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能够避免公众的注意,”我说,“因为他老婆的某种过失可能导致他丢了工作。”丁克菲尔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黄色的灯光把他的一边脸照成了青铜色。“跟酗酒和比尔·海恩斯都没关系。”我补充说。
“你说的都不能解释你为什么要搜查比尔的房子。”他心平气和地说。
“我就是个爱闲逛的家伙。”
有好一会儿,他一动不动,可能在考虑我有没有骗他,如果我没说实话,他又是否该在意。
终于他说:“孩子,这个会让你感兴趣吗?”他从风衣的侧开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报纸,放到桌子上台灯照得到的地方,把报纸展开。我走过去,看到报纸上放着一条挂着一把小锁的金色细链子。这条链子很短,不超过四五寸长,是被钢丝钳整齐地剪断的,链子上的锁还锁着,这把锁很小,比链子也大不了多少。在那条链子和报纸上都粘着一点儿白色粉末。
“你猜我是在哪里找到的?”丁克菲尔德问。
我把一只手指蘸湿,去蘸了一下白色粉末,放到嘴里尝了一下。“从装面粉的麻布袋里找到的,没错儿,就在这里的厨房里。这是条脚链,一些女人戴这种东西,从来不会摘下来,把这个弄下来的人肯定没有钥匙。”
丁克菲尔德慈祥地看着我,身子往后一靠,一只大手拍打着一只膝盖,笑着看着远处的松木天花板。我用手指转动一根香烟,又坐下。
丁克菲尔德重新把报纸包起来,放回衣袋。“好吧,我猜就是那样——除非你愿意当着我的面再搜索一遍。”
“不用了。”我说。
“看来,我们的想法会很不同。”
“海恩斯的老婆有辆汽车,比尔说的,是辆福特。”
“对,一辆蓝色轿车,藏在离这条路不远的一堆石头里。”
“这听起来不像是蓄意谋杀。”
“孩子,我没认为什么是蓄意做的。这可能只是他的突发行为,也许是把她掐死的,他那双手可是劲儿大得很。他这么干了,就得想办法把尸体处理掉,他肯定想出最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个事情。对于一个戴假肢的家伙来说,他掩饰得相当不错了。”
“从对车的处理来看更像是自杀了,”我说,“这是有计划的自杀。有过这样的例子,人们通过这种自杀方式,制造一起谋杀案,来陷害他们有所不满的人。她不会把车开得太远,因为她得走着回来。”
丁克菲尔德说:“比尔也不会开太远。那辆车让他来开太蹩脚了,他习惯了用左脚。”
“在我们找到尸体前,他给我看了那张纸条,”我说,“我是第一个离开小鹿湖的人。”
“孩子,你和我可以相处得很好。很好,我们等着瞧吧。本质上说,比尔是个好小伙子——只是在我看来,那些老兵给了他们自己太多特权,一些退伍的老兵在营地待三个月,就表现得跟受过九次伤一样。至于我发现的这条链子,比尔肯定挺熟吧。”
他站起来,走向敞开的门,把烟草吐到了屋外的黑暗中。“我都是六十二岁的老头子了,”他回过头说,“我认识很多家伙,他们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我想说,穿着衣服,跳进冷冷的湖里,然后费劲儿地游到木板下面,死在那里,也未免太滑稽了。另一方面,我把所有知道的秘密都跟你说了,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得跟比尔谈几次,才能知道他喝醉的时候殴打他妻子,这对陪审团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这里的这条链子是从贝丽尔·海恩斯腿上弄下来的,那就足够把他送进他们刚建好的毒气室了。孩子,我们最好都回家吧。”
我站起来。
“不要在公路上抽烟,”他补充道,“在这里这么做可是违法的。”
我把这根没点燃的烟放回衣袋,走出去,进入到黑夜中。丁克菲尔德关掉灯的开关,锁上门,把钥匙放进口袋。“孩子,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圣贝纳迪诺的奥利匹亚。”
