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感谢凯西·瑞斯特瑞克的协助,然后又把菲利普·莫斯丁叫来。他的说法和女仆一致,他还说他让女仆去通知其他人的时候,他已经朝书房里看了一眼。油灯亮着,窗户关着,没有任何人。他当时没有特别注意地毯,后来发现地毯潮湿也没有太吃惊。
弗朗西斯和保拉的证词也没有多大帮助。不过苏格兰场的警官和图威斯特博士能够根据各人的证词搞清楚相关人等的活动情况。晚餐之后,大概20点的时候,希尔顿太太头痛得厉害,直接回房间休息。布莱恩也很早离席,去图书室——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他似乎也确实一直在图书室,直到女仆来报告情况——刚过22点。弗朗西斯上楼去了书房,希尔顿先生、莎拉和保拉在客厅。莎拉当时的状态?有点儿焦躁,但是并不比平时更严重。希尔顿先生在20点15分到20点45分之间去外面散步——只要天气不是太糟糕,他总是出去溜达一圈。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大概21点,保拉上楼给她的丈夫送一杯咖啡。这也算是一种惯例,弗朗西斯在书房工作,常常一直到22点,所以保拉会给他准备咖啡。不过那天晚上,弗朗西斯喝了咖啡之后就离开了书房。
保拉和弗朗西斯大概21点05分离开书房。他们离开的时候熄灭了油灯,房间里应该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异常。地毯是否已经潮湿?没有,不过他们也不敢保证。他们下楼去了客厅,发现只有莎拉在。希尔顿先生已经上楼休息了。他们三个人聊了一会儿,保拉又去厨房准备咖啡。这期间,弗朗西斯去了一趟娱乐室。所以在21点20分到21点30分之间,莎拉独自在客厅。随后的半小时,他们三个人都在客厅,吸烟,喝咖啡。22点,莎拉起身。莎拉没有明确地说她要去书房,不过在没有客人的晚上,莎拉习惯于在22点去书房。弗朗西斯又去了娱乐室,保拉留在客厅,直到十分钟之后女仆跑来报信。
阿奇巴尔德仔细地记录了各个时间点,然后感谢弗朗西斯夫妇的协助。
接下来是希尔顿夫妇。但是只有霍华德·希尔顿出现在他们面前。“我的妻子心如刀绞,如果能够改天再询问她,我将感激不尽。”
“当然,当然。”阿奇巴尔德很赞赏这个刚刚失去女儿还能够保持勇气的男人。
“感谢您的体谅,警官先生……真是飞来横祸……说起来她马上就要成婚……”
“已经确定婚期了吗?”阿奇巴尔德偷偷朝图威斯特博士眨了一下眼睛。
“还没有……她最近才向我们提起,确切地说是告诉了我的妻子,就在上个星期。她和迈德斯医生还没有确定结婚日期,但是应该在圣诞节之前,因为他们打算圣诞节期间去威尼斯度蜜月,接着去印度、南美、加拿大……”霍华德·希尔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的运气不好……”
沉默了片刻之后,阿奇巴尔德又问:“您是否知道他们之后是否打算继续在哈顿庄园居住?”
霍华德·希尔顿点燃一根香烟,图威斯特博士注意到霍华德的手在发抖。
“我……我觉得不会。估计会把庄园卖掉。当然,这需要布莱恩的认可……我觉得莎拉还没有跟布莱恩提过这件事。其实,我和我的妻子都不赞同这种做法。这庄园环境幽雅,清静怡人……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阿奇巴尔德点头,然后又向前欠身。“您的女儿最近似乎很不安,您知道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霍华德·希尔顿的深蓝色眼睛转向了窗户,过一会儿才回答:“莎拉一直是一个情绪化的孩子。她丈夫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尽管她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今年年初的时候稍微好了一点……后来,她喜欢上了迈德斯……应该算是美事吧,但是并没有缓解她的精神压力。我不想让你们认为迈克有什么责任,不过自从他们开始交往……气氛就又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和莎拉相关的事情。最近这两个星期,莎拉真的到了崩溃的边缘,随便一点儿小事情都会惹恼她,一点点不确定因素都会让她惊慌……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最后一个问题,希尔顿先生。您是否知道布莱恩·索恩可能去哪儿了?”
“完全不知道。”
“您觉得他为什么失踪?”
