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尽快做好准备。我要是早做决断就好了,但也无法确定那么做就是正确的。
“你不贷款,对吧?”
“嗯。”说着,我拿出了一个装着现金的背包。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从银行偷回来的啊。”管理员的表情稍显惊讶。
“这是我多年的积蓄,都是我努力工作赚回来的。”
管理员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说道:“我可没兴趣打听你的个人隐私。”
办完手续并付清全款后,管理员告诉我:“明天登记好了,我就把钥匙给你,然后你就可以搬进去了。”说完,他又补充道,“我办事够麻利的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忍着没说出那句“因为你很闲”,回答道:“因为业务熟练?”
管理员笑着说:“因为我很闲。”
这种做法谈不上是什么计划,倒更像是当场想出来的,但在我看来,现在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先下手为强。
我想起以前在院子里和黄蜂对决时的场景。那也是我们家经历的一次危机。当时,我凭借在网上搜索到的相关信息和家里的滑雪服、头盔等,勉强化解了危机。不过,这次我不可能再从网上查到相关信息了,用上滑雪服和头盔也无法打倒医生。
这就意味着我只能用手上现有的东西来保护家人。既然黄蜂可以搞定,那我觉得打倒医生也不是没有希望。
与槿联系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可以说是非常顺利。按照桃说的步骤,我很快就通过电话找到了槿。他既没有确认我的身份,也没有询问目标——医生的具体情况。
了解了最基本的信息并告诉我付款方法后,槿说了一句“我明天联系你”,便挂断了电话。
在杀手界,大多数杀手都不关心是谁花钱雇了自己,更不会在乎自己要杀的目标是谁,我曾经也不在意,需要的只是动手的时间地点、任务的风险与难度,还有天气情况,仅此而已。
不过,槿好像又与此不同,他给人一种漠然的感觉。曾听说将人推到车轮下杀掉的“推手”是指那些“因运气不佳而死于事故的人”,但也许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推手。就像“镰鼬”“神隐”其实与“鼬”“神”无关一样[3],当说到“那家伙被推手干掉了,真是可怜”时,也与推手本身无关。
我和槿在电话里的寻常交谈确实有些令人扫兴,但经过这次通话,我察觉到了他身上那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我接下来要去藤泽金刚町。那里有一家小商店,表面看起来是卖渔具用品的,暗地里却做着武器弹药的买卖。据说这家店已经开了很久,以前的老板年事已高,便将店交给了隐退下来的杀手继续打理。
我买了枪和弹药。
“这些东西你要放到哪儿?被家人看到就麻烦了吧?”结账时,留着胡子的老板问我。
我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
他的体格很健壮,看来说他曾是搏击运动员的传言属实。他正将我买的手枪和防弹衣装进一个出国旅行用的大行李袋里。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家人?”我依旧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反应。我在这家店买过很多次装备,但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没说过多余的话。
“咦,你没有吗?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像有的。再说了,每个人基本都会有家人吧?”
“或许是吧。”我虽然这样回答,心里却已经不再信任他了。他肯定从医生那里听到过我的事,而医生也很可能早就料到我会来这里买需要的武器。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买了。”
老板慌忙抬起头,拿起行李袋放到了我面前。“我都已经给你装好了。”
“可我还没收啊。赶紧退钱,东西我不要了。”
“喂,哪儿有你这样的啊?”老板的语气很是不满。
我盯着他,并且做好了准备,如果他敢再挑衅,我立刻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
老板也不傻,应该已经从我的眼神中察觉到我不是在开玩笑,只得将嘴边的话咽回去,恋恋不舍地将我刚才递过去的钞票重新数了一遍,还给了我。
“我有话要你转告医生。”恐怕老板会将我来过这里的事告诉医生。“就说我明天想见他。如果他不来,我手上的东西就会出现在它们该出现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该出现的地方是指哪里,但我对自己唬人的功力稍微感到意外。不知是有桃之前放出去的谣言做铺垫,还是我的演技太好,老板竟然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我把钱放回钱包,打算离开。走到店门口时,我转过身,发现老板立刻站得笔直。我并不觉得他在身后准备好了手枪,或许他只是在害怕。
“你已经报信了吧?”
