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泥丸说道:“老道被足足关了半年之久,才被带去白牢,见到了孟婆。孟婆说了九泉狱和碧落天的事,问老道是否甘愿成为莲社信士,留在九泉狱中为她炼丹。老道当然不肯,孟婆便又把老道关回牢狱,此后每隔一月,便来询问一次。如此又过了半年,这半年间,莲社信士不再对老道用刑,孟婆每月来询问时,都会带来一些记载金石奇术的古籍,那些古籍在世上早已失传,实不知孟婆从何处得来。老道看的古籍越多,对炼丹之道的理解便越深,从前炼长生不死药时有过许多难解的疑惑,渐渐竟都想明白了。眼看炼出长生不死药颇有可能,老道实在手痒,只想有一丹炉,亲自一试究竟,再加上过够了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终于还是答应了孟婆。孟婆没有立即回话,隔了几日才来见老道。她告诉老道,要老道炼丹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主上,也就是终南山秘境的主人。”
“老道大吃了一惊,实没想到终南山秘境居然还有主人。孟婆说那主人患上了一种奇症,问老道是否愿意替那主人炼制治病的丹药。老道答应了下来,很快便有碧落使者来到黄泉狱,押老道去碧落天,为那主人诊脉看病。老道被蒙住了眼睛,又用黑布罩住了头,被碧落使者押行了许久,终于坐了下来。老道替那主人诊脉,竟是从未遇过的奇怪脉象,有时张脉贲兴,跳动极快,快到无与伦比,有时却又猝然静止,完全不动,便如人死了一般。那主人自述症状,说他手握终南山秘境的秘密,已在世间活了上千年,千年间不毒、不伤、不眠、不死,只是每隔四十九天,便会发作一次癫狂,发狂之时犹如身遭万劫,五脏六腑如受火焚,痛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自称此症为活死脉,提拔老道为寒泉狱镇狱阎罗,供以天下所有医书药典、奇花异草和金石丹砂,许以五年期限,要老道炼出医治活死脉的金丹。若是炼成了,老道所求任何事物,他都会一一满足,便是想要长生不死,他也能办到,可若是炼不出来,老道便会被押去溟泉狱,受九幽阴劫而死。老道碰到这种世所罕见的奇症,当时便跃跃欲试,想看看以老道之能,究竟能否炼出治病金丹,又想着炼制治病金丹之时,也能炼制长生不死药,是以一番权衡,最终答应了下来。”
乾坤听到这里,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惊奇,说道:“世间万物均有寿限,人的寿命不过百年,真人有一百六十六岁高龄,已是我所见过的最为长寿之人。便是传说中的彭祖,也不过八百年的寿限。那主人竟活了千年之久,这……这怎么可能?”他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委实难以相信。
木芷同样惊讶不已。除了惊讶之外,她眉心处的四瓣梅花隐隐变红,脸上流露出了极为关切的神色,似乎对终南山秘境主人的事十分在意。
陈泥丸说道:“这是那主人亲口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老道也是不知。老道为那主人诊脉时,一直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他的模样,不知他究竟有多老,只是听他的声音极为年轻,倒像是只有二十来岁的少年人。”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困惑,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下说道,“这五年来,老道穷尽所学,炼出了不少丹药。每次炼丹,一口丹炉之内必须同炼两粒,炼成之后,莲社信士拿出其中一粒,捉来囚徒试药。倘若囚徒试药后没事,剩下的那粒丹药才会被送上碧落天。老道是寒泉阎罗,能号令狱中的莲社信士,唯独试药一事,老道不能插手,想来那主人终究还是信不过老道,怕老道在丹药中偷做手脚。寒泉狱中关押了不少囚徒,老道审问过每一个囚徒,对各人的好坏有所了解,请求莲社信士在试药之时,尽可能地挑选作恶多端的人,不要为难那些好人。可即便是看着那些恶人因试药而死,老道也是心有不忍,负疚难安,只盼能早日炼出金丹,治好那主人的活死脉奇症,让狱中的囚徒尽早免去试药之苦。可是五年过去了,送上碧落天的丹药已不下百粒,却始终没有传来那主人病愈的消息,只是每隔一段时日,便有碧落使者前来寒泉狱,催促老道抓紧炼丹。”