“我也挺纳闷……不过莎拉的死肯定让他心慌意乱。他……曾经用某种方式预言……”
“我们听说了。”
“那就好。要我说,他可能感觉在某种程度上有责任,可能慌了神……也许他突然意识到他的预言能力可能带来的危险,可能造成的后果。”
“您刚才说能力,那么说您相信他的预言能力?”
霍华德·希尔顿没有分辨出警官那句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不过那个问题让他有些吃惊。
他用客气但是坚定的语调说:“我认为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
二十
虽然是老熟人,但是阿兰·图威斯特的很多方面都让阿奇巴尔德无法理解。其中最令他惊奇的就是图威斯特博士如何在那个消瘦的身躯里塞进如此丰盛的餐食。阿奇巴尔德自己也算是食量惊人,但是和图威斯特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阿奇巴尔德的身边,赫克托·瑞德芬也在做同样的惊叹,图威斯特博士点第五份羊排的时候,他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是19点,三个人在黑马旅店用餐;阿奇巴尔德和图威斯特也在这里留宿。在一小时前,他们盘问了迈德斯医生,那位医生就住在村口。
迈德斯医生并没有提供什么太大的帮助,不过警官在貌似平静的表情之下觉察到了医生的怒火。莎拉所代表的美好前景已经化成泡影,而且他毫不忌讳地表达着对于失踪的布莱恩的怀疑态度。那位医生曾经把布莱恩当作一个了不起的预言家,现在却把他当成了一个扫把星,迈德斯认为是布莱恩的不幸预言让莎拉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因此这次悲剧他有直接的责任。他是否有什么线索能够找到布莱恩?没有,最好别让医生知道那个带来灾祸的家伙的下落。在回黑马旅店之前,三个人又去了一趟布朗特家,贝茜友好地邀请他们20点的时候去喝茶。
“我亲爱的朋友们。”阿奇巴尔德点燃一根雪茄,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能够让我们使用‘谋杀’这个字眼——完全没有实证。一个女人在她心力交瘁的时期死于心肌梗死,而且她的心脏本身就很脆弱。除了地毯上的少许水迹,根本没有其他可疑之处——那水迹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可疑之处。完全无凭无据,完全无法定性成谋杀。赫克托,我熟悉你的脾气,所以我相信你已经派人检查了那个房间的每一寸地板。”赫克托·瑞德芬点头,“就只剩下布莱恩的预言……”
“啊呀,我亲爱的阿奇巴尔德,你竟然这么说。”图威斯特博士把注意力从餐盘移到警官身上,“就好像其他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都记着呢!”阿奇巴尔德一边大声抗议,一边把不听话的头发从额头再推回到粉色的脑袋上,“我只是在认真地分析问题,从事实当中抽取出重要的!”
酒店里原本的喧嚣声寂静了片刻,有几个人好奇地朝着敢于比他们声音更高的“陌生人”的方向观望,然后喧嚣声又恢复了。
“你说得对。”瑞德芬把盘子推到一边,“我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了,也许我没有必要向你寻求帮助……”
“还真值得重新思考。”阿奇巴尔德嘟囔着,“苏格兰场并不适合处理算命先生、邪教之类的事情。跟你说实话,赫克托,我估计上司不会让我花太多时间在这件事情上。不过……我还是想要问几个问题。”
“太好了。”图威斯特博士叹气,“要是你放弃,我可会……”
“我亲爱的朋友。”阿奇巴尔德咬牙切齿地说,“为了让你安心,我有必要把整个案件整理一遍。要知道我是毫无偏见,仅仅陈述事实;不像有些人特意强调某些细节来引导听众的判断——你最擅长的把戏。”
“那我洗耳恭听。”图威斯特博士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
“好吧,好吧。在19世纪,一个叫作哈维·索恩的人死得有些离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哈维神经不太正常,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夜以继日地编写可怕的故事——他自称是神圣的预言;而预言之一是他父亲的死亡方式。这个哈维死在书房的门口,浑身痉挛。在他弥留之际,他吐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灾难……火灾’,或者类似的话。一个引人注意的细节是壁炉前面的地毯是潮湿的。之后,他的几名家人死于火灾。