“啊?”
为了应付难缠的客人,店里肯定安装了警报装置。门把手上的按钮、地板上的凸起,都是不容易被客人发现的机关。老板通知的人可能是警察,也可能是强行将闹事者轰出去的类似保安的杀手。不过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应该没工夫在这里对付我,那么老板能叫来的应该就是警察了。也许他是想等我拿着买好的东西走出门时,正好能撞上赶来的警察吧。
“医生是觉得我被警察抓起来更好吗?要是我全都招了,他打算怎么办?”
我刚说完,就意识到医生这样做不仅可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还能用家人的安危来要挟我,甚至还可能在警察局中安插杀手。这样确实能压制我的反抗。
我走出店门,只见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迎面走了过来。
“请等一下。”警察的例行询问开始了,“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在那家渔具店转了一会儿,不过没看见什么喜欢的。”我故意装傻。
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不像爱去钓鱼的人。警察看了我一会儿,又问道:“你带的东西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主动打开了行李袋和钱包,随后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警察竟干脆地让开了。
这两个警察十有八九是接到了渔具店老板的通知后赶过来的,很可能也没想到我并不是一般人。要是例行询问的时候发现我非法持有枪械则单说,但如果没出现什么情况,他们恐怕也不会采取强制措施。当然,一旦对方动用武力,我也会奉陪到底。好在这次只是虚惊一场,我得以顺利离开。
我感觉自己在被步步紧逼。
公园宽阔的草坪上,大辉正低着头蹒跚学步。他的重心还有些不稳,仿佛随时都可能摔跟头。我好几次想伸手去扶,茉优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道:“摔倒前就去扶他可不好哦。”我也只得作罢。茉优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想让孩子摔着,可又不能一辈子都守着他……”
人生在世,栽几个跟头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不如教会孩子在摔倒之后如何爬起来。这个道理我心里很明白,但从情感上来说,我希望能永远守护着儿子。无论大辉做什么,在我看来都很危险。
“总有一天,他要学会一个人生活。”茉优似乎也在说给她自己听,“不过,这一天还很遥远啊。”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这一天并不遥远。
我小的时候,父亲可能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吧。
“克巳,你和爸长得真像。”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最近经常说起他的事嘛,所以我就想再多了解一些。前阵子我还让妈给我发了几张以前的照片。我发现你和爸真是太像了。”
“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以前可没人这么说,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老妈。”
这时,我的电话忽然响了。好不容易周末有时间能陪家人悠闲地逛逛公园,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呢?我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之前那个医生打来的。我按下接听键,只听对方几乎连招呼都没打,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还没查出来是哪儿的钥匙吗?”
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起了防备之心。为什么这个医生会对父亲的事如此执着?虽说是我先主动去找了他,但他一开始不是毫不在意地说不记得以前的患者了吗?结果现在却连周末都要打电话来问,难道这把钥匙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还没有。让你费心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在委婉地告诉医生“你有点操心过度了”,他却依然像一台仅能理解字面意思的电脑一般回答道:“没有,也不算是费心。”
茉优略显担心地望向了我。这时,大辉没走稳,摔在了地上。茉优发出“啊”的一声,赶忙跑了过去。
“要是有什么发现,我会再跟你联系,不好意思。”我不管医生还想再说什么,立刻挂断了电话,急忙跑到大辉身边。摔了一跤的大辉似乎吓了一跳,但好像又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自顾自地翻起跟头来。孩子其实远比父母想象得坚强,而那些小看了孩子的人,正是身为父母的我们。
草坪上细弱的小草仿佛动物柔顺的毛,随风摇曳。我们就像坐在怪兽的背上。正想着,我突然觉得蜷在身下的怪兽好像伸展出四肢,站了起来。就是这头我从未见过的怪兽,在守护着坐在它背上的我们啊。这时,我发现怪兽的长相竟然与父亲一模一样。
“你笑什么?”看到茉优诧异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笑了。
“我刚才想到了一头可怕的怪兽。”
听了我的回答,茉优不解地歪头看着我。
当天傍晚,我在洗衣店取衣服时,手机又响了。我本以为还是医生打来的,接听后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我查出来了!让你久等了,我终于知道你给我的那把钥匙是哪间公寓房间的了!”
