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郑教授对我说过的话,对鬼神,还是应该留有一丝敬畏之心。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河水翻腾的声响似乎有点异样。我诧异地转过头,望向小河,河滩远处的一块巨石后,突然冒起一条黑影,四肢僵硬,伸展躯体,张牙舞爪一般,缓缓从浅滩里站了起来,水从那黑影的身上落入河面,发出哗哗的声响。
“那……那是什么……”安画吓坏了,浑身不住颤栗。而我也好不了多少,冷汗从额头渗出,钻进脖子里,又像蜈蚣一般爬过背脊,从裤管里地下,全身冰凉,如跌入了寒窖一般。
黑影仿佛挣扎一般,双手交替向前伸出,缓慢爬上了河滩,他抬起头,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吼:“呜呜呜——救我啊——秦老师——安画——”
啊,是龙飞的声音!
我和安画飞也似地奔向龙飞,当我们来到他身边的巨石旁,却诧异地发现,他全身都被黑色的淤泥包裹着,只剩眼睛、鼻孔、耳朵与嘴巴裸露在外面,难怪我们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条黑影。
龙飞似乎很虚弱,头发也被淤泥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我却发现,他的头发似乎变短了。再看巨石旁的泥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杂乱的头发。
“鬼剃头……”一个赶来的服务员大声叫了起来。
而另一个服务员则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道:“水鬼捉唱‘龙船调’的替死鬼,通常都会减掉替死鬼的头发!大概水鬼原本生前留着短头发,所以他怕阎王爷认错人,所以把替死鬼的头发也剪掉了!”
如果不是龙飞现在这副诡异模样,我一定会觉得服务员说的话很有趣,五年前我编的那则乡野传说又出现了新的变种与衍生。可是,现在我却笑不出来,只能拍打着龙飞的脸,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全身都是黑色淤泥?”
在龙飞脸上浇了一点河水后,他总算有点清醒了。醒来后,他断断续续地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背起了安画……然后,我莫名其妙又晕倒了……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浑身滴水的毛茸茸的怪物……怪物剪掉了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了淤泥里……后来,我用尽全身气力,踢了怪物一脚,怪物吃痛躲到一边……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好像是安画在喊我……再然后,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朝着安画发出声音的方向狂奔……我穿过了一条黑色的隧道,隧道周围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最后,我醒了,就看到了你们……”
我愣住了,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水鬼?那是我编出来的一则乡野传说而已。而龙飞叙述的场景,倒与濒死体验有着许多近似。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彻底迷惘了。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龙飞,你的喉咙被安画割开了一条口子?”
龙飞却勉强露出憨厚的笑容:“哪有的事儿?如果我的喉咙被割开了一条口子,现在肯定已经死了啊!”
我们回到客栈,龙飞因为受了惊吓,浑身瘫软无力,卧倒在床上。安画也似乎变了个人,主动要求照顾龙飞。我去看望过龙飞,但他一直缩在被窝里,脸朝向墙壁,还有发烧的迹象。而安画告诉我,龙飞似乎陷入了自闭之中。
安画对我说:“秦老师,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去打扰龙飞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一定会让他打开紧闭的心扉!”
呃,我点了点头,心里想:“这不又给他们创造出两人独处的空间了吗?呵呵,哪怕我写不出论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这两位得意门生最终能走到一起,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因为龙飞现在的状态不再适合进行田野调查,加之安画需要照顾他,我这次的调查计划只好无疾而终,暂时搁置。两天之后,我独自回到了n大,而安画则陪着龙飞继续在融雪村养病。
回到研究室,我首先给那家权威核心学术期刊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的论文不得不无限期延后,请他们不用再为我保留版面。
接电话的责任编辑听完我的话后,立刻吃惊地问:“为什么要撤版呀?你怎么和郑教授同时撤版了?我们还期待着,能看到你们在期刊上展开一场惨烈的pk呢!”