“那里是个好地方,但是他们没有我们这里这样的气候。太热了。”
“我喜欢这种热天气。”我说。
我们走回到小路,丁克菲尔德转向右。“我停车的地方离湖边还有一小段儿。孩子,我要和你说晚安了。”
“晚安,警长。我认为不是海恩斯谋杀了她。”
他已经走开了,没有回头。“好吧,我们等着瞧。”他心平气和地说。
我走到后门,爬过去,找到我的车,沿着这条窄小的途经瀑布的路往回走。我在公路上往西转,朝着大坝和通往山谷的大门开去。
在路上我想,如果小鹿湖附近的市民,不继续选丁克菲尔德做警长,他们就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6 梅尔顿加大赌注
十点半以后,我才把车开到山脚,在圣贝纳迪诺市的奥利匹亚旅馆前画着斜线的停车位上,把车停好。我从后备厢拉出一个旅行袋,刚走出四步,一个穿着镶边裤子和白色衬衣、系着黑色领结的服务生就把它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值班的职员是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对我不怎么感兴趣。我签了字,办好了入住手续。
给我拎包的服务生和我乘一个四英尺见方的电梯,来到二楼,拐了个弯,穿过两条走廊。我们越走越热,这个服务生打开门上的锁,带我走进一个单人间,里面有一扇通风天井窗。
这个服务生,又瘦又高,面色发黄,态度冰冷得像是一片冷鸡肉冻。他嘴里嚼着口香糖,把我的包放到椅子上,打开通风窗,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眼睛的颜色跟水一样清浅。
“给咱们带点姜汁汽水、杯子还有冰块上来吧。”我说。
“咱们?”
“是的,如果你也能喝酒的话。”
“估计十一点以后我才可以。”
“现在十点三十九分,”我说,“如果我给你一角硬币,你会说‘非常感谢你’吗?”
他咧嘴一笑,使劲儿地嚼着他嘴里的口香糖。
他走出去,没有关上门。我脱掉外套,解开手枪皮套的带子和领带,脱掉衬衣和汗衫,在从门口进来的微风中来回转悠,这风里夹杂着一股热铁的气味。我侧身挤进浴室——这种浴室,只能这样进了——用凉水把自己淋湿。等那个高个子——一副懒洋洋模样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回来的时候,我感觉呼吸都顺畅多了。他关上门后,我拿出我那瓶黑麦威士忌,他调好两杯酒,我们就喝了起来。汗水顺着我的后脖子一直流到脊柱,可是我依然感觉舒服多了。我拿着酒杯坐在床上,看着那个服务生。
“你能待多久?”
“做什么?”
“回忆点事情。”
“我可不怎么擅长记东西。”
“我有钱要花,”我说,“我会用我自己独特的方式花出去。”我从外套中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纸币,沿着床边铺展开。
“不好意思,”服务生说,“你是警察吧?”
“私人侦探。”
“很有意思,这酒使我头脑灵活起来了。”
我给了他一张一美元的钞票。“试试这个能不能让你头脑更灵活,我可以叫你得克萨斯小子吗?”
“的确被你说中了。”他说话慢吞吞的,却麻利地把钱折好,塞进裤子上的表袋里。
“八月十二日那个周五的下午你在哪里?”
他抿了口酒,认真想了想,一只手轻轻摇晃杯子里的冰块,嘴里嚼着口香糖,又喝了一口。“在这儿,四点到十二点的班。”他总算给了回答。
“一个叫乔治·阿特金斯的女士,是一位个子娇小、身材苗条、容貌漂亮的金发女郎。她那天在这儿登记入住,等开往西边的夜班火车。她把车停在旅馆车库,我相信车子现在还在那儿。我需要找给她办入住手续的那个家伙,你能再赚一美元。”我从铺开的钞票里抽出一美元,单独出来放在床上。
“我的确是要感谢你。”这个服务生诡异地笑着说。他喝完杯子里的酒就出去了,轻轻地关上房间门。我喝完酒后,又调了一杯,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墙上的电话响了,我挤进浴室门和床之间的小空地去接电话。
“我查到是桑尼。他晚上八点下班,我估计他能过来。”
“要多久?”
