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双腿悬在半空,反抗似的摇晃着身体。她的膝盖顶了过来,似乎想攻击鲸的胯下。鲸欺身压了上去,将女人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没有穿鞋。光穿着一双丝袜站在这昏暗的地方,这事情本身就很可疑。他在她耳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女人痛苦地歪着嘴说道,“公司的员工被一个奇怪的家伙抢走了。”
“员工?”
“我当时还叫了帮手,结果还是被抢走了。”
“你逃跑了?”
“本来是准备跑,可如果就这样回去,也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子。”女人叫道,“所以我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鲸直截了当地问道:“推手在哪里?”
“你!”女人愤怒了,“你说什么!”
右手更用力了。女人的额头并不宽,如果用全力,就算想捏断骨头也不是什么难事。“推手在哪里?你们的那个员工,他不是知道推手的消息吗?”
女人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我可以这样直接捏着你的头撞向后面的墙壁。把头撞成烂水果这种事,我也不是很讨厌。不讨厌的事就有可能去做,你觉得呢?”
“知道了。”
鲸也感觉到了女人此时的挣扎。“什么知道了?”
“推手的地址,我可以告诉你。”
这时鲸才卸去力量,将手从女人额头上拿开。悬在半空的她跌到路面上,失去了平衡,以一种不雅的姿势瘫坐在地。鲸弯下腰,将脸凑近。他暗暗戒备着,如果女人露出任何一点反抗的架势,便立刻出手。女人捡起地上的手机,拂去上面的灰尘。
“你真的知道推手在哪里?”
“也只是碰巧。”女人调整着呼吸,开口说道。这种时候她依然在尝试着保持优雅,每一个动作似乎都会散发出香水的气味,让人觉得呼吸困难。“我给铃木打了一个电话。”
“铃木?”
“就是那个员工。跟踪推手的那个嘴硬的蠢货。”
“那家伙姓铃木啊。”
“结果,接电话的竟然是个小孩。”
“小孩?”
“估计是推手的孩子。我也只是猜测。我跟他说话,结果他说‘铃木哥哥的手机忘在这里了’。”她似乎在嘲笑那孩子,连说话的口气也模仿着。那声音很小。
“推手的孩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完全不像个杀手的样子。
“我就好声好气地问他,结果他把地址告诉我了。”女人就像一个追到了猎物的猎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真笨。”
“把地址告诉我。”鲸说着,抓住女人的肩膀拎了起来,拖着她往休旅车走去,“上车。”
第1章 铃木
麻烦了!这句话铃木重复了很多遍,槿仍然没有一点点着急的样子,铃木十分无奈,槿却只一味地说些“着急了也不能更快到家”之类的话。铃木却完全不一样。“油,油门!”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还有油门嘛。用力踩下去,速度就会变快。车不就是这样设计的嘛,可以更快。”他伸出颤抖着的食指,朝槿的脚边指去。“麻烦大了。”
车窗外,路灯和亮着光的自动售货机不停闪过。天已经完全黑了,各种建筑物的轮廓都融化在黑夜之中,变成一个个黑影朝后方掠过。
“地址已经暴露了!”铃木叫道。“所以,寺原他们会追过来!”
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堇的那番话,已足够让铃木面无血色。“孝太郎拿着你的手机玩的时候,好像有人打来了电话。我当时在厨房没注意,等看到的时候,发现孝太郎正拿着手机说话呢。”
跟孝太郎通话的必定是比与子无疑。一开始她可能还有些意外,可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想起自己曾经跟她说过“推手有孩子”,她肯定会问孝太郎问题。“那个姓铃木的不在吗?”“你在什么地方?”“你家在哪里?”“你能说清地址吗?”
怎么会这样,铃木感觉像是被扔进了黑暗的深渊。他开始耳鸣。“孝次郎回答她的问题了吗?”
“好像是的。”堇那开朗的声音将铃木推进了更深的绝望之中,“真是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应该向对方道个歉呢?”
“现在麻烦了。”铃木有些气愤。
“告诉她地址有那么麻烦吗?”
