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别人。他正在接连袭击跟蓝玫瑰有关的人。
真相尚不明确,但只从眼前的事实来看,玛利亚的预感似乎正中目标。
必须要阻止那个人。绝不能再让凶手制造任何牺牲者。
“涟,给署里打电话,让他们给艾琳和坦尼尔研究室的成员安排警卫。署长的许可过后再说!”
“知道了。”
这种时候,涟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他转身快步走向教会。玛利亚看着下属的背影,兀自挠起了头。
弗兰基·坦尼尔遭到杀害后,包括自己在内的警方所有成员一直处在被动接招的立场上。别说追查凶手,他们连嫌疑人都找不出来。
爱丽丝的日记本来是最大线索,可他们连个确证都找不到。能让涟如此停滞不前,莫非正如约翰所说,日记内容本身就是虚构创作吗——
玛利亚好像无意识间在周围绕起了圈子。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多米尼克正站在温室门前苦笑。
“干、干啥啊?”
“没什么……我是在羡慕你呢。你瞧我跟加斯帕那个样子。”
“邻居家的草坪更绿,是吗?其实我们也有我们的烦恼啊。”
她跟涟已经搭档了一年多。虽说调查行动严格规定两人一组,但他们一路走来,没有大吵一顿分道扬镳已经很稀奇了。
想到这里,涟正好回来了。
“我已经让署里给相关人士安排警卫——玛利亚,鲍勃要我给你带句话,叫你等会儿联系他。坦尼尔博士的验尸工作终于结束了。”
他们从偏门走到教会,经由礼拜堂进入牧师房。多米尼克说,周围没有设置公共电话。涟刚才联系F署,也是从牧师房打过去的。
牧师房走廊一角摆着一台古色古香的电话机。玛利亚伸手过去——突然停在半空中。
不知从哪儿传出一股奇怪的气味。
移动视线,发现电话机旁边有一扇紧紧关闭的木门。
玛利亚把门打开。
里面很黑。她摸索着开关,淡淡的亮光很快充满室内。
这是个很朴素的房间。
家具只有床、书桌和书架,以及固定在墙上的衣橱。书架上都是《圣经》和貌似跟神学相关、标题晦涩难明的书。
此处应该是罗宾的卧房。在充满牧师风格,颜色单调的房间中——一朵红玫瑰静静端坐在桌上花瓶里,仿佛飞溅的鲜血。
那内敛而华丽的装饰透露着罗宾身为玫瑰培育家的一面,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又让人有种不吉利的感觉。
她把房间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物品。正要折返,某种异样感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微弱的泥土气息。以及——不可能仅从一朵玫瑰中绽放的浓郁甜香。刚才她闻到的就是这个。
衣橱门关着。她拉了一下,发现上了锁。于是她又打开书桌抽屉寻找钥匙,结果里面只有书写用具和信纸。
目光再次移向书柜——整齐排列的书本中,只有一本稍微突出了一些。她抽出来一看,里面夹着一个深灰色的小东西。
是把小钥匙。
找到了。
她把钥匙插进衣橱锁孔,转动了。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把门打开。
淡蓝色的花朵——“天界”绽放在眼前。
两三件法袍被连同衣架推到旁边,空出的地方摆着两个花盆。每个盆里都装满土,其中生出沿着支柱攀缘的粗枝,还开了许多天蓝色的玫瑰花。一股闷人的甜香瞬间充满室内。
这里竟有“天界”植株——
是原本摆在温室的植株吗?那么说来,莫非罗宾预感到凶手会来找他,便临时起意藏了两盆在这里,使其逃过一劫吗?衣橱里空间过于狭小,部分枝条还把法袍下半部分顶在了侧板上。
细看其中一朵花,玛利亚发现上面有切除花瓣的痕迹。那一定是他交给茜的样品了。没想到竟在这里找到了佐证。
不管怎么说,花都不能留在这里,等会儿让多米尼克过来取吧。玛利亚想着,伸手正要关门——却突然停住了。
她凝视着衣柜内部。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或许……不,可是——
“大小姐,你可真够忙的,成天在P市和这里两头跑。话说回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尸体鲜度如何?”
鲍勃仿佛闲聊一般,在电话另一头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
“人家没死,对你来说虽然有点遗憾。”玛利亚把刚才那个念头放到一边,切入了正题,“验尸结果出来了对吧,你‘很在意’什么东西啊?”
“哦,是得跟你说说——弗兰基·坦尼尔的身体里全是肿瘤。”
啊?
