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生命之符丢失的两天后,雅各布偷偷溜上石板路,像影子般溜进屋中。一进到小客厅里,彭佩蒂就把窗帘拉上,将潮湿的11月黄昏隔开,把壁炉里的炉火戳得更旺,然后才开始说正事。首先,他漫不经心地把一沓钞票拍到雅各布的膝盖上,看着他点数。雅各布很满意……至少暂时是这样。他亲切地点点头。
“现在完全没问题了。我不会问你是怎么筹集到这些必需品的。那太不得体了,不是吗,我亲爱的朋友?但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想要还账。我给了你14天。你还有4天呢。怎么回事?你通常都是不愿意……”
彭佩蒂把一张大大的照片推到雅各布鼻子底下。
“仔细看看这个,可以吗?”
“我的老天啊!这是什么?业余戏剧联盟?”
“这个,”彭佩蒂带着一种傲慢的腔调解释道,“是我们奥教高层,穿着礼服拍的集体照。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雅各布用发黄的指尖指了指一个身影。
“你啊,”他咯咯笑道,“简直和斯文加利[1]一模一样,不是吗?老天啊!如果他们知道了就好。”
彭佩蒂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再仔细看看。”他示意道。
雅各布照做了。他突然结结巴巴地说道:
“天啊!这个站在后排戴着角质眼镜框的秃头。这要不是山姆·格鲁,我就吞了自己的挂表和表链!但他在这群人里做什么?你记得山姆·格鲁,对吧?只是以前他的头发更多,还有一副神奇的小胡子。”
“山姆·格鲁!”彭佩蒂轻轻地重复道,然后带着一丝恶意的微笑说道,“没错,我当然记得山姆·格鲁。这个人就是他。我就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家伙。我现在都记起来了。”他吹起了口哨。“雅各布,我不是很确定,但我想我们要飞黄腾达了。我想我们要让山姆·格鲁先生的日子不好过了。我想我们要狠狠拽住山姆·格鲁先生的尾巴,直到他求饶为止。”
“你是说,”雅各布突然感兴趣地喊道,“他身上有钱?”
彭佩蒂点点头。
“我之前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家伙。更重要的是我想不起来这个家伙以前是干什么勾当的。但现在你给了我他的真名,我就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苏活区的墨尔多尼酒吧,对吧?”
“你已经说过了!卖毒品的,毒品就是他的生财手段。”
“可卡因!干的是贩毒的勾当。当然!”
雅各布赞同地点点头。
“山姆干得可不错了,直到条子抓住他的把柄才逃走。我想他一定赚了不少钱,然后收手不干了。突然人间蒸发,再没人见过他。”他咧嘴笑道,还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直到现在。直到现在,老兄。”
“没错。既然是我比较了解山姆·格鲁,而他完全不知我的底细,那我可就抓住他的把柄了。”彭佩蒂慢慢握紧拳头,“任我操纵。”
“你是说我们两个抓住了他的把柄吧!”雅各布突然怀疑地叫道,“别想甩开我,我的老朋友。这点得一开始就说清楚。”
“我不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彭佩蒂皱着眉头反驳道,“我冒的险,利润自然也都是我的。毕竟我可没让你出力,不是吗?”
“也许没有。但我觉得你应该给我20%的回扣。”
彭佩蒂惊呆了。
“20%!”
“你要是叫个不停,我就要涨到50%了。你最好注意点。”
“但我最亲爱的雅各布——”彭佩蒂开始求饶。
“哦!少来这一套,”雅各布不耐烦地厉声说道,“要么给我回扣,要么……”他说着把一支香烟插进嘴里,悠闲地点着烟,“老天爷啊,有点脑子吧。你现在是那个有麻烦的人,有麻烦的人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你是把我当傻子耍嘛。什么东西!”他恶狠狠地冲壁炉吐了一口痰。“我不想榨干你,但规矩就是规矩。我要20%——懂了吗?不多也不少。20%。明白吗?”
彭佩蒂点点头。
“好吧,雅各布——你坚持这样的话。但别忘了他也可能不会——”
雅各布轻蔑地打断他:
“哦,他会合作的,不用担心这个。他这种人总是会听话的。看起来他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10年,也给自己伪造了一个很完美的身份。他很可能是真的后悔了,决定改过自新。这样就更好了,不是吗?”雅各布扬扬得意地戴上帽子,跳了起来,“天啊!这就跟抢一只瞎猫的牛奶一样容易。”
“但凡事都是有风险的。”彭佩蒂指出来。
“风险?他敢报警说有个小人勒索敲诈他吗?这个阴险小人可是拿了一手好牌啊。我亲爱的朋友,这可是给你解围的钱!给你解围的钱!而可怜辛苦工作的雅各布只要20%就好。”他黑黑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然后又接着说道:“对了,他现在的化名是什么?”