“那主人为了治好活死脉,除了要老道炼丹之外,还用了其他不少法子。九泉狱统共九层,各层关押的囚徒都不相同,寒泉狱关押擅闯之人,用于炼丹试药,黄泉狱关押百岁之人,是为了从那些百岁老人身上找到长寿无病的法子。其他各层之中,有的关押了世间有名的医士大夫,有的关押了各种奇人异士,这些人之所以被抓来,都是为了给那主人治病。碧落天上还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养着各种珍禽异兽,圈养了不少童男童女,全是给那主人治病所用。据说碧落天上有一口福寿井,那口井极深极大,井中填埋了各种尸骨,其中不少尸骨都是幼童。老道被抓来九泉狱不过五六年时间,那主人主宰碧落天和九泉狱却已长达千年之久,据说千年以来一直如此,实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丧命于碧落天和九泉狱中。老道虽然去过一次碧落天,途中也行经了九泉狱,可是眼睛被蒙,沿途未能亲眼所见,不知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但黄泉狱和寒泉狱的情形,老道是亲眼所见,的确和传闻一样,想来其他传闻也不会是空穴来风。老道一心炼制治病金丹,连长生不死药也顾不上炼了,也是想那主人早日病好,好让九泉狱和碧落天的无辜生灵能少受苦难。可惜老道本事不济,五年之期只剩下最后一月,要炼出治病金丹,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陈泥丸徐徐道来,语气平缓淡然,可乾坤听在耳中,初时觉得惊骇莫名,后来却只觉得烦恶无比,尤其是听到那主人竟圈养了不少童男童女用于治病,碧落天上甚至有一口填埋了许多孩童尸骨的福寿井时,立刻感到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当初他在长安城各大道观出家修道,只因看不惯一些道士的恶行,便一怒之下干出了打伤主持、烧毁道观的事。此时听到那主人如此恶行累累,他立刻愤慨不已,一番话冲口而出:“那主人做下这么多滔天恶行,真人居然还要给他炼丹治病?他有病在身,尚且如此作恶,若是病好了,只会作更多的恶,世间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难。真人若是真为碧落天和九泉狱中的无辜生灵着想,就该反了他,杀上碧落天,将他除掉,永绝后患!”说话之时,六道乾坤眉倒竖而起,圆瞪的双目之中,隐隐然有红光泛动。
陈泥丸叹道:“碧落天和九泉狱中,不知有多少厉害人物为那主人效命。你所知的莲社,不过是这些厉害人物中最没用的一群人,可即便如此,莲社的那些信士也已极难对付。想要反那主人?”说着不停叹气,连连摇头,“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乾坤立时想起黑袍孟婆曾说过莲社只是一条看门狗,此时听了陈泥丸的这番话,才知黑袍孟婆所言是何意思。但他怒火中烧,脱口便道:“那又如何!你没有反过他,怎就断言绝无可能?哪怕当真绝无可能,那也要反他,便是被他杀了,也强过替他作恶。”
陈泥丸听了这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下来便是若有所思,一阵默然。
木芷忽然问道:“敢问真人,这么多厉害人物,为什么全都甘愿待在碧落天和九泉狱,任由那主人差遣驱使呢?”