“你要他过来?”
“是的。”
“如果他在家就得半个小时。另一个家伙给她办的结账手续,我们管他叫莱斯,他现在就在这里。”
“好,让他上来。”
我喝完第二杯,觉得在冰化之前调好第三杯还是不错的。我正搅拌的时候,敲门声就响了。一开门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眼睛碧绿、鼠头鼠脑的家伙,嘴巴抿得跟个女孩子差不多。
“喝点?”
“好啊!”他说完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又往里边掺了点姜汁。他一口气把调好的那杯酒灌了下去,接着往嘴里塞了一根烟,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极其熟练地划着了。他吐了口烟,一边用手把烟驱散,一边冷眼看着我。我看到他衣服口袋上缝制的不是号码,而是两个字“领班”。
“谢谢,”我说,“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他不满地咧了咧嘴。
“快滚开。”
“我以为你要见我。”他怒骂。
“你是夜班服务员领班?”
“负责结账。”
“我想请你喝一杯,还想给你一块钱。给你,谢谢你上来。”
他拿着一美元站在那里,烟从他的鼻孔里钻出来,他的眼睛跟小珠子似的,一副卑劣的样子。他转过身,快速而做作地耸了耸肩,悄悄地溜出房间。
过了十分钟,又有很轻的敲门声。我打开门,看到一个瘦高的家伙站在那里咧着嘴笑。我走到一边,他就溜进来,来到床边,还咧着嘴在笑。
“你不喜欢莱斯,对吧?”
“是的,他满意吗?”
“我猜想是的。你也知道领班是什么样的,总得捞点好处。达尔马斯先生,也许你还是叫我莱斯好些。”
“那么,是你给她结的账?”
“如果乔治·阿特金斯是她的名字,就没有。”
我从口袋里拿出朱莉娅的照片给他看。他认真看了很长一会儿,“她长得像是这样,”他说,“她给我五角钱,在这个小乡镇,五角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她名字是霍华德·梅尔顿夫人,这儿的人们还讨论她停在这里的车子呢。我觉得关于她没有太多可以谈的。”
“哈哈,她离开后去了哪里?”
“她乘出租车去了车站。您喝的酒不错,达尔马斯先生。”
“不好意思,请随便喝。”当他喝的时候,我说,“你还记得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吗?她有访客吗?”
“没有,先生。但是我想起一件事,一个高个子、相貌不错的家伙找过她。她看起来不是很愿意见到他。”
“哦。”我从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照片给他看,他也是很仔细地观察。
“这张不是很像她,但是我肯定这位绅士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位。”
他拿起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一起,脸上先露出一丝困惑。“是的,先生,这就是他。”他说。
“你真是乐于助人的家伙,”我说,“你几乎记住了所有事情,是吗?”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先生。”
“再来一杯吧。我欠你四块钱,总共是五块了。这可太不划算了,你们这些服务生,老是想着插科打诨。”
他拿起一小杯,用手端平,泛黄的脸皱了一下。“我尽我最大努力。”他生硬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喝了手里的酒,把杯子轻轻地放下,走到门口。“你还是留下你该死的钱吧。”说完,他从手表袋里掏出一美元,扔到地板上。“见你的鬼去吧,给你!”他轻声说。
他走了出去。
我拿起那两张照片,把它们水平放在一起,皱眉看着它们。看了好长一会儿,脊柱突然感到一阵被冰冷的手指划过的凉意,以前就有过这种感觉,非常短促,但是我已经摆脱了这种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我走到小桌子前,拿起一个信封,在里面放了五美元的钞票,封好后在上面署名“莱斯”。我穿上衣服,把酒瓶放在屁股兜,拎上旅行袋,走出房间。
在大厅里,那个红头发的领班看到我立马走过来。莱斯在一个柱子后面,双臂交叉,一言不发。我走到前台去结账。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收银员看起来有些困惑。
我付了账,朝我的车子走过去,又转过身,走到前台,把装着五美元的信封递给收银员,说:“把这个给得克萨斯州的那个叫莱斯的家伙吧。他有点生我的气,不过很快就会没事的。”
我在凌晨两点前到达格兰岱尔市,然后就找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终于找到一个全天营业的杂货店。
我拿出十美分和五美分的硬币,拨给连线员,得到了梅尔顿在比弗利山庄的电话号码。他的声音终于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听起来没有睡意。
“很抱歉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我说,“但是你告诉过我,随时可以联系你。我按照梅尔顿夫人的踪迹,到了圣贝纳迪诺,还有那里的车站。”
“这些我们早就说过了。”他没好气地说。
“好吧,确定一下还是应该的。海恩斯的小屋已经被搜查过了,没有什么发现,如果你认为他知道梅尔顿夫人在哪里——”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认为的,”他突然插了进来,“你跟我说过之后,我就觉得那个地方应该被搜查过。这就是你必须要报告的?”