原来是锁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有成就感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我在洗衣店里也跟着高兴地喊道:“太好了!”他还说,这就用邮件的形式将具体情况告诉我。
“是有什么喜事吗?”洗衣店老板从里间走出来时问道。只见他将洗干净的西装叠好,装进了袋子。
“也说不上是喜事。”我本想告诉他我可能就要查清父亲的秘密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是秘密,便没有暴露的必要。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负罪感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查了。
晚上儿子睡着后,我告诉茉优那把钥匙是用来打开某间公寓房间的。
“我朋友的爸爸过世以后,在他的房间里找出了一堆女高中生的校服。这也不算什么违法的事,不过是单纯地喜欢收集这些东西而已。”听了我的话,茉优说道。
“可能只是拿来欣赏吧。”
“说不定还穿过呢。不过确实挺让人意外的。我也真是的,明明是我鼓励你去查爸的事,怎么突然又说这些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要打开那扇尘封的大门,就必须要做好思想准备。
“你也做好思想准备吧,里面也许有爸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前几天,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婉转地提到了公寓所在的地点,想借此确认一下那里是不是真的与父亲有什么渊源,但母亲毫无察觉。
“嗯,是啊。”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想得那么严重。就算父亲真有奇怪的癖好,我最多就是有些吃惊,但还是会理解的。即便在公寓里找到了许多痛骂母亲的泄愤笔记,我也可以欣然接受。毕竟,每个人都需要发泄。
克巳,只敢在老婆背后说她坏话的,并不是真正的妻管严——我耳边仿佛传来了父亲说话的声音。
为了让茉优安心,我说道:“我老爸要是在那儿放了具尸体,那可够吓人的。”还能开这样的玩笑,说明我还是相当乐观的。
“那把钥匙会不会只是爸捡的?”茉优说道。
“你是说他捡回来之后就放到屋里了?”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都到这一步了,我还是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
我试着在网上查了一下那栋公寓现在的情况,发现正好还有二手房在售。我给房地产中介打去电话,胡编乱造了一大堆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谎话之后,终于打听到了公寓管理员的电话。
我本就打算去公寓看看,不过我想先弄清楚一些事。
电话那头的管理员口齿伶俐。“什么事?”不知道是他太自来熟还是太不讲究,说起话来显得有些粗鲁。
和刚才给房地产中介打电话不同,我觉得与其胡编乱造出那些蹩脚的谎话,不如直接将实情告诉对方。于是我解释道:“十年前我爸过世了,他留下了一把公寓的钥匙。”我料想对方肯定会惊讶地反问“你说什么呢”,但事实与我的预想恰恰相反。
“啊,他已经不在了吗?怪不得我再没见过他。”
“您认识我爸吗?”我赶紧追问道。
“他的房子就是我卖给他的啊。当时他挺着急的,”管理员答道,“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您是说再也没见过?”
“是啊,没见过。”
“也就是说,他没付租金?”
“本来也不是租,是买。”
“那贷款呢?”
“他付了全款。”
“我爸是付了全款买的公寓?”
老爸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而且还瞒着老妈?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难道老爸的秘密与这笔巨款有关?我心跳加速。我将要走进的地方,可能比预想的更深不可测。虽说那里很像是一处隐蔽的洞穴,但我一直觉得也就和钟乳石洞差不多。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那个隐蔽的洞穴里可能一片漆黑,我一进去便会跌入万丈深渊,毫无生还的机会。
“我能去看看房子吗?”
“你要是拿着钥匙开了门,我肯定也不会拦你。毕竟那是你爸买的。”
“那就……”事不宜迟,我想今天就去,下午的班请个假就行。
“啊,”过了一会儿,管理员又说,“不行。”
“不行?”