“很多人认为他的侄孙继承了哈维的能力。布莱恩所作出的几个预言也变成了现实。我们只提那些有切实证据的例子。去年年初的时候,他向贝茜·布朗特和迈德斯医生宣布说他们很快就会热恋。第二天,他们就成了恋人。去年夏天,他的哥哥哈里斯·索恩带着妻子一家人住进了庄园;哈里斯决定重新启用已经封闭多年的书房。布莱恩又作出预言,不过这次是凶兆。那个书房被重新启用之后,似乎整个庄园都受到了影响,居民都开始焦躁不安——特别是哈里斯夫妇。几天之后,哈利斯·索恩坠窗而亡。半小时之后,莎拉打开书房的门,立刻昏倒,似乎是盯着壁炉前面的地毯,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一次,地毯也有水迹。我们基本确认在莎拉打开门的时候,书房里没有任何人。我们询问莎拉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她宣称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后一年,也就是今年,我们的预言大师又展开了金钱的话题。幸运儿是莎拉的哥哥,弗朗西斯;遵照布莱恩的建议,弗朗西斯在跑马场下了大赌注……并且赢了。那是九月初的事情,另外,弗朗西斯还曾经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赢钱之后的一天,他的头撞在了书房门上,昏了过去,就像一年前他的妹妹一样,这一次地毯的同一位置也是潮湿的,弗朗西斯同样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房间里同样没有任何人。在这期间,莎拉和迈德斯医生订婚,却又被布莱恩宣布了命运:‘大灾祸’。该发生的总归会发生:她再次倒在了书房的门口,同样望着壁炉前面的地毯方向,同样满脸惊恐。不过这一次她丢了性命,心力衰竭。地毯自然也是潮湿的。值得一提的是,在女仆看到莎拉倒地和菲利普·莫斯丁赶到之间有五分钟时间。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五分钟里,书房里有什么人,他有机会逃脱。简单地说,我们无法相信某个人具有被看见就能杀人的属性。
“基于以上信息,我们的问题变得更加清晰: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地点昏倒,每次壁炉前面的地毯都有潮湿的痕迹;另一个房间里的一个大师提前预言了这些灾祸。”
阿奇巴尔德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自己的介绍非常满意。他得意扬扬的表情和他的同僚瑞德芬相去甚远,瑞德芬在抹着额头的汗。
“真不错!”图威斯特轻轻地笑了笑,“了不起!多棒的总结,完全不偏不倚!你用罕见的公正态度重述了事件的始末。”阿奇巴尔德兴奋地有点儿脸红,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不过,我亲爱的朋友,”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地说,“我有点儿担心你刚才说的……有可能会左右听众的判断力——正如你刚才所宣称的那样——甚至会让这方面的专家产生错觉……”
阿奇巴尔德的脸色变了,突然意识到他刚才所讲述的一连串事件中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成分,在常人看来完全是天方夜谭,比他以往所处理过的任何案件都更荒谬。他恼怒地瞪了一眼他的朋友,怀疑图威斯特博士故意指出他讲的话前后矛盾并以此为乐;不过他只能看到博士的眼镜片的反光。
不得已,阿奇巴尔德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我有点儿庆幸那个江湖骗子躲了起来。要不然,不知道他又会向我们宣布什么可怕的预言。我觉得我们所遇到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阿奇巴尔德·赫斯特很幸运——因为他不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知道还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他;也不可能预料到今后的发展会更加离奇,以至于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只能算是开胃菜。
我们的脸色红润的警官露出了笑容。“我们已经说了很多内容,瑞德芬,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最关键的信息。”
地方警长愣了,盯着阿奇巴尔德。
“对,谁继承遗产?”阿奇巴尔德得意地咯咯笑,“我猜你已经调查了这方面的问题……”
赫克托·瑞德芬清了清嗓子。“当然。昨天晚上,我已经见过索恩家的公证人,也是我的朋友。说真的,他向我透露的信息还真令人吃惊,虽然对于案情没有太大帮助……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在几天前,莎拉找他订立新的遗嘱,就好像她有某种预感——这一点就有点儿蹊跷。那位公证人感觉突然造访的莎拉焦躁而惊慌。接着莎拉要求公证人对于这次订立的遗嘱保守秘密,我的朋友就更吃惊了,为客户保密是他们这一行的基本规矩。遗嘱的细节是这样的,她的一半财产给她的家人——也就是她的父母和哥哥,剩下的给他的小叔子,布莱恩·索恩。”
“完全没有给她的未婚夫!”阿奇巴尔德不由得嚷道。
“完全没有。我的朋友自然也很吃惊,他已经听说了莎拉和那位年轻医生的婚事。公证人转弯抹角地提醒她,打听出了她对于布莱恩如此慷慨的背后动机。她的原话基本上就是:‘我的前夫的遗产自然应该回归他的家人……布莱恩是索恩家族唯一的成员……他可以保留庄园并且保证其日常维护……’她只说了这么多。公证人按照她的意思起草了遗嘱,然后莎拉签了字。”
“奇怪。”阿奇巴尔德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嘟囔,“简单地说,所有与她相关的人都获益了,除了她的未婚夫。”
“就像我刚才说的,遗嘱方面对于调查没有太大帮助。”瑞德芬谨慎地说,“而且我们不知道那些人是否知道莎拉订立了新的遗嘱。”
阿奇巴尔德小声说:“你认为布莱恩知道?”
