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那天之后,几乎每隔一两天我都会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就是那天接急诊的走廊。走廊里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开始我觉得很奇怪,推开几个房门找人,但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就开始害怕了。然后……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很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有点儿像是……老鼠在啃食什么,也有点儿像是什么动物在磨牙的声音,但仔细听那个声音又没了……我在走廊里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只有回音,然后我吓坏了,跑到一个房间拉开窗想跳出去,但窗户拉开却是墙,厚厚实实的砖墙,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这样,都被厚实的砖墙封死了。我跑到走廊想找大门……后来……后来……”看起来她的瞳孔因恐惧而收缩,抓着垫子的双手青筋毕现。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我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努力做了个吞咽动作,仿佛在拼命压制下去什么:“后来我看到很远很远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大门,看起来应该从那里能出去,于是我就赶紧往那个方向跑。跑了几步,我发现除了我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别的声音,我回头看,看到一扇门很慢地打开了一条缝,只有很窄的一条缝,有什么东西从门里爬了出来……我……我怕……”这时她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搭档尽可能动作轻柔地把椅子拉到沙发前,握住她的几乎紧张成爪子状的手,轻声告诉她:“没关系,说下去,没关系的……”
她惊魂未定地盯着搭档:“我……我……我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爬了出来,是、是个胎儿……后面……后面……后面拖着长长的脐带……我吓坏了,转身想跑,但是回过头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堵墙,没有门……我再回过头的时候,那个……那个血淋淋的胎儿已经爬到我脚边了,抬头看着我,张开嘴,对着我……对着我笑……笑的时候……笑的时候露出满嘴尖尖的牙齿……这时候那个细细的磨牙声,又……又响起来了……然后有个很尖、很细的声音问、问我……问我为什么害死它……问我为什么不救它……我、我就吓醒了……”说完她似乎紧张到极致的神经突然松弛了下来,几乎瘫倒在沙发上,要不是搭档及时托了一把,恐怕她会一头栽倒下去,仿佛虚脱了一样。
搭档转过头:“水,快点儿,水。”
看着她喝下水后重新靠回沙发背上,我望向搭档,此时他正不解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我忍不住开口问:“那么,从那次到现在,有多久了?”
女人无力地抬起头:“马上就四个月了,我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现在我不敢上班,每次在医院的走廊上我都会抖个不停,眼前全是梦里的场景,而且……而且有时候出现幻觉……眼前的人突然都消失了,一下子就好像……我被重新拉到那个噩梦里……好几次转身要跑的时候,撞到别人才能回到现实……虽然就几秒钟的时间,但你知道吗,那种感觉无比地漫长……而且太……太像真的……太可怕了……”我留意到她捧着水杯的手因恐惧而剧烈地抖动。
“那么,”搭档皱着眉,“你最开始说想过很多办法,能告诉我们你都试过什么办法吗?”
她再次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不这样做就会窒息似的:“我吓到不行,去过庙里、去过道观、试过很多次拜佛烧香,发现没有用。之后还找过朋友介绍的‘高人’来指点,在枕头下面放过剪刀,床头贴过符,求过各种圣水摆在家里,床头柜,还……还用自己的血供奉过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神的像……那是一些朋友介绍的……”说着她亮出手臂内侧,皮肤上有一些明显刀伤的划痕,不过看起来已经愈合有一段时间了。“我……我请过各种护身符……还有佛珠,手镯,戒指,玉佩……后来还有人建议我请僧人做过超度,我照做了,跪了整整一天,但都没用,一点儿用也没有……”说着她又有点儿要虚脱的架势。
搭档:“好,我们知道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放点儿轻松的音乐,我们商量一下就来,好吗?”
女人疲惫地点点头。
“如果能睡着的话,你睡一会儿也可以,在这里是安全的。”搭档口气极为温和。
她苦笑着摇摇头:“没用的,我试过。目前看我只有在公交车上才能睡着,别的地方都不可以……否则……”说着她翻出手机,依次打开一连串的闹钟。我看到了,每个时间点间隔只有三五分钟而已。
打开音乐后,我们退出催眠室去了书房。
搭档关好书房门,从抽屉里找出香烟打火机,走到窗边,打开,然后靠在另一边的书架上点燃香烟,看着窗外。
我忍住了去拿烟的欲望,转身坐在门边的小沙发上:“你觉得,这个情况……”
“真好玩!”那家伙双手插在裤兜里,叼着烟眯着眼,嘴角带着一丝坏笑。
“好玩?”
“嗯哼。”看起来他很高兴的样子。
我:“你是说其实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看着他单纯的表情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不觉得……嗯……很值得同情吗?”
他拿下嘴里的烟收起坏笑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如果,同情就能解决问题,那我肯定会同情。同情并不解决问题,是吗?So,同情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
我懒得和他较真儿:“那你听出什么问题了吗?”
