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了一口,附声道:“愿上帝保佑。”
盖万唱了起来:“保佑所有的中士和准尉军官,保佑所有的下士还有他们流血的儿郎!喝!”
我抿了一口说:“愿上帝保佑。”
他又一次喝光杯子里的酒,倚靠在砧板桌上,喷着粗气,气愤地说:“我跟你说,要是那个浑蛋再多说一句,我就宰了他。”
“他不过是个傻瓜。”
“你在替他说话?”盖万的下唇颤抖着。
“没有,没有,但是他值得你去杀吗?”
盖万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现在,他的双唇都在颤抖,好像是因为我的问题让他陷入一个陌生的困境,于是不得不开启另一个思维模式来应对这个挑战。
哈穆尔夫妇恰好在这时过来准备送晚餐,我看到老头儿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开始和盖万说话,说的是方言,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似乎有点儿作用。盖万几次咧嘴笑了笑,甚至还开口大笑了一次。他仍然不停地喝酒,当我想溜回房间时,突然发起脾气。
“你去哪儿?”
“你要干活儿,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
“你给我坐下。你是我厨房里的客人,却什么都不喝,什么意思?”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满满一大杯白兰地。
我又抿了一口。
“喝!”
我喝着酒,努力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然后等他不注意的时候,设法将杯子里一半的白兰地倒进水槽。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因为盖万一注意到半空的杯子,就会再次将其倒满。
晚餐时间定在8点半,那时候盖万站都站不稳了,是哈穆尔太太帮忙摆的盘。盖万拿着酒杯,靠在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她将炖锅里那些令人反胃的东西舀起来放到餐盘上。晚餐最终送了过去。
“愿上帝保佑!”
“愿上帝保佑!”
“喝!”
这时,餐厅那边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声大吼。然后,走廊的门被撞开了,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听到利普小姐在喊“汉斯!”,接着就看见费舍尔进了厨房,他的手里还端着一盘食物。
盖万朝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费舍尔就在这时用土耳其语吼了些什么,然后将盘子一把扣到他的头上。
盘子撞到盖万的肩膀,然后又掉到地上,但是还是有很多食物挂到他的脸上,肉汁顺着他的工作服往下流。
费舍尔依然在大喊大叫。盖万呆呆地望着他。然后,在费舍尔说完最后一句脏话准备转身离开时,盖万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表情,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角却扬起无辜的笑容。
我朝费舍尔大喊了一声小心,但他已经出门进了走廊。盖万猛地跟了上去。等我追到门口的时候,费舍尔已经节节败退,大声叫喊着救命。他高举双手试图自保,脸上被砍了一道口子,有血顺着伤口往外流。盖万像疯子一样拿刀对着他砍。
我冲上前去,抓住盖万挥刀的手臂,哈珀也在这时从餐厅进入走廊。
“Senden illallah!”盖万吼道。
接着哈珀一记手刀从侧边砍向他的脖子,他立刻就像个空麻袋那样倒了下去。
费舍尔的胳膊和手都在流血,他站在那儿看着它们,就好像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哈珀瞥了我一眼说:“把车开过来,快。”
我把车停到台阶下面,直接从前屋走了进去,现在似乎不是讲究礼仪的时候。
费舍尔坐在大厅旁边铺设着大理石地板的洗手间里。哈珀和利普小姐在用毛巾包扎他的胳膊和手。米勒试着替他处理脸上的伤。哈穆尔夫妇来回地跑。
哈珀看到我进来,指着哈穆尔说:“问问这个老头儿从哪儿能找到最近的医生。不要医院,要私人医生。”
“我来问。”费舍尔咕哝道,脸色灰白。
我抓着哈穆尔的胳膊,把他推到前面。
哈穆尔说,萨热耶尔有两位医生,但最近的一位位于另一头的布与可达尔郊区,可以打电话叫他过来别墅这边。
费舍尔把哈穆尔的话转告给哈珀,哈珀摇摇头说:“我们去他那儿,给他500里拉,就说你被电风扇绊倒了,应该很好解决。”他又看向利普小姐,说:“亲爱的,你和利奥最好待在这儿,人越少越好。”
她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怎么去这位医生家,”我说,“能带上哈穆尔给我们指路吗?”
