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被领到温室时,“天界”尚未沉睡。日落以后,罗宾在接受茜的采访时,“天界”进入沉睡状态,变成红色或黄色。艾琳看到的温室,就是“天界”沉睡后的温室。
“艾琳就是为了这个被带去教会的吗?为了成为他不在场证据的证人?”
“恐怕是的。凶手杀死博士,却没有伤害艾琳,这个行为也印证了你说的观点——连她看见的那盆‘深海’,都是跟她一起被搬到教会温室里去的。”
杀害弗兰基时,罗宾还完成了准备。他摘掉温室周围的百叶窗,在门内侧写上血字——当然用的不是真血,而是能简单水洗的红色颜料。然后,他把从弗兰基别墅带过来的“深海”摆在尸体旁边,直接从窗户出去,像平时一样锁上了门。接着,他唤醒艾琳,让她目击到温室惨剧,再次夺走她的意识。完成这些操作后,他打开温室门,把尸体和“深海”搬出来。为免艾琳醒过来,还给她注射了安眠药——最后便开着博士的车,把艾琳、尸体和深海运到了F市的别墅。
孤儿院旧址的门是大木门,只要关起来,外面的人就无法看到里面。茜和出租车司机一定做梦都没想到,教会旁边竟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
“博士的汽车油量接近零。如今想来,当时我们应该起疑才对。博士和艾琳是去加油站旁边的购物中心采购物品,如果油快没了,当时就会去加油。尽管如此,他那辆车的油量还是所剩无几。如此一来,答案只有两个。一是博士刻意没加油——二是加油后汽车又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艾琳可能因为犯困,对此没有记忆,现场也没有留下加油的小票。但后来经过问询,加油站其中一名店员记得博士曾经来过。
“等等,要是载着尸体赶了两小时路,那尸斑——”多米尼克猛然醒悟般顿了顿,“对了,所以才要把身体埋起来。”
“凶手的目的是制造‘他在温室切下头部,将身体搬到树林里掩埋’的情景。‘搬运’花了多少时间,身体横陈着被‘掩埋’了多久,按照那个状态我们都无法判断。要是只有头部,就足够蒙混过关。”
弗兰基的身体之所以蜷缩在坑里,是因为一度被塞在汽车后备厢中。
凶手将“深海”的花剪下来放在埋藏地点,则正如玛利亚的推测,是为了让他们尽早发现尸体,好锁定推测死亡时间。
“把身体埋进土里,头部则被侧放着,跟艾琳一起留在温室……不,我还是搞不懂。就算牧师的温室能用钥匙开闭,坦尼尔博士的密闭温室又如何解释?难道是从窗户外面把脑袋扔进去吗?”
“不,是走进温室,安静地放下头部,然后出去。”
“那是怎么做到的?窗户上爬满了藤蔓,而且藤蔓彼此纠结,用手拉起来会因为过于沉重而扯断。如果使用棍子又很难固定——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吗?”
“问题就在这里。”
“哈?”
“温室的藤蔓可谓沉重又脆弱的窗帘。当它们处在完全下垂的状态,就很难提起。然而——如果那片窗帘从一开始就处在提起状态会怎么样?事先在窗边安放支架,留出可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隙,再让藤蔓生长在上面就可以了。”
涟翻开记事本,在空白页面画了一张草图。
他先画了两个A字,作为简单的人字梯侧面图。
“例如,做一个这样的支架,放在窗前——被踩实的土地上,然后让藤蔓慢慢生长,覆盖在支架上。为承受藤蔓的重量,可以从一开始就考虑好支架的材质和组装方法。”
支架顶点的横杆撑住了藤蔓,所以要提起下方的藤蔓就会容易很多。钻过那个缝隙,就能开窗来到外部。此时只要把手伸进去,松开A字的横杆部分,就能一边撑开藤蔓,一边把支架悄无声息地拿到窗外。完成这个动作后,藤蔓窗帘会在重力作用下覆盖在窗户上,不留一点空隙。最后把支架拆掉,混入别墅墙角的杂物堆放点即可。
温室内有几处窗户周围的泥土被抚平过,那是为了遮掩移除支架时留下的痕迹。
藤蔓窗帘关闭后,就只剩下唬小孩儿的窗户搭扣了。只要从缝隙里穿过一根绳子,轻轻一拽就能关上。
“其实不是‘提不起藤蔓就空不出间隙’,而是‘藤蔓一开始就顺着间隙生长’——这个过程恐怕耗费了很多时间。”
按照玛利亚的说法,她在看到衣柜里的“天界”撑起法袍后,才想到了“先找个东西支撑,再让玫瑰长在上面”的方法。涟不禁感到满心敬畏,没想到她还能冒出那种想法来。