“当然!”
我:“说来听听。”
“首先,”他把手里的烟塞进窗台上的一个瓶子,盖好盖子,然后回到书桌后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她把一些不喜欢的东西叠加进了梦境,例如医院的走廊,就是她值班的那条走廊。其次,等等,按照这个推论的节奏,虽然我们完全可以分析出她的问题所在,但是就现在的状态来说她没办法接受,并且扭转来自心理恐惧的这个事实啊……我想想……”说着他盘起一条腿交叉手指开始低着头无声地嘀咕起来。
搭档没头没尾的这段听得我一头雾水,但既然他已经进入到自我梳理状态,我也只好保持着沉默。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我想起个人,能帮她。”
我:“什么人?你的……老师?”
搭档似乎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不不,他太可怕了,不是他,是一个朋友。”
我:“除了我之外你还有朋友?不是同行吧?”
搭档笑了:“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孤独的人吗?当然不是同行!”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我知道他又在玩故意躲躲闪闪不正面回答那套把戏,“到底是个什么人?”
“嗯……”他挠挠头,“是个……嗯……对民俗方面比较精通的人……最擅长的是画符和批八字等,偶尔也看相……”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你你你你你!”一时间我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搭档:“这个人真的很在行的,能解决她的问题。”
我:“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那什么是重点?”
要不是有患者在诊所我几乎就喊出来了:“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假如,假如你只是找个人冒充神棍充当安慰剂或者倾诉媒介我都接受,毕竟,那也算是方式方法……”
“不,”他一脸正经地打断我:“这个人不是神棍,是真的精通那些……”
我:“你闹够了没有?憋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你知道这事儿如果传出去的话,我们会被同行怎么看吗?”
“不传出去不就完了吗?”搭档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算传出去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在乎,这很糟。”我平静下来企图让他放弃那个离谱的想法,“这不是正常的途径,也违背了我当初答应你开这家诊所的初衷。”
“没有违背,而且……其实也不糟……嗯……不太糟,我明白你对这事儿的看法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相信我,这次请你也一样相信我,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这不是搞砸不搞砸的问题……”
“好了好了。”搭档不耐烦地再次打断我,“多大点儿事儿啊,真的没关系的。”
“这次你太过分了,我们是心理诊所,不是阴阳馆。”
他咧开嘴笑了:“就当客串一次阴阳先生也没什么不好。”
我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你疯了,一定是疯了。”
他微笑着盯着我的眼睛:“相信我,这个世界早就疯了。”说着他抄起了电话。
“这件事,我们可以帮你,现在我还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我相信成功率比较高。”搭档表情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
“真的吗?真的吗?能把我那段记忆彻底抹掉吗?能保持多久?以后也不会再想起来,能彻底忘记吗?”她由于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搭档:“不,我的意思是说,彻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简单地帮你抹去记忆。”
她的表情从惊喜转到失望:“你们?你们……你们怎么帮我解决这种事情……”
搭档:“我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为,这件事你得来,但是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你先别紧张,不是要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仪式,并不复杂,只是需要你配合而已。假如你不愿意,那么我们什么也帮不上。”
她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你……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方法吗?我想听听看……不是不相信你们,我是真的怕了……”
搭档点了点头:“没问题,但你必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你不如实回答,谁也帮不了你。可以吗?”
她疑惑地望着搭档:“你问吧。”
搭档:“首先,你要仔细回忆一下,事发当晚,你的判断,真的是正确的吗?有没有可能误判?我的意思是说,其实胎儿是可以……你明白吧?”
她凝重地点点头:“这个我确定,没有误判,这种情况我是很谨慎的。后来赶来的其他医生的判断和我是一致的。”
搭档:“很好,第二个问题: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吗?我是说你曾经有过类似的手术经历吗?”
她:“没有,那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搭档:“那么,参与手术的其他同事……有没有被……纠缠?”
她:“没有,只有我,可能是因为最初我提出的吧……我真的……当时我真的完全是从专业角度考虑的,没想到……”
搭档打断她的痛苦自责:“好了,我最后再重复一遍第一个问题,你的答案是同样的吗?仔细想,不要着急回答。”
她低下头想了最多几秒钟:“我确定。”
搭档:“很好,那么现在我来跟你说明情况:我认识一个人,不是你所说的那种‘高人’,但是这个人……嗯……怎么说呢,擅长沟通阴阳两界,他不会对你提任何奇怪的要求,也不会收你任何费用,你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就可以……”
她拼命摇着头:“不、不、我不信,我见过很多了已经,都是骗人的,没有一个有用的,我不信……”
搭档笑了:“信不信,你决定,但是你见过之后再下判断可以吗?选择权在你,你来决定,而不是他或者我们。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见到他觉得是个骗子,那么我们立刻回诊所,接下来我们就着手帮你抹去那部分记忆,你看怎么样?”