“不是,”我犹豫了一下,“我做了个梦,我今天早上梦到切斯特大道的房子里,一把椅子上有个女人的包。因为树的影响,那里太暗了,我忘记把它拿走了。”
“什么颜色的包?”他的声音僵硬得跟蛤壳一样。
“深蓝色——也可能是黑色。光线太差了。”
“你最好回去取。”他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
“那就是我付你五百块钱需要做的事情之一。”
“为了五百元做那些我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是有局限的——即便是那五百元已经到手了。”
他郑重地说:“听着,伙计。我欠你很多,但是这个该由你来负责,别让我失望。”
“好吧,在那里门前可能有一群警察,然后那个地方又静得像寄生的跳蚤。不管是哪种情形,我都不喜欢,那栋房子我再也不愿意去了。”
梅尔顿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我深吸一口气,又多说了点:“梅尔顿,我觉得你知道你妻子在哪里。古德温在圣贝纳迪诺旅馆碰到了她,他前几天拿着有她签字的支票,你在街上遇到他,间接帮他把支票兑现了。我认为你知道一切,你只是雇用我循迹调查她的行踪,来确保她的行踪是否很好地做到掩人耳目。”
这次他那边更静了,等他再次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变得轻柔缓和了,“你赢了,达尔马斯。是的——这是一场勒索,一场支票交易。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绝对没有隐瞒。还有,那个包必须取出来,我给你七百五十块钱怎么样?”
“这还不错,我什么时候能拿到?”
“如果你要支票的话,今晚就可以。明天之前,我拿不出超过八十美元的现金。”
我迟疑了片刻,通过面部的感觉,我知道我已经在笑了。“好吧,”终究,我开了口,“就这么定了。除非有一叠钞票,否则我是不会去那里取那个包的。”
“你现在在哪里?”他如释重负地说。
“阿祖瑟,我过去那里得一个小时。”我撒了谎。
“加快速度,”他说,“你会发现我是合作的好伙伴。你自己已经陷得很深了,伙计。”
“我习惯了塞车。”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7 一对替罪羊
我开回切维蔡斯大道,一路开到切维蔡斯大街的尽头,并在那里熄灭车灯,拐了进去。这条曲折的小路通往古德温住处对面的那栋新房子。一路上,我开得速度很快,这附近没有什么生气,前面也没有停车,我也没有发现被监视的迹象。我必须得冒这次险,就像我正在走的另一步险棋一样。
我驶进通往这栋房子的私家通道,下了车,把没锁的上开车库门提起来,把车开了进去,把门降下来,迂回地穿过街道,就像有印第安人在后面跟踪一样。我利用古德温那些树木的遮掩,来到后院,躲在那里最大的一棵树后面。我坐在地上,让自己啜了一口黑麦威士忌。
真是度日如年,我希望有个伴儿,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来。而这个人的出现比我期待的要早。
大约十五分钟后,切斯特大道上出现一辆小汽车,透过树的缝隙,我能看到沿着通向这栋房子的路上有一丝光线,这辆车没有开车灯,我喜欢这种作风。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房子的一角。那个影子很小,脚也要比梅尔顿的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比弗利山庄开车过来。
那个黑影到了敞开着的后门,然后消失在更黑的黑暗中,门轻轻地关上了。我起身悄悄穿过柔软潮湿的草坪,轻轻地走进古德温先生的走廊,从这儿进入到厨房。我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光。我掏出枪,放到胳膊下面,紧紧夹着枪托。接着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一道光线突然从双开门下面进入到餐厅里,那个身影把灯打开了,真是粗心大意!我穿过厨房,推开双开门,就没再管它。灯光越过客厅的拱门照射到凹式餐厅,我粗心大意地往那边走过去,真是太粗心大意了。我穿过拱门。
一个声音在我肘部说:“丢掉枪——继续往前走。”我看了看她,身材矮小,还算漂亮,她的枪始终对准我。
“你不怎么聪明啊,”她说,“是吗?”