瑞德芬点头。
“是的……如果我们假定‘有人’暗中操纵了‘什么东西’。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件事情当中主要的输家是迈克·迈德斯,在各个方面……所以他应该不会促成莎拉的死亡……当然这只是假定而已。”
阿奇巴尔德用手指敲打着桌子,陷入了沉思。可是对面的图威斯特博士仍然在兴致盎然地查看菜单,这让阿奇巴尔德不由得恼怒。
“图威斯特!”警官差点儿就要爆发。
“嗯……”
“我们忘了什么事情!还有一个人会从莎拉的死亡当中获益!”
这时候,一名警员出现了。
瑞德芬开口询问:“约翰逊,有什么消息?”
“没有什么进展。”那名穿制服的警员回答,“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向您报告一下。一直没有发现布莱恩的踪影。我个人的意见,他可能藏在谁的家里了……不过他在村子里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也应该没有人会收留他。我们询问了所有的人,没有任何发现……我们是否要到居民家里搜查?”
瑞德芬抿着嘴唇,然后说:“好吧,不过别太过火。如果有人拒绝,立刻告诉我。还有什么消息?”
“我来冒昧打搅也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刚才实验室打电话通报了化验结果,地毯的纤维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所以肯定就是水。”
警员敬礼然后离开。
“你刚才要说什么?”图威斯特博士轻声地问。
“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帕特里克所偷听到的对话?就是莎拉和她的哥哥之间的神秘对话。”
“我明白了……”
“就是啊!弗朗西斯·希尔顿肯定知道什么!也许他不清楚细节,但是肯定对于把莎拉吓得半死的东西有所了解!他自己也承认看到了什么……”
图威斯特博士摇头:“他说有什么含糊的影子,‘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感觉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安抚他的妹妹?就算这样,我也敢用脑袋打赌他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
“我同意。不过别担心,我没有忘了弗朗西斯。我说,我现在可以要甜点了吗?”
二十一
不久之后,瑞德芬回家了,阿奇巴尔德和图威斯特博士来到了布朗特家。贝茜的祖父向他们讲述了很久之前曾经让苏格兰场一筹莫展的罕见案件。贝茜的祖父体格健壮,尽管岁数不小仍然腰板笔挺,而且非常善谈。在场的还有弗朗西斯、保拉、帕特里克;他们留心听着老人的叙述,贝茜则望着房顶,时不时地发出无奈的叹息。
“……我亲眼看到了那个恶魔!”老爷子完全停不下来,“看得一清二楚!我当时还不到十五岁,所以那些警察完全不把我的证词当回事。我真的看到了,就像我能看到你们一样清楚。我们在一个街角的酒吧里闹了一晚上——哈,我那时候经常做一些和年龄不符的事情——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我就背靠着圣詹姆斯广场的墙壁,在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就是通向米特广场的小路。他就是从那条小路出来的——应该说逃窜出来,当时应该是凌晨1点45分,因为附近教堂里的钟刚刚敲过。就是他……手上满是血迹。当时我没有明白过来,不过听到警哨声和附近警察的呼喊声……我意识到那个恶魔刚刚又犯下了罪行。受害者就在米特广场的西南角,在一个门洞旁边。那场景可不得了……请相信我。另一个人也看到了凶手,他赶到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儿还活着,就在一刻钟之前。可是他们愿意听那个人的证词!他所描述的凶手的外貌和我的描述一样……警方却不愿意采用我的证词。”
“爷爷,”贝茜恳求道,“你已经给我们讲过上百次了,别耽误这些先生们的时间。”
“耽误时间?可是这是重要的证词,是关于英格兰历史上最著名的案件的证词!”然后他气馁地转向阿奇巴尔德和图威斯特,“先生们,我的女儿和孙女把我当成一个爱唠叨的老头子,认为我胡思乱想……甚至编造故事。就比如昨天早晨,我跟他们说有人动了花园里的独轮车……”
“别又说那个独轮车的事!”贝茜气恼了。
“老天爷!肯定有人动过我的独轮车,既然不是你或者你妈,肯定是陌生人!前天晚上我把车子放在了葡萄架下面,第二天早上车子跑到了篱笆旁边……”
“爷爷,求你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好了,我明白。”老爷子义愤填膺地说,“我去睡觉。”
等他和布朗特太太走了之后,谈话的气氛变了,话题也变成了刚刚死去的莎拉。阿奇巴尔德主导着讨论,一刻钟之后,他对弗朗西斯说:“亲爱的希尔顿先生,我有理由相信你对于造成莎拉心神不宁的因素并非一无所知。话说,隔墙有耳……”