“布特,”彭佩蒂说道,“汉斯福特·布特先生。”
Ⅲ
佩塔·彭佩蒂以一贯充沛的精力,半点时间都没有浪费在思考上。他需要的是行动——快速、干净、果断的行动。因此,第二天早餐后不久,他就来到汉斯福特·布特位于黑塞得新月街仿维多利亚式的别墅,相当从容地按响了门铃。要说当汉斯福特看到彭佩蒂冲进他书房时的样子,用惊讶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看得目瞪口呆。因为两个人对立的立场,彭佩蒂以前从来没来过他家。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他突然来拜访?难道和丢失的生命之符有什么关系吗?也许彭佩蒂对达菲督察撒了谎,但经过一晚的时间,良心发现来坦白?
彭佩蒂一开口就让他幻想破灭了。
“我想得感谢您和尤斯塔斯,让我和警方来了一次面对面,不是吗,布特先生?当然,你这完全是昏招。在做任何结论之前,最好核验一下威廉姆斯夫人的证词。您坚信是我拿的生命之符,对吗?”
“您?完全不!只是希望您能提供有用的信息——仅此而已。完全没有怀疑过您。当然没有。简直可笑!”
汉斯福特不自在地支支吾吾起来,意识到彭佩蒂的黑眼珠紧紧盯着他,脸上是刻薄嘲讽的表情。
“真的,布特先生——坦诚一点吧。你可没办法找借口。当你和我们亲爱的哈格·史密斯夫人一起在理性饮食餐厅用午餐的时候,我就坐在你们隔板旁边。我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你说什么?”汉斯福特尖叫道,显然很尴尬。
“您知道我对于您的不当行为最好奇的地方是什么吗,布特先生?”
“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您本人居然想要和警察打交道这一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您的点子非常聪明。”
“什么意思。说人话。完全听不懂。需要你解释一下。”
“我会的,布特先生。您得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这个过程。毕竟,您没有多少让我喜欢的地方。事实上,是一点都没有。所以如果一会儿我露出格外享受这次对话的样子,请务必体谅一下。因为我现在就很享受。”彭佩蒂说着恶毒地笑道,“非常享受!”
“老天爷啊——”
“别着急,布特先生。我该从哪里开始呢?也许该从苏活区的墨尔多尼酒吧说起?对您应该是个熟悉的开头吧。”
“墨尔多尼?”汉斯福特的脸惊人地变了神色。他那原本相当平淡和蔼的脸上现在全是深深的恐惧。他的眼睛从角质架镜框后恐惧又怀疑地盯着彭佩蒂。“你对墨尔多尼了解多少?”
“远远超过让人心安的地步,格鲁先生。”
“格鲁?什么——”
“是的——山姆·格鲁。很长一段时间来,我一直在担心您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但现在我不再担心了。”
“都是无稽之谈!胡扯!”汉斯福特咆哮道,眼睛在他熟悉舒适的小书房里来回穿梭。“荒唐的错误,经常发生。长得像的人很多。”
彭佩蒂摇摇头。
“很遗憾您这么固执。”他的声音冷硬下来,突然恶毒地说道,“如果您拒绝承认我是对的,那么我就去找警察,告诉他们,我怀疑几年前失踪的某个山姆·格鲁出现在了维尔沃斯。一个曾经藏在苏活区的毒贩。我想苏格兰场可能会对这些信息深表感谢。”
“天啊!”汉斯福特叫道,一脸被逼到绝境的表情,“你不会这么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哦,我直接让警察来查证就好了。他们自有找出真相的好办法。不,格鲁先生,您不会希望接受警察盘问的,您很清楚。”
“你想毁了我?”汉斯福特呻吟道,不再试图狡辩下去,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吗?但是为什么?我没有伤害过你。”
“是吗?”彭佩蒂冷酷地打量着他。
“天啊,给我个机会。我过去就是个傻子。我承认,但那已经是彻底过去了的事情。我现在全心全意在奥教上。告诉你,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重获新生。山姆·格鲁已经死了。你明白吗?彻底死了,被遗忘了。”
“警察可没忘。”彭佩蒂讽刺地微笑,提醒他道,“您知道吗,您现在的境况可相当糟糕尴尬,格鲁先生。”
“你想要什么?”汉斯福特突然反应过来,老练地问道,“你要多少钱?多少钱能买你闭嘴。你来这里不会什么想法都没有。我不是傻子,你知道的!”
