上的新郎就是开敞篷车的男人。”
突伦太太也说:“我也可以发誓。”
二十四
“不可能!不可能!”晚上19点30分的时候,阿奇巴尔德仍然怒不可遏地嚷着,同时用拳头敲着黑马客栈的桌子。
桌子上的盘子都随着阿奇巴尔德的敲打而震颤,尤其是图威斯特博士的盘子,因为博士的盘子是空的,而瑞德芬、阿奇巴尔德、贝茜和保拉几乎没怎么吃。贝茜和帕特里克一个小时之前从切尔滕纳姆回来,布莱恩的状态已经好转,甚至还向贝茜和帕特里克微笑。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让赫斯特心情好转。
他继续恼怒地说:“……我不相信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帕特里克问:“您的意思是说?”
警官的声调降了好几度。“和这件事相关的几个人都不可能去假冒哈里斯·索恩,绝对不可能。汽车剐蹭发生在13点30分之后,在13点50分有人看到车子回到它平常的位置。当时在庄园里的人都能够相互作证,而且突伦夫妇已经说了不是他们。那么,还能是谁?”警官扳着手指头,最后停在了三这个数字上,他朝着那对年轻人微微一笑,“请原谅,但是我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
“我明白了。”贝茜可不喜欢警官的暗示,“不过您似乎记忆力不佳,在14点的时候,您在医院的门口遇到了我们……您觉得我和帕特里克能够在十分钟之内从庄园赶到医院?”
“我同意,不可能那么快,至少需要半小时。那么剩下布莱恩……在13点50分的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就在我们面前。图威斯特,请允许我借用你最常用的格言:‘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最后的假定……’”
“我再说一遍,我的朋友,这不是我的格言,是属于著名的……”
“行了。”阿奇巴尔德·赫斯特断然地说,“现在不是狡辩的时候。总之,‘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可能性——不管多么荒谬——就是正确答案。’”
瑞德芬的棕色眼睛中出现了一丝希望。
帕特里克眯着眼睛问道:“那么最后这个看起来完全荒谬的可能性是什么?”
阿奇巴尔德特意停顿了片刻,然后说:“哈里斯·索恩并没有死。别那么大惊小怪,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可是……”贝茜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亲眼看到他躺在墙根下面……不止我一个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不可能……”
“完全可能‘伪装’死亡,我亲爱的小姐。”阿奇巴尔德故作客气地说,“以前也发生过。有的人死了一小会——几乎死了,但是后来又恢复了神智——历史上发生过这种事情。”地方警长想要发言抗议,但是阿奇巴尔德挥手制止了他,“瑞德芬,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们随后再讨论。”
“警官先生,我有点儿赞同您的想法。”帕特里克说,“莎拉的葬礼那天我所见到的人绝对就是婚礼照片上的人。我敢打保票。当时我对于这一点相当犹豫,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现在……另外,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能够知道真相。”
“我们大概想到一块儿去了,年轻人。”阿奇巴尔德会意地点头,“确实是一个简单的方法。”
这两个人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已经让赫克托·瑞德芬摸不着头脑,不过真正让他惊诧的是图威斯特博士的态度,那位博士仍然在挑拣盘子里的食物,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擦了擦胡须之后,图威斯特博士转向瑞德芬警长。“说起来,你是否核实过布朗特家的作坊失火的时候,希尔顿一家和迈德斯医生都在干什么?”
赫克托·瑞德芬愣愣地看着满面笑容的图威斯特博士。这位知名的犯罪学家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当然……所有的人都在熟睡,考虑到失火的时间是凌晨4点,这种回答一点儿也不稀奇。”
图威斯特博士点头,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检查过作坊失火之后还剩下什么吗?”
“我派了一个手下去检查。除了几样工具,就全是灰烬了。一个木匠的作坊,如果失火……就像火柴盒一样。”
“确实。”图威斯特博士说,“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接近熄灭。”
“布莱恩能够活下来也算是个奇迹。”贝茜叹气说,“那里不仅有剩下的木材,还有一个大柜子——里面塞满了木屑,另外还有两捆稻草……真是万幸,帕特里克……”
“怎么了?”
“你刚才说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什么方法?”瑞德芬也问。
那个年轻的侦探看了看四周,然后向前欠身。他的话立刻就让某些人脸色发青。
瑞德芬颤声说:“可是,我们无权……”
“这是一个极端的方法,我明白。”阿奇巴尔德接着说,“我也打算做同样的提议。图威斯特,你怎么看?”
“我的天,这是顺势而为。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其他好办法了。其实,警方也不是第一次采用这种手段,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是不是阿奇巴尔德?”
瑞德芬没有给阿奇巴尔德回答的机会。“你打算什么时候进行?”
“越快越好,”帕特里克说,“别等到明天,我希望诸位明白我的意思……”
“今天晚上?”瑞德芬打了个冷战,“好吧,如果你们真的打算这样……说起来,并不需要我在场……可是你们到底想要找到什么?”