第4章 开道破狱,传灯照亡
终南捷径
陈泥丸说道:“那主人握有终南山秘境的秘密,掌控着长生不死之法,他每隔十年,便从九泉狱和碧落天中挑选一人,赐予长生不死之法。这里人人为他效命,都是为了从他那里求得长生不死之法。”
“如此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思?”乾坤愤慨未消,说道,“来终南山秘境之前,我听说这里有天上地下之分,天上是碧落天,地下为九泉狱,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秘境,想不到竟是如此黑暗龌龊之地。那主人便是把长生不死之法白白送给我,我也决然不要。”
木芷对乾坤道:“真人有他的为难之处,你消消气,好好与真人说话。”
乾坤道:“我只是觉得气不过。”但经木芷这么一说,又见木芷秀眉微蹙的样子,他心中的怒气到底还是消减了不少。
陈泥丸说道:“若是人人都如小友这般想,那便好了。可惜世人痴迷长生不死,帝王将相也好,平民百姓也好,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便是老道自己,不也为了炼制长生不死药,耗费了百载光阴吗?小友异于常人,身患活死脉奇症,若是让那主人知道了,世上竟还有和他患同样奇症的人,他势必不会放过你。他定会把你抓起来,将各种稀奇古怪的治病法子,先在你身上试用,便如拿你试药一般,只不过那定然比试药痛苦百倍千倍。你身患活死脉一事,万万不可让那主人知道。”他起身走到一排药柜前,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格子,拿出两张赤面獠牙面具,又取出两套叠好的灰色道袍,对乾坤和木芷说道,“这两套衣物,二位拿去穿上。”
乾坤和木芷伸手接过了面具和道袍。乾坤扭头看了一眼白玉蟾,白玉蟾便是穿着这样的灰色道袍,戴着这样的赤面獠牙面具。他好奇道:“穿上这些做什么?”
“二位进了九泉狱,再想出去,已是不能。从今日起,二位便留在寒泉狱中,随老道一起炼丹制药。”陈泥丸说道,“老道还能做一个月的寒泉阎罗,这一个月内,老道会传书碧落,想办法让主上纳二位为莲社信士。如此一来,二位可保周全,性命无虞。”
乾坤当即将手中的面具和道袍弃于地上,断然说道:“这套衣物,我是绝不会穿的!”目光一转,向木芷看去。木芷也没有戴上面具穿上道袍,而是将面具和道袍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陈泥丸,微笑道:“谢过真人一番好意。”
陈泥丸讶然道:“你们这是为何……”
乾坤站起身来,说道:“真人方才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终南山秘境。我方才不知,现下却知道了。你所说的那位主人,是不是当真活了千年尚未可知,但他作恶多端,却是半点不假。他独占终南山秘境的秘密,引得那么多人来此,却又将这些人囚禁起来,这些人要么加入莲社归顺于他,要么便被囚禁至死。那黄泉狱中,枯骨仍在,那些百岁老人本该颐养天年,尽享天伦,却被他关在狱中,只为探寻治病之法。这寒泉狱中炼丹试药,也是害了不少人的性命。除这两层外,九泉狱还有足足七层,更不知有多少冤鬼亡魂。倘若真人诊脉无误,我的确患有和那位主人一样的活死脉奇症,那我来到终南山秘境,便如真人所言,那是天意所为。我乾坤不但要上到碧落天,揭开终南山秘境的秘密,把这一切弄个清楚明白,我还要打败那位主人,叫他再也不能在这终南山秘境中作恶!”
陈泥丸如闻惊雷,满脸惊愕,手捧面具和道袍,愣在了原地。
“木芷,”乾坤转头对木芷道,“我虽然至今不知你那未了的心愿是什么,但你来终南山秘境,想必便是为了了却那个心愿。我们这就走吧,一起上碧落天!”
木芷脸上一笑,一对浅浅的酒窝露了出来。她喝下白玉蟾给的解药后,解了孟婆汤的毒,浑身力气已经渐渐恢复。她站起身来,走到炼丹室角落里的铁箱子前,从铁箱子里找到了九宫盒和玉笛。她将九宫盒揣入怀中,将头发轻轻一绾,把玉笛斜插在发髻上,说道:“好啊,我们一起去碧落天。”
陈泥丸听乾坤和木芷说要走,急忙拦住二人,说道:“老道说了这么多,便是怕小友不知情,在九泉狱中乱闯,若是不小心被其他阎罗抓住,暴露了身患活死脉一事,势必后患无穷。难道小友不明白吗?”
乾坤咧嘴一笑,道:“这一点无须真人担心。我早就暴露了,黄泉狱那两个老婆子关了我整整五天,难道还会不知我身患活死脉吗?”