“行。”
哈珀和费舍尔带着多条新毛巾坐在了后边,哈穆尔和我坐在前面。
医生的家顺着海滨路要跑上两英里。我们到达时,费舍尔让哈穆尔和我一起在车里等着。因此,我没法走过去告诉欧宝车里的人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估计,他们稍后会向医生打听。哈穆尔用手指摸了一会儿车子座位上的皮革,然后蜷缩在上面准备睡觉。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下车,但是一听到开门声,他就立即坐了起来。然后,我就坐在那儿抽烟。现在想来,我当时应该写个条子装进烟盒里,告诉他们车门的事,然后把它扔出去,哈穆尔肯定不会察觉。但是那时候,我仍然认为自己可以稍后进行口头汇报。
哈珀和费舍尔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费舍尔乍看上去还不算太糟糕,脸上的伤口贴着一块整齐的纱布,左臂挂在那种用于轻微扭伤而不是重伤的支持性臂悬带里。但是当他走近时,我看到他的双手和两个前臂都被大面积包扎,而且左手还窝着一个厚衬垫,用来固定手指。我下车为他开门,从他身上能闻到消毒剂和消毒酒精的味道。
他和哈珀一言不发地上了车,一直到别墅都没人说话。
米勒和利普小姐在露台上等着。我把车开进院子,他们也顺着台阶走了下来。我为费舍尔打开车门。他下了车,越过他们进了别墅,依然什么也没说。哈穆尔已经朝自己后面的住处走去。米勒和利普小姐则围到哈珀跟前。
“他怎么样了?”米勒问道。他问得丝毫不含有任何关切之意,只是迫切地想获得信息。
“左手的一处伤口缝了七针,另一处缝了四针,胳膊上缝的针更多。右前臂缝了七针。其他伤口没有那么深,医生能够包扎,给他开了一些镇静剂和止痛药。”他看向利普小姐说:“厨子去哪儿了?’
“走了,”利普小姐说道,“他醒过来时,问能否回自己房间。我们答应了。他收拾好行李,就骑着自己那辆小摩托走了。我们没去阻拦。”
哈珀点了点头。
“但是费舍尔……”米勒张嘴想说话,一口牙齿就好像要将人生吃了一样。
哈珀强硬地将他的话打断说:“我们先进去,利奥。”然后,他又转身对我说:“亚瑟,你先去停车,但是我等会儿可能会用车,去彭蒂克一趟,所以你别走远。去厨房喝点儿咖啡吧,这样我也知道去哪儿找你。”
“好的,先生。”
我回到厨房时,发现碗碟已经被人洗过了,连房间也被打扫过了,肯定是哈穆尔太太。炉子里烧的炭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但我也没兴趣重新烧旺。我找到一瓶红酒并将其打开。
我有点儿焦躁起来,现在已经快10点半了,无线电播报的时间是11点。虽然我并不是非常介意自己错过一个“急需你方进展汇报”,但是车门的事情还没报告始终让我感到心神不宁。显然,费舍尔受伤的事是个意外,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得不作出改变。如果这些改变里包括要我连夜把哈珀送到彭蒂克再送回来,那我必须通过烟盒把消息送出去。为了防止哈珀突然进入厨房,我进到洗碗室里面,从架子的衬纸上撕下一块写道:“车门已经空了,检查西班牙领事馆附近的汽修厂。”做完这些,我才感觉好一点儿。那天晚上,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寻找神秘的地图,但是这丝毫也没有让我感到烦恼。实际上,尽管现在说起来可能很好笑,但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我已经完全把这事忘记了。
时间过了11点半,我喝完最后一点儿红酒,这时有开门的声音传来,哈珀从餐厅走过来,我随即站起身。
“抱歉让你等到这么晚,亚瑟,”他说,“但米勒先生和我之间产生了一点儿小争议,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来决定谁是对的,过来吧。”
我跟着他穿过餐厅,沿着走廊来到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他们待的那个房间。
房间是“L”形格局,甚至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大。我从窗户往里看时,看到的只是“L”的短臂部分,而它的长臂部分一直伸到正门大厅。房间里设有一个低矮的平台,上面摆着一架适用于音乐厅的三角钢琴,看来这间房之前被用来开过“音乐会”。
利普小姐和米勒坐在书桌旁边。费舍尔坐在后面的扶手椅上,他的头朝后仰,眼睛盯着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已经晕了,但是当我进屋时,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非常不好。
“坐,亚瑟。”哈珀示意我坐到米勒对面的椅子上。
我坐了下来。利普小姐的眼睛看向米勒,而米勒正戴着他那副无框眼镜看着我,跟以前一样咧嘴一笑,但那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像笑容的笑容,更像是鬼脸。
哈珀将身子朝长椅靠背靠去。
“有两个问题,亚瑟,”他说,“我问你,现在这个点去彭蒂克要多长时间?跟白天一样吗?”