多米尼克一言不发地盯着记事本上的图,紧接着回过神来,开口说道:“要是有这种机关,那艾琳应该会发现——不对,好像不是这样。”
“藤蔓机关设在坦尼尔博士的温室里。可是,艾琳目击的却是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这里并没有藤蔓机关。当然,艾琳随博士采购回去时,可能看过博士的温室。不过当时她快睡着了,又只隔着车前窗远远看了一眼,应该没发现支架。”
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没有藤蔓机关,又是从门口出入。门上的血字封印在一切结束后已经被擦除,不复存在了。
图5 机关图解
与此同时,坦尼尔博士温室里的血字却未经触碰,旁边则设有藤蔓机关。
艾琳的证词将两者结合在一起,最终描绘出了“既不能从门口离开,也不能从窗户离开”的奇怪状态。
当然,这里面并非没有不确定因素。假如F市——弗兰基的别墅一整天都在下雨,那很少下雨的P市——罗宾教会的情况就会与之产生矛盾。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凶手行动前应该看过天气预报,慎重做出了决定。天气只需保持晴朗到推测死亡时间为止。就算当天天气不如愿,那么只需一直让艾琳沉睡,就能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即便行动到中途开始下雨,导致后院留下足迹和车辙,因为那里土地坚硬,只消一桶水便能将痕迹冲掉。
事实上,在凶手把遗体搬运到别墅的时间点前后,天开始下雨了。不过那场雨正好冲掉了汽车进出的痕迹,反倒成了有利条件。
“为什么要干那种麻烦事?只要把尸体一扔不就完了。”
“是为了不让艾琳进入温室。要确保克利夫兰牧师的不在场证明牢不可破,关键在于让艾琳误以为两个温室其实是同一个。可是,一旦被她看见温室内部情况,植株位置和枝条伸展的细微差别有可能使那个目的落空。因此,至少要保证其中一方——从结果来看是牧师的温室只能从外面看到。为了避免艾琳进入牧师的温室,就需要制造密闭状态。而博士的温室被锁死,就是为了掩饰这一行动。”
“那血迹怎么办?博士的温室留下了大量血迹,还有血字。如果你说得都对,那坦尼尔博士至少是死后两小时才被切断了头部。两小时后切断头部,会出这么多血吗?”
“坦尼尔博士手臂上留有注射痕迹。那么凶手有可能在博士死亡前抽出血液保存,后来又把那些血液倒在了案发现场——也就是温室和掩埋身体的坑里。”
他们本以为那是注射镇痛药的痕迹,实际上是抽血留下的针孔。
别墅冰箱的架子上空出了一块地方。想必那就是凶手保存血液的地方。
“切除头部,掩埋身体,洒上血迹,然后还有藤蔓机关?这些事要花很长时间吧,搞不好得耗到天亮。”
“其实并非如此。掩埋身体的坑可以事先挖好——只需盖上塑料布就能防雨。血迹也可以事先制造出来。这样一来,只要两个小时,一连串作业就能完成了。”
身体之所以被掩埋在别的地方,部分原因也在于此。要是人们发现干掉的血迹上不仅有头部,还躺着身体,那么一下就会暴露行凶现场不是那个温室。
别墅的作业结束后,凶手开着自己事先停在那里的车返回P市教会。只要先把油加满,那么油量剩下一半时正好到家。接下来只需重新装上教会温室的百叶窗,擦除门上的血字,再把车子擦一遍就好。
艾琳说,博士到达别墅时,把车停在了正门口。采购回来后,又把车开到了后院。两次都没有动用车库,那是因为罗宾的车停在里面。
“等等,我还是没明白。”多米尼克皱着眉凝视天花板,随后胡乱挠起了头,“这样或许可以从物理上解释犯罪过程,可是道理讲不通啊。让艾琳睡着,把她带到教会?让藤蔓远离窗户生长?抽血?让牧师把车停在家里车库?为什么坦尼尔博士本人要做这些事?难道是被胁迫了?但那也有个底线吧。这样搞,就好像主动帮凶手杀了自己一样。”
“正是如此。”
“哈?!”
“坦尼尔博士深受病痛之苦,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决定用自己的命来完成一连串计划。
“克利夫兰牧师只是负责执行的人罢了。坦尼尔博士的案子,相当于博士自己策划的伪装他杀。”
“伪装……他杀?”
“从情况来推测,事情并不复杂。如果坦尼尔博士与克利夫兰牧师没有结成合作关系,就无法突破温室的密闭状态。而且正如你指出那般,如果只是胁迫的关系,博士的配合度未免太高了。那样一来,可否认为博士其实是主犯呢?