“你觉得每季度捐款给先知候补人一次怎么样?作为对我谨慎的回报。”
“敲诈吗?不出所料。”
“良心生意,格鲁先生。”
“我一直就觉得你是个骗子,我试图警告过其他人。你是个骗子,彭佩蒂。利用奥教来牟利。”
“哦,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彭佩蒂继续平稳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不遗余力修复我在麦尔曼和我们亲爱的哈格·史密斯夫人眼中的形象。你还要消除你在教中诋毁我的不实言论。明白吗?”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吗?”
“是的。”
“我懂了。你要多少……”
“我不会漫天要价的。作为按季度分期付款的头一期,50英镑怎么样?”
“50英镑!”
“最好都是一英镑面值的纸币。什么时候给呢……明天怎么样,格鲁先生?你还有时间去兑现支票。”
那一瞬间,汉斯福特·布特的眼中迸出谋杀般的光芒,但他还是默默地点头,看着彭佩蒂拿起手套和土耳其毡帽,轻快地向门口走去。彭佩蒂在门口转身,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对了,有件事情您可能会感兴趣,我没有偷生命之符。这次您猜错了,格鲁先生。您和艾丽西亚的小交流可以够得上毁谤了。但体谅到您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既往不咎了。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再见,布特先生。期待您明天的回访。建议您最好不要忘记。”
Ⅳ
哈格·史密斯夫人一直都觉得汉斯福特是奥西里斯之子中最可靠、最聪明的那批人,但就在她要回老考德内庄园的前几天,有些事情让她不得不改变想法。汉斯福特突然对彭佩蒂180度的大转变让她很疑惑。没有一点预兆,他突然从污蔑变为赞赏,猜疑转为倾慕,让可怜的艾丽西亚错乱不已。然而,汉斯福特对其突然转变的解释也很微妙精巧。根据他的说法,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伟大的奥西里斯突然从云中出现,用雷鸣般的声音对他说话。神谕简单扼要:佩塔·彭佩蒂是一个善良高尚的人,他在教中的位置是名副其实的。任何其他想法,都是一种可悲的缺少信仰和洞察力的体现。汉斯福特需要把这条重要的神谕传递给所有人。因为他需要为之前邪恶的迫害行为赎罪。
不难想象,可怜的的汉斯福特花了多少精力来编造这个美丽的故事。他只能咬牙坚持,续写他的故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哈格·史密斯夫人回苏塞克斯前,她再次准备接纳彭佩蒂作为她最亲密的盟友和知己。尤斯塔斯的股票再次下跌。汉斯福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但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内心再也不会有平静的时候。他意识到只要有随时可以暴露他身份的彭佩蒂存在,就只能一直如履薄冰般地生活。而彭佩蒂的封口费肯定是一笔高昂的支出,给他的经济带来可悲的压力。他看不到这个局面结束的迹象——至少没有圆满的结局。在经过10年比较安稳的生活之后,他的过去就像晴天霹雳将他击倒。这是一记沉重的打击,将希望抹掉早前不体面痕迹的10年努力工作全部抹杀。他对尤斯塔斯和奥教的忠诚是出自真心的,全心全意的。他相信奥教,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为奥教事业服务。
但现在发生了这件事!该死的彭佩蒂!他是怎么发现他罪恶的秘密的?彭佩蒂以前在哪里见过他呢?他是怎么知道苏活区的墨尔多尼酒吧的?——知道那个罪恶之地的人毫无疑问肯定不是好人。汉斯福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再次看到那个如地狱般地下室里的绿格桌布和硬木椅子,还有那群或鲁莽猥琐、或狡猾奸诈的顾客。但在那群来来去去的狡猾人群里,他完全记不得见过彭佩蒂,甚至记不得有那么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打扮不那么古怪的年轻版彭佩蒂。要是能想起来彭佩蒂在他噩梦般的过去里是什么角色,那么毫无疑问,他有可能拿捏住对方的把柄从而扭转局势。他可以用这个信息和对方做交易,让自己从现在这种困境中解放出来。用自己的沉默换彭佩蒂的沉默。但要是想不起来呢?山姆·格鲁抖了一下。继续想下去简直让人发疯!但一时的沉默是一回事,永远的沉默……谋杀!不!天啊,不行!他不可以也不能够继续给自己的良心增加负担。
然而?