“郑教授?pk?什么意思?”我诧异地反问。
责任编辑答道:“秦教授,真是太有趣了,上周你报选题的时候,郑教授同时也报来了选题。你的选题是‘人为干预的乡野传说,能否改变民间习俗’,而郑教授的选题是‘根深蒂固的乡野传说,能否影响人类的潜意识’。而更有趣的是,在你现在提出撤版的两个小时之前,郑教授也打来了电话,告知不用再替他留版面了……”
确实很有趣。
郑教授的选题,与我的选题很接近,但内核却南辕北撤,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对立。虽然我俩都研究乡野传说,私交也很不错,可我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样一个选题出来。
好奇之下,我给郑教授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郑教授就讪讪地对我说:“秦教授,安画都给你说了吧……这次我做得是很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是为了学术……你的学生安画很不错,对你忠心耿耿……”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这几句,然后又连续道了几声歉,便挂断了电话。我握着听筒愣了好半天,终于明白了郑教授的言下之意。
他的选题是“根深蒂固的乡野传说,能否影响人类的潜意识”,而他又提到了安画,再加上安画在融雪村里自述做过的事,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研究计划,成为了郑教授论文里的素材。他买通安画,让她装作受到“龙船调”民间传说的影响,用刀割了龙飞的颈子,以此作为潜意识受到乡野传说影响的例子。
两篇打擂台的论文,其中一篇竟以另一篇的论点作为论据,其高下立可判别。如果安画真照他那样做了,只怕我将长时间成为学术界的嘲笑对象。
幸好,安画拒绝了郑教授的提议。不过,为什么安画还是说她在恍惚中给了龙飞一刀,而龙飞却说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我猜,大概是安画心里过于紧张,把潜意识里曾经拒绝过的事,当作真实发生的事了。
不管怎么,我躲过了一劫,我觉得有必要向安画表示一下感谢。
于是我再次拾起电话,拨通了安画的手机。
电话接通后,当我一提到郑教授的名字,原本叽叽喳喳说话的安画,却突然沉默了,然后“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我听着“呜呜呜”的盲音声,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电话线另一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线另一头所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据说我的学生安画,在接完了我打过去的电话之后,立刻来到客栈厨房,操起一柄菜刀,接着走入龙飞的客房里。当时龙飞还侧卧在床上,脸朝墙壁,闭目养神,根本不知道提刀而来的安画。
旋即,安画挥起菜刀,斩向躺卧于床的龙飞。事后警方对龙飞进行尸检的事后,发现他的喉咙几乎完全被斩断,浑身也到处都是刀伤。
我立刻赶到融雪村,询问安画为什么要杀死龙飞。
到这时,我才知道了那天在融雪村的河边,安画真的拿匕首朝龙飞划了一刀。当她看到龙飞的喉咙飚出一道血剑之后,她立刻抛下龙飞,回到客栈中。她知道,这一刀只割破了龙飞喉咙处的毛细血管,不会令他毙命,只会受点轻伤——而这正是郑教授让她做的事。
为了让安画成为自己的学术卧底,郑教授答应让她联合署名。
不过,当我和安画来到河边的时候,却找到了毫发无损的龙飞。
但当时我却没想到,其实龙飞的喉咙真挨了一刀,但他为了掩饰刀伤,特意全身涂满了黑色的淤泥。而当我去客房看望他的时候,他甚至全身缩在被窝里,脸朝墙壁,遮掩住了安画替他包扎的伤处。
而龙飞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喜欢安画!
龙飞暗恋安画已久,他是电脑高手,为了调查心上人的爱好,他潜入过安画的电脑,却无意中发现了郑教授与安画的邮件往来。他知道,郑教授的做法很卑劣,哪怕论文大获成功,作为联合署名的安画却难逃背叛师门的恶评。
为了安画的清誉,龙飞挨了一刀后,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用黑色淤泥涂满全身。而龙飞留着齐肩的长发,当他挨那一刀的时候,正背着安画,头发从脸前面搭下来,就像刘海一样。安画拿刀割喉,不可避免会将龙飞的头发割下来一些。为了掩饰喉咙处的伤口,龙飞只好把自己所有的长发都割了下来,这也让赶来的客栈服务员误以为龙飞遭遇了鬼剃头。
龙飞做这么多事,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以不向我透露安画的秘密,要挟安画与他相恋。安画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为了避免身败名裂,她只好留在融雪村照顾龙飞,并尝试着与这个她并不喜欢的男生恋爱。
安画以为龙飞会为她保守秘密,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我却会从郑教授口中隐隐得知真相,并打来电话,提到郑教授的名字。安画在电话里听到郑教授的名字,第一个反应便是——是龙飞向秦老师告了密!
于是,她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冲入客栈厨房,操起一柄菜刀,走进了龙飞的客房……对于这件事的真相,我很遗憾。可是,我扪心自问,除了自己打过一个不该打的电话之外,并未做错任何事。
而郑教授,他最多算做了一项不道德的学术研究,但所作的事也没触及法律。
可是……我的这对得意弟子,却全都毁了!


