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们什么都没说,因为担心你和爱丽丝会害怕。要是我们一开始就把真相告诉你……也不会让你如此害怕了。所以,你不要责怪自己。弗兰克一定也会说同样的话。”
为什么?
我给这家人带来了灾难,她为什么还能对我露出微笑?
许久的沉默。阵阵雨声中,唯独挂钟指针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雨声延绵不绝,凯特一直对我投来关怀的目光。就连那平静的沉默都让我痛苦不堪。我希望罗尼早点儿回来。
十分钟过去了,罗尼还是没回来。
焦躁开始膨胀。我不知道发电机在哪里,但只是到屋外去一趟,应该五分钟就能打个来回。莫非他在找爱丽丝吗?要是在房子周围巡视,恐怕会花上这么多时间——
罗尼到底在干什么?
爱丽丝——她在哪里?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他还没回来。凯特脸上也开始浮现不安的神色。我心中的焦虑已经胜过恐惧。
“凯特阿姨,我去看看。”
我打开门,探头查看走廊。一个人都没有,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附近的气息。
“埃里克?!不行,太危险了。”
“我马上回来。你要锁好门,千万别打开!”
我不顾凯特阻止,没拿任何照明器具就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双腿在颤抖。我想抱头蹲在地上。与此同时,必须尽快找到罗尼和爱丽丝的焦虑,又让我的双腿不断迈出。这让我有种上半身被往后扯,下半身被往前拽的感觉。
一出门就是拐角。我惊恐地探头出去——心跳瞬间加速。
地上有个手电筒。
周围没有人,只有手电筒落在浴室和起居室之间,发出无力的光。
我颤抖着走过去,把它拾起来。这是刚才凯特交给罗尼的手电筒。我照向走廊前方,看不见牧师。起居室门、后门、实验室门、车库门、通往地下室的拐角。然后——
地上有一道拖拽过的红黑色痕迹。
那道痕迹从手电筒掉落的地方,一直延续到起居室门下方。
“罗尼……罗尼?!”
没有回答。我环视周围,手电筒没有照到半个人影。心脏狂跳不已。我拼命忍住喘息,一只手放在起居室门把上。就在那时——
别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尖利的惨叫。
那是坦尼尔夫妇卧室的方向。
“凯特阿姨?!”
瞬间迷茫后,我全速退了回去。冲向寝室,抓住门把,拧不动。“凯特阿姨,凯特阿姨!”我用力敲门,只听见雨声和微弱的人声,以及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
不可能!
我拿着手电筒绕到后门,冲进雨里,沿着房子外墙奔跑。来到卧室窗前,一切已经晚了。
敞开的窗户另一头,凯特靠着墙壁倒在地上。
她胸口在流血,腿边有一把染红的菜刀。风雨从窗户灌进去,摇曳着桌上的烛火,吹乱了凯特的白金色发丝。
“凯特阿姨!”
我跳进寝室,踩着一地玻璃碎片跑向她。“埃里……克?”凯特隔着眼镜微微睁开眼。雪白的肌肤更加看不到血色,连表情也失去了生命力。血迹的面积不断扩散,明显已经回天乏术。
“太好了……你没事。”
“别说话!”
又是……又是因为我。
要是我留在房间里,多少能阻挡一下袭击者,说不定就能让她逃生了。然而,因为我不顾后果的行动,又一次招致了最糟糕的结果。
“对不起……我就是个瘟神——”
不仅杀死父母,还给这家人带来灾祸。而我连舍命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不对……”
凯特摇摇头。连如此简单的动作,她都很吃力。
“能把你迎进这个家……我很高兴。你跟爱丽丝做朋友……那孩子也……很高兴……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凯特阿姨!”
“找到爱丽丝,你们一起逃走……保护好那孩子……拜托你。”
我用力点头,凯特露出安静的微笑,慢慢闭上眼睛。她再也没有回应我的呼喊。风雨终于吹灭烛火,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我忍不住呜咽。无法挽回的哀痛和后悔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流淌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实际可能只有数十秒,可我感觉过了好久。
不过,我没有资格一直哭号下去。于是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凯特的遗体默默行礼,随后走出房间。
我在走廊上奔跑,一把拉开起居室的门。
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等待我的光景依旧让心脏几乎停跳。
手电筒的灯光,照到倒在地上的罗尼。
法袍背后满是鲜血。再把光柱照向地面,红黑色拖曳痕迹从罗尼身下一直延伸到门口,再到走廊。
他在哪里遇袭了?莫非是掉落手电筒的地方?凶手从背后刺中他,然后把他拖到这里来了吗——我无比冷静地思考着这些。
突然,我听到呻吟声,牧师的身体抽动一下。
“罗尼!”