我松开手,把手枪丢了下去,又继续往前走了四步,转过身来。
“别动。”她说。
这个女人没再说别的,也没管扔在地上的枪,绕了个圈,转过来。一直到她正对着我,才停下来。越过她,我看着角落里带脚凳的椅子,白色的巴克鞋子依然踩在脚凳上。兰斯·古德温依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搭在宽宽的扶手上,右手垂下来指向地板上的那支小枪。最后一滴血已经凝固在他的下巴上,变成黑色,变得坚硬,永久留在那里,他的脸则已呈现出蜡黄色。
我又看了看这个女人。她穿着一条烫熨平整的蓝色休闲裤,一件双排扣的夹克衫,歪斜地戴着一顶小帽,她的头发很长,发尾烫了卷儿,头发的颜色是深红色,还隐约露出下面的绿色——这肯定是染的。脸颊高处有匆忙涂上的两处胭脂,泛着红晕。她一边微笑一边用枪指着我,这不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笑容。
我说:“晚上好,梅尔顿夫人,看来您有不少枪呢。”
“坐在你后面的椅子上,把手放在脖子后面,放在那儿别动。这很重要。千万不要大意。”她一笑,牙齿和牙龈都露出来了。
我照她的指示做了,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尽管这张小脸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可爱,却布满冷漠。“慢慢等吧,”她说,“这也很重要。也许你能猜出其中的重要性。”
“这个房间有死亡的味,”我说,“我估计这也很重要。”
“就等着吧,聪明的家伙。”
“这个州不再对女人实行绞刑,”我说,“但是杀死两个人肯定比杀一个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多得多,大约十五年以上吧,好好想想吧。”
她什么都没说,一动不动地拿着枪站着,这支枪有点儿重,但是对她来说似乎不成问题。她的耳朵忙着听远处的声音,几乎没听我说话。不管发生什么,时间都会不紧不慢地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胳膊开始疼痛。
终于,他来了。另一辆车行驶在外面的街上,停了下来,车门轻轻地关上了。静了一会儿,这座房子的后门开了。他的脚步声很沉重,穿过双开门,来到亮灯的这个房间。他看到了椅子上死去的那个男人,看了看拿着枪的女人,最后看到我。他停下来,拿起我的枪,放进他的侧口袋里,他轻轻地走近我,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感。他走到我后面摸我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照片和一张电报。然后离开我,走向那个女人。我把胳膊放下来揉了揉,他们都静静地盯着我。
最后,他轻声说:“耍花招,啊?首先我查了你的电话,查出是从格兰岱尔打过来的——不是阿祖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做,但是我真的做了。然后我打了另外一个电话,从第二个电话中得知根本就没有什么包落在这个房间。说吧!”
“你想要我说什么?”