第10章 时光罅隙中的婴儿车
part 现在
我有一幢老旧的院子,院子里有三间平房。我自己住了一间,另外两间用于出租,一间租给大学的退休教授,一间租给了一位准备考研的女大学生。
在院子的大门内,摆着一辆弃用的婴儿车,车架已经生锈了。
吴教授退休多年,为了给他得了癌症的妻子治病,他卖掉自己的房子,住进我这小院里。癌症是个无底洞,现代医学最终没能拯救吴夫人的生命。我至今依然记得三年前吴夫人去世的那天,吴教授无力地回到院子里,无声地抽泣着。
但他只哭了三十分钟,便抖擞起了精神。
我猜,大概吴夫人的去世,对于她和吴教授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李小姐很漂亮,留着清汤挂面一般的齐肩短发,天天都待在屋里看书,几乎足不出户。
如果她一直在屋里苦读,或许我会认为她一定能如愿以偿考上研究生。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当然,如果她没死的话,我永远不会知道李小姐在屋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是个单身男人,能在五年前以不多的价格买下这个小院子,是因为在院子里曾经发生过一桩案件,一个女人试图用鼠毒强把她的情人毒死在屋里。如今,有地产商人向我提出了高于买价五十多倍的拆迁赔偿。但我还不想急着卖,再捱一捱,说不定能多得点赔偿款。
但李小姐的死,却让这个小院子再次蒙上凶宅的阴影,地产商人也再不与我联络了。
李小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用一根系在日光灯灯座上的绳索,把自己悬吊在了空中。
当时,两个警察突然进入院子,使劲拍着李小姐的房门。他们告诉我,经过确认ip地址后,他们有充分证据表明李小姐利用租来的房间从事色情活动——是通过网络进行的色情活动,与视频有关。
李小姐来自乡下,她知道如果自己被警察抓住,自己的丑事肯定会传回保守的家乡,令她父母脸上无光。于是,李小姐走上绝路,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间里。
警察带着尸体离开的时候,一个警察曾经指着门边的那辆婴儿车问我:“这婴儿车是谁的?”
我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几天后,一对年老夫妇来到我的小院子。起初我以为是来租房的客人,但他们却自我介绍,说是李小姐是父母。他们到这儿来,只是想来看看女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警方是如何向他们诉说李小姐的自杀原因,所以我也没多嘴,径直引他们来到了李小姐的屋。
李小姐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台电脑。我想,她刚开始住进这儿的时候,一定还是想着要刻苦读书考研,力争考上心仪的专业。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压力逐渐增大,她的心理开始波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她终于决定利用身体的本钱在网络上赚钱。
一个人的最初想法,往往会在时光的摧残下,渐渐变了味。
就像我当初买下这个院子的时候,曾决定永久留下那个婴儿车,但到了最后,还是准备当做废品处理掉。
“你这个院子,当初花八万块钱买的。现在,我们老板出价八十万,很公道了,五年时间就挣七十多万,做什么生意能有这样的利润?”说话的人,戴了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剃了个短到头皮的平头。
他的跟班在一旁帮腔:“就是,你那房子里才死了人,上吊的女人容易变成吊死鬼,要是你不收这八十万,只怕会更不值钱的。”
我笑了笑,没想到李小姐才死一个月,就有人上门想低价买走这院子了。
几个月前,人家房地产商的出价,可是四百万啊!
但今天上门的这两个人,一看面向就知并非善辈,所以我只好说:“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吧。”
“给你一礼拜的时间考虑。一周后,我带着现金与合同过来。你也应该知道我豹哥是干什么的,别玩花样。”
这个叫豹哥的人,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他们刚走,吴教授就关切地出了屋,问我:“那两个坏蛋想买这院子?小黄,你可千万不能卖啊!七十万,太低了!”
我又笑了笑,说:“别担心,我不会卖的。”
“可他们说,一周后就带着钱和合同过来……还让你别玩花样……”
“说不定,过一礼拜,他们就改心思不买院子了。”
等吴教授回了他的屋子,我敛住笑容,转头望向防盗门内侧的那辆婴儿车,心想,我该去找一找夏黛了。
part 五年前
我第一次见到夏黛,是在一家空气污浊人潮涌动的酒吧里。她径直走到正在喝酒的我面前,问:“你是黄轩?”