我慌忙跑过去。然而那只是牧师的回光返照。“埃里克……快逃……”他嘶哑地呢喃,朝我伸出手——随后手臂瘫软下来,再也不动弹了。
我目睹这一切,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连接大脑与心脏的电路,仿佛在一声炸响中烧断了。
我对他的怀疑以一种最糟糕的形式被否定。如果那时我毫不犹豫地跟上罗尼,他可能就不会遭到突然袭击了——说到底,凯特和罗尼都是我害死的。
我正要站起来,却发现罗尼手中握着一个东西。掰开他的手指,一个小十字架滑落下来。我将它拾起,用手电筒一照,发现背面刻着一堆数字和文字。
他是想把这个给我吗?虽然我根本没资格拥有这种东西……片刻踌躇过后,我还是把十字架收进了裤子口袋里。
找到爱丽丝,然后逃跑。我现在能做到的,必须做的,只剩下这一件事了。为此,就算我双手沾满血污,也忍不住祈祷上帝保佑。
恐惧已经消失。连续目睹亲近之人的死,悲伤和罪恶感早已抵消了恐惧。
我得快点儿找到爱丽丝,这个想法成了我的动力。
保护我们的大人都已不在。笼罩房子的黑暗中,或许还潜伏着杀人凶手。
我需要武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我穿过餐厅进入厨房,凭借手电筒的光柱和帮忙做饭的记忆,在架子上摸索着找到菜刀。将菜刀插在后腰皮带上,我又跑出了玄关。
我在雨中沿墙行走,来到储物间,打开拉门,将手电光照进去——我险些惊叫起来。
爱丽丝在里面。
储物间里装满木箱、皮口袋和灯油罐等杂物,而爱丽丝则扭曲着身体缩在里面,双眼紧闭。白色长发、皮肤和睡衣上都沾满泥水。
还有——额际的血痕。
“爱丽丝!”
我探身进去将她抱住,感觉到体温和心跳,耳边还传来呼吸声。
她还活着——虽然受了伤,但确实活着。
她怎么被关在这种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些,我们得尽快逃离。
我拔出别在后腰的菜刀叼在口中,背起不省人事的爱丽丝,迈开双腿。
我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镇上,可我只能这样做。保护好那孩子——凯特的临终之言在我脑中萦绕不散。
总之先到树林里,绕过山体滑坡的地方前进吧。背着爱丽丝无法翻过栅栏,必须先到路上去。
我绕到房子正面,朝大门走去——
背后有东西冲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和头部剧痛。
菜刀从嘴里飞出,消失在黑暗中。
身体砸向地面。
爱丽丝的重量和体温从背上消失,只剩冰冷的触感浸透衣服和皮肤。
大雨打湿了全身。
我被那东西抓住双脚,仰面拖走。
旁边传来大盖子被掀开的声音。
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石头围起的矮墙——我隐约看见了井口。
身体被胡乱拎起,扔出。
悬浮感。
背部感到冲击,世界骤变。
冰冷包裹了全身。
我无法呼吸。
水面渐行渐远。我被拉向黑暗深海——
很快,我的意识就被黑暗吞噬了。


第十章 蓝玫瑰(V)
“第一发现者是酒店清洁工。恰好正午时分,她进入房间清扫——然后在浴缸里发现了死者。”
多米尼克一脸苦涩地俯视浴缸。
当时槙野茜的尸体朝天躺着,脖子上还缠着一条白色塑料绳。
十一月二十八日,十四时许。P市某商务酒店,三楼三一五号房。这是位于建筑物西侧的单人房。
玛利亚和涟接到消息一起赶到酒店时,这里已经跟昨天大不相同,到处一片嘈杂。多米尼克和加斯帕各自带着毫不掩饰的苦涩和不愉快,迎接了玛利亚一行。
茜的颈部留有明确勒痕。生前平和的表情变得异常苦闷,双眼圆瞪,舌头吐出。
“推测死亡时间为检验时间的十小时到二十四小时前——参考你们的话,以及其他目击证词,应该是昨夜十八时到凌晨二时之间。死因正如你们所见,是绞杀。从绳子缠绕的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从背后发起袭击。塑料绳本身随处都能买到,但不是房间里的东西。”
玛利亚咬着嘴唇。
昨天还在这座酒店里跟她交谈过的人,如今脖子上却多了一道骇人的勒痕,瞪着无神的双眼凝视虚空。
又来了。她又眼看着相关人士的性命被夺走了。
“这不是你的错,红毛。”多米尼克平淡的声音里透着深深悔恨。“这是我们的辖区。我们不应该光注意罗宾·克利夫兰,还应该多考虑到其他相关人员的安全问题。”
他们走出浴室看了一眼卧室。这里虽说是单人房,却也还算宽敞。充裕的空间里摆着一张豪华卧床,旁边还有扶手椅和小边桌。墙边放着斗柜,还有大电视、电冰箱……看来是为了长期下榻专门布置而成。
洗手间和卧室都没看见打斗痕迹,莫非是熟人作案?
