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夸张地吓唬道:“说不定我说的这家换肤馆,正是你们学校外的那一家哦。”
“少来啦!”赵倩莲大声抗议道。
我和赵博楚同时笑了起来。
赵博楚说:“倩莲这么喜欢发生在学校里的鬼故事,庄先生,你明天再讲一个校园鬼故事吧。”
“没问题。”我接过顾管家递来的车马费,头也不回地答道。
第15章 故事十五 第四个印象
不知不觉,已经给赵博楚讲了半个月的鬼故事。我们事前有协议,所有的酬金会在一个月讲完后付给我。其间,他每天会给我一笔车马费。
我算了算,这笔车马费加起来,竟也与事前说好的酬劳差之不多了。这让我很开心,毕竟这样算起来,我就如同拿了加倍的酬劳一般。
第十五天,天气晴好。
来到别墅的时候,几个新来的园丁正辛勤地在草坪里劳作着。我被顾管家引上了三楼的卧室,听众还是以前这四个人。
我坐在沙发上,点燃了雪茄,慢悠悠地说:“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名字叫《第四个印象》。”
当叶青走进高一?六班的时候,全班的同学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是的,那天是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但即使天气再冷,也敌不过叶青眼神里的那股寒气。叶青的脸看上去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一张干净的打印纸一般,浅粉色的血管在脸皮下隐隐若现。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教室每个角落时,班里的同学几乎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冰棱破碎的声音。校舞蹈队的许丹在一个寒颤之后,自言自语地说:“她是个女鬼吗?”——这是叶青给许丹的第一个印象。
校舞蹈团纳新考试,叶青也去了。她卸掉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防寒服,露出玲珑的曲线时,就连担当评委的校长也不禁暗暗喝了一声彩。而当她在木质地板的舞台下腰转身跳跃的时候,专业的舞蹈团长也不禁鼓起了掌。当时她穿的是一件水绿色的练功衣,跳了一个印度蛇舞,她跳舞的姿势也与众不同,她的眼睛一直紧紧地闭着,整个世界都在她的心里。坐在观众席中的许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舞蹈团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但她还是心服口服地说:“她是个舞蹈的精灵。”——这是叶青给许丹的第二个印象。
舞蹈团考核后的第二天,高一?六班的班干部被请进了校长办公室里,许丹也包括其中。校长客气地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然后告诉他们,以后在叶青的面前千万不要提起她的父母。校长说,叶青的父母一年前去东南亚的布吉岛洽谈一笔业务,遇到百年难遇的海啸不幸罹难,叶青成了孤儿。这严重的打击令她渐渐自闭,在精神病院里治疗了半年才重新返回了校园,只有在木质地板的舞台上,在射灯的映耀下,她才可以找到自己。而这事也请大家不要外传,叶青再也经受不了如此的打击了。许丹听完校长的话后,喃喃地说:“她真可怜……”
——这是叶青给许丹的第三个印象。
不出许丹的意料,叶青被吸纳为校舞蹈团的队员,而且一进团,就被指定为元旦汇演的第一女主角。这多多少少让许丹有些不平衡,要知道初中三年,她一直都是学校舞蹈团当仁不让的女一号,没想到叶青一来就夺去了这个位置。不过看到叶青在舞台上闭着眼睛投入地舞动时,就连许丹自己也会被感动,她对自己说:“是的,叶青本来就是为了舞蹈而生的。”
当然,许丹的死党钟蕾有时也会为她鸣不平,在她面前念叨着叶青凭什么能抢走女一号的角色。一开始许丹总是说叶青的确跳得好,有这个实力做女一号,后来有一次她被钟蕾逼急了,忍不住说:“我干嘛要和一个没有爹妈的神经病争角色呀?”当她看到钟蕾露出疑惑惊讶的表情时,她立刻后悔说出了这些话。当初校长把她叫进办公室时,曾经一再要求保守这个秘密。
许丹让钟蕾发誓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可就连许丹也知道,这个八婆肯定不出一个礼拜就可以把这件事传得全校遍知。但她一想起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于是她猜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早就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果然,第二个星期舞蹈团在校礼堂彩排,礼堂里竟然挤进了一堆学生,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不住窃窃私语。许丹虽然隔得很远,但还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几个字眼:“孤儿”、“神经病”、“精神病医院”……当叶青垂着头走上舞台的时候,台下的学生中引起阵阵骚动。叶青的脸色很难看,几乎透明的脸颊下,一根根幼弱的血管显得更加明显,她一定也听到了这些学生说的话吧。但只是一瞬间,礼堂舞台的音乐响了起来,当射灯追到叶青身上的时候,她淡然地闭上眼睛,昂起了头,脸上写满了安静与祥和。
