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醒来,我就跳下床,走到窗口往外看,希望再次看见那个人——这样加布里耶尔也能看见。可是那儿连个人影也没有。于是我更觉得自己是在犯傻。
下午,天虽然有点热,我还是决定去散散步。我想远离这些房屋、道路和人群,到荒原上去——去独自思考。我从小路走上帕拉蒙特山丘,小路两侧三三两两地躺着晒日光浴的人们。我看见一张长凳空着,就走过去坐下来。远处的伦敦依稀可见。
坐在那里时,我总觉得哪里不自在。我不断回头看——没看见任何人。可是那里肯定有个人,而且一直在那里。我可以明显感觉得到,我正在被人偷窥。
回家的时候,我经过那个池塘,无意间抬头一看——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水塘对面,不过由于太远,有些看不清楚——但那就是他。我知道那就是他。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很害怕,打了个冷战。随即,我作出了本能的反应。
“让-费利克斯?”我大声喊起来,“是你吗?别这样了。不要再跟踪我了!”
他不为所动。我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至于这样做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接着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池塘的那一头,一直走到大路上。我害怕他会在后面尾随我。
我转过身——他已不见了踪影。
我希望那个人不是让-费利克斯。我全心这么期望。
回家后,我感到烦躁不安——我先是关上百叶窗,然后关掉了所有的灯。我偷偷地从窗户往外看——那个人就在那里。
他站在大街上,抬头看着我。我僵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艾丽西亚,艾丽西亚,你在吗?”
原来是隔壁那个不讨喜的女人芭比·黑尔曼。我离开窗户,走到后门口,把门打开。芭比从侧门进入花园,手里拿着一瓶葡萄酒。
“你好,宝贝儿,”她说,“我见你不在画室,不知你到哪儿去了。”
“我出去了,才回来。”
“该喝点什么了?”她用娃娃音说。她时不时会用这种腔调说话,让我很反感。
“其实我该回去工作了。”
“很快,陪我喝点儿。我一会儿就走。今天晚上我去上意大利语补习班。好吗?”
她没等我回应,就自说自话进来了。她说厨房太暗,也不问我就擅自打开了百叶窗。我本来打算阻止她,但向窗外一看,街上没有人。那个人也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芭比。我不喜欢她,也不相信她——可是我当时实在太害怕,觉得需要有个人跟我聊聊——而当时她恰好在这儿。我一反常态,跟她喝了一杯,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等我说完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酒瓶说:“这就要来点儿来劲儿的了。”她给我们两人各倒了一杯威士忌。
“给,”她说着把酒递给了我,“你需要来点儿这个。”
她说得对——我需要来点这个。我一饮而尽,觉得它真管用。现在轮到芭比说,我来听了。她说她不想吓唬我,但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事情我看得多了,就像无数个电视节目一样。他在研究你家的住房,是吧?然后他就会采取行动了。”
“你觉得他是个小偷吗?”
芭比耸了耸肩:“或许是个强奸犯。这重要吗?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笑起来。有人拿我的话这么当真,我不仅感到轻松,也非常感激——即使这个人是芭比。我把手机上那张照片给她看,她却不以为然。
“把它发给我,我戴上眼镜看。我现在看,它就是一个模糊的黑点。告诉我,你是不是跟你丈夫说过?”
我决定不把事实告诉她。“没有,”我说,“还没有。”
“为什么不呢?”她怪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是怕加布里耶尔认为我小题大做——或者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呢?”