陈泥丸吃了一惊,略微定了定神,说道:“那倒未必,只要孟婆不知道你身上有那些异于常人的症状……”
乾坤立刻打断了陈泥丸的话,说道:“这就更不用真人操心了。我先后中了孟婆汤和赤链蛇的毒,又每天被严刑拷打遍体鳞伤,隔上一夜便恢复如初。中毒自解、受伤自愈这些症状,两个老婆子早就知道了。”顿了一下又道,“我逃出黄泉狱时,还故意在老婆子面前发作了一次癫狂,想必我身患活死脉一事,两个老婆子已是一清二楚。两个老婆子一定会把这消息传上碧落天,用不了多久,碧落天上那位主人就该知道了。”
陈泥丸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惊得说不出话来。
乾坤了解了自身的处境,却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坦然笑道:“真人用心良苦,一番好意,我心领了。真人方才那一席话,解开了我心中诸多困惑,实是感激不尽。”他之前一直疑惑不解,木芷和白玉蟾等人被送到寒泉狱关押,为何只有他被孟婆单独囚禁在黄泉狱中,那些百岁老人又为何无缘无故惨遭囚禁,直到此时方才明白。“真人的告诫,我谨记在心,此去碧落天,我和木芷一定多加小心。”他向陈泥丸躬身一礼,又向白玉蟾拱了拱手,便要和木芷离开。
陈泥丸道:“二位非去碧落天不可吗?”
乾坤斩钉截铁地道:“非去不可!”
木芷站在乾坤身侧,点头应道:“不错。”
陈泥丸道:“二位可知,去碧落天的路该怎么走?”
乾坤道:“虽然不知,但沿着九泉狱一路闯过去,路自然便有了。”
陈泥丸苦笑了一下,说道:“如此一来,二位闯完了九泉狱,便又会回到此地,再次与老道见面了。”
乾坤原本打算走,听了这话,不免奇道:“真人此话怎讲?”
陈泥丸道:“小友身穿龙褐,是道圣传人,老道实不愿见你枉自送命。你留下来吧,九泉狱你是闯不过去的。”
乾坤说道:“真人想要留我,我却想劝真人一起走。待在这寒泉狱中,日日炼丹制药,又有什么意思?五年期限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真人方才也说了,炼出治病金丹已难有可能,到时候要去溟泉狱受什么九幽阴劫而死,难道真人甘愿就这么死吗?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离开寒泉,闯上碧落天。”
陈泥丸默然一阵,终是摇了摇头。
乾坤转头看着白玉蟾,说道:“玉蟾兄,你是走是留?”
白玉蟾不假思索,说道:“我为寻师父而来,师父要留在此地,我自然也留在此地。”
乾坤道:“那好,真人和玉蟾兄既然不肯走,那我就不再多劝。我和木芷决心要走,也请二位不必多留。”语气斩钉截铁。
陈泥丸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老道便把去碧落天的路告诉二位,只盼二位能少走一些弯路,少遇一些危险。”
乾坤心想,此去碧落天没有半点门路,不知沿途有多少机关陷阱,又会遭遇哪些厉害的镇狱阎罗,若是能事先知道而有所防备,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说道:“那就先行谢过真人了。”
陈泥丸说道:“此去碧落天,有两条路可走。小友之前说起开境的经历,曾提到进入终南山秘境之前,看见过‘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刻字,后来便乘着木筏,追踪莲社的船穿过暗河迷宫,一路来到了黄泉狱。其实小友乘筏之处,沿着暗河往下游走,便是‘下黄泉’,能来到黄泉狱,若是往暗河的上游走,却是‘上穷碧落’,能直接去往碧落天。小友现在可以回头,出黄泉狱,穿过暗河迷宫,再逆流而上,此为去碧落天的第一条路。”