“不能看,你爸特意交代过。他跟我说,要是有人想进去,必须要拦下来,特别是家里人,更是绝对不行,因为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东西。”
“这是我爸说的?”
“嗯,我们约定好的。”
“十年前的约定应该已经不作数了吧?”
“我可是很守规矩的,尤其在这方面。”
那就没办法了啊——事已至此,我不可能轻易放弃。“今天傍晚我就过去。”我的态度强硬起来。
“他说了绝对要对家人保密,我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思吧?”
“但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啊。”对,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栋公寓,那就不可能置若罔闻。
我在公司里坐立难安,不停地猜测着父亲到底在房间里藏了些什么,感觉就像在等待综合体检的检查结果一般,悲观和乐观的波浪交迭而至。
吃完午饭——其实也就是啃了个面包,我便直奔公寓。
换乘电车后,我踏上了从未走过的小路,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我。环顾四周也不会有我认识的人,我不禁觉得看着我的是天上的父亲。“喂、喂,”我眼前浮现出父亲的脸庞,他似乎在焦急地对我说,“拜托,你别管这件事了好不好?”
无论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都不会告诉老妈的。
公寓的位置找起来还算顺利。那栋建筑不大,在一条老街上。但也许是因为外观设计得很简单,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采光也不差。
“选在这里金屋藏娇还不错吧?”我似乎听到父亲在对我说。如果事情果真如此,是不是也意味着父亲的那个情人现在还住在里面呢?
这不可能,我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就算不是父亲的情人,也可能是和父亲关系很亲密的人吧?
我的祖父祖母很早就过世了,连母亲都没有见过他们。难道他们还在世?虽然这么说有些没礼貌,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样一来,那个公寓管理员见过他们也不足为奇。
老爸该不会是把什么人关在里面了吧?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就是这栋公寓吗?”
我转过头。大概是因为我只见过他在诊所身穿白大褂的样子,突然在外面穿着夹克向我走来,我一时间竟没认出他就是那个医生。
今天,我就要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了。我边想边吃着早饭。甜食最能缓解精神上的压力,我便打开冰箱,找出了一个布丁。我原本很不喜欢吃甜食,但在妻子的推荐下,渐渐爱吃了起来。甜食真是了不起的东西。
妻子正在洗衣机那边忙着什么,我觉得直接跑去问她能不能吃个布丁好像会打扰她,便自作主张地打开了盖子,静静品尝起来。这时,儿子从二楼走下来,一脸睡意地朝我打了个招呼,然后望向我的手。“对了,”他指着布丁说道,“那个好像是老妈要吃的。”
我慌忙停下了嘴上的动作,可惜盖子已经扔了,东西也吃进了肚子,一切都晚了。“难吃。不,布丁还是很美味的……”[4]
“没这么严重吧?”克巳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很严重。一会儿我再去买一个吧。”
与其找些拙劣的借口蒙混过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才更高明。想到这里,我将剩下的布丁一股脑倒进嘴里,顺便还将塑料包装盒洗得干干净净。
“老爸,那个布丁的包装盒就扔到我屋里吧。”
“哎?”
“你不想让老妈发现吧?所以还是把盒子塞到我房间的垃圾袋里吧。”
多么令人感激的提议啊。我感动地把空盒递给了儿子。
“老爸,你这么怕老妈,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意思?突然说这个。”我本想反驳儿子“我什么时候怕过老婆”,但又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实在太假,就没说出口。
“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了。”克巳笑着说,“如果能重活一遍,老爸你是不是就不会和老妈结婚了?”
“你这是什么问题啊?”洗衣机旁的妻子应该没听到我和儿子的对话吧?
“我觉得你现在肯定特别后悔。”
我一下子愣住了,但我并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不明白儿子到底想说什么。片刻后,我才理解了他的意思,随即答道:“就算重活一遍,我还是希望像现在一样。”
“那你还是会和老妈结婚?”
我甚至觉得没有点头的必要,直接说道:“然后再生下你。不然怎么会幸福呢?”