“没有。”
她显得很高兴:“如果他不把你说的当回事,我们就一起去报警,你和我。我这个人很会说服人,相信我。”
“谢谢,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
“早就有必要了。不能掉以轻心啊,宝贝儿。答应我,他回家后一定要告诉他。”
我点点头。但我决定不再跟加布里耶尔多说什么。没什么要告诉他的了。我没有证据,无法证明这个人在对我进行跟踪或偷窥。芭比说得对,那张照片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这都是我的想象——加布里耶尔会这么说。最好什么也别跟他说,不然又会惹他生气。我不想去烦他。
我要把这些都忘掉。
凌晨4点
这是个糟糕的夜晚。
昨晚,加布里耶尔大约10点才回家。他忙了一整天,显得疲惫不堪,想早点上床休息。我也想睡觉,可就是睡不着。
一两个小时前,我听见花园里传来一个声音。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后面那扇窗户前。我朝窗外看去——没看见任何人,但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在黑暗的阴影中,有个人在窥视我。
我悄悄地离开窗户,跑进卧室,把加布里耶尔推醒。
“那个人在外面,”我说,“就在房子外面。”
加布里耶尔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等听明白了,他就发火了。“天哪,”他说,“你消停会儿好不好?再过三小时我又要上班了。我不想玩他妈的这种游戏。”
“这不是游戏。你过来看看。求你了。”
于是我们走到那扇窗前——当然,那个人根本不在那里。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想让他到外面去查看一下——可是他不愿意。他不耐烦地上了楼。我想跟他讲道理,可是他说他不想跟我说话,而后就去空房间里继续睡觉了。
我没有再睡觉,一直坐在那里等待,警惕地听着各种声音,查看每一扇窗户,可是我没再看见那个身影。
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8月15日
加布里耶尔下了楼,准备去拍摄现场。他看见我坐在窗口,就意识到我一夜没睡。他轻轻地走过来,举止也变得很奇怪。
“艾丽西亚,坐下,”他说,“我们需要谈谈。”
“是的。我们真需要谈谈,谈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说的。”
“我相信你是相信这件事的。”
“这是两码事。我不是他妈的白痴。”
“我从来没说你是白痴。”
“那你说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就快要吵起来了,所以他接下去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我几乎听不清。他说:“我想请你找个人谈谈。求求你。”
“你是什么意思?找警察?”
“不是,”加布里耶尔说着火气又上来了,“不是找警察。”
我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我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我想让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那么是谁呢?”
“医生。”
“我不会去看医生的,加布里耶尔……”
“我需要你为了我这么做。我们需要相互配合。”他又说了一遍,“我们需要相互配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相互配合?我人就在这里。”
“不,你不在。你不在这里!”
他显得很疲劳,也很不爽。我想保护他,也想安慰他。“好吧,亲爱的,”我说,“会没事的,你会看到一切过去的。”
他摇摇头,好像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跟韦斯特医生预约一下,让他尽快给你看看。如果有可能,今天就去。”他有几分迟疑地看着我,“行吗?”
加布里耶尔伸出手来搀我的手——我真想一巴掌把它打开,或者狠狠地抓他的手一下。我真恨不得咬他一口,打他一下,或者把他举起来扔到桌子的另一边,然后大喊一声:“你认为我他妈的是精神病,我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
可是我没有这样做。我点头答应,并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抓着。
“好吧,亲爱的,”我说,“无论你要做什么。”
8月16日
今天我去了韦斯特医生那里。尽管很不情愿,我还是去了。
我得出的结论是,我不喜欢他。我不仅不喜欢他本人,也不喜欢他那狭小的房子。我不喜欢坐在他楼上那间怪异的小房间里,而且讨厌他那只在起居室不停乱叫的狗。我在那里的时候,它一刻也没有消停过。我真想冲它大喊一声,让它别乱叫。我一直以为韦斯特医生也许会说点什么,可是他对此充耳不闻。也许他是真的没听见。因为他好像也没听见我说的话。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说了那个人对我家房子进行窥视,还说了我如何发现他在荒原上跟踪我的情景。这些我都说了,可是他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浅薄的微笑。他那样看着我,好像我不过是一只小虫而已。我知道他是加布里耶尔的所谓朋友,但我看不出他们怎么能成为朋友的。加布里耶尔为人非常热情,而韦斯特医生则恰恰相反。对一个医生这样说三道四好像很怪,不过他也确实乏善可陈。
我说完那个人的情况后,他沉默良久没有说话。在这段长长的沉默中,唯一的声音就是楼下那只狗的叫声。我有意识地去听那狗的叫声,并进入某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韦斯特医生突然说话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
“艾丽西亚,我们曾经来过这个地方,是不是?”他问。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口反问:“我们来过吗?”