乾坤和木芷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下讶然,面面相觑。“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七个字,刻在太乙池畔那道瀑布背后的山洞之中,两人进入山洞后曾看得清清楚楚。这七个字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写在《长恨歌》中的一句诗,两人还以为莲社将这句诗刻在石壁上,只是为了指明那山洞是碧落天和九泉狱的入口,从没想到这句诗竟是指示去往碧落天和九泉狱各是什么方向。此时听陈泥丸一语道破,两人都深感可惜,尤其是乾坤,在感到可惜的同时,更是懊悔不已。他自认为聪明绝顶,破解莲社的开境暗语可谓轻而易举,然而这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意思如此简单,他竟然没能看破。如今身在九泉狱中,想要走回头路,就必须再闯一次暗河迷宫,可是没有莲社的船在前面引路,闯过暗河迷宫几乎没有可能,因此他才会懊悔不已。
木芷也知道走回头路已不可能,于是问道:“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便在这九泉狱中。”陈泥丸说道,“九泉狱虽有九层,但这九层之间,却不是按上下方位排布,而是按八卦方位平行开凿。从第一层到第八层,是酆泉狱、衙泉狱、黄泉狱、寒泉狱、阴泉狱、幽泉狱、下泉狱和苦泉狱,这八层各占八卦一方,依次相连,首尾衔接。第九层溟泉狱,则是在八卦中心,与前八层隔绝开来。二位若是从寒泉狱出发,一层层地往前闯,等同于沿着八卦走了一圈,最终又会回到这寒泉狱中。”
乾坤听到这里,脑中电光一闪,猛然想起重阳宫三祖殿泥墙上那幅《地狱变相图》壁画。吴道子在那幅壁画中绘了八座山峰,便是依照八卦的方位排列,而在八座山峰的正中心,则绘着一只竖着的眼睛。这样的方位排布,与此时陈泥丸所讲的九泉狱的构造,竟是极为相似。“据传吴道子曾经到过九泉狱,这才画出了《地狱变相图》,难道这传闻竟是真的?他留在三祖殿里的那幅壁画,莫非是在暗指九泉狱?可壁画中的二十四种酷刑,似乎与九泉狱没有什么联系,至少与黄泉、寒泉二狱没有关联。在终南山中用这二十四种酷刑杀人的凶手,又会是谁呢?”他不禁暗自疑惑。
陈泥丸继续说道:“九泉狱通往碧落天的第二条路,便在第九层溟泉狱中。溟泉狱虽然独居正中,与周围的八层隔绝开来,相互之间却有一条捷径相通。这条捷径,叫作终南捷径。终南捷径藏在九泉狱的前八层中,具体是哪一层,老道却不知晓。九泉狱的方位排布,还有去碧落天的两条路,都是老道从碧落使者和莲社信士那里听来的,虽然老道不知道暗河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终南捷径藏在何处,但老道其实早就走过一次了。五年前老道为那主人诊脉,从九泉狱去碧落天时是一路步行,走的自然是终南捷径,从碧落天回九泉狱时,却是一直坐在船上,走的自然是暗河那条路。老道来去都被蒙住了眼睛,沿途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耳朵却听得清楚,曾在去碧落天的途中听到过三次巨响。老道是从黄泉狱出发的,第一次巨响是奈河桥放下的响声,第二次巨响是寒泉狱通往阴泉狱的狱门开启时的响声,老道五年间听过这两种响声已有数十次之多,因此绝不会弄错。第三次巨响,听起来也像是狱门开启的响声,想来是从阴泉狱去到了幽泉狱。此后走了一阵,听到了一连串机括之声,接着脚下便左右摇摆,起伏不定,像是行经了一座吊桥,然后一直沿着台阶上行,后来便鸟语花香不断,似乎是上了一座山,最后便是到了某个地方,坐了下来,给那主人诊脉。老道细细推想,当年到了幽泉狱后,再也没有听见狱门开启的巨响声,想来那终南捷径,极有可能是藏在幽泉狱中。”
“如此说来,只要能在幽泉狱中找到这条终南捷径,再去到第九层溟泉狱,接着便能上到碧落天。幽泉狱是九泉狱的第六层,”乾坤说道,转头冲木芷一笑,“我们所在的寒泉狱是第四层,离得很近啊!”