“其他访客和工作人员的证词呢?”
听到涟提问,多米尼克摇摇头。
“隔壁房间的客人二十二时回到房间,二十三时就睡下了,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周围其他房客的证词都大同小异。工作人员也没有给出重要线索,谁也没留意什么人啥时候进出酒店。”
这是机场旁边的酒店,包含外国客人在内,经常有各种人出入。若非外表奇异,也难怪他们会记不住。
而且案发现场就在逃生梯旁边。凶手犯罪后,轻易就能找机会逃离。
“监控摄像头怎么样?”
“入口有一个,每层楼电梯厅各有一个,不过最长只能保存六小时录像。推测死亡时间前后的录像早就被覆盖,找不回来了。”
这正是最让人挠头的情况。不知是凶手走运,还是早已熟知录像保存时间——从对方没闹出什么动静就把茜杀害的事实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极高。
玛利亚尝试在脑内重现凶手的行动。假装访客走进酒店大门,乘坐电梯或走楼梯来到三楼,一边警惕周围以免碰到其他房客,一边走向茜的房间,敲门。随后若无其事地走进房中,趁茜背过身的空隙发起袭击——
不,那样一来……
“凶手不就成了茜熟识的人,连她下榻的酒店和房间号都知道吗?”
“是啊。前台并没有接到关于槙野茜房间号的咨询。恐怕凶手已经事先从被害者口中打听到了房间号……应该这样考虑。”
那样一来,第一号嫌疑人就是——
“罗宾·克利夫兰牧师有不在场证明吗?他从被害者手上拿到了写有酒店号码的名片,当时也有可能获知了房间号码。”
“不,问题就在这里。”多米尼克挠着银发说,“那家伙没戏,因为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还有堂堂正正的证人。”
“证人?”
“就是我。从发现坦尼尔博士尸体的那天傍晚——也就是昨夜十七时,到今天接到槙野茜被害报案时,我跟其他调查人员一直在罗宾·克利夫兰的教堂前轮班蹲守。要是你说现在已经晚了,我也无法反驳。不过我可以证明,蹲守期间,牧师一步都没离开过教堂。”
彻夜蹲守?
那可是比弗兰基被害一案更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多米尼克本身也是证人,更加无从怀疑。
于是——
“真是的,多管闲事。”加斯帕摸着头顶说。这位壮汉警督一直在稍远处听他们三人的讨论,现在则用苛责的目光看着下属。“擅自分走时间人力,结果不仅空手而归,还减少了一名重要嫌疑人,简直太没效率了。”
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
“玛利亚!”
她不理睬涟的劝阻,一把抓住加斯帕的领口。警督口中冒出好似青蛙被踩扁的呻吟。
“你想说‘都怪你害我不能让嫌疑人背黑锅’吗?闭上你那张腥臭的嘴,浑蛋海象。”玛利亚沉声盖过加斯帕的惊喘,“我虽然没资格说别人,但至少还有身为警官最起码的原则。效率?别扯淡了。那种话跟办案最没有关系,难道不是吗?我虽不是满头大汗吭哧干活的那种人,但也不会查都不查就把罪名安到别人身上。案子不是为了给警察攒小红花用的。”
她说完把手狠狠一松,加斯帕铁青着脸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可能注意到其他警官在看,他慌忙站起来,干咳两声。
“总而言之,今后不要再擅自行动了。马上取消蹲守。”
对多米尼克说完,加斯帕便把玛利亚两人推到一边,离开了房间。
一阵尴尬的沉默。不一会儿,多米尼克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别吓唬我呀,要是惹麻烦了怎么办。”
“不好意思……一时上火了。”
“没什么,别在意我的事。”多米尼克又挠挠头,然后咕哝道,“我好像明白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当上警监了。”
“啊?”
“没什么,办案要紧。假设凶手的条件正如红毛推论,那还有谁能对上号?”