他点点头:“是的,我们来过。”
“我知道你认为这是我在幻想,”我说,“我没有幻想。这是真的。”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还记得上次的事情吗?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我不想让他感到沾沾自喜。我坐在那里看着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
韦斯特医生没等我回答就继续往下说。他提醒我说,我父亲死后,我的情绪崩溃了,不断出现偏执妄想——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受到窥视、跟踪和暗中监视。“所以,你看,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对不对?”
“但那是截然不同的。那一次是一种感觉,我实际上根本没有看见什么人,但这一次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谁?”
“我跟你说了。一个男人。”
“描述一下这个人的特征。”
我有些踌躇:“我说不上来。”
“为什么说不上来呢?”
“我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我跟你说过了——他离我太远。”
“我明白了。”
“而且——他经过变装,戴了顶帽子,还有墨镜。”
“这种天气,戴墨镜的人很多。还有戴帽子的。他们都是变装的吗?”
我开始发火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你想让我承认我又快疯了——就像我老爸死后那段时间一样。”
“你认为你快疯了吗?”
“不是。上一次我有病,这一次我没病,我没有什么问题——有人在窥视我,这是一个事实,而你不相信我!”
韦斯特医生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他在病历本上写了几行字。
“我要让你再次服药,”他说,“作为一种防范措施。我们不想让你的病情失控,对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吃药。”
“我明白。嗯,如果你拒绝服药,就该对会出现什么后果有所认识,这很重要。”
“什么后果?你是不是在吓唬我?”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说的是你丈夫加布里耶尔。你想过没有,上次你生病的时候,他有过什么样的感受?”
我想到加布里耶尔就在楼下起居室里等着,与那条不断乱叫的狗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说,“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难道你想让他全部再经历一次?你想没想过,他能承受的压力是有限度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将失去加布里耶尔?你是这个意思吗?”
即使只是说说,我也感到很不舒服。一想到可能失去他,我就觉得受不了。为了保住他,我任何事情都愿意做——甚至假装自己疯了,即使我知道我没有疯。我让步了。我同意对韦斯特医生要“诚实”,要把我的想法和感觉告诉他,要告诉他我是否真的听见什么声音。我答应服用他给我开的处方药片,并答应两周后来进行复查。
韦斯特医生看起来很高兴。他说我们现在可以下楼去见加布里耶尔了。下楼的时候,他走在我前面,我真想一把把他推下楼梯。我希望自己真这样做了。
在回家途中,加布里耶尔似乎高兴多了。他开车时脸上露出微笑,还不时看我一眼:“做得好,我为你感到骄傲。我们会渡过这一关的,你就放心吧。”
我只是点头,没有说话。因为这些都是屁话——“我们”不能渡过这一关。
这一切都将由我独自一人去应对。
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都是个错误。明天我就跟芭比说,让她把这一切全都忘了——我会说我已经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今后再也不想谈它了。她会认为我这个人很怪,她会很恼火,因为我不会再跟她合伙演这场戏了——不过只要我表演得比较正常,她很快就会把这事置之脑后的。至于加布里耶尔,我会先不让他胡思乱想。我会表现出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会表演得很精彩。我一刻也不会放松警惕。
在回家途中,我们去了药房。加布里耶尔照着我的处方买了药。我们一回家,就直接进了厨房。
他端来一杯水,把黄色的药片递给我:“吃药。”
“我又不是小孩,”我说,“你不用拿给我。”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我只是要看着你把药吃下去,没有把它们扔掉。”
“我会吃的。”
“那就吃吧。”
他看着我把药片放进嘴里,接着喝了一口水。
“好样的。”他说着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然后离开了厨房。
他一转身,我就把药片吐出来,丢进洗碗池,放水把它们冲进下水道。我不要吃药。上次韦斯特医生给我开的药,差点儿把我逼疯了。我决不会再冒这个险。
现在我需要的是智慧。