“直接死因是刺伤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不过我在多处内脏中都发现了肿瘤。胃啊肠啊到处都是。另外还有手术痕迹……看情况,估计一年都撑不下去。”
弗兰基身患重病?
玛利亚回想起博士在C大学的样子——脸色确实说不上健康。不过弗兰基对玛利亚他们讲解蓝玫瑰时,全身充满了研究者特有的活力,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衰颓的气息。
可能是全靠一腔热情在支撑身体活动吧。虽然只说过一次话,但玛利亚突然有点心疼博士了。
“手臂上不是有针孔吗,那是不是注射镇痛剂的痕迹?”
“有可能。”
据说弗兰基去年曾为养病停过职。虽然尚未得到确证,不过现在看来,也很难说那是谎言。
凶手知道弗兰基的病情吗?应该不太可能。哪有人上赶着杀害不到一年就会病死的人呢。
不——还是说,凶手出于某种原因,必须尽快杀死弗兰基?
弗兰基手中是否掌握着让凶手抱有那种想法的重要秘密?那是与蓝玫瑰相关的机密吗,还是别的——
她感到背后蹿过一股电流。
怎么可能……
这毫无根据。可是,说不定……
“鲍勃,能帮个忙吗?我特别赶时间。”玛利亚握紧听筒,说出她的请求。
“你说什么?”步入老年的验尸官声音尖利起来,“我还没查验到那个程度——好吧,我这就开始……真是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让老人太操劳。我真想要双倍加班费。”
“下次请你吃饭,所有费用都算我头上。”
“真难得啊。那趁你还没改变主意……嗯?少校先生,你有事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模糊的对话声。没过一会儿,鲍勃对她说:“少校先生说找你有事。”紧接着,话筒里又传出了空军少校粗重的声线:“索尔兹伯里警监?我是约翰·尼森。”
看来他还留在警署里。
“听见了,找我有啥事?”
“刚才空军总部联系我了。军方被派遣到前不久发生山体滑坡的W州进行现场清理——他们在清除泥沙的作业中发现了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目前至少有两具,现场人员还在搜查是否存在别的遗体。”
白骨尸体?
“据说其中一具尸体是白色长发的成年女性。”
白发?!
——妈妈也死了。
难道说……
“对。我个人认为,这几具白骨尸体有可能就是你们那本日记里记载的被害者。也就是说,那本日记的内容不是虚构,而是事实。等这边有新消息了,我会马上通知你——对了,那边情况怎么样。克利夫兰牧师还好吧?”
※
玛利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复的。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温室门前了。
“玛利亚——”
“喂,你怎么了?”
涟和多米尼克都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可是,两人的提问并没有传到她耳中。
凶手、案件背景、手段——所有不明了的东西,全都串成了一条线。
这样一来——
玛利亚环视四周,确认附近没有调查人员后,一头闯进了温室。里面有好几个倒扣的花盆,她一个个掀开,来到第四个花盆时,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要找的东西出现在花盆之下。
“喂,这是——”
多米尼克哑口无言,涟也瞪大了眼睛。
“押中了。”她感到心跳开始加速,“涟,你帮我查个东西,顺便联系约翰。多米尼克,你也过来帮忙。”
第十一章 蓝玫瑰(VI)
数日后——
加斯帕·盖尔坐在P警署办公室内,翻阅蓝玫瑰死伤案件的相关资料。离十七点还有十几分钟,他手头并没有其他像样的工作。
一切始于去年在火灾现场发现的日记,接着是F市的弗兰基·坦尼尔谋杀案、槙野茜谋杀案,以及罗宾·克利夫兰遭袭案。调查由P警署和F警署共同开展,至今仍未捉到凶手。
加斯帕也建立了几种假说,只是槙野茜和罗宾·克利夫兰的案件(正确来说,是参与其中的调查人员动向)让一切假说都被颠覆了。
多米尼克未经许可就对克利夫兰牧师的教会布控,彼时槙野茜恰好遭到杀害。解除布控后,牧师马上遭到袭击。一连串的失态足以让加斯帕和多米尼克都被排除在调查行动之外。
如今他只能通过不定期传到他这边的阅览资料和办公室偷听到的同事对话来了解调查情况。从他收集到的少量信息来推测,调查似乎陷入了停滞状态。
罗宾·克利夫兰可能看到了凶手,只是他一直没有摆脱危险状态,依旧昏迷不醒。
自杀未遂一说早已被否定。阅览资料显示,牧师右手虽然检测出硝烟反应,但被证实是近距离击中他的两枪所致。
凶手让克利夫兰握住手枪(还弄错了惯用手),本打算再朝身体开一枪,结果子弹卡膛,没能痛下杀手就逃走了。这是调查阵营目前的看法。凶器为黑市购得的手枪,很难顺藤摸瓜找到持枪者。
他还听说F警署得到了有用线索,但因为自己被排除在外,完全无法得知那边的调查情况。
对警官来说,最大的羞辱莫过于工作失败导致自己被逐出调查行动,最后案子让别人给解决了。然而,调查一直没有进展,同样会让他感到如坐针毡。
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让多米尼克解除布控,所以牧师被袭击了——周围的人都这样想。可是,如果那个下属一开始不独断专行,他就没必要下令解除布控。他只不过是纠正了下属的擅自行动,为何要遭到如此责难?