音乐响起的一刹那,叶青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属于自己的舞台。叶青忘我地在舞台上旋转,做出一个个难度极高且颇具美感的姿势。许丹在台下坐着,看着叶青的舞蹈,她也不由得有点痴醉了,作为一个舞者,她也被叶青充满魅惑的舞蹈所陶醉了。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会陶醉在舞蹈的美之中,当一段音乐快到高潮的时候,许丹忽然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从观众席里传了出来:“叶青你真的是个神经病吗?我不想看到一个神经病人在台上为我们表演!”她的声音很大,台上的音乐声嘎然而止,叶青转过头来冷冷地望了一眼这个说话的女生,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左踝关节,脸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液。
许丹暗叫一声不好,她看到叶青的左脚踝扭出了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刚才那女生的一句话,扰乱了叶青的心绪,她崴了脚,看样子多半左脚踝骨折了。
许丹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女生,却诧异地看到说出这话的竟然是——钟蕾。许丹看到钟蕾的笑容,她突然明白了,钟蕾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叶青腿受伤了,唯一能接替女一号位置的只有许丹。而事实上,能在元旦汇演中出演女一号,不正是许丹自己的愿望吗?
果然,叶青的左脚踝骨折了,女一号落到了许丹手中。而当她穿上象征女一号身份的粉色练功服时,听到了一个让她心里一颤的消息——叶青的自闭症发作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吞了两瓶安眠药后,再也没有醒过来……许丹本来还有一点难过,可当舞台上音乐响起的时候,她立刻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是的,她和叶青一样,都是生来的舞者,如果生命里没有了舞蹈,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两个星期后,元旦到了。礼堂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等待着校舞蹈团的元旦汇演。
幕布拉开了,在缓缓升起的音乐中,许丹站在了舞台正中央,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闭上眼睛,平时她都是睁着眼睛跳舞的,因为她喜欢一边舞蹈一边窥视观众欣赏的目光。可今天她却闭上了眼睛,她看过这么多人跳舞,在印象中,只有叶青是闭着眼睛舞蹈的。
许丹不敢再想了,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梭巡了台下的观众席,她诧异地发现钟蕾竟然没有来。许丹忽然觉得眼皮像灌了铅一样,她忍不住又合上了眼睛。这时音乐节拍提醒她,该开始演出了。她正想缓缓抬起左腿,忽然发现自己的左腿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左腿竟自己抬了起来,然后右腿慢慢滑开,做出了一个标准且优美的开场式。许丹听到了台下的叫好声,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恐惧。她进行着一个动作又一个的动作,但只有她知道,所有的动作都不是自己做出来的,她的身体似乎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是这个陌生的不知何处而来的人在控制她的身体。
许丹的眼睛依然闭着,她全身颤栗,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却在那篇深邃的黑暗中,渐渐看到有两个人影缓慢地出现。一片黯淡的迷雾中,走出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木然地看着许丹,眼中冒出一团愤怒的火焰。
“你们是谁?”许丹呢喃地问,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梦中,但她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旋转,越来越快,旋转得停不下来了。
那对中年夫妇同时说道:“你让我们的女儿摔断了腿,还逼她自杀,我们会让你还回这笔债的。”许丹明白了,他们是叶青那死于海啸的父母的灵魂,她恐惧地叫道:“不是我害叶青的,她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我不信!这一切一定是你搞的鬼!”叶青的妈妈叫了起来,她的声音尖利,几乎要刺破许丹的鼓膜。“我们一定要让你死在这个舞台上!”叶青的爸爸阴恻恻地说,他的声音低沉,几乎要震破许丹的心脏。