听搭档说这句话我心里一惊,因为他所说的抹去记忆是不可能的,至少我做不到。
她又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我,看了看搭档:“好吧……现在吗?”
搭档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现在就走,不用通知他,那个人应该知道我们今天会去。”
他口气听起来越来越像个神棍了。
搭档的朋友是个头发花白、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清瘦,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淡定平和的气息,但眼神所流露出的一些什么东西又和那种淡定平和格格不入,似乎是凌厉?细看却看不出来哪里凌厉。反正那个眼神会让你觉得他所说的是不容置疑的。
“看起来,你最近过得不是很好。”搭档的朋友声音略显沙哑,不疾不徐。
女人点点头。
“看你脸色不好,疲倦,疲惫,接近崩溃。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还是被什么纠缠了?”他笑起来的样子丝毫没能缓和眼神中若隐若现的凌厉。
她求助似的望向我们,而搭档示意她自己说。
她低着头,内心深处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原原本本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但这次明显克制住了大部分恐惧所带来的情绪波动。
搭档的朋友点点头,靠回到宽大的木质椅背,把手肘放在那张摆满各种奇怪摆件还有笔墨纸砚的桌面上,顺手抓过来一个小摆件,边捏着玩边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放下把玩的小摆件,提起一旁的毛笔,随手抽出一张纸,用笔尖在砚台中点了点墨,在纸上匆匆画了个符,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把那张纸转个方向推了过来:“你请的符,是这个吧?”
她低头看了看符,先是愣了一下,跟着就被吓了一跳:“好像……是……应该就是!你怎么知道的?”
搭档的朋友:“这个符,是驱怨灵的,没错。但很显然,给你符的人没明白到底该怎么用……画符的人是不是让你贴在床头?”
“对对,是让我贴在床头的。”她不信任的态度已经开始有所转变。
“嗯,其实问题出在这里了。”搭档的朋友把那张画了符的纸收回、整齐地叠好,压在一边,“有些时候,我们和另一些东西是互相看不见的,所以谁也干扰不到谁。本来是没事儿的事。但是这个符贴在床头,让一些本该看不到你的东西,能看到你了,所以才越来越麻烦。你遇到的事儿呢,原本可能只需几天,这个劫,就过了,但因为有了那张符,反而像个宣战书,所以,你被缠上了,到现在都没能摆脱。你的烦恼,还有困惑,应该就是这么开始的。”
这时候女人开始哭:“你……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现在我该怎么办,我怕,我觉得自己……”
搭档的朋友:“好了,你先别哭,有些事情呢,不管是劫还是缘,都在你身上,渡劫还是化劫、续缘还是灭缘,能解的,也只有你。别人虽然能帮你,但假若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神、佛都来了,也照样无能为力。”
“我愿意我愿意!”她忙不迭地点头,“我肯定愿意!”
“那,你们先等等,我找样东西。”说着他起身看了我们一眼,转头去了别的房间。
听着他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女人回头感激地看着搭档:“这个……这个大师,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他要是真能帮我……帮我过了这个……这个……我怎么感谢你们……”
搭档摇了摇头:“先别急着感谢,这个领域我们都不熟悉,听他的吧,我说了,他比较靠谱。”
“嗯,我一定……”这时搭档的朋友出来了,手里拿了小木盒。
在我们的注视下,他慢悠悠地回到桌子前,坐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木盒上的浮土,打开盒子,取出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印章的东西。
“这个呢,是个印章,”说着他举起来给我们看了看,然后转手递给女人。“我来告诉你该怎么用,该怎么办。”他动作太快,我们谁也没看清印章上刻了些什么。
她刚要伸手接,搭档的朋友又撤回了手,郑重地问她:“在跟你说明之前,你要告诉我,那件事,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她咬着下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这个东西,能帮你。”说完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块红布,把印章包起来递给她。
“好!”她小心地接过印章捧在手里,“那请您告诉我,这个要怎么用?”
搭档的朋友:“这个布包,别打开,一直包着,一会儿就出门去买一盒印泥,要新的,大红的,其他颜色都不行。记得住吗?”
她:“记得住,没问题。还有吗?”
搭档的朋友:“睡前呢,拿出印章,蘸好印泥,端端正正地盖个印在自己额头,还有心口的位置。注意看好上下左右,别颠倒了。看不懂上面的字、分不清上下左右没关系,印章侧面标记‘天’字的,在上;标记‘地’字的,在下,明白吗?”