“十分麻烦。”
“她以为你也在,要到我家来呢。难道是你的女朋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的老婆啊?”
“不是那回事!”铃木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跟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完全沾不上边。“你们那里现在很危险。请赶快逃!”他对着手机叫道。
堇却悠然地笑道:“很可疑啊。”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槿会跟你解释。”铃木说着,把手机塞给了槿。
槿接过“嗯”了一声,接着只是附和对方说嗯,是啊,是啊。“他有些过于激动了。”槿柔和地说道。铃木还看到他说话的同时微微动了动眼睛,瞟了一下左边的自己。
“我说槿,麻烦你赶紧告诉他们快些跑吧!”
可槿的态度还是没有任何转变,浑若无事地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一声“那就这样吧”,挂断了电话。“就这么回事。”
“就怎么回事啊!”铃木真的愤怒了,“现在不是慢悠悠的时候,你明不明白!”
“只有你自己在闹而已。”槿的嘴角露出微笑。
“健太郎和孝太郎现在很危险。”
“如果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对吧?”
“都跟你说了是真的!”铃木已经顾不上什么语气或语序了。他飞快地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一股脑说了一遍,怒吼着坦白了一切。寺原长子的事故,自己因此被命令来跟踪槿,寺原发疯般地寻找凶手,地址暴露之后现在可能有人正向槿的家里冲去——他飞快地说着,觉得连喉咙都要充血了。“所以,现在很危险!”
“你要我相信这些?”槿回应道。铃木发射出的言语的子弹,似乎全被他安静地避开了。
“请相信我!”前面那辆小车怎么看都不顺眼。铃木不耐烦地咂了咂嘴。快让开。他甚至想开口大骂。“要是再不快点——”着急又能怎么样呢?他听到了亡妻的声音。
槿转动方向盘,眼睛看着后视镜,不紧不慢地变换车道,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小车被超了过去。铃木将手放在额头上,他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绝望,痛恨自己无法找到出路的愚蠢。
“你——”槿开口了。
“我什么?”
“你有证据吗?”
铃木觉得自己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甚至真的感受到一种肉体上的痛苦。“证据……”
“为了说服我相信你的证据。”
“没、没有。”铃木加强了语气,他只有坦白,“你只有相信我。而且,你不是也看到我被绑进了车里吗?被那些不法分子,被那些家伙。我都被绑起来了。”他指着那些皮带。
“也有可能你们是在演戏。”槿说完,微笑着。
只能听到引擎的声音和车辆交错而过时的噪音,除此之外车内没有一点动静。铃木这时才注意到车里连音响都没有开,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轮胎旋转时的震动。可车内却弥漫着寂静。这样的寂静和沉重如果再持续几个小时,自己是否连身体都会扭曲折断?铃木甚至感到了恐惧。
“接下来会怎样我可不管了。”他自暴自弃地说着,心想或许直接打开车门跳出去会更轻松。他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这样做。
铃木还没来得及下决心跳车,槿却说了一句:“到了。”车稳稳地停下。外面已经一片漆黑,街道的样子看不太清楚,可眼前这些横竖交错的道路明显是他们住的小区里的。
槿转动方向盘打算将车停入车库。铃木瞪圆了眼睛。“要马上逃跑!车要停到立刻能开走的地方!”
“你还没完了呢。”槿的语气像是想让无聊的电影赶紧快进。
“请相信我。都是真的。寺原那帮人肯定正朝这边赶来。”
槿打开车锁,扭头看着铃木。“证据呢?”
“证据?”又来了。
“能证明你说的是事实的证据,我是推手的证据,这个家被人盯上了的证据,非让我惊慌不可的证据。”槿盯着他,以一种试探的语气说道。
铃木茫然地看着那令人联想到深邃湖泊的瞳孔。他忍不住想立刻逃跑,可此时却下定了决心。他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做了一次深呼吸,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证据,你还说得头头是道。”连当初训斥学生时声音都没有如此激昂过。“证据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请你相信我。你如果非要说证据,那布莱恩•琼斯曾经是滚石乐队的一员这种事不也没有证据吗!”