“啊,然后你就又过上了害怕老妈的日子?”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在你看来,我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别的我也没看出来啊。”
“不过,”我知道儿子不会理解我的意思,但还是继续说道,“美好的事情还是有过很多的。”
要用“有过”这种过去时的说法来说那些美好的事情,我自己也感到很吃惊,但同时,我又想起了迄今为止自己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做过的许多工作。对于这样的我来说,有资格拥有那些“美好的事情”吗?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出门前,怎么处理刚买下的公寓的钥匙,让我有些苦恼。
昨天,管理员给我拿来了钥匙,并告诉我“要想立刻入住,可以先把钥匙拿走”,而且为了方便房子随时卖出,他已经把玄关的门锁换成了新的。我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将备用钥匙留在家里。如果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可能会被妻子发现,如此想来,就只剩下那个号称“自己的房间”的储藏间了。于是,我把钥匙放进纸袋,藏了起来。袋子里还有几个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我在与妻子的日常交流中学到的经验,这自然是不能让妻子发现的东西。我还会不定期地更新上面的内容,这仿佛已经成了我一生的事业。我无法舍弃这几个笔记本,便将它们藏在了置于储藏间深处的纸袋中。保险起见,我还搬来了一个妻子拿不动的大纸箱,挡在了袋子前面。
“一大早你就乒乒乓乓的,干什么呢?”我刚藏好钥匙,就传来了妻子的声音。我立刻道歉,将储藏间恢复了原样。
随后,我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装出一副赶去上班的样子,其实是为置办公寓要用的东西而四处奔忙。想着只买些生活必需品就可以了,我便挑了窗帘和几把样式简单的椅子,没时间等卖家送货上门,叫了辆出租车直接运回了公寓。此外,我还从仓库里拉来了一些东西,将房间大致布置了一番。等我忙完,已经过了中午。
我锁好门,乘电梯下到了一楼,走到公寓大堂时碰上了管理员。他依然是那副宝刀未老的样子。“是你啊,怎么样了?”
“我正往里搬东西呢。”
“搬那些不想让家里人看到的东西吗?”
我点了点头。事实也确实如此。银行的手续同样已经办妥,每个月的管理费等一系列支出都会从指定的账户直接扣除。这个账户自然也是家人不知道的。“对了,房子里的东西你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啊。”这句话一半是玩笑,一半则是认真的叮嘱。
“我?那是你的房子,我操什么心啊!这栋公寓里有好多住户我都不知道,几年没见了,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在屋里了。”
“你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吧。”
“是吗?”管理员皱起了眉头,“你当过管理员吗?”
“啊?”
“管理也是要有限度的。全部都要过问的话,一是忙不过来,二是精神上也撑不住。我这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已经多得应付不过来了,看不到的地方还让我注意,你觉得这可能吗?”管理员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管理之道”。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表示了认同。
“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事不想被人发现,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
“好的。”我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是我家人过来……”
“那你的秘密就暴露了?”
“我当然不希望那样。”我耸了耸肩,“你也绝对不要让他们进去。”
“绝对吗?”
“绝对。”
“要是进去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说了一句“那就无可挽回了”,便走出了公寓大堂。
我与医生约定的见面地点,离公寓大概只有五百米。那里是一个公园,公园的大门附近有一座钟楼。夜幕降临,钟楼外华灯初上,公园里便会跟着热闹起来,白天不亮灯时则很冷清。我告诉医生在钟楼下碰面。
原本医生是不会离开诊所的,而且我一开始得到的回复也确实只是对方冷冰冰的一句“我不出诊”,但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蠢到去诊所找你,太危险了。我没说错吧?所以我们只能在外边见面了。”我甚至提到了前段时间打车回去时翻车的事情。总之,我一直在警告医生,如果在钟楼下见不到他,就会将手上的秘密公之于众。最后,我指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并威胁道“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随后挂断了电话。
“他会来吗?”昨天,槿在电话里冷漠地问我。
“可能吧。”
“只是可能你就来找我了吗?”
“钱我会先付的。就算医生没来,你也不用还我。”
“哦。”槿淡漠地应了一声。
我不禁开始怀疑,也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推手,我只是在和鬼魂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