“可能更快,但是要看去乌斯库达的渡轮。”
“晚上的渡轮多长时间一班?”
“一个小时一班。”
“所以如果我们错过一班,就要花两个多小时才能过去?”
“是的。”
他看向米勒说:“两个小时去彭蒂克,两个小时说服朱利奥,两个小时说服恩里科……”
“如果他能被说服的话。”利普小姐在旁补充道。
哈珀点点头:“当然,然后两个小时回来。利奥,这个晚上可有的忙了。”
“那就延后。”米勒大声道。
哈珀摇摇头说:“钱,利奥。如果我们延后,那就意味着之前的钱都白花了。我们的朋友会怎么说?”
“卖命的又不是他们,”说完这句后,米勒怒目朝向费舍尔,“要不是你……”他刚开始说,哈珀就厉声打断了他。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了,利奥。现在,你至少总可以试一下吧?”
米勒耸了耸肩。
哈珀看向我说:“我们想做个试验,亚瑟。你能去那边,背靠墙站着吗?”
“这里吗?”
“对,背抵着墙。”他走到费舍尔那里,从费舍尔缠满绷带的手上捡起一根粗绳子,将绳子的一头扔给我,我看到绳子的另一头绑在长椅的腿上。“是这样的,亚瑟,”哈珀继续说道,“我跟米勒先生说,你只要靠胳膊上的力气就能将那个长椅拉向自己6英尺。当然,你的后背要靠在墙上,不能借用体重的力量,只能靠手臂。米勒先生说你做不到,而且下了100美元赌自己是对的,我也跟了100美元赌他错了。如果他赢了,我出钱;如果我赢了,我们五五开,怎么样?”
“我试试。”我说。
“好,开始,”说话的是米勒,“你的肩膀要靠在墙上,脚后跟离墙不能超过10厘米,而且要并在一起。”他往我这边走来,以便看我有没有作弊。
我一直很讨厌这种室内把戏。事实上,任何形式的体力测试我都不喜欢。它们总会让我想起以前在学校厕所里见过的很多男生。他们站成一排,比谁尿得最远,然后突然之间开始大笑,并相互把对方当靶子。我只是碰巧路过,结果真是非常令人不愉快。在我看来,这些把戏跟橄榄球如出一辙,都是些臭烘烘和同性恋式的幼稚闹剧。我总是尽可能地避免参与其中。如今,任何形式的体力运动都会立刻引发我的肠胃不适。
因此坦率地说,我当时一点儿也不认为我有可能将那么重的椅子拉动一英尺,更不用说6英尺了。我的胳膊向来都不怎么强壮。可我要那么强壮干什么呢,我有足够的力气去拎行李箱,有足够的力气开车,不就行了吗?
“继续,”米勒说,“使出全力!”
我本应按他说的做,自然而然地失败,然后让哈珀损失100美元,我也可以逃过一劫。但是利普小姐却偏偏要在此时插上一脚。
“等等,亚瑟,”她说,“这个我试过,没有成功。但是你是一个男人,有一副好肩膀,我相信你能行。”
就算我之前没有听过她用“炸毛的胆小鬼”来形容我,我也不会被这种粗浅的伎俩所迷惑。我没有什么好肩膀,只有一副狭窄的溜肩。我很讨厌这类女人,以为凭借这种幼稚的奉承手段,就可以让自己得逞。我真的非常恼火。可惜,我气得面色通红,她却笑了。我猜她大概是以为自己那该死的夸奖让我害羞了。
“这类游戏我不太在行。”我说。
“只要稳稳地拉动绳子就行了,亚瑟。别乱拉,慢慢拉,等它开始移动时,继续一手接一手地慢慢拉。这50美元很容易挣。我相信你行的。”
我现在真是被她撮起火来,心里想着:“好吧,你这个贱人,我拉给你看!”于是,我完全照她说的反其道行之,使劲拉了一下绳子。
长椅动了几英寸。但是,当然,我使劲拉那一下是为了将长椅的脚拉出它们在厚地毯上留下的凹痕。然后,我就继续拉,长椅开始有了些许滑动。随着长椅靠近,拉动变得越来越容易,因为我也一直在不停地拉拉拽拽。
哈珀看向米勒说:“怎么样,利奥?”
米勒抚摸着我的胳膊和肩膀,就像在挑选马匹一样,没好气地说:“他身上全是赘肉,不够强壮。”
“但是他做到了。”哈珀提醒道。
米勒摊开双手,似乎不准备继续争论下去。
哈珀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票子说:“给,亚瑟,50美元。”他顿了下,然后又平静地说,“有没有兴趣赚上2000美元?”