“不要——”许丹歇斯底里地大叫。这时,她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缓慢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用逼她的。这件事和她没关系,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做出的,我这么做只是想早一点见到你们。”是叶青的声音。
许丹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渐渐游移出了她的躯体,慢慢化出一个透明的人形,正是叶青。叶青向她的父母走了过去,这对中年男女似乎依然心有不甘,但叶青撒娇似的像只小猫在他们身上蹭来蹭去,终于让他们的脸色舒展开来。他们三人牵着手,向远处一道朦胧的光线飘移而去。在离开的一刹那,叶青的父亲回过头来,伸手向许丹指了一下。
许丹只觉得一阵生硬的疼痛,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了舞台中央,左边的脚踝高高地肿了起来,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校医冲上了舞台,稍稍检查后,很遗憾地告诉许丹,她的脚踝骨折了。许丹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是叶青父母对她的报复。
她神情黯然地被扶下了舞台,当她被送到医院住院后,第二天一早接到了同学打来的电话。死党钟蕾被发现死在了一间密闭的宿舍里,校医说她是死于服用了大剂量的安眠药。但发现尸体的同学却说,钟蕾的五官令人恐惧地扭曲到一起,仿佛她在临死前看到了最恐怖的事。
许丹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在一片幽幽的朦胧之中,她看到叶青缓缓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对她说:“谢谢你借给我你的身体,刚才你让我感觉到了舞蹈的魅力,真的谢谢你。”
许丹忽然想:“其实,叶青的舞跳得真好,她死了真可惜。”——这是叶青给许丹的第四个印象。
“宽容!宽容是多么地重要!”赵博楚一如往常地评论道。
赵倩莲还沉浸在我刚才所营造的梦幻一般的鬼魂世界中,久久不能解脱出来。
我接过车马费的时候,连顾管家都忍不住问我:“庄先生,你明天又准备讲什么故事呢?”
赵朴哲突然大声说道:“庄先生,明天你下午再来吧。上午的时候,医院的李丹医生会来为父亲做个全面的检查。”
“嗯,好的。真巧,明天我正准备讲一个关于医院里的鬼故事呢。”
“医院?!呵呵……”赵博楚微微一笑,说,“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医院。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死的人,比医院里死的人多。”
这话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第16章 故事十六 带走你的一切
第十六天,天空又飘起了零星的雨点。
下午的时候,一走进别墅大门,我就嗅到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这让我的胸口感觉一阵爽朗。
上了三楼,我惊讶地看到李丹医生也呆在卧室里。
赵博楚解释道,李医生听说今天我要讲一个关于医院里的鬼故事,所以执意留了下来,想听我讲这个故事。
其实,我听表弟以前曾经给我说过,李丹是个很诡异的医生,在他手里死的病人与他救过来的病人一样多。因为他是心血管科的医生,这个科收治的病人,几乎得的都是死亡率最高的病症。
我听过一些关于李医生的诡异传闻。比如说,他从来不敢穿白色的裤子。据说他刚去医院上班的时候,曾经穿过一条白色的裤子去上夜班,结果那一夜,住院部心血管科接连死了四个危重病人。他以为这是个巧合,过了几天,他又穿着那条白色的裤子去上班,谁知那一夜死了五个病人。从此之后,他烧掉了那条白色的裤子,再也不敢买这种颜色的裤子了。
虽然说一切都可以归咎于巧合,但我却宁愿相信,李丹医生真的有一种与鬼魂相通的能力。也许,这种能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闲话少说,等点燃了蜡烛,我就坐到了沙发上,开始了今天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医院,名字叫《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舒雪挣扎着从杜笙的怀里逃出,拉开了门,可胳膊还是被杜笙一把拽住。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腆着肚子恶狠狠地问:“你不再考虑一下?”舒雪坚决地摇了摇头,甩开了杜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舒雪是市立医院血液科的护士,见惯了医院里病人与家属的生离死别,但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得了该死的白血病。当她为了父亲做血液透析的高额医药费发愁的时候,杜笙出现了。杜笙为舒雪的父亲拿出了医药费,他的要求是——舒雪必须当他的情人。
半年后,舒雪的父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舒雪再也不想屈辱地呆在杜笙的身边。虽然杜笙一再挽留甚至