我点点头,看来我在江湖上的名声确实不小,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双巧手,能够做出别人想要的东西。
果然,夏黛微笑着对我说:“黄轩,我想请你为我做一样东西,一辆婴儿车。”
“婴儿车?你去商场买吧。我保证,你在商场里能买到各式各样的婴儿车,而且比在我这儿做一辆,便宜几十倍。”我认定眼前这女人是个疯婆子。
但夏黛却依然保持笑容,然后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令我无法拒绝。
我在城郊,租了一个偏僻的没有窗户的仓库。仓库里,摆着大大小小的几台机床,地上则搁着钢管、钳子、扳手、游标尺等各种工具。
我在这城市的地下世界有着“巧手黄”的名号。几台机床,几根钢管,落到我的手里,最多三天,我就能制出一把能够射出子弹的自制枪械。
夏黛把图纸记录在一只u盘里,这是一辆可拆卸的婴儿车,夏黛让我按照图纸造出一根根钢管,一个个可供楔合的挂钩、螺丝,以及缝制出婴儿车所需的有着靓丽色彩的帆布。供婴儿躺卧的车座,要用木头制成,而且这木头车座也是由几块形状各异的木块拼合而成。其中有一块木块,形状酷似步枪的枪托。而婴儿车上所需的每根钢管,都在在钢管内磨出螺纹。几个婴儿车上的简单装饰,换个角度看,怎么都像步枪的扳机。
看完图纸,我知道,她得到这辆婴儿车后,随时都可以把婴儿车拆成一个个零件。把那些零件重新进行组装之后,就可以组装成一把性能稳定的连射步枪。
推着婴儿车,夏黛可以顺利通过任何一个地方的安检设施。这类涉及恐怖活动的业务,向来是我敬而远之的事,唯恐避之不及。但我无法推掉夏黛的委托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u盘里的内容,还收了预付金。如果现在推掉,我还能有命活吗?
所以,我只好躲在仓库里,按照图纸的要求,在机床上造出一根根带内螺纹的钢管。
两周后交货的时候,夏黛看到组装完毕的婴儿床,非常满意。
送走她后,我不知道日后这辆婴儿车会造成什么样的乱子,心里实在放不下,于是只好回到酒吧里,开了一瓶威士忌,把自己灌了个半死。
当我醒来,却看到夏黛就坐在我的面前,然后她一字一顿地问:“黄轩,这笔买卖,你跟我一起干吧!我需要你!”
出乎我的意料,夏黛制作这辆婴儿车,却并非为了实施恐怖活动。
那张u盘里的图纸,全是她自己亲手设计的——她读大学的时候,所学专业正是工业机械设计。
我在商场买来一部真正的名牌婴儿车,小心翼翼把车架上的不干胶贴纸和商标撕了下来,然后复制成贴纸,和夏黛一起重新贴在我制出的那辆特别的婴儿床车架上。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我那辆婴儿车与名牌婴儿车究竟有什么差别。
然后我买了一辆摩托车,还有一套工装。穿好工装、骑着摩托车,看上去,我就是一个赚辛苦钱的快递员。
我带着婴儿车来到一幢别墅前,这个地址是夏黛给我的。按响门铃后,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替我开了门。伪造的快递单上,写着这个女人的名字:上官丽娜。
上官丽娜当着我的面,拆开包裹,看到婴儿车后,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是孕妇,婴儿车自然是最适合送给她的东西。她问我:“这是谁送的?”我瞄了一眼快递单,然后故作无辜地答道:“寄件人没写名字诶,我只是个打工的……”
她也没多介意,收好货之后,又给了我十块钱小费,让我帮她把婴儿车送进别墅中。
在别墅里,我看到墙上挂着上官丽娜与一个男人的合影。
那个男人,英俊,有着深邃的目光,身穿一件质感不菲的羊驼毛西装,搂着上官丽娜,一起露出微笑。
我记得,夏黛对我说过这个男人的名字。他叫于伟安,房地产商人,是上官丽娜的丈夫,也是夏黛的第一个男人。
那天在酒吧里,夏黛对着睡眼惺忪的我,忿忿地说:“再过一年或两年,上官丽娜一定会带着她的小孩,乘飞机到外地度假。只要推着婴儿车上了飞机,我就会打匿名电话报警,说她是恐怖分子。到时候,她进了监狱,于伟安就可以顺利与她离婚了。”
听完她的计划,我不禁暗叹,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但事实上,夏黛根本没有机会实施匿名报警的机会。