我要有所准备。
8月17日
我准备把这本日记藏起来。那间空闲的卧室有一块活动地板。我就把日记本放在那块地板下面的隐秘空间。为什么呢?呃,因为我在日记里写得太诚实了。随便放是不安全的。我总怕它被加布里耶尔无意中看到。出于好奇,他会打开看的。如果他发现我没有吃药,他会感到自己被骗了,会非常伤心——这是我无法承受的。
谢天谢地,我能在这本日记上写东西。它将使我保持头脑清醒。现在我连谈心的人都没有了。
任何人我都不能信任。
8月21日
我有三天没出门了,可是我骗加布里耶尔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每天下午都到户外散步。其实这都是瞎话。
一想到去户外活动,我心里就发毛。那样我就过于暴露了。我知道,至少待在家里还比较安全。我可以坐在窗户旁边,注意来来往往的行人。我会注视每个人的面孔,识别出那个人的脸——可是我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这还真是个问题。他也可能去除自己的伪装,在我眼前走来走去,而不引起我的注意。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8月22日
还是没看见他。但我不能乱了方寸。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他迟早还是要来的。我要随时做好准备。我要准备采取行动。
早晨醒来后,我想起了加布里耶尔的那支枪。我要把它从那个空房间里取出来,放到楼下去,这样拿起来也方便。我要把它放在厨房靠窗户的橱柜里,需要时随手就能拿得到。
我知道这似乎有点疯狂。我希望不要因为它而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永远不要再看见那个人。
但我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觉得我会再次看见他。
他在哪儿?他为什么有一段时间不来了?他是不是想诱使我放松警惕?我不能放松警惕。我必须在窗口继续监视。
不断地等待。
不断地监视。
8月23日
我开始琢磨这一切是不是我的想象。也许是。
加布里耶尔总要问我怎么样——我感觉好不好。我一直说感觉挺好,但感觉得到他还是忧心忡忡。我的表演似乎已不能让他放心。我有必要作出更大的努力。我假装整天都在集中精力工作——实际上我早就不把工作放在心上了。我已经与工作脱节,失去了想完成那幅作品的动力。在写这篇日记时,我都不能保证自己还会继续作画。至少得等我把这些事都置之脑后。
我一直在为不出门找借口——可是加布里耶尔说我今晚别无选择,因为马克斯要请我们出去吃饭。
我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见到马克斯更糟糕的。我恳求加布里耶尔取消这个约定,说我要工作——但他却说去去对我有好处。他一定要我去,而且我知道他说到做到,所以只好服从,说了声“好的”。
我一整天都在忧心晚上的事情。因为我开动脑筋一想,所有的事似乎都有了着落。每一件事情都有了解答。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实在太明显了。
现在我明白了。那个人——那个偷窥的人——不是让-费利克斯。让-费利克斯不会有这么阴暗的心理,不会偷偷摸摸地干这种事情。还有谁会想这样来折磨我、恐吓我、惩罚我呢?
马克斯。
当然是马克斯。一定是马克斯。他想把我逼疯。
我非常害怕,但是又必须鼓起勇气。我准备今天晚上就行动。
我得和他当面对质。
8月24日
由于在这座房子里待得太久,昨晚外出时,我感到既不自在,也有点害怕。
外部世界使人感到广袤无比——周围一片空旷,上方是辽阔的天空。我感到自己非常渺小,紧紧地挎着加布里耶尔的胳膊,寻求安全感。
即使我们去的是我们喜欢的奥古斯都餐馆,我还是没有安全感。这家餐馆曾经是那么舒适温馨,现在却没有了这样的感觉。我总觉得它有什么不同——它有一股焦煳的气味。我问加布里耶尔厨房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煳了,他说他没闻到什么异味,是我的凭空想象。
“一切都很正常,”他说,“不要这么紧张。”
“我不紧张,”我说,“我显得紧张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咬了咬牙。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常这样。我们坐下来,静静地等着马克斯。
马克斯把他的接待员带来了。她叫塔尼娅。显然他们已经恋爱了。马克斯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很亲昵,双手像黏在她身上一样,对她又是抚摸又是亲吻——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我看。他是不是想让我感到嫉妒?他惹人厌到了极点,我感到恶心。
塔尼娅看出苗头有些不对——有一两次她看见马克斯在盯着我看。我真想告诫她要防备马克斯,告诉她说她落入了怎样的陷阱。也许我会的,但不是现在。此时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马克斯说他要去洗手间。不一会儿,我找准时机,也说要去洗手间。于是我离开餐桌,跟上了他。
我在拐角处赶上了他,一把抓住他手臂,抓得很紧。
“别这么干了,”我说,“别这么干了!”