“可以想到的有坦尼尔研究室的相关人员。几天前,槙野茜曾经拜访过坦尼尔博士。当时别人有可能偷看到了她写有下榻酒店的名片。再有就是槙野茜工作上的熟人——或是在学术研讨会上碰到的某位研究者吧。不过,我们尚未完全掌握被害者在U国的全部行动。另外,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她也有可能聊到个一夜情对象带到房间里,结果被袭击了。”
“你是说这有可能与坦尼尔博士被害一案无关,只是单纯的敛财杀人?不,那个可能性不大,因为现场还留有钱包和手表等贵重物品。只不过她的行李箱和提包好像被打开过。”
——提包?
“样品还在里面吗?”
“样品?”
“就是‘天界’的花瓣。夹在玻璃片上,放在小盒子里——她说那是罗宾给她的。你看见没?”
多米尼克脸色骤变。“喂!”他对附近的调查人员喊了一声。其中一人把正要拿出去的提包又拿了回来。玛利亚接过提包开始翻找。
没有……
昨天茜拿给他们看的“天界”花瓣样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行李箱里呢?”
周围的调查人员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
“喂,等等。”多米尼克哑声说,“你是说,凶手杀害槙野茜,是为了夺走蓝玫瑰样品?”
“不,那就太奇怪了。克利夫兰牧师并不介意‘天界’的样品流动到外部。因此我不认为凶手要通过杀死被害者来夺取样品。”
然而,样品确实消失了,金钱和贵重物品却一样没少。不管杀人动机何在,都可以确信凶手对蓝玫瑰抱有一定关心。
“多米尼克,麻烦你派人搜查样品。另外,关于蹲守罗宾的事,能详细说说吗?”

“据巴罗兹警官透露,他们在能看见罗宾·克利夫兰的教堂正门和隔壁孤儿院遗址正门的地点安排了监视。不过,至少在监视期间,克利夫兰牧师并没有外出迹象。因为正值礼拜日,教堂倒是有不少信众进出。”
“有无可能从后面翻墙出去了?对方可能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
“那反倒会让他引人注目吧,因为他不可能知道警方在哪里监视。”
那倒也是。
这里是F警署会议室。
时钟指向十七点。玛利亚和涟把槙野茜被害一案的调查暂时交给多米尼克那边,返回F市,顺便查看弗兰基·坦尼尔教授被害一案的调查情况。
“约翰,我拜托你那件事进展如何?”
“索尔兹伯里警监,你是否将军方人士错当成跑腿的了?”约翰叹了口气,坐直身子,“我要请各位先明白,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从结论来说,‘R国确实存在可疑动向’。”
“真的有吗?”
“联邦调查局得到的情报显示,蓝玫瑰发布后,一名女性开始接触坦尼尔研究室的男学生。经过审查,该女性并没有可疑履历。目前相关部门正在暗中监控,一旦获得确切证据,就着手处置。”
色诱吗?
“不过除此之外,就再也没发现值得注意的动作了。蓝玫瑰刚刚公布,我认为他们没必要杀害坦尼尔博士。要杀死博士,完全可以先花点时间获取情报,再动手也不迟。”
密室状态、血字、头部被切断。如果是特工作案,完全没必要把现场布置成那样。
知道了。玛利亚对约翰点点头。
“涟,其他工作进度如何?”
“鲍勃还在进行坦尼尔博士的验尸工作。已知头部与身体断面一致,指纹也证实遗体确为博士本人。推测死亡时间与死因基本与昨天的初步判断相同……不过他还有个疑点需要查证,暂时出不了正式报告。”
有个疑点?
“粗略报告中提到‘遗体右臂发现数个注射痕迹’。鲍勃可能在进一步确认,坦尼尔博士是否像艾琳那样,被凶手注射了安眠药。”
安眠药和注射器吗,这准备可真够周到。
如此一来,凶手是否一开始就打算让弗兰基不省人事呢。最后还让艾琳被卷入其中。
既然如此,凶手最后为何要杀死弗兰基呢——
“保险起见,我还把博士在医疗机构的看诊记录检查了一遍,目前还没得到任何结果。别墅和C州家中都没有发现注射器等器具,所以现在只能等待鲍勃的验尸报告了。
“接下来是博士被杀害的现场——温室的后续调查报告。调查人员对包括天花板在内的所有玻璃进行了检查,都没发现曾被拆除的痕迹。目前依旧不清楚身体搬出路径,以及凶手的逃脱路径。”
这也是麻烦事之一。本来可以先把凶手抓起来审问,可现在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他们不能忽视任何有可能成为线索的可疑事项。
“博士嘴里不是含着一把钥匙嘛。那是哪儿的钥匙?”