木芷却笑不出来,心想陈泥丸只是推断终南捷径藏在幽泉狱中,倘若推断有误,到时候她和乾坤便会如无头苍蝇一般,不仅要将九泉狱的前八层一层层地闯一遍,而且每一层都必须仔细搜寻一番,其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很近,可是去到幽泉狱,必须先经过阴泉狱。”陈泥丸接过乾坤的话头,往下说道,“如今的阴泉狱极为凶险,便是莲社信士贸然进入其中,也是有去无回。即便你们侥幸闯过了阴泉狱,去到了幽泉狱,也绝无可能再往前更进一步。老道听闻幽泉狱专门关押反叛主上之人,那里的镇狱阎罗,是九泉狱所有阎罗当中最为厉害的一位,你们是不可能敌得过的。”
乾坤忽然拊掌笑道:“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陈泥丸白眉微皱,不明白乾坤的意思。
乾坤笑道:“真人只是推断终南捷径在幽泉狱中,我原本还有所担心,怕真人推断有误。眼下知道幽泉狱的镇狱阎罗是九泉狱所有阎罗中最厉害的一位,那也就是说,终南捷径必在幽泉狱中。如若不然,碧落天上那位主人,何必安排最厉害的阎罗镇守幽泉狱?”
乾坤说话之时眉飞色舞,木芷听在耳中,心下却不无担忧。她知道乾坤分析得很对,但幽泉阎罗是九泉狱中最为厉害的阎罗,想必一定极难对付。她又向陈泥丸问道:“真人刚才说阴泉狱极为凶险,不知是如何个凶险法?为什么莲社信士去了也是有去无回?”
陈泥丸说道:“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大约一个月前,阴泉狱的镇狱阎罗死了,新任阎罗至今还未择定,眼下阴泉狱中没有阎罗镇守。”
“这不是好事吗?”乾坤笑道,“我们可谓来得正是时候。”
陈泥丸摇头道:“阴泉阎罗虽然死了,但他生前养有一只镇狱灵兽,那只镇狱灵兽还在阴泉狱中。那镇狱灵兽生性狡猾凶残,没了主人的约束,变得狂暴嗜血,有一天发起狂来,杀死了一个莲社信士,此后见到人便攻击。剩下的莲社信士不敢待在阴泉狱中,全都退去了幽泉狱。碧落天传下那主人的圣令,在新任阎罗择定之前,不可擅自开启寒泉狱和幽泉狱的狱门,就此将阴泉狱隔绝开来,将那镇狱灵兽困在狱中。老道奉此命令,再也没有开启过通往阴泉狱的狱门。阴泉狱中关押了不少囚徒,如今没人管,只怕这些囚徒早已经没命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乾坤说道:“我看见暗河尽头的石壁上有一道铁门,上刻‘阴泉’二字,那便是通往阴泉狱的狱门吗?原来真人能打开那道狱门,当真再好不过。”他说话之时语气轻松明快,竟是丝毫没把那只镇狱灵兽放在心上。
陈泥丸道:“不错,那道狱门的确能通往阴泉狱,老道也的确能打开它。”说着他揭起方才坐过的那个蒲团,只见地面上分割太极阴阳的曲线缝隙之中,有一小段铁链伸了出来。他说道,“只须拉起这根铁链,狱门便能开启,一旦放手,铁链缩回缝隙里,狱门便会重新关上。”
乾坤大喜,伸手便向那根铁链抓去。
陈泥丸吃了一惊,急忙横臂阻拦。
木芷也出手拦住乾坤,说道:“你又要乱来了,若是打开狱门,那只镇狱灵兽跑了出来怎么办?”
乾坤笑道:“我正想看看那只镇狱灵兽有多大本事。”
木芷白了乾坤一眼,转头问陈泥丸:“真人,那镇狱灵兽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有什么制伏它的法子?”
陈泥丸道:“那镇狱灵兽名叫邪神,通体雪白,是一只千年……”
“师父,有人来了!”白玉蟾忽然低声一叫,打断了三人的对话。他一直守在太极石门旁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进了外面的试药室。
陈泥丸当即住口,抬头向太极石门看去,乾坤和木芷也一齐扭过头来。
只听太极石门的门环被叩响了,门外有通传声响起:“阎罗大人,两位黄泉阎罗到了!”
挑战
通传声刚落,便有一阵刺耳的铃铛声传来。这阵铃铛声交叠重响,显然是两个青铜八角铃铛在同时发声。铃铛声越来越清晰,两个孟婆离炼丹室已是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