车内鸦雀无声。铃木也哑然了,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可是槿却扑哧笑出了声。那种笑容铃木第一次见到。“这回答倒还不错。”
“啊?”
“我就相信你吧。”槿的话让铃木只能干眨眼。
“真、真的吗?”他是如此意外,觉得好像一场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大雨一瞬间就停了。
“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会怎么回答。真没想到啊,竟然是布莱恩•琼斯。”
铃木又想到了亡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清楚了,看上去,就像你说的那样啊,好像。
第1章 鲸
鲸开着车,看了好几次身边的女人。胸和臀都很大,身材看上去丰满,却散发出令人无法贸然靠近的凌厉,跟第一次在路边遇见她时的印象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是皮肤太白的原因,看上去有些柔弱,可刀刃卷了也仍是刀,她到底还是带着淡淡的邪气。
跟刚上车时相比,女人的警惕看上去已经有所缓和。“推手的住处,我会告诉你怎么走。”她用一种熟人似的口吻说道,“是住宅区。很久以前去过一次,应该还记得。啊,下个红绿灯往右。”
鲸一边向右行驶一边问道:“你们公司是准备找推手报仇吗?你们打算怎么做?”
天空和道路都是一样的蓝色,两边的路灯发出朦胧的光。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前方路口处也只亮着几盏车灯,看上去就像是甲虫或飞蛾。
“啊,那个啊……”女人拖长语气说道,嘴唇朝前伸出,一眼就看得出是在强装镇定。鲸看得出来,这女人明显在掩饰焦躁和胆怯,一直在压抑声音的上扬和腿脚的颤抖。或许她在寻找逃脱的机会。“碰上你之前,已经跟公司联络过了。所以,他们现在应该也正往那边去吧。”
“推手的家?”
“是啊。人家在屋里其乐融融,我们却要上门打扰了。”
“过分。”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过分的?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要死,这已经够过分的了。”女人的手机响起了尖锐的铃声,她迅速接起。“是吗?我现在也正过去呢。”她看了鲸一眼,“有个大个子的好人说要开车送我过去。应该也花不了太长时间,马上就要上国道了。”她飞快地说道,“你们呢?那样你们可能更快。到了再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后,鲸问她:“什么人?”
“‘千金’的人。我在‘千金’地位其实很高了,他们算是我的部下。”
“大概有多少人正过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说呢。”有很大的关系。为了跟推手决斗,得让你们退到旁边。那么,等到了推手家之后,首先得赶走寺原的那些手下。“有多少人?”
“我也没细问。总共过去大概四五部车,应该将近二十人吧。”
“这么多。”对手仅仅是一户人家,这人数也太不像话了。
“人多的话,对方也比较容易放弃。再怎么努力,怎么抵抗,肯定也胜不过这样的人数,这种事不是常有么?”
“那些员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吧?”
“净是些顽强、野蛮、冷血的人,可能还从外面找人了。”
外面又是什么?鲸正想问,却又明白了。委托了其他人啊,真无聊,鲸默默地想着。这些脱离了社会规则的不法分子,却还做着订货、交货、委托、承包这种依附于公司经营规则之下的事情,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就和抵制阶级的革命家却制造出阶级一个道理。
“推手这下可麻烦了。”女人事不关己地说道,“面对一大群敌人,还要保护家人。那么多人,又不能从头开始一个个地往火车前面推。”
“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推手?”
女人看着自己的指甲——这应该也是她装出来的泰然自若,张开了丰润的嘴唇。“我想应该会让他上车,包括他的家人,全部带到公司总部吧。”
“那就不会当场做什么事了。”这样或许可以设法在他们去总部的路上把推手抢过来,鲸计划着。
决斗吧。田中的声音在反复回响。
“只要对方不反抗,应该不会开枪。因为——”
“什么?”
“最生气的是寺原嘛。不在寺原面前干掉推手,他又怎么能甘心呢?”