还没等到上官丽娜临产,夏黛就因为谋杀未遂的罪名被送上法庭,她杀死了于伟安。
从检方提供的证据看,在事发前一周,于伟安来到自己为夏黛租下的那个有着三套平房的小院子之后,拿出一份房产证,说,只要夏黛愿意不再纠缠他,这院子就是她的了。
夏黛答应了于伟安的要求,但她拿到房产证后,过了一周却打电话邀请于伟安与她鸳梦重温。于伟安按时来到夏黛的屋里,喝下一杯啤酒后,便倒在了地上。
夏黛在那杯啤酒里,加入了鼠毒强。
或许出于愧疚,于伟安倒地后,夏黛报警自首。没想到于伟安在医院里却被抢救了回来,医生说,除了服用的鼠毒强剂量不够之外,送医及时才是至关重要的原因。
在拘留所里听到这个消息,夏黛气得破口大骂,但却无济于事,她最终被判入狱六年。
于伟安本想收回那个他送给夏黛的院子,但到了房屋交易所,才发现房主的名字已经不再是夏黛了——她把这个院子,以八万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叫黄轩的人。而这个院子,原本应该价值二十万。
那个叫黄轩的人,自然就是我。
part 现在
这五年,夏黛被关押在女子监狱中,除了我之外,再没其他人看望过她。
隔着一张玻璃,我见到了她。
身穿囚衣的夏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对我说:“黄轩,谢谢你来看我。再过一年,我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急切地说道:“我希望你现在就离开监狱。”
霎时,夏黛愣住了。
然后,她转过身,对狱警说:“麻烦您拿枝圆珠笔给我,我要给朋友写点东西。”
十秒之后,夏黛当着狱警的面,突然张开嘴,把整枝笔吞进嘴里,咽入了腹中。她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嘴角渗出几缕嫣红的鲜血。
我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被赶出监狱。
出了监狱,等了一会儿,我看到一辆救护车驶出监狱,连忙招了一辆出租车,跟在救护车之后。救护车在一家郊区的外科医院外停下,我也随之下了车。然后我看到两位医院护工带着一副担架,抬下了救护车里躺着的病人。运送担架的时候,那位病人捂着腹部,挣扎般抬起头。
我看到了夏黛,她的目光与我对接一秒之后,立刻闭上了眼睛。我转过身,在医院外又招了一辆出租车。这一次,得回城区了。
出租车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付完车费,我下了车,目送出租车远去之后,我垂下头。几秒之后,我从地上拾起了一块板砖,藏在身后。半个小时后,我看到豹哥从一户人家走了出来。
豹哥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大摇大摆向巷口走去。当他走过电线杆的时候,我突然站到他身后,扬起手中的那块板砖,砸在他的脑袋上。
我的力度小了一点,豹哥只是倒在地上,脑袋冒出一汩汩鲜血,却没有性命之忧。他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回过头,立刻大声吼道:“黄轩,果然是你!奶奶的,我得要了你的命!”
我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看到豹哥凶狠的目光,我的手臂开始颤抖,手指一松,板砖晃晃悠悠离开我的掌心,正好砸中我的脚背。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抱着一只脚痛苦地跳了起来。豹哥却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他走到我身边,狠狠朝我的膝盖踢了一脚,说:“黄轩,你嫌七十万少了,给我说嘛,回头我给老板说一下,看能不能加到一百万。不过呢,你得拿二十万出来,赔给我当做医药费。”
我趴在地上,嗫嚅着说:“豹哥,刚才是我冲动了……你的头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下?医药费我出。”
豹哥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说:“好吧,那你就送我去医院包扎一下吧。要是我觉得头晕,你得拿钱给我做个ct哦!”