“为什么要耍诡计?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很沉重,冷酷中带着深思,而不是威胁。那个女人站在他旁边,只是举着枪,其他什么都没做。
“我就是放手一搏而已。”我说,“你也冒险来这里。我都不敢确定这次能否成功。事实上,这个计划就是,你会为了那个包儿尽快给她打电话。她会知道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包的存在,你们就会知道我是有所计谋,并且会非常急于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计谋。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不是遵照什么法律来办事,因为我很清楚你们做了什么,可以让你们平安无事逃过一劫。我不想让这位女士再这么躲躲藏藏——就是这样,我这次没多大把握,如果达不到目的,我就不得不想个更好的办法。”
这个女人发出轻蔑的声音,说:“嗬,我真想知道你当初怎么聘请了这么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他没理她,那双深邃无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转过头,快速冲他眨了眨眼,他的嘴立马僵住了。而这个女人离这边太远了,没看见这一切。
“梅尔顿,你需要一个替罪羊,”我说,“情况可是不妙啊。”
他稍微转了一下身,这样就有点背对那个女人。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挑了下眉毛并稍微点了下头,他还以为我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他做得很漂亮。在脸上摆出一副微笑,然后转向她说:“离开这里,带他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怎么样?”当她一边听,一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一只大手快速有力地击在她的腰部,她痛喊了一声,枪也掉了。她向后踉跄了一下,攥紧两个拳头,愤怒地朝他啐唾沫。
“哦,聪明的话就自己坐下。”他冷冷地说。
他弯下腰,捡起她的枪,丢进他另外一个口袋里。接着就笑了,这是一种无比自信的笑。他彻底忘了一件事,我差点为此笑出来——尽管我处于这样的境地。那个女人坐在他后面的椅子上,头倚在双手里,沉思着。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梅尔顿兴奋地说,“为什么我需要一个替罪羊,你倒是说说。”
“在电话里,关于海恩斯的小屋,我没有跟你完全说出实话。有个足智多谋的老乡镇警察带着个小筛子过去了,他在面粉袋里发现一条被钳子夹断的金脚链。”
这个女人发出奇怪的尖叫声,梅尔顿都懒得看她,她现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我。
“他可能推测出来了,”我说,“也可能没有。首先,他不知道梅尔顿夫人在奥利匹亚旅馆停顿过,还在那里遇到了古德温。如果他知道了,他很快就能调查清楚。也就是说,如果他能跟我一样,给旅馆服务员看照片,对他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帮梅尔顿夫人结账的服务生还记得她,因为她没把车开走,却没留下任何说明。就是这个服务生,还记得古德温,也记得古德温找她谈过话。他还说梅尔顿夫人有些惊吓,他不确定照片上的人是梅尔顿夫人,但是他能认出本人。”
梅尔顿很吃惊,脸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牙齿磨得吱吱响。那个女人在他后面悄无声息地站起来,逐渐地往后退,一直退到房间没有光的地方。我不去看她,梅尔顿似乎没有听到她走动的声音。
我说:“古德温跟踪她到了镇上,她肯定是乘公交车或者是租了一辆车,因为她把车留在了圣贝纳迪诺。他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跟着她到了她的藏身处,她一定处于警觉状态,而古德温还能做到一点,真的是太厉害了,然后他就突然进行偷袭。她肯定把他拖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他一定一直在监视她的举动,因为她没能从他手上逃脱。她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就给了他那张支票。那仅仅是预付款,他又回来要更多的钱,她就给了他永久性的安顿——安顿在那儿的椅子上。你不知道这些,否则你不会让我今天早上出现在这里了。”
梅尔顿发出冷笑。“是的,我不知道这些,”他说,“这就是我需要替罪羊的原因吗?”