汉斯福特备受折磨的精神状态,让他逐渐忽略掉了自己盲目崇拜的人的动态。当哈格·史密斯夫人和丹妮斯回到老考德内庄园后,尤斯塔斯发现他有越来越多不被打扰的沉思时间。特伦斯的回归确实让突然安静下来的“宁静庄园”活泼了一点,但特伦斯很显然没有心情聊天。咕哝声和点头好像取代了说话,成为交流的方式。他总是一面阴沉地看着父亲,决心表明他的怨恨还在沸腾。但真正让可怜的尤斯塔斯倍感折磨的并不是特伦斯毫不妥协的态度,而是他对佩内洛普·帕克愈加浓厚的痴迷。
尤斯塔斯在10天内就突破了伪装的界限。他现在给佩内洛普写信十分大胆,毫不脸红地直接写道:我最最亲爱最最可爱的佩内洛普。尤斯塔斯堕落得如此迅速,自己却完全察觉不到。他只知道当佩内洛普对他微笑、很和善的时候,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但当她生气或是反驳他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抑郁的黄色浓雾笼罩。他想了很多单独见她的办法。他每天都给她写信,送给她许多他觉得可能会逗乐或是吸引她的昂贵小礼物。当他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的行动越来越有效率的时候,作为奥教的先知也就越来越没有效率了。教众们开始注意到他心烦意乱、支支吾吾、心不在焉的状态。
至于佩内洛普,目前正沉浸在与彭佩蒂的热烈交往中,她觉得自己可以慷慨一些。尤斯塔斯的真情流露一开始让她很不悦,然后觉得有点有趣,最后被深深感动。他直白的爱慕是那么天真,那么可怜。是的,她可以慷慨一点。所以佩内洛普回复了他充满激情的信件,偶尔允许尤斯塔斯和她单独见面。有一次,她在法衣室捏了捏他的手。还有一次,她吻过他的额头。但一直以来,她都非常小心地对尤斯塔斯隐瞒着她与彭佩蒂交往的事实。她知道他们两个对彼此怀有敌意,而不想进一步加深他们的敌意。即使是温和的尤斯塔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被嫉妒咬伤后也可能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愤怒恶魔!
***
[1]Svengali,斯文加利,英国小说家乔治·杜·莫里耶于1894年出版的经典小说《特丽尔比》中的音乐家,他使用催眠术控制女主人公特丽尔比,使其唯命是从,成为他牟利工具。后人用斯文加利来形容那些对他人具有极大影响力和控制力的人。
第六章
五月花小径
Ⅰ
西德·阿克莱特是一个很有幽默感的年轻人。说准确点儿,是个两面派——一面是白天那个聪明、有礼貌,穿着梅红色制服的司机;另一面是白天工作结束后那个聪明、头发油亮整齐的情场杀手。他恭敬的仪态完全是出于职业需要,整整自己的尖顶帽,打开车门,整理好地毯和垫子,因为拿着丰厚的薪水就是做这个的。在借调给尤斯塔斯之前,在为哈格·史密斯夫人工作的时候,他就展现出了对奥教的强烈兴趣,因为他明白这样的兴趣能给他带来不少好处。的确如此。他不仅仅是哈格·史密斯夫人的司机,还变成她的门徒——她的最新“发现”,享受着比同样是哈格·史密斯夫人的雇员——但手段不那么灵活——更多的特权,薪水也比正常司机的工资要高很多。而她本人亲自指导他关于奥教的基本道德观。当后来被调到维尔沃斯为先知开车之后,他被选中成为神庙两位摇叉铃[1]的人之一。但作为曾经在绍森德的查理鸡尾酒吧打过下手的人,他确实摇得一手好叉铃。奥教上年纪的教友都说西德是他们见过玩乐器最厉害的行家里手。西德·阿克莱特总是谦虚地笑笑,不说话。
一旦离开他的工作环境,西德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他一身细条纹西装的打扮让小镇其他青年羡慕不已。与当地姑娘搭讪的驾轻就熟,让当地青年要么钦佩不已,要么嫉妒得咬牙切齿。私下里,他常常去当地舞会上“摇摆”,和他在神庙里摇叉铃的方式一样神秘。曾经一群常和他厮混的老朋友试图引诱他说说和奥西里斯之子的关系。他挑出其中最强壮的一个人,用娴熟的技巧把他打倒。冷静之后,他才开始解释为什么去参加葛缕子路上的那些布道和集会。
“是这个样子的——明白吗?我只要和那群疯子近乎一点就能拿到不错的薪水。很多人给我‘打赏’,因为老哈格觉得我是上流社会的人。”西德眨眨眼,“你们这些家伙要是不想被揍得鼻青脸肿,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老板的俏皮话。一想到那个彭佩蒂我就来气,但麦尔曼先生是个好人——一个体面、正派、老实的好人。都给我记住了!”