我扶着豹哥上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就是夏黛刚被送入的那家医院。
这家医院里的病人并不多,走廊上显得冷冷清清的。毕竟这里是女子监狱的定点治疗医院,时常有狱警押解着女犯人来进行治疗,一般很少有病人愿意到这里来看病。
如我猜测的那样,豹哥来了这里之后,除了接受头部伤口的处理治疗之外,还提出要顺便做个全面体检。反正是我出钱,他不花白不花。
我把他送到住院部的走廊旁,找了张长椅让豹哥坐下休息,然后就去同一层楼的缴费处交钱,安排体检事宜。
在缴费处,我就因为一点小事和处于更年期的收费员发生了一番争吵,争吵声很快就引来住院部里两个狱警的注意力。
当那个狱警走出住院部,向缴费处走来的时候,我朝豹哥瞥了一眼。只见豹哥似乎听到住院部里传来什么声音,然后站了起来,在走廊上朝住院部里张望。很快,他就向住院部走去,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我知道,过一会儿,夏黛就会替我干掉豹哥,就在住院部的某个楼梯转角。
有一次我去探望女子监狱探望夏黛,她托着腮帮子,闷闷不乐地说:“监狱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法庭原本想让我在里面好好改造一番,但我却从狱友那儿学了一身本事。”
“什么本事?”
“比如说,在监狱里待得太久,感觉都快发霉了,就吞点什么异物到肚子里去,就可以到监狱外的定点治疗医院住一个礼拜。虽然也是躺在病床上,外面还有两个狱警看守,但医院里的来苏水气味,肯定比监狱里的霉味好闻多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
夏黛又说:“现在,给我一把牙刷,我就可以把它磨成一柄能够杀人的匕首。在监狱里,还有人教我学会了最致命的杀人术,即使混社会的壮汉,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哦?!那说不定有朝一日,这些本事都能用上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答道:“是的,没错。黄轩,如果哪天你想杀某个人,交给我吧。”
狱警刚劝了几句,我就看到一个狱警突然转身,向住院部走去。我循着他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宽边口罩的工友,推着清洁用的推车,此时正从住院部出来,准备离开。
那个狱警拦住了那个工友,要求工友把口罩取下——他们得防范女犯人乔装打扮,偷偷越狱。
那个工友取下口罩的时候,那个狱警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对那个工友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继续在缴费处制造着事端。工友显然没什么问题,狱警很快就回到缴费处,厉声对我说:“你少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只好闭嘴,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住院部内似乎传来了一阵骚乱。
两个狱警立刻警觉地向住院部冲去,几个医生护士则慌乱地从住院部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叫着:“不好了,有个人在住院部里被杀了!是中枪被杀的!”
咦,中枪被杀的?夏黛不是说她可以用一柄牙刷杀人吗?怎么是用枪杀死的?她哪来的枪?
我满面狐疑地跟着狱警冲进住院部。在住院部的楼梯拐角,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豹哥。他脑袋上缠着之前我陪他包扎好的绷带,但在绷带下的太阳穴之处,正汩汩涌出鲜血。
确实是枪伤。
part 五年前
在那间酒吧里,夏黛对我说,只要我能帮她,她就把一幢有着三套平房的小院子送给我。当然,过户的时候会注明我花了八万块钱才买到这个院子。
我要做的事就并非只是扮作快递员,把那个自制的婴儿床送到上官丽娜家就算完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上次夏黛送来u盘图纸与预付金的时候,她本来只想着嫁祸上官丽娜。但就在她当天回到院子后,于伟安就来到她那儿,向她摊牌,要求与她分手。分手费,就是那个院子。
所以夏黛决定更改计划,不再嫁祸上官丽娜,而是直接对于伟安不利。
夏黛一门心思想杀死于伟安,但她是个聪明人,杀死于伟安之后,必须有把握全身而退,她才会实施谋杀计划。
因此,她需要我的帮助。
只是那个婴儿床已经做好了,留在自己身边是个潜在的危险,所以我还是它送到了上官丽娜那儿。
或许哪一天,这个婴儿车也能派上用场。
夏黛在那杯递给于伟安的啤酒里,加入了适量的鼠毒强。这所谓的“适量”,并非致死量,只能令于伟安晕倒。
于伟安陷入昏迷后,夏黛立刻打电话报警自首。她知道,于伟安只要及时被送入医院,就能捡回一条命来。而她不会成为杀人凶手,只会成为杀人未遂的嫌疑人。如果认罪态度好,大概也就在女子监狱里待上五六年就行了吧。为了杀死于伟安,夏黛情愿在监狱里待五六年。
等她进了女子监狱之后,杀死于伟安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价值二十万的小院子,就是买凶杀人的酬金。
夏黛让我不要着急,我有五六年的时间慢慢实施,只要在她还在监狱里的时候动手,就行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铜墙铁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
我第一次去探监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你不用急着动手,最好时间拖得越久越好,这样才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
我答道:“嗯,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还是在我第一次探监的时候,当谈话接近尾声,我忽然对夏黛说:“对了,我忘记给你说了,当初制作婴儿车时,我们曾把复制的正版婴儿车贴纸和商标贴在自制的那辆车上。我记得,当时你贴贴纸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戴手套吧?”她愣了愣,我又旋即补充道,“就在你给于伟安下毒的那天,我悄悄潜入上官丽娜的别墅,把那辆婴儿车偷了出来。现在婴儿车就放在那个院子里,保存得很好,车架与贴纸上的所有指纹,都会好好地留下来。”
夏黛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略带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我必须要保护自己。你懂的。”
她明白了,然后说:“你要挟我?好吧,如果哪天你需要我帮你办事,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帮你做到。哪怕帮你杀人,我也能做到。当然,有一个前提条件,你必须在我出狱之前,杀死于伟安!”