我摇摇头,“你似乎没听懂我的话,”我说,“我亲口告诉你,古德温认识梅尔顿夫人。那不是什么新闻,对吧?古德温有梅尔顿夫人什么把柄来勒索她呢?什么都没有。他不是勒索梅尔顿夫人。梅尔顿夫人死了,她已经死了十一天了。她今天从小鹿湖里漂出来——穿着贝丽尔·海恩斯的衣服。这就是你要一个替罪羊的原因了——你已经有一个了,现在有两个人是在你调控中的。”
在房间黑暗处的那个女人弯着腰,捡起一个东西,然后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梅尔顿猛地转过身,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去掏口袋,但是他犹豫的时间太久了,眼睁睁看着她从地板上抓起死去的古德温手旁的枪,这支枪就是他刚才忽略的东西。“你这个浑蛋!”她喊道。
他还是没怎么畏惧,用空空的双手做出抚慰的举动。“好了,亲爱的,我们按你的方式来玩。”他温柔地说,他的手臂很长,可以够着她,在她刚才举枪的时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又要再试一次。他快速向她靠过去,张开手,这时我伸出一只脚,想去绊他的腿,可是距离太远了——真的是太远了。
“我是很好的替罪羊,对吧?”她尖声吼着往后退,然后射击了三次。
梅尔顿身上带着子弹,扑向她,重重地朝她压了过去,把她一同带倒在地板上。她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撞到了一起,他高大的身体把她压在下面,她恸哭起来,举起一只拿着枪的胳膊对准我。我把她手里的枪打掉,从他的口袋里抓取出我的枪,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脖子后面又感觉到一阵冰冷。我坐着,把枪放在膝盖上,就那么等着。
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长沙发上爪形的腿儿,握住木头的那只手都变白了。他弓着身子晃来晃去,那个女人又恸哭起来。他的身体又转了回来,接着就松弛了,那只手也松开了沙发腿儿,手指都轻轻地舒展开,懒散地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呜咽和寂静。
她挣扎着从他身下出来,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像动物一样瞪着眼睛。她转个身,没有发出声响就跑了。我没有追过去,让她走了。
我走过去,在这个横躺的高大男人前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紧紧地挨着他脖子的一侧。我在那儿静静地站着,俯下身,探寻脉搏,倾听。我缓慢站直身子,又仔细听了听。没有警笛,没有车辆,没有噪声,房间里只有死亡的寂静。我把枪放回到胳膊下,关掉灯,打开前门,沿着小路走到人行道。
街道上没有什么动静,古德温房子的尽头处,有辆豪华汽车停在路边的消防栓旁。我穿过街道,走到新房子那里的车库,把车开出来,关上车库门,再次朝狮湖出发。
8 继续选丁克菲尔德做警长
这栋小房子处在一片空地中,后面是一排短叶松。车库的样子跟个谷仓似的,一边还放着一堆木材,车库门大开着,清早的太阳照射进来,丁克菲尔德的车在阳光中闪闪发光。一条防滑小路从这里通向前门,烟囱往外断断续续地吐着烟。
丁克菲尔德亲自打开门,他穿一件旧的灰色翻领毛衣,一条卡其色的裤子,他刚刚刮了胡子,脸像婴儿一样光滑。
“孩子,进来,”他温和地说,“天刚亮你就工作,这么早,你昨晚肯定没有回去?”
我绕过他,进了小屋,坐在一张旧的高背木摇椅上,椅背上有钩针编织的椅子套,我坐在椅子里摇晃了下,它就发出让人舒服的吱吱声。
“咖啡很快就好了,”丁克菲尔德亲切地说,“艾玛会给你摆好餐具。孩子,你看起来可是累坏了。”
“我下了趟山,”我说,“刚回来,昨天湖里的那个人不是贝丽尔·海恩斯。”
丁克菲尔德说了句:“哦,天哪。”
“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怎么吃惊呢?”我埋怨道。
“我不是很容易吃惊的,孩子。尤其是在早餐前。”
“那具尸体是朱莉娅·梅尔顿,”我说,“她是被谋杀的——凶手是霍华德·梅尔顿和贝丽尔·海恩斯。她穿着贝丽尔的衣服,被放到那些板子下面,六尺深的水中。她在水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看起来不像朱莉娅·梅尔顿。两个女人都是金发女郎,一样的身材,差不多的长相。比尔说她们长得像姐妹一样,应该不是双胞胎姐妹。”
“她们有些像。”丁克菲尔德严肃地盯着我说,他又提高嗓音,喊了一声:“艾玛!”