帕特里克差点儿把香烟掉在地上,不过弗朗西斯更受惊吓,完全没有注意到帕特里克的反应。就像猫捉老鼠的把戏,阿奇巴尔德引述了那天晚上帕特里克所听到的对话的一小部分——其实阿奇巴尔德能利用的手段有限。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总结说:“不过别问我们怎么得到了这些信息,问题不在这里……希尔顿先生,你怎么说……”
这一招果然见效,弗朗西斯的脸色发白。布朗特家的客厅里一片寂静,弗朗西斯从椅子里站起来,在壁炉前面踱步子,两手背在身后。炉火的光芒照着他紧绷着的面孔,再配合上他那一撮修剪整齐的山羊胡,让人想起《浮士德》中的梅菲斯托。
弗朗西斯终于开口了,他激动地说:“你们肯定无法相信。”
“至少说说看,”阿奇巴尔德毫不示弱,“告诉我们你在那间书房里看到了什么?”
弗朗西斯突然改变了主意,几乎是把唾沫喷到了阿奇巴尔德的脸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是莎拉自己幻想出来的故事……”
“冷静点,希尔顿先生,冷静。什么故事?”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膀。“非常荒谬的故事……如果你们非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莎拉已经开始抓狂。她认为她看到了……她的丈夫。”
警官咬牙切齿地说:“她的丈夫!哈里斯·索恩?”
“是的……肯定是莎拉的幻觉。”
“原来如此!”保拉嚷了起来,“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在树林里散步,她说她看到了什么人,两次……可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弗朗西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众人,然后又说:“莎拉几乎到了偏执的状态。她总是想要让我也相信我那天晚上在书房里看到了哈里斯。”他盯着警官的眼睛,“我再重复一次,而且我现在是神智绝对清醒的状态:我只是头晕,没有其他东西,那个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
“那么地毯上的水迹,你怎么解释?”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仅限于汇报我所知道的。当然,我也承认那个书房里有一种诡异的氛围,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我一个。我在那里能够感觉到平静、安宁,却又很焦虑。”
“如同墓地……”阿奇巴尔德嘟囔了一句。
弗朗西斯打了个寒战。
“是啊……差不多那种感觉。不过我相信那只是我们的想象力在作怪,我们受到了19世纪的传说的影响,就因为哈维·索恩曾经在那间书房里写他的小说……我说到哪儿了?啊!对了……莎拉不停地骚扰我,让我承认并不存在的‘实情’。她其实已经陷入了混乱,希望能够证明她的想法并不是凭空而来……因为她没完没了地这么折腾,我终于受不了了,一瞬间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因为哈里斯经常在那间书房里工作,而且他死之前就在那间书房,莎拉又步步紧逼,我感觉能够看到哈里斯的影子出现在我面前。转瞬即逝的感觉,因为压力而出现的幻觉,仅此而已。不过我要再重复一次,她强迫我说出我并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她当时的状态如此糟糕……”
“那么说,”图威斯特博士插嘴说,“你是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弗朗西斯点头表示同意。阿奇巴尔德继续低声嘟囔着,他对于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是又无法反驳,因为弗朗西斯的说法合乎逻辑,却没有提供任何有益的信息。他把雪茄捻灭,立刻又点燃一根新的雪茄。
“我们在原地兜圈子,兜圈子。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她第一次昏倒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弗朗西斯揉着下巴。“她自称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无可能……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我们能够确定的就是,她不可能看到哈里斯·索恩。”阿奇巴尔德说,“有两个原因:首先证人声称当时房间里空无一人;其次,哈里斯·索恩当时已经死了——法医的鉴定结果。另外,她也不可能因为看见自己的丈夫就昏倒。那么,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假定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他停顿片刻,然后又嘟囔了一句仿照莎士比亚的俏皮话,“看到还是没有看到,就是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