他那段时间的女伴叫维奥莱特·布雷特——一个靓丽的棕发女郎,有一双美腿和无数奇思妙想。西德发现与她做伴很费钱,但为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他也不介意浪费一点儿。在舞池里,她毫无疑问总是最抢眼的那一个。过去3个月里,西德和她一直在花园城市的各个夜总会里流连忘返,直到罗阿普胸衣厂发出一则告示——将在12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举办年度化装舞会。
事实上西德早就知道有这么个舞会,并且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甚至偷溜到镇上,找到一家专门制作戏剧服装的供应商。很显然他会邀请维奥莱特一起参加舞会。
“跟我说说,西德,你要扮成什么角色?”一次看完电影后,她问道,“我想要打扮成一个女小丑。”
“等着看吧,”西德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觉得我一定会让全场捧腹大笑的。”
Ⅱ
西德确实让全场捧腹大笑了!大家都一眼就认出他扮演的角色。他一走进胸衣厂拥挤的食堂,也就是舞会的举办地,大家都互相推搡,指指点点的,他们从窃笑到咯咯笑,再到哄堂大笑。西德费了很大劲来保证服装细节都一一到位。他的装扮好到令人佩服。从土耳其毡帽到紫色雨伞,从黑胡子到黑色长袍,整个装扮无可挑剔。再加上他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主人公的一举一动,连走路和口音都模仿得丝毫不差。第一眼看过去,一些比较好骗的人真的以为来的是佩塔·彭佩蒂。维奥莱特则欣喜不已。西德是当晚的绝对主角,又因为他只和她跳舞,她可以沉迷在这份连带的瞩目中。看到奥教有名的庄严先知和热情狂热如卡门·米兰达[2]般的女郎一起跳伦巴的场景,更是博得满堂喝彩。
基于大众强烈的呼声,西德获得当晚最具创意男士化装奖。
这是他有生以来参加过最大型的一次舞会。他的点子不仅让全场捧腹大笑,而且还是从赞助那群不成熟的人身上得来的,西德从鱼与熊掌兼得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跳完最后一支华尔兹,他和维奥莱特聚在工厂主入口的柏油路上,准备着手处理今晚更重要的一件事。脑子里想到这点,西德建议从五月花小径送维奥莱特回家。由于完全不知道同意之后会遇到多么危险的事情,维奥莱特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他们互相搂着对方的腰。西德歪戴着帽子,趾高气扬地带着他的情人往昏暗的小径走去。
五月花小径,正如其名,是一条窄窄的小道,被两边种着的山楂树树荫所笼罩,旁边并排还有一条铁路路堤。三盏稀疏排列的路灯本应该照亮这条林荫隧道。但显然它们不能,五月花小径也因此在维尔沃斯的年轻人和大胆的情侣间相当受欢迎。带一位年轻女士去小径散步的隐喻不言自明。不用说,这不是西德和维奥莱特第一次来这里,如果西德能够随心所欲,这也不会是他的最后一次。但命运总是不如凡人所愿,这差点成了他的最后一次!死亡可能潜伏在任何地方——为什么不是五月花小径呢?
在第一盏路灯和第二盏路灯之间,西德和维奥莱特在接吻,这绝对会让特伦斯羡慕不已。然后他们喃喃着拉开一点距离,又再次吻在一起。随后,维奥莱特用欲擒故纵的古老技巧,突然对西德冷淡起来,拒绝他进一步的亲密行为。他们争吵起来。西德哀求着。维奥莱特摇摇头。
“哦,什么!”西德说道,“你怎么了,维?一个亲吻会有什么害处吗?对我腻烦了吗?”
“你知道不是这么回事,西德。但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
“好吧,这样子的话……”西德咕哝道,闷闷不乐地踢了踢石头,“那就没时间给你看我在伦敦给你买的东西了。太可惜了,不是吗?相当高级的东西呢。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呀!让我看看,西德。你是个好人。”
西德摇摇头。
“不行!不能再待了,维。你得回去了。”
“好吧,也许这次我能破例一下……”
“也许我现在不想给你了,”西德冷酷地说道,“当男人给女人送了什么好东西,他多少指望有一些回报。这样才公平,维。”
“我没有想耍你的意思,西德。拜托——行行好。让我看看吧。”
“先亲我一下。”
“好吧。”维奥莱特说道,“但别弄皱我的领子——这是租的。”
他们吻了起来——小丑女和她的假彭佩蒂。
随后,两人一起移动到第二盏路灯下,西德在这里停了下来,把手伸进兜里。他掏出一个小小扁扁的红色皮革珠宝盒子,打开金属扣,在维奥莱特惊讶兴奋的注目下,里面躺着一条闪闪发亮的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