一个穿着印花衣服的矮胖女人,打开了小屋的里门,一条肥大的白色围裙系在她原本是腰的地方,一股咖啡和煎培根的香气冲了出来。
“艾玛,这是从洛杉矶来的达尔马斯侦探。再摆一个盘子,我要把桌子拉得离墙远点。他有点累了,也饿了。”
这个女人突然低下头,微笑着,把餐具摆在桌子上。
我们坐下来,吃了些培根、鸡蛋、烤饼,按夸脱喝了点儿咖啡。丁克菲尔德吃了四个人的量,他太太则吃得很少,像只小鸟一样跳来跳去,去拿更多的食物。
我们吃完早餐后,丁克菲尔德夫人收拾了盘子,就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丁克菲尔德切了一大片烟草,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我则坐回到高背木摇椅里。
“好了,孩子,”他说,“我猜我做好准备继续听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那条金链子藏在一个离湖那么近的地方,但是我脑子慢。你是怎样想到梅尔顿谋杀了他老婆呢?”
“因为贝丽尔还活着,而且她的头发染成了红色。”
我告诉了他整个故事,把所有的细节一点点儿讲出来,没有任何隐瞒。我说的过程中,他从未打断插话。
“孩子,不错,”他说,“你在这次侦查工作中表现得很机智——有几次靠的是运气,这也是我们必须倚仗的。但是你有理由一个人干下去,是吧?”
“是的,可是梅尔顿欺骗了我,把我当成笨蛋来耍,我可是固执的家伙。”
“你认为梅尔顿为什么要雇你?”
“他必须这样做,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需要在最后得出正确的鉴定结果,可能不是等一时,需要等尸体安葬了,案子结了。最后必须得证明那是他老婆,这样才能得到她的钱。再或者是等上几年,就可以让法庭宣判她已死亡。如果鉴定结果出来了,他需要证明自己为了找她,做出了很大努力。如果他妻子和他说的一样,是个有盗窃癖的人,他有很好的理由雇用一个私人侦探,而不是去警察局。可是他必须得做一些事情,当然,还有来自古德温的威胁。他可能计划杀害古德温,把罪嫁祸到我头上。当然,他不知道贝丽尔早就把他杀了,否则他就不会让我去古德温的房子了。
“事后——我太傻了,来这里之前没有把古德温的死上报给格兰岱尔市当地的警察局——他可能觉得可以用钱把我摆平。谋杀这个事件本身挺简单,但是有个方面贝丽尔不知道或者就没有考虑,她可能已经爱上梅尔顿了。一个老公经常酗酒、经济状况不好的女人,很容易喜欢上梅尔顿这样的家伙。
“梅尔顿没料到尸体会在昨天被发现,因为这纯属意外。若不是这样,他也会继续雇用我,跟我兜圈子,直到发现尸体。他知道海恩斯会被怀疑谋杀他老婆,她的那张不像是要去自杀的纸条是特意留下的。梅尔顿知道他老婆跟海恩斯会在小鹿湖一起喝得烂醉,背后搞些事情。
“他和贝丽尔一直在等海恩斯到北岸去喝个酩酊大醉。这个时机一来,贝丽尔肯定在某个地方给他打了电话,这个你肯定能查出来。他怎么也得开三个小时的车才能到那里,那个时候朱莉娅可能还在喝酒。梅尔顿把她击倒,给她换上贝丽尔的衣服,再把她放到湖下。他是个大块头的家伙,一个人做这点事,不成问题。贝丽尔可能在通往这栋房子的唯一的路上放哨,这让他有机会把脚链栽赃到海恩斯的小屋里。然后他迅速回到镇上,贝丽尔穿上朱莉娅的衣服,带着朱莉娅的行李箱,开着朱莉娅的车到圣贝纳迪诺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