他那个下属正在斜对面的座位上拧着眉毛怒视文件。明明有苦说不出的是他才对啊。
电话响了起来,多米尼克拿起听筒。
“P警署……啊,你们也辛苦了。有什么事——啊?”
多米尼克重新握紧听筒。
“是吗……知道了。谢谢你联系我。我马上过去……就这样。”
几秒钟后,他怒骂一声“浑蛋”,把听筒砸了回去。
“加斯帕,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说。”
他与下属来到狭小的会议室,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
“罗宾·克利夫兰死了。”
下属的回答直刺他的心脏。
完蛋了吗……
他无言以对。这下无疑是要挨处分了。
“是吗?”
“‘是吗’你个大头鬼!”多米尼克一拍桌子,“你就没别的可说了?到底是谁把事情变成了这样?”
是谁?
他有点恼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害我变成这样。
“纠正下属的擅自行动,是身为上司的正当职责。你可以认为是我阻止你导致罗宾·克利夫兰死亡,但那充其量只是结果论。当然,我必须为这个‘结果’负责。可是在槙野茜被杀害的时间点,就算牧师本身有可能成为行凶目标,那也仅仅处在臆测的范畴。仅凭臆测怎么能分走宝贵的人手呢。你也没把克利夫兰遇袭的可能性放在他是嫌疑人的可能性之上啊。”
怒火让他语速越来越快。
“你——”
多米尼克表情扭曲了。
“如果你只想说这个,那我回去了。牧师的消息,记得转达给其他人。”
加斯帕站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这个对话再进行下去,只会演变成互殴。
挂钟显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今天先回去吧。反正手头没有紧急任务,这个时间也不太可能接到别的活。
※
多米尼克无声凝视着加斯帕空出的座位。
“——混账东西!”
他一脚踹向椅子,钝痛迅速蔓延整个脚背。
※
把周围查看了好几遍后,他来到宅邸门前。
附近已经被夜幕笼罩,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形手电点亮。格子状大门上拉着“禁止入内”的黄色警戒线,不过好像没锁门。他小心翼翼解开警戒线,安静地打开门,悄然滑了进去。
凭记忆来到房子后面,只见玻璃堆砌的温室出现在笔形手电微弱的光芒中。
大门紧闭,玻璃透出写在里面的血字“Sample-72——”。他把手伸向门把,轻易便拧动了。随后他把门拉开,进入温室。
他穿过两旁盛放的各色玫瑰,绕开地上的血迹,来到沉睡在最深处的植株前。
他在深蓝色玫瑰——“深海”面前蹲了下来。随后调整呼吸,伸出震颤的手——
“你在干什么?”
背后传来声音。
他猛地回头,电灯同时亮起。他在强光中忍不住眯起眼睛,看见一个红发女人。
“你总算出现啦。怪物——我该这么叫你吗?”
玛利亚·索尔兹伯里警监露出得意的笑容。
※
涟来到医院,发现多米尼克·巴罗兹刑警正叼着香烟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别在意,我没等多久。话说,那玩意儿是什么?”
多米尼克把香烟拿到手里,目光落到涟的右手上。涟轻轻举起手上的纸袋。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觉得今天会用到。”
“用到……这个?”