阿奇巴尔德红润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他假惺惺地轻声说:“不希望能找到什么,瑞德芬,就是希望找不到。”
21点30分,帕特里克、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奇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聚在哈顿庄园的客厅里。弗朗西斯在壁炉前面焦躁地走来走去。五分钟之内,他已经点燃并且熄灭了三个香烟。迈克·迈德斯坐在扶手椅里,揉着胡须,显得相对平静,但是若有所思。霍华德·希尔顿夫妇已经去休息了。保拉也去休息了,这让帕特里克松了口气,因为他绝对不愿意保拉陪同——如果她知道是谁提议的,肯定会坚持要跟着去。帕特里克太熟悉保拉了。
“我明白,我亲爱的弗朗西斯。”迈德斯说,“这种事情越早结束越好。考虑到事态的发展,我也同意这些先生们的想法:应该把事情搞清楚。”
弗朗西斯·希尔顿转向他的同伴们,脸色憔悴。他的嘴唇颤抖着,勉强发出声音:“我并不打算反对……但是我感觉,我担心……”
“这很正常,不过我们在这儿。”阿奇巴尔德豪迈地说,“这种事情,我们经验丰富,并且也不麻烦。当然需要钥匙,以及一把结实的螺丝刀,几根撬棍,两个灯笼……或者手电筒——也许下面有瘴气,最好别用明火。”
阿奇巴尔德的自信心没有持续多久,五个男人走向小礼拜堂的时候就已经所剩无几。透过雾气,他们能够看到那个小建筑的轮廓。走进小礼拜堂,当手电筒的光芒照射着通向地下墓穴的石板,他们都感觉到了寒意。那块石板尺寸很小,可是足有两百公斤重。上次帕特里克费尽气力才能移动,今天晚上有五个男人,所以很快就打开了通向墓穴的通道。
顺着楼梯下去之后,弗朗西斯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那扇门发出了邪恶的吱嘎声。在墓穴内部,空气中弥漫着那种特有的淡淡的浑浊的气味。手电筒的光柱四处扫过;地下墓穴的空间比上面的小礼拜堂狭窄。四根柱子支撑着一个中央拱顶,墙壁由石块堆砌而成,表面都十分潮湿。侧面的墙壁上开了很多槽,多数里面都有棺木。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们用手电筒搜索着哈里斯·索恩的棺木。他们最后在莎拉的棺木旁边找到了哈里斯的棺材。莎拉的棺材上还摆着枯萎的玫瑰花束,残余的花香和恶臭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五个男人凑过去。哈里斯·索恩的棺材在下层的槽穴中。棺材上有一块大理石板,上面写着哈里斯的名字。阿奇巴尔德冷笑了一声,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恐怖。
“别这么提心吊胆。”他用沉闷而不安的声音说,“希尔顿,螺丝刀。”
他坚决地从弗朗西斯手中夺过工具,稍稍犹豫之后,又递给迈德斯。
“你来处理尸体吧,这算是你的领域……”
“尸体?”医生接过螺丝刀,吃惊地说,“可是你希望找到什么?棺材里有可能像我们所预想的那样空空如也;或者有尸体,也没有什么可以诊断的东西……好吧,我想最好把棺材放在地上,以便摘掉螺丝钉。”
阿奇巴尔德和帕特里克把棺材抬了出来,放在地上。
警官嘟囔着:“这棺材可不轻啊。”
帕特里克喘着气说:“是橡木棺材。”
迈德斯弯腰开始摘除固定棺盖的螺丝。干完之后,他直起身子,转向其他人——有人已经向后退了半步。
一阵寂静,手电筒的光芒都固定在光滑的橡木棺盖上。“会发现什么?”如此常见的问题,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好了,迈德斯!”赫斯特不耐烦地说,“你还等什么?”
医生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棺盖。
他们首先听到了警官长长出了口气。确实,在铺了绒布的棺材里躺着的尸体显然就是哈里斯·索恩,穿着蓝色的格子外套,红色的胡须和头发,右边太阳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可是接下来,阿奇巴尔德的脸色一变,他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来。
迈德斯既惊恐又无法抑制地凑近尸体,然后说:“真见鬼!我感觉这个人像才死了几天的样子!”
二十五
赫克托·瑞德芬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他很早起了床,迅速地吃完了早饭。他住在维新顿的一个舒适的小别墅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装饰客厅墙壁的一大组蝴蝶标本收藏。他经常长时间地凝视那些玻璃盒子里面的标本,那些小小的宝贝。不过出现这种凝神观望的情况通常出于两种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在用鉴赏家的眼光仔细察看每一个细小的色彩变化,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与众不同之处,脑子里盘旋着下一次应该收藏哪个品种的问题。第二种原因就是他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他会站在那里,眼睛望着那些小昆虫,却视而不见。今天早上,在7点到9点之间,赫克托·瑞德芬就处于这种状态,他在焦急地等着他的朋友们。他又等了一刻钟,9点15分,阿奇巴尔德、帕特里克和图威斯特博士来介绍夜间勘查的结果。
听完之后,他一言不发,望了一眼阿奇巴尔德·赫斯特。那位警官脸色苍白,显然也没有睡好,很可能根本没有合眼。帕特里克显得焦虑,但是还算正常。图威斯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