“寺原在总部等着你们把杀子仇人带回去?”
“我想是吧。他现在应该正喘着粗气,一个人留在总部拼命地铺塑料布呢。”
“塑料布?”
“血啊大便啊这些东西如果残留下来不是很麻烦嘛。一旦拷打,那些玩意儿会溅得到处都是,所以我想他应该正在做准备吧,准备拷问呢。那种事情老板还是挺喜欢的。哦,前面十字路口左拐。”女人伸手指着方向。鲸按她所说将车开上了一条窄路。对面正好来了一辆小车,他按了两下喇叭。这种情况就算撞上也不奇怪,可幸运的是竟然平安地交错而过了。
“真是个好老板啊。”
“估计今天特别卖力呢。不管怎么说,也是给自己儿子报仇嘛,兴奋程度不一样。”
“女人跟孩子就不管了?”
“最先杀的应该就是孩子吧,然后是老婆。让推手本人悔恨交加,再折磨他。等他交待出委托人的名字之后,估计还有更惨的等着呢。花样有很多,时间也足够。”
“这样啊。”鲸回答,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不受干扰地单独面对推手。穿过窄路,过了刚好变绿的信号灯,上了国道,鲸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忙问道:“真的是推手吗?”
“什么意思?”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抓的人真的是推手?”
“我们跟踪过他。”
“确定?”
“谁知道呢。”女人毫无羞愧之意,歪头说道,“证据倒是没有。”
“哦。”想也应该是这样。
“不过,就算我们真的误会了,就算那家人跟推手其实根本没有关系……”
“有这种可能。”
“就算那样,又会困扰到谁呢?”女人语气平静地说道。
第1章 铃木
槿进了家门后也没有要立刻行动的样子。就相信你吧,他刚才明明这样说了。他走进房门,堇迎上来说“你回来啦”。他“嗯”了一声回应,便指着铃木笑着说:“他终于坦白了。”
“坦白?”堇丝毫没有掩饰好奇心的意思,盯着铃木,“铃木先生,你坦白什么啦?”
什么?你让我怎么回答啊!他想了想答道:“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家庭教师。”强忍着羞辱感和负罪感,他快速而果断地说道。
而堇只是遗憾地笑了笑。“这事你这么快就说啦?”就像是对着质量低劣的猜谜节目,不服气地抱怨“这么快就公布正确答案啦”。
铃木跟着槿走进客厅,然后朝旁边的餐桌走去。“我真的露馅了?”
“从一开始。”她说话的表情,就像是在对一个手法被戳穿了的魔术师表示同情,“我还玩得挺开心呢。”
“唉,比起这种事情来……”铃木说道。确实,已经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了。“现在事态很紧急。”
“这话你在刚才的电话里也说过呢。”她笑眯眯地说道,这副悠然的神态在铃木看来简直是可恨。
“啊,大哥哥,你果然还是回来啦。”客厅里传来健太郎的声音。铃木更加焦急了。他对此时愉快的氛围简直哑口无言。现在已经不是悠然自得的时候了!他皱紧眉头。健太郎来到铃木跟前,猛地扬起头,自豪地开口道:“大哥哥不是家庭教师,我也早知道啦。”
铃木满脸通红,如此祥和的家庭气氛更让他感到焦躁不安。“槿!”他喊道。为什么非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火急火燎不可呢?他一肚子火。才刚认识一天而已,你就不害臊地真以为自己是人家爸爸?他似乎觉得亡妻正调侃自己。“是因为你的死。”铃木在心里回答。
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餐桌边的椅子上。他朝对面指了指,似乎是让铃木也坐。铃木不打算坐,可又意识到如果不这样,可能都无法跟槿对话,只得不情愿地坐下。“赶快一起跑吧,刚才你不是说了要相信我吗?”他探出了身。
“啊,”槿点着头,“你说的都是真话。”
“那……”话刚出口,发现健太郎和孝次郎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了桌边。
“这个。”孝次郎轻声道,声音比之前更小了,几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他保持着坐姿,探身将手机递到铃木面前。“对不起。”
铃木慌忙接过。
“我乱拿了你的手机,对不起。”孝次郎低头道。
“啊,没事。”铃木回答。虽然其实有事,可是责怪他也于事无补。
“孝次郎并没有错。”槿的声音让铃木抬起头,“是我让他干的。我让他拿了你的手机。”
“为、为……”铃木的脑子一片混乱,舌头也不听使唤了,“为什么?”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家庭教师,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情报,所以才让孝次郎那么干的。”槿用十分冷静的声音解释道。
铃木定了定神,发现堇也坐在了旁边。她表情柔和,铃木却觉得自己正坐在这餐桌边被全家人训斥,气氛十分沉重。他真想问,现在的这种坐法,是参照了什么审判仪式吗?