“还有刚才的‘天界’也一样。能够根据光照强弱改变颜色的蓝玫瑰,比一般蓝玫瑰——我不知这种说法是否恰当,总之,它更让人难以相信只是基因突变的产物。”
“你是说,那是人为编入了牵牛花的遗传基因。准确来说,由坦尼尔博士亲手编入。而牧师只是把样本拿到自己温室里种植而已吗?”
罗宾的表情没有变化。他一概不加入涟和多米尼克的对话,只是闭着眼睛。
在研究蓝玫瑰时,弗兰基必然是认定了仅改变色素反应路径、添加金属离子和辅助分子无法开出鲜明的蓝色花朵。就算能让翠雀素在酸性环境下保持稳定,考虑到花青素本质上在碱性环境下更容易呈现蓝色,那么显然应该从色素的存在环境——也就是提高液泡pH值这方面着手才对。然后,博士在研究过程中就找到了牵牛花这种植物。
“从研究流程推断,这种‘沉睡的蓝玫瑰’与其说是‘天界’的进化形态,更应该称之为原型。克利夫兰牧师培育了坦尼尔博士创造的原型……两人之间就这样产生了合作关系。”
培育出覆盖整个温室的玫瑰需要好几年时间。那么可以推断,“天界”至少五六年前就问世了。弗兰基的蓝玫瑰研究其实远远超过周围的想象。
方才向多米尼克展示的“天界”原型,原本摆在罗宾卧房的书桌上。由于长时间放置在光线昏暗的室内,玛利亚发现它时,玫瑰已经不呈现蓝色了。她说当时心里感到有些异样,并非单纯因为香气。而是因为虽然颜色不同,但花型跟“天界”一模一样。
此外,“沉睡的蓝玫瑰”此前从未出现在人前。罗宾在温室周围安装百叶窗,并非为了进行遮光管理,而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花,以备不时之需。
他拿去参展和提供给槙野茜的样品,都是别的——不会受到光照强弱影响,能够稳定保持蓝色的成品“天界”。玛利亚在罗宾卧房衣橱里发现的,就是那种成品。
随后,那个成品又衍生出进化形态,也就是蓝色更深邃的品种——“深海”。
汽车诡计也由两人合作完成了准备。罗宾开车到弗兰基别墅,弗兰基则把罗宾送回了教会——使用的应该是F市周边租来的车辆。
在加油站的问询中,之所以没获取罗宾的目击证词其实很正常。因为是弗兰基偷偷帮罗宾的车加了油——地点应该在调查范围之外,而且本人可能变了装。
“可是……为什么?我就当他们两人是共犯,也假设这是一场伪装他杀。可是,理由何在?他们为何要把蓝玫瑰都利用起来,设计如此复杂的戏剧杀人?”
“是为了逼出真正的凶手。对吧,埃里克?”
涟对一直保持沉默的罗宾,发出了安静的质问。

“罗宾·克利夫兰牧师是‘埃里克’?”约翰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那本日记里的‘埃里克’应该是个少年。两人年龄对不上。”
“他三十年前曾经是个少年。”
“三十年?!”
话说回来,她好像没有说明详情。玛利亚想着,继续说下去。
“那本日记存在几处与现实不相符的地方,因为这些龃龉,它的真实性本身就遭到了怀疑。但实际上,日记中写的东西几乎都是事实。除却一点:最后那页的日期不对。写日记的时间根本不是一年前,而是更久以前——从日期和星期的对应关系来看,应该是二十九年前,也就是一九五四年。”
她应该一开始就怀疑这点。毕竟其他页面都只写了月、日和星期,唯独最后那页却写着“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四日”,把年份都带上了。
“就是说,有人在一本旧日记的最后一页加上了伪造的年月日?”
“没错。写日记的人——‘爱丽丝’在旧日记上添加了新的年月日,然后留在了P市郊外的火灾现场,假装那是火灾中幸存下来的东西。而那场火灾则是为了掩饰日记上的墨水变色和纸张发黄现象。”
玛利亚对温室里的人影投去冷冷的目光。
“她就是这样,让这家伙发现了日记。”
话虽如此,如果一不小心整本烧掉了,就会让一切变得毫无意义。所以,她是事先把日记灼烧了一番,待火灾扑灭后,躲过消防员的目光,偷偷留在了现场。
“等等,你说的‘爱丽丝’难道是艾琳·迪利特小姑娘?如果日记写在二十九年前,那她俩的年龄还是对不上啊。”
“不对。弗兰基·坦尼尔博士,她才是‘爱丽丝’。”
一阵死寂降临。
“坦尼尔博士,是‘爱丽丝’?”