银发的刑警看了一眼纸袋,满脸疑惑。涟对他说:“等会儿再详细解释。”多米尼克便咕哝一声,表情严肃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
“你吸烟啊。”
“本来在戒烟……不过这种时候不来一根还真撑不住。”他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随后点点头。“走吧,我已经跟医院说好了。人在五楼。”
夜晚的住院大楼一片寂静。
昏暗的走廊两侧整齐排列着病房门,每扇门旁边都挂有患者名牌。混合着消毒液、药物及微弱死亡气味的空气不断刺激着涟的嗅觉。
他们在要找的门前停下脚步。五〇三室——确认过“罗宾·克利夫兰”的姓名后,涟打开房门。
牧师躺在窗边的病床上。
睡衣领口露出绷带,让人很难想象他几天前还是那副庄严的模样,反倒有点痛心。
多米尼克面部扭曲,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涟依旧站着,对沉默的牧师开口道。
“克利夫兰牧师——请你起来,我有事想问你。”
牧师睁开了双眼。
※
“我早就猜到你会到这里来——到坦尼尔博士的别墅来。”
那家伙一脸僵硬。玛利亚则志得意满地说了起来。
“案件走向终盘,调查员也撤回去了,那样一来,一直觊觎‘深海’的你必定会行动。因为那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对不对?”
那家伙一动不动。表情僵硬的脸上,唯独视线在彷徨游走。
“别装傻了。自从查清你的真实身份,我就一直在监视你。”
玛利亚往旁边看了一眼。
“真是的——”
一个人伴随着她的咕哝声走出来。铜褐色短发,精悍的面容,潜藏着强韧与敏捷的高大身躯。
“索尔兹伯里警监,你是不是把军人错当成私人侦探了?”
空军少校约翰·尼森毫不掩饰脸上的苦涩。
※
“你这是要问询吗?”在没有亮灯的昏暗病房中,罗宾发出了声音,“老实说……我希望你们能暂时离开。”
他的声音微弱而纤细,早已没有在教堂里的那种庄重,反倒透着露骨的疲惫。
“请原谅我们的鲁莽。但我不能保证你今后还会不会做这种不要命的事。”
牧师仿佛扭了扭身子。
“喂,黑毛。那是什么意——”
“我只想确认一点。杀死弗兰基·坦尼尔博士的人是你对吧,罗宾·克利夫兰牧师?”
“哈?”多米尼克瞪大眼睛,“牧师杀了坦尼尔博士?这家伙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他当时在教会接待槙野茜呢。”
“没错,但那正是问题所在。”
涟把目光转回病床,向牧师说出了玛利亚事先告诉他的推测。
“槙野茜访问教会时,是从机场打车直接到教会,并在访问结束后,由你替她叫车返回酒店,没错吧。你为什么没有自己开车接送槙野茜呢?”
罗宾似乎霎时屏住了呼吸。
“你有一辆车,还给我们看了。因此,你完全可以开那辆车到机场迎接槙野茜,再用那辆车送她回酒店。你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呢?”
罗宾并不回答,倒是多米尼克开口了。
“什么为什么——难道不是槙野茜碰巧叫了一辆车嘛。既然她是叫车来的,那回去就自然给她叫了另一辆车。这很单纯吧。”
“可是,如果站在牧师的角度来看,就显得有点不自然了。槙野茜并非附近的信众,而是外国人,而且还是头一次来到教会的女性。从机场到教会单程只要二十分钟,开车接送并不算麻烦。克利夫兰牧师会专门开车去接腿脚不方便的信众,那他为什么没有开车去机场迎接槙野茜,连对方离开时也只替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呢?他请槙野茜吃了晚饭,还无偿提供了‘天界’的样本。态度如此殷勤,唯独把接送全都交给出租车。这难道不奇怪吗?”
“那种事需要在意吗?也有可能车子恰好坏了嘛。”
“既然如此,他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说。坦尼尔博士被杀害那天,自己的车出故障了。那样一来,故障车就成了自身不在场证据的强力佐证。可是牧师却没有提及。而且,他与槙野茜的会面早在一周前就决定了。当时两人应该商谈好了前往教会的交通手段。若彼时牧师表示了亲自接送的意愿,那么即使车子突然出故障,他也会想办法到机场去,以免槙野茜久等。尽管如此,槙野茜却毫不犹豫地叫了出租车,可见两人已经商定了这个细节。牧师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到机场去接她。”
“那是为什么……”
“很简单。他当时只是无法开动自己那辆车——因为他把车留在了坦尼尔博士的别墅。后来他驾驶博士开过来的车前往别墅,换上自己的车开回了教会。”
多米尼克倒抽一口气。
“喂……难道……”
“正是如此。犯罪现场并非坦尼尔博士的别墅,而是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
牧师没有开车去别墅,而是博士开车到了教会。
罗宾把弗兰基叫到教会——正确来说,是叫到隔壁的孤儿院旧址,并且可能在槙野茜忙着观察样本时,趁机离开牧师房,在温室里杀害了博士。
茜的证词是:她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时间,最长只有十几分钟。不过凶案就发生在那十几分钟里。茜乘坐出租车离开后,牧师用博士的车把尸体运送到别墅,再把自己停在别墅的车开回了教会。这个谜题就是这么简单。
“等等。既然如此,那艾琳·迪利特为何看见了博士的尸体?”