“没问题”我向她做了个挥手道别的手势。
part 现在
趁着狱警打电话通知医院辖区的警察时,我偷偷溜出了医院。
豹哥是被枪杀的?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夏黛都不可能有枪啊!
我赶紧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我的那个院子里。刚一进门,就看到吴教授站在门内,手里捏着几张钞票。他看到我后,对我说:“小黄啊,今天正好有个收废旧品的小贩路过,我叫住他,把你准备扔掉的那个婴儿车和我准备卖掉的旧书处理给了小贩。喏,这是卖婴儿车的钱。”
我始终纠结于夏黛是如何杀死豹哥的这个问题。随后几天的报纸新闻也提到了这桩发生在医院里的枪击命案,但却丝毫没有提到夏黛的名字,看来她已经安全过关。
所以,我掐指算到她该出院回到女子监狱的时候,再次来到监狱探望她。
隔着玻璃,她看到我后,立刻小声问道:“怎么,那天你为什么没等着我动手,就忍不住自己动手了?我听到住院部外传来争吵声,狱警出来查看之后,我便拿着牙刷准备下床。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说在住院部的楼梯拐角,发现了一具被枪杀的尸体……你哪来的枪?是你卸掉婴儿车后组装的,还是又用车床做了一把?”
听了她的话,我又愣住了。
怎么,豹哥不是夏黛杀的?那凶手是谁呢?
我不想再与她讨论这一话题,连忙打了个岔,说:“夏黛,直到现在,我还让于伟安活着,真是对不住你,我发现自己有点没勇气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大概是因为这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吧。
没想到夏黛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说:“我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之后,其实也早就想通了。我们根本没必要杀死于伟安的,于伟安被杀,警方自然会怀疑到我。虽然我在监狱里,没有作案时间,但你在这五年中来探望了这么多次,警方必然会把你作为调查对象。算了,我们还是放他一马吧。”
“可是,难道你就白蹲监狱了吗?”我诧异地问。
夏黛淡然一笑,说:“我在监狱里待了五年,思考了很多问题。再过一年我就要出狱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开心的事,还不如找个可以倚靠的人,一起走完下半生。黄轩,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值得我倚靠的人。所以,我才会答应帮你杀人。”
我的心里蓦地一热。
尽管面前有块玻璃,但我还是伸出手,隔着玻璃试图触摸夏黛的脸庞。我看到,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两行泪水。
part 现在
这段时间,自从豹哥离奇中枪死在医院里之后,混社会的那帮渣滓再也没有来院子捣乱了。
吴教授忽然迷上了钓鱼,整天都在他的房间里,用锉刀、钢钳制作着钓鱼竿。他的手还蛮巧的,做出的钓竿比外面商场卖的还顺手。想当年,我在江湖上也有“巧手黄”的称号,只是我退隐江湖多年,手脚也渐渐没那么灵巧了。
有一天,我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敲门。
开了门,我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隐约有些面熟的中年人。他递来一张名片,看到名片上的字,我顿时感觉有些头晕。
他是于伟安。
于伟安显然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他一脸和善地问我:“黄先生,请问您这幢小院有出让的意愿吗?”
“呃……”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才好。
“以前,我曾经托人向您询问过,当时我出价八十万。不过我现在也觉得八十万实在太低。所以,翻个番,一百六十万,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这个价码,离我的期望值还差了很多。
但自从李小姐上吊自杀之后,除了豹哥上过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地产商人来询问过我了。
见我有点犹豫,于伟安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手。一个马仔拎着一台平板电脑走到他身边,于伟安在电脑的触摸屏上比划了几下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视频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