“我请鲍勃确认过了。博士染过头发,并不是花白头发,而是白发挑染了别的颜色。弗兰基本人有白化病。”
二十九年前,一家三口住在山上的房子里。
父亲是科学家,创造了号称不可能的蓝玫瑰。就在那时,镇上来了一名少年。一家人把埃里克收留下来,一起生活——然而不久之后,惨剧就向他们袭来。
有人杀害了爱丽丝的父母。包括碰巧来家里做客的人,所有人都被杀了。
——事情本应如此。
“可是,埃里克和爱丽丝活了下来。我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总之,他们逃出生天,长大成人。埃里克成了一名牧师,而爱丽丝则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蓝玫瑰研究家。两人表面上过着毫不相关的生活,暗地里却在等候复仇的机会——向二十九年前杀死了‘爸爸’和‘妈妈’的人复仇。
“把日记留在火灾现场,是为了向凶手传达告发信息,令其心生动摇。之所以伪造日期,是为了保证只有凶手本人正确接收到信息。要是轻易被人相信那里面写的都是真事,顺藤摸瓜把过去的案件翻出来,他们的复仇计划很可能会失败。”
留下手写日记,同时还有被拿去分析笔迹的风险。然而,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人,笔迹也会发生改变。而且,当事人在书写工作文件时,一定十分注意不让自己变成过去的笔迹。而在伪造日期的时候,只要反过来模仿自己过去的笔迹即可。
“最终,日记果然被视为虚构,警方并没有认真调查——直到化名为弗兰基·坦尼尔博士的爱丽丝,以及化名为罗宾·克利夫兰牧师的埃里克向世界公布‘深海’和‘天界’。
“对吧,加斯帕?”
玛利亚的目光所及——
加斯帕·盖尔警督冒着油汗的脸轻轻颤抖。

“我没说错吧,埃里克?”
黑发的刑警提问道。
好熟悉的称呼……除了她以外,不知有多久没被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我回想着那些逝去的时光,记忆来到那一天——“埃里克”死去的日子。
我被抛入井底,呼吸困难,浑身冰冷——我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我在黑暗的水中缓缓下沉,意识渐渐失去,四肢也无法动弹。腥臭的水就像某种诡异生物般侵入口鼻,企图阻断我的呼吸。
就在那时——
伴随着沉闷的水声,一个白色影子出现在我上方。
被泡沫扰乱的漆黑视野中,我分明看见了那个本应不见影踪的少女。
白色长发的少女四肢朝上,无力地落到我身上。
爱丽丝。
——保护好那孩子……拜托你。
凯特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
我眼前闪过一道光。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一般,发出刹那的光芒。
我抱住了爱丽丝。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在这个分不清上下左右的地方,抱着爱丽丝,朝着那点光芒,奋力摆动双腿。
那可能只花了数十秒,但我感觉如同永恒。等我回过神来,我和爱丽丝已经并排躺在潮湿的土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从水井分岔出去、天然形成的小洞穴。
可能是水井侧面塌掉一块,才跟那个天然洞窟连了起来。我吐出渗入口鼻的水,双眼适应黑暗后环视四周,发现眼前有一片可供成年人并排行走的狭长空间。
“爱丽丝……爱丽丝!”
我重新转向少女,摇晃她的肩膀。爱丽丝轻轻“嗯”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她还活着。我顿时身子一软,放下心来。
微弱的闪光照亮洞窟,紧接着传来沉闷的轰鸣。
是打雷。看来这里跟外面相连。我在水中看到的光,原来是洞穴外的闪电。
顺着脚下望去是一片水面,看来是雨水让水平面上升了。要是天没下雨,井水恐怕就无法到达这个洞口。想到这里,我不禁后背一寒。
爱丽丝的情况让我很担心。她虽然有呼吸,但从我在储物间发现她那一刻,她头上就一直在流血。我很担心她的伤势。
总之先到稍微亮一点的地方去吧。我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背起爱丽丝在洞穴里走了起来。
走了大约十分钟,总算看见出口了。
外面还很黑,雷雨也一直没停,但比洞里更容易看清周围了。
我找了个平坦而且相对干燥的地方让爱丽丝躺下,正烦恼该如何让她身体暖和起来,爱丽丝却自己睁开了眼。
“埃里……克?”
“爱丽丝,你没事吧?”
“头……我——”
她一手按着额头,下一个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爸爸……爸爸?!”