屋外响起了汽车的声音。原本宁静祥和的住宅区里交织着引擎的轰鸣。不止一部。
铃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槿啊,总之现在先逃了再说!他们已经来了!”
“是啊。”槿说着,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报警吧!”铃木想了起来,大叫道,“对啊!先叫警察。你或许不太愿意,可总比被折磨好啊。”他说着拿出手机就要拨号,才发现已关机,一看就知道电池已经没电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真想一把将手机摔到地上。
铃木觉得“千金”的人正噼里啪啦地接近,那些把车停在门口,正往里面冲来的危险分子。他听到了本不可能听到的脚步声,皮肤感受到一种本不可能感受到的灼热。槿他们肯定要被带到某个昏暗险恶的地方去了。
只有把事情闹大了,他想。只有把住在附近的邻居们都卷进来。喊出声音,弄出动静,或许还要放把火,闹得周围尽人皆知,“千金”的人或许会退去。或许可以逃到二楼,顺着屋顶跑到别人家去。也不是不可能,他想。
“先打电话报警,然后就逃到二楼,爬到屋顶上逃走。”铃木打量着室内,“电话能不能借我用用?”他说着,不等回答就走进了客厅。
他在室内徘徊,腿脚由于恐惧不停地颤抖着,一不留神就会瘫坐在地。此时腿脚发抖的样子,或许连刚出生的小鹿都会笑话自己。或许应该带着孩子们先逃。到底该怎么办?他思索着,下意识地搓起双手,这时才发现手上的戒指不见了。“哎?”他不经意地发出了声音。掉到哪里去了?
啊,你弄丢了吧。耳边响起亡妻责备的声音。
“没有电话。”铃木顺着声音回头,看见槿正站在客厅和餐厅中间的位置,耸着肩。“不好意思,这房间里没装电话。”
“电话……都没有?”槿的那句话听上去如此令人绝望。
第1章 鲸
当鲸的车来到住宅区附近时,女人的手机再次响了。
“我们估计也快到了。没关系,你们先做事吧。”女人冷静地作出指示。“孩子也让他们上车没问题。对,没关系,就算隔壁有人出来了,就说是来接病人的,反正随便应付几句就可以。对对。好,去吧。”刚说完又添了一句,“啊对了,住宅区里房子是不是都挨得很近?他们也可能从二楼阳台啊屋顶之类的地方逃跑。给我看紧了!对对,房子背面也是,让所有人把房子围起来,别大意。总之,既然是推手,那肯定不是一般人,一个不小心可能反被他算计。”俨然一副长官的口气。接着她又问了从住宅区入口到那户人家的详细路线,才挂断电话。她看了看鲸,一脸满意的表情。“就要行动了。”
“闯进他家吗?”
“好像是。我觉得很快就会结束,只是把人带出来而已。那么多人包围起来,再拿孩子作威胁,当爸爸的哪有不慌乱的。”
“那个员工应该也在那房子里吧?”