“是温室的钥匙。既然不能否定备用钥匙存在,就绝对无法断言温室门没有被使用。但至少可以这样说:凶手试图发出‘自己没有从大门离开’的信息。”
其实那有可能是故意制造错觉,实际就是从大门离开,可能故意让人以为自己制造了错觉,实际是从窗口离开。也有可能另外存在进出路线。然而温室内并未发现疑似地下通道的痕迹——
“约翰,你怎么想?”
“索尔兹伯里警监,我能问个问题吗?”沉默许久的约翰一脸困惑地翻动手头资料。“为什么你要把我拉进来讨论?不是不能轻易让外人看见调查资料吗?”
“你跟我们一起听过被害者生前的讲话,所以你也是相关人员。多少给点建议嘛。”
会议室里只有玛利亚、涟和约翰三人。会议名目是“对案发前与弗兰基·坦尼尔博士见过面的人物进行问询”。因为嫌麻烦,她没有告诉署长。
青年军人张口要反驳,最后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应该是从窗户进出吧。根据你的介绍,温室窗户和窗户内侧的藤蔓并没有物理连接,这样一来,凶手完全可以用某种方法在藤蔓与窗户间制造缝隙,钻过去跳窗离开。我觉得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至于窗户搭扣,可以用线之类的机关从外面扣上。用手抬起藤蔓会将其扯断,那是因为力量都集中在握住的部分吧。比如——将一根长棍插进藤蔓与墙壁的缝隙,再从藤蔓缝隙里伸手进去拉动长棍,力量就不会集中在一点,而是分散成一条线,于是藤蔓也就不会被扯断了。”
“我们也基于这个想法,尝试过好几种方法。可是从结论上说,掀起藤蔓钻过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凶手必须将藤蔓掀起的状态保持一段时间。窗户位于墙壁中部,而一整面从天花板垂到地板的长帘子覆盖了全部窗户——请你想象那种情况。地面到窗户下缘的高度在成年人腰部左右,假设窗户处在开启状态。好了,尼森少校。你认为存在身体不触碰窗帘,同时钻出窗外的可能性吗?”
约翰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为难地咕哝道:
“不太可能啊……假设能掀起窗帘,为了钻出去也要把手松开,而那个瞬间,窗帘就会因为重力马上贴回墙上。如果窗户高于地面,那么至少在翻过窗户下缘之前,要一直把窗帘保持在掀起的状态。”
“而‘保持掀起状态’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假设如你所说,可以将一根长棍插进缝隙间,使藤蔓离开窗户。但是考虑到窗户高度和翻过去的时间,就无论如何都要固定住那根长棍。这样一来,就得加上支柱——根据我们的尝试,至少需要两根。必须把支柱撑在地上,另一头连接横放的长棍。只是,现场并不存在那种痕迹。”
“完全不存在?”
“温室墙边,稍微远离藤蔓的地方有一排直接栽种在土地上的植株。那些植株周围存在土地被翻动的痕迹,恐怕是为了施肥吧。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棍子被拔出的痕迹。另外,可能因为平时要通风换气,窗户周边的土地几乎都被踏实了。”
唔。约翰一脸困惑地抱起双臂。
“就算能用某种方法在竖起支柱的同时不留痕迹,那凶手也要一手掀起藤蔓,只用另一只手完成连接支柱与横杆的工作……根据参与实验的调查人员报告,‘藤蔓非常重,就算是成年人也很难一直拉着不放’。”
就算使用横杆分散力量,那也仅仅是分散了施加在藤蔓上的力量,掀起藤蔓的人要费的力气一点都没有减少。
“我们也尝试过其他方法,要么横杆不稳定,要么藤蔓严重受损,总之都以失败告终。一连串尝试只证明了一点——在藤蔓与窗户间制造间隙的工作十分困难。”
“那有无可能硬钻过去?你刚才举的例子,前提是‘不让身体触碰窗帘’,但我们并不知道凶手是否遵从了那个前提。凶手有可能强行挤进藤蔓与墙壁之间,再打开窗户逃出去啊。”
“那藤蔓上应该留下一大片凶手身体接触的痕迹,然而现场并没有发现那种痕迹。”
“——警官从温室救出艾琳时,不是把窗户打碎了吗?那里怎么样?当时藤蔓应该跟窗户一起被扯断了吧。那原先就算有痕迹,现在也查不出来了。”
“我找两位警官问过了。打破窗户前他们特意检查过藤蔓,并没有可疑痕迹。”
还是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