马克斯一脸困惑:“别怎么干了?”
“你在监视我,马克斯。你在偷窥我。我知道是你。”
“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丽西亚。”
“别跟我说谎。”我发现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嗓门。我真想冲着他大声喊:“我都看见你了,行了吗?我拍了张照片。我拍了一张你的照片!”
马克斯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呀?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
我抽了他一个耳光,出手很重。
我一转身,看见塔尼娅站在那里,好像挨巴掌的是她。
她看了看马克斯,又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餐馆。
马克斯瞪了我一眼,去追赶塔尼娅。他愤恨地对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他妈的没有偷窥你。别挡我的道。”
他说话时怒气冲冲,充满蔑视,我敢肯定他说的是真话。我相信他的话。我不愿意相信他——但我不得不相信。
如果不是马克斯……那会是谁呢?
8月25日
我听见有动静。是外面的声音。我到窗口看了一下,发现阴影处有个人在移动——就是那个人。他就在窗外。
我给加布里耶尔打电话,但是他没接。我要不要报警?我不知所措。我的手在发抖,几乎无法——
我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就在楼下——他推了推窗户,接着推了推门。他想进来。
我必须从这儿出去。我必须逃走。
哦,上帝呀——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进来了。
他进到房子里来了。
[1]引自《冬天的故事》,朱生豪译,译林出版社版。
第四部分 PAPT FOER
心理治疗的目的不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是为了帮助病人正视自己的历史,并为之感到悲痛。
——艾丽丝·米勒
1
我合上艾丽西亚的日记本,把它放在办公桌上。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我想从刚才读过的日记中悟出点什么。显然艾丽西亚·贝伦森的经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对我来说,她曾经是一本尚未打开的书,现在这本书打开了,它的内容使我大吃一惊。
我有诸多的疑问。艾丽西亚怀疑自己受到窥视。她有没有发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她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我有必要搞清楚。就我所知,她只跟三个人说过——加布里耶尔、芭比,还有那个充满神秘色彩的韦斯特医生。她只和这三个人说过,还是又告诉了其他人?还有个问题。那本日记为什么突然就结束了?还有没有其他内容,是写在其他地方了吗?是不是有另外一个本子,而她没有给我?我不知道她把这本日记给我看的目的何在。她肯定是在向我传递某种信息——只有关系异常密切的人才会使用这种交流方式。这是不是一种充分信任的表示——表明她对我有多信任?抑或有什么更加不祥的目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加以核实。韦斯特医生——那个为艾丽西亚治病的医生,也是个重要人证。在发生杀人案前,他应该掌握了病人精神状况方面的重要信息。可是在艾丽西亚的庭审中,韦斯特医生并没有出庭作证。为什么没有呢?之前没有人提到过这个人。我在她的日记中发现了这个名字,在这之前这个人似乎并不存在。他究竟知道多少情况?他为什么不出庭?
韦斯特医生。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肯定是一个巧合。我必须弄清楚。
我把日记本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然后把抽屉锁上。可是接着我就改变了主意。我把锁打开,取出日记本。最好还是随身携带——别让它离开我的视线比较安全。我把它放进上衣口袋,随手把上衣搭在胳膊上。
我离开办公室,走下楼梯,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那扇门。
我在那扇门前站了一会儿,注视着那扇门。门上有张小铭牌,上面刻着:“C.韦斯特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