“你说铃木?他又回那里去了?我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傻,不过不管怎样都没问题。他不是个能干出大事的人。就算成不了帮手,也碍不了事。”
“是吗?”真逼急了,你说的那个干不成大事的人难道不会超常发挥,坏你们的好事吗?鲸不禁这么想。
女人又作出了下个路口左拐的指示,随后道:“接下来一直走,到头就是。”
这是一片十分平常的住宅区。排列着外形相似的房屋,道路也是笔直地延伸。换个角度来看,还挺像牢房嘛,鲸想。十几岁时送报纸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日出之前就在街道里奔走穿梭,周围一片黑暗,让人怀疑是否醒着的就只有自己。直到天明之前的几个小时,都被寂静所包围,令人有种超然和解放的感觉。
“就是那里吗?”鲸说。前方大约一百米处,可以看见好几辆车连着停成了一条直线,紧靠着道路左边的住宅。车灯都熄了,但还是可以隐约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是的。”女人低声道。
鲸减慢车速,准备停车,同时开始考虑推手的事该如何处理。如果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寺原的部下并不会当场将推手干掉。怎么办?应该在什么地方下手抢人?他思考着。时间不多了。
“已经没时间犹豫了。”突然有人在他脸旁说话。
鲸连忙踩下刹车。车发出一阵声响,像要向前栽倒似的停了下来。鲸和旁边的女人都被安全带紧紧地拉住。
“你干什么呢!”女人尖声叫道。
“这个女人真吵啊。”鲸的旁边,从车后伸出一张脸,咧着嘴露出了牙齿。是已经死了的蝉。蝉将脸伸到驾驶席旁边。“我揍她的时候明明一下子就老实了。拜我所赐,她连鞋都没得穿啦。”
“你小子。”鲸盯着蝉。接着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女人以为在跟自己说话,问了一句“什么”。“为什么在这里停下?轧到猫了吗?没人教你踩刹车时要慢慢踩吗?你上的是哪家驾校啊?行了行了,反正不远了,我就在这里下车。”看到鲸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察觉到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机,手伸到了车门上。“走啦。”她说着,慌张地下了车,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门被关上,车身一阵摇晃。
“让她给跑啦。”蝉吐了一口唾沫。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鲸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那里的肯定是蝉的亡灵,但是跟上次一样,头晕的预兆并没有出现。而且,幻觉出现的时候,现实世界里的人本应该消失不见,可刚才那女人的确还在副驾驶座上。
“怕了?跟以往不一样吧?哎呀,那也就是在恶化啦,应该是已经习惯了。接下来还会越来越糟,就跟这个国家一样。不过,又见面了,我很开心。”
“刚刚才死,就已经跑出来了。”鲸揉着眼角,冰冷地说道。
“你还不赶紧过去,没关系吗?”蝉指着前方,是女人走过去的方向。“再磨磨蹭蹭,你那宝贝推手就要被人家绑走啦。”他似乎很开心。“要被抢走了哦。”
鲸并不准备听他的话。他解开安全带走下车,顺着道路朝前走去。
“我当时也想知道推手在哪里。”旁边的蝉两只手插在后裤袋里,飘然走着。两人的步幅明明不一样,可他就是不前不后地跟在鲸旁边。“然后杀了他,好一举成名呢。”
“已经死了的家伙就给我安静点。”
前面已经可以看见停车的队列了。四辆,纵向排列着,都是外形彪悍的进口车。简直就是黑得发亮的虫子,车上的天线如触角一般伸展着。
一栋如同两个四方形的骰子叠在一起的建筑物前方,站着一些身着西装的男人。那房子的外观看上去不像是住宅,更像私人开的设计公司。
“虽然说对你可能不是个好消息。”蝉咧嘴道,那口气听上去多少有些开心的感觉。
“什么?”鲸问道。
“推手才不在这里呢。”
鲸讶异地看着蝉,只见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正面对前方站着。鲸连忙快步上前,寻找女人的身影。
“浑蛋!”女人正对着那帮身着西装的男人,做出跺脚的架势。看到鲸走过来,她瞬间做出要往后退的样子,可立即又强作镇定,叹气道:“最坏的情况啊。”
“怎么了?”
“都到这一步了,结果却不是,你能信么?”女人挠着头,歇斯底里地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