我瞪着他。
“坐。”他说。
我坐了下来,而且很高兴能够坐下,因为我已经激动得双股战战。有了2000美元,我就可以买到一本能用上好几年的中美洲护照,而且会是本真正的护照。我知道,因为我调查过这类事情。只要不是真的去相关国家,就不会存在任何问题。你只要买个护照就行。这是他们的国外领事为自己口袋增添收入的方式。当然,我也知道这都是白日梦。就算我听他们的话,哈珀也不会付钱给我,因为那时候他很可能已经被图凡送进监狱。尽管如此,这也不失为一个美梦。
“我很有兴趣。”我说。
现在,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你就不问问要去做些什么吗?”哈珀问。
我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于是往后一靠,回答道:“我想是费舍尔先生要做的事吧,如果今晚他没遇上那点儿小意外的话。”
利普小姐笑了起来,说道:“我就说,亚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还知道什么,亚瑟?”这次说话的还是哈珀。
“就是利普小姐告诉过我的那些,先生,你们都是非常开明宽容的人,对于法律通常不支持的事情持非常开放的态度,但是不喜欢冒险。”
“我还跟你说过这些,亚瑟?”利普小姐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这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利普小姐。”
哈珀微微一笑说:“那好,亚瑟。你的假设先放到一边,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我以为我有权知道更多。”
“你会的,亚瑟。我们会在明天下午3点左右离开这里,到时会装上行李以及所有的东西,因为我们不会再回来了。在我们出发之前,会给你简单交代一下事情的始末。不用担心,你要做的只是在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去拉一根绳子而已,其他什么事都不用你管。”
“会惊动警察吗?”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但是他们不会知道。我说过,你不用担心。相信我,你在雅典已经冒过更大的风险了,而且拿到的还比两千要少得多。”
“说到这个,先生,我想我现在有权要回我的信。”
哈珀询问地看向米勒和费舍尔。后者说了几句德语,他现在说起话疲倦无力而且语速缓慢,我猜是镇定药开始生效了,但是他的态度很明确,米勒的也很明确。哈珀转向我,遗憾地摇了摇头。
“抱歉,亚瑟,恐怕要等一等了。实际上,我的朋友们似乎觉得在接下来的12个小时左右,你可能会成为相当大的不安因素。”
“我不明白。”
“你当然明白,”他轻笑道,“我敢打赌在刚才的5分钟里,你那可爱的小脑袋瓜里就已经转过这个念头了,‘如果用手拉一下绳子对这帮人来说值2000美元的话,那么给警察告密能值多少钱?’”
“我可以跟你保证……”
“你当然可以,亚瑟。我只是开个玩笑,”他的语气相当友好,“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要确保安全,即使那封信在这儿也算不了什么。车钥匙在你那儿吗?”
“在。”
“给我。”
我把钥匙交给了他。
“瞧,我们不希望你再改变主意,然后弃我们于不顾。”他解释道。
“而且我们不希望他使用电话。”米勒说道。
“对的,”哈珀想了一会儿,又道,“汉斯需要有人帮他脱衣服,医生给他开了另一种必须服用的抗生素。我觉得我们最好在他的房间里加一张床,让亚瑟睡在那儿。”
“这样他就可以趁我没力气的时候杀了我,然后从窗户逃走?”费舍尔言语不清地质问道。
“哦,我觉得亚瑟不会那样做。你说呢,亚瑟?”
“当然不会。”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也不希望汉斯担心,对吗?医生说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亚瑟,你也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你可就没什么觉好睡了。所以你不介意来上几片强效的安眠药吧?或是三片?”
我犹豫了。
“哦,这些药不会对身体有害的,亚瑟,”利普小姐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听我说,如果你乖乖的,吃下药,那我也会吃上一片。我们都需要为明天补觉。”
我还能说什么?