她扭曲着脸,猛地撑起身子。我连忙把她抱住。
“够了,不用想起来……哪怕只有你活下来,也已经足够了。”
我在那句话里融入了所有感情。
爱丽丝并不笨,自然听懂了我的话。我感到她把手掌搭在我背上,耳边传来细微而迟迟停不下来的呜咽。
所幸,爱丽丝头部的创伤并不致命。
我们尽量拧干衣服,挤在一起取暖,道出了彼此经历的所有事情。
听到凯特的死讯,爱丽丝双手掩面,没有责备我一句。而她的安静反倒让我胸口更憋闷了。
随后,爱丽丝也说出了自己被关进储物间之前遇到的事情。
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眼睛看向窗外,发现后院有个人朝温室移动。
她本以为是父亲,但那人影实在有点奇怪。她知道自己该叫人,可无论叫我还是凯特,都有可能反而陷入危险。话虽如此,也不能去找那个突然来访的罗尼。来回思索之下,她越来越不安,终于冒着危险独自去了温室,结果发现玻璃被打碎,里面的蓝玫瑰不见了。
有小偷。她觉得这下一定得叫人来了,便准备返回后门。可就在那时,暗处传来了脚步声——爱丽丝刚回头,脑袋就被狠狠击中了。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我听见爸爸的声音……他跟那家伙扭打起来……结果反倒被拖进温室里……玻璃上——溅了血……”
爱丽丝的声音变成了哽咽。虽然再也没问出什么,但我基本上掌握了情况。
博士一定看见了凶手袭击爱丽丝的场景。他当时应该正在巡视,见状立刻上前解救爱丽丝,反倒被凶手打倒了。我也想过他为什么没叫罗尼,不过当时一定是情况紧急。
爱丽丝被击中头部,虽然意识模糊,还是目睹了博士的死,最终失去意识。凶手见爱丽丝不动弹,以为她死了,便将其拖进储物间,打算暂时掩藏尸体。
后来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凶手从开了锁的后门潜入屋内——可能在公用洗手间找来了毛巾擦掉湿脚印,然后到厨房找到菜刀,又摸到总闸把它拉了下来。随后,他在黑暗中刺中出来查看情况的罗尼,再走到外面,破窗袭击了凯特。随后趁机打倒找到爱丽丝正欲逃离的我,把我们两人扔进了水井……
爱丽丝一直在哭。她仿佛在后悔——是她的鲁莽行动害死了父亲。
我无法责怪她,因为我自己也干了同样的事。
等爱丽丝平静下来,我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认识那个袭击你和博士的家伙吗?”
爱丽丝点点头,随后说出凶手让人意外的身份。
“是那个警察……过来追查你的那个高个子警察。”
警察?!
怎么可能。那家伙不是早就死了——
我正要反驳,却恍然大悟。我们并没有仔细检查路旁焚烧的尸体,死者的脸被火烧焦,已经难以辨认了。我们只能勉强认出他身上的警服。事实上无法证明那到底是不是来追查我的警官。
另外,我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用于杀害坦尼尔博士的凶器,是放在外面的园艺剪。假设凶手在房子里,完全可以拿到厨房的菜刀等刀具,甚至其他具有杀伤力的凶器——就像他杀死凯特和罗尼时一样。
温室的钥匙在爱丽丝手上。如果凶手是房子里的人,完全不用打破玻璃,直接从爱丽丝那里夺走钥匙就好。
凶手来自外部。他用剪刀杀死坦尼尔博士后,从后门侵入房子,到厨房拿了凶器。
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截断,被烧毁的尸体穿着制服——综合这些情况,当时在房子周围的外部人员,首先就是那个警察。
这里面还存在疑点。我们虽然发现了“警察”的尸体,却没见到警车。他把车停在哪里了?难道被山体滑坡冲走了?假设如此,从那个地点来到这里也有一段距离。会有人愿意在狂风骤雨中徒步前来吗?如果只想监视我,完全可以把车停在离房子更近的地方。
——莫非他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假设他不希望别人发现警车……不,假设他一开始就没有开警车来呢?
假设,他之所以到这里来,并非奉命行事——而是为了甩开其他调查人员独自立功,为了个人的名誉……
可是,为什么那家伙要杀了博士他们?而且——
“如果路边烧的尸体不是警官,那是谁?”
“可能是……‘怪物’。你也看见了吧?我想……‘怪物’一定是刚逃出去就被那家伙杀了。”
那个怪物?
话说回来,那东西长得也又高又瘦,正适合给那警察当替身。之所以焚烧全身,恐怕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那东西全身皮肤的状态。
给那东西穿上制服,想必是为了让我们产生“警官已死,怪物还活着”的错觉。假设我们事先发现了凶手的身份,那么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不隐藏尸体,而是故意点把火引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