她不停地点头:“好!我记住了!谢谢您……”
搭档的朋友:“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
“哦……那您说,您说……”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接下来,也是最重要的。”说着他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如果不是走得太慢几乎跟搭档一个路数——强调重点的时候,用行为来强化。“事情哪儿起的,哪儿结。而且必须你自己来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上去她有点儿困惑:“哪儿起的?哪儿结?梦里……难道……”
搭档的朋友停下脚步看着她,抬起一根手指:“没错,再有那个梦的时候,就是了结的时候。”
“可……可是……我……”听起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可是,一开始我就说了,一切都在你,你不愿意,谁也帮不了你。什么画符啊,什么求神啊,其实呢,求谁都不如求自己。”说着他重新背起手踱步到墙上的一幅字画前停住脚步,细细地看着那幅画。“你想想看,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去主动了结,指望天上的神?还是指望根本就不认识你的人?哪儿有什么神人啊,神就是神,人就是人。”
“可是……可是我要是被……被……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搭档的朋友转过身笑了:“所以我才会给你这个印章,让你盖印在额头和心口,有了那个印,谁也动不了你。虽然只是保你无恙,但事儿还是得自己说清楚。你说过,这事本身,你是问心无愧的,那就好。说清楚,说明白,不要怕。再说了,你为医,治病救人,坦坦荡荡,有什么可害怕的?心里无愧,邪魔外道是动不得你的。你想想看,这些天,那个东西把你怎么样了吗?只是弄个小手段唬人罢了。要是它再敢来纠缠胡闹,你就声色俱厉、义正词严地骂回去。天下最大不过一个‘理’字,还有别的吗?早晚都归到这儿来,你怕?记住,它比你更怕。”
女人抿着嘴停了好一阵,又用力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点了下头:“好,我……我听您的……这个……这个章真的……”
“放心吧。”说完搭档的朋友转过头继续看着墙上那幅画,“一会儿要来个人,我得等,就不送了啊。”
搭档连忙拉我起身:“好,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
回到诊所我觉得有点儿恍惚,搭档端着水杯笑眯眯地看了我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我问。
搭档:“有意思吗?”
我:“嗯……有意思,这个人的确跟别人不大一样,似乎……似乎……说不上来。”
搭档:“我说了,他很靠谱的。”
我:“但性格……我觉得跟你有一拼。”
搭档叹了口气:“我其实没那么糟的……”
我:“因为不能更糟了……话说回来,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大师我不管,但我坚定地不认为你这是正确的方式。”
“解决就完了呗,还能收钱,管他什么方式方法。”他又摆出一副很无所谓的架势。
“但是……”这时接待室的电话响了,我想了想,懒得再跟他说这件事了。反正做都做了,还能怎样。
三周后。
她出现在诊所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虽然还谈不上神采飞扬,但看起来的确是容光焕发,而且还换了发型。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还有那位大师!要不是我是个路痴,自己找不到,我一定当面去谢谢他,真的太感谢了!”她一面说一面把一大堆零食饮料外带烟酒往我们面前推。
“呃……”我为难地看着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
她:“不不,你们别误会,费用我双倍付,真的,真的双倍付!这些只是我的小心意,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干脆走了很俗气的套路买来的。另外,”说着她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过来,“麻烦二位了,请把这个转交给那位大师,小谢礼,真的是小谢礼……”
搭档随手从桌上那堆零食里挑了一包,撕开,掏出一片薯片扔到嘴里:“双倍就算了吧,费用该怎么收还是怎么收,至于那个红包,你不了解他,他不会收的。”
她一脸的诚惶诚恐:“只是一点,不多,小心意,我懂。”
搭档停止嚼薯片郑重地看着她:“不,你不懂,是不能收,做这种事情的收了会不太好。”
她愣了一下:“啊?这样啊……那……那你看我怎么谢他呀……这、这简直是救了我一命……”
“真的没事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儿,你只要别四处宣扬就好了,他现在半隐居状态,不太喜欢被打扰。”说完他又往嘴里扔了一片薯片。
“哦……”看起来她很失望,把红包放回包里,又拿出一个小布包:“这个,请代劳帮我还给大师吧,以后还能救……还能帮别的人。”
“嗯嗯。”搭档大大咧咧地接过来放到一边,顺便抄起POS机笑眯眯地问:“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她走后搭档把手里的空零食袋攥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认真地在零食堆里继续翻找。
“你替别人拒绝红包还真大方。”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盒巧克力。
那家伙舔干净嘴唇上的薯片渣后又撕开一袋别的什么:“让他帮个忙而已,收什么钱啊。”
“但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反正让我很不舒服……”
“你没事儿吧你?皆大欢喜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你老说没事儿,可是……”
“好了好了,这样,明儿咱俩约他喝个茶。”搭档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你不是不喝茶吗?”
搭档抬起头看着我:“对呀,他喝。”
第二天。
搭档和他的朋友仰天大笑,我则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