第九章
我的脑袋里仿佛塞满了钢丝球,嘴里甚至还有一股金属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儿。我听到很大的嗡嗡声。最后,当我终于睁开双眼时,我看到了费舍尔,还有他右手别别扭扭地拿着的电动剃须刀,嗡嗡声正是来自这里。
我的床由一张铺在地板上的床垫和我之前房间里的毯子组成。我翻下床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费舍尔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打呼噜打得跟猪一样。”
他身上穿着衬衫和裤子,我很高兴看到这一点,肯定是哈珀或米勒帮他穿的。昨天晚上帮他脱衣服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为那意味着要触碰他,而我讨厌触碰任何我不喜欢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我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他们昨晚让我吞下安眠药后,就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的手表,只留给我一件睡衣。
“11点左右,”费舍尔回道,“你的衣服放在那儿了。”
他朝一扇门指了指。
我穿过门,发现自己来到前一天看到过的一间简装房里。我的东西被堆放在一张棕色的立绒呢躺椅上。我先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焦躁的情绪。藏着纸条的烟盒仍然装在我的后屁股兜里,显然未被发现。我将烟盒留在原处,心里想着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兴许可以再添点儿东西。我的证件也在,甚至连收音机都装在它的便携袋里。
费舍尔在卧室里喊道:“我用完浴室了,你可以用了。”
“我想先去喝点儿咖啡。”
“那把你所有的证件和钱都拿过来。”
现在争论没有意义。我照他的话做了,然后穿上裤子,下楼去了厨房。
哈穆尔太太在厨房。看到被雇用的司机早上11点穿着睡衣出现,而且还没刮胡子,对她来说肯定很奇怪。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个疯子。我问她有没有咖啡。她给了我一杯茶,还给了我一些昨天烤的面包。茶还不错,我的头脑开始渐渐清醒起来。我一边吃着烤面包,一边琢磨不知能否靠自己的土耳其语来说服她或她的丈夫给路上的监视人员送信。然后,利普小姐梳妆整齐地走了进来,白色衣服上的黄色条纹尤为时髦。
“早上好,亚瑟,感觉怎么样?”
“早上好,利普小姐,我觉得很糟,谢谢。”
“是吧,看得出来,但我觉得你洗漱后能好点儿。鸡蛋用土耳其语怎么说?”
“我记得是‘Yumurta’。”
哈穆尔太太听到这个词后,就开始和利普小姐展开有关鸡蛋的手语对话。我则回到楼上。
米勒在帮费舍尔收拾行李。我偷偷地将空烟盒和一支铅笔塞进我的剃须用品盒里,然后走进浴室。浴室的门上有锁。我一边放洗澡水,一边在昨天晚上写过的纸条上补充更多的信息:“费舍尔受伤,我被迫顶上并受到严密的监视;他们计划今晚行动,详情不明;米勒可能是关键人物。”
我从浴室出来时,卧室里已经没人了。我穿好衣服,收拾好行李,然后下楼回到厨房。
利普小姐正在监督哈穆尔夫妇准备午餐。察觉到我进来,她抬起了头说:“其他人都在露台,亚瑟,你为什么不过去喝一杯?”
“好吧。”
我穿过餐厅进入大厅。到了大厅以后,我犹豫了一下。我此时仍然在想怎么能趁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去趟底下的公路,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当然,因为他们现在在露台,想穿过前院根本没戏。我得从后面绕过去,然后从树林里找路下去。这可能需要花20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如果这期间利普小姐从厨房出来去了露台,问我在哪儿怎么办?于是我放弃了,决定还是找机会扔烟盒比较保险。
露台上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哈珀从彭蒂克带回来的纸盒。它敞开着扔在一个椅子上。哈珀、费舍尔和米勒正对着平铺在两张桌子上的东西沉思。
那是一套滑车组,但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类型。滑车是三饼滑车,由某种轻金属合金制成,而且都很小,一只手就可以握住两个。“绳子”部分是直径约四分之一英寸的白绳,有很多条。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看起来像宽皮带的东西,两端都带着钩子,就像我们在狗链上常见到的那样。
费舍尔抬起头,傲慢地看着我。
“利普小姐说我可以过来喝一杯。”我说。
哈珀朝放着酒瓶和杯子的桌子挥了挥手说:“自己倒。然后你最好过来看看这个。”
我给自己倒了些烧酒,看了看辘绳,它好像丝绸一样。
“这是尼龙材质的,”哈珀说,“最大可承受拉力超过一吨。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它还带有轻微的弹性。这种绞辘的伸展性很好。你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吗?”
“知道。”
“试给我看,”米勒说道,他拿起宽带,将它扣到露台的一根柱子上,道,“给我演示一下怎么拉下这根柱子。”
我将一个滑车扣到皮带上,将另一个绑到栏杆上,然后拉动绞辘。
“好的,”哈珀说,“这样就行了。利奥,我觉得最好由你来拿滑车。亚瑟太胖了,放在他身上容易被发现。他可以拿吊索和锚绳。汉斯的话,我觉得只要拿着他的枪和水壶就行了。”
“我反对,因为我的皮肤实在是非常敏感。”米勒道。
“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的。进去以后,你就可以将它拿下来了。”
米勒烦躁地叹了口气,但是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