“她看到的是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而非坦尼尔博士别墅的温室。艾琳说,两人完成采购后,又去吃了点东西。当时,博士肯定趁机往她的食物或饮料里加了安眠药。艾琳睡着后,博士把采购的东西拿进别墅——然后掉转车头,载着副驾驶上熟睡的艾琳开往教会。”
艾琳的证词是:回到别墅后马上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博士死在了温室里。她一定没想到,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已经被移动到两小时车程外的P市了。
别墅的实验室和书房之所以被翻乱,单纯是为了让别人误会凶手在别墅里待了很长时间。
“坦尼尔博士的温室和克利夫兰牧师的温室环境结构相似,面朝门口的左手边都有一块空地,背后都有建筑物的外墙或围墙,前方都有树林。假设是白天,一定会马上看出那是不同的地方。可案发时在夜晚,且周围没有路灯,唯独温室有一盏灯照明,再加上自己认识的人被刺伤倒地,自然会让艾琳的全部注意力转向那一点,而无暇顾及周围情况。”
牧师温室的照明并不太强,只能照亮周围很小一块地方。并不像棒球场那样把整个院子照得明晃晃。这也成了诱发艾琳误会的重要原因。
“等等啊,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你忘了眼前这个人身受重伤吗——多米尼克哑着声音说。
“照你的话说,克利夫兰的温室不是长满了‘天界’吗?但坦尼尔博士的温室则不一样。里面只有一株种在花盆里的‘深海’,其他全都是红色和黄色的普通玫瑰啊。那无论再怎么看也不会搞错吧。事实上,艾琳应该也做了证词。”
“我现在就向你展示魔术的窍门。”
涟把手伸进脚边的纸袋,取出一只包裹在缓冲材料里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朵红玫瑰。
罗宾轻吸一口气。
“是不是很眼熟?这是摆在你卧房书桌上的花瓶。”
他把花瓶放到旁边桌子上,又从纸袋里拿出手电筒点亮。光圈对准了红玫瑰。
涟一直照着玫瑰,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喂,黑毛,你在干什么?”多米尼克正要发问,突然没了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银发的刑警死死盯着玫瑰,声音颤抖地问道。
花正在变色。
从深红变为紫红、青紫——最后成了美丽的天蓝色。
原本再普通不过的玫瑰,竟变成了跟“天界”一样的蓝玫瑰。
多米尼克一脸惊愕。
罗宾闭上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静,不知是在祈祷,还是放弃了挣扎。
“喂……这是什么把戏?!”
“玫瑰花色的真相是名为花青素的色素。花青素会根据pH值改变颜色。刚才因为玫瑰感知到强光,体液——正确来说是细胞内的液泡pH值从酸性变成了中性或弱碱性。”
“那是什么意思……真有那种事吗?”
“我的祖国有一种花叫牵牛花。其中一个种类的花蕾为红色,不过花一开就会变成蓝色。专家们认为——因为液泡内以氢离子为主的离子浓度发生变化,形成渗透压让液泡膨胀,最终成为开花的动力。”
他想起坦尼尔研究室的温室。在开蓝色花的瓜叶菊、龙胆、星辰花,以及开红色花的康乃馨和郁金香中间,就摆着结出红色花蕾的牵牛花。它正是蓝与红的边界植物。那盆牵牛花是只要开花,一定会变成蓝花的品种。
“这朵花跟你说的牵牛花一样吗?”
“牵牛花花如其名,在清晨照到太阳光时开花。强光会令植株体内的生物钟受到刺激,促进开花——正确来说,是促进液泡离子浓度发生变化,使pH值增大,令花青素变为蓝色……这就是开花的机制。反过来也一样,光照减弱,pH值就会降低,花青素就会从蓝色变为其他颜色——克利夫兰牧师温室里的‘天界’是会根据光照强弱改变颜色的蓝玫瑰,换言之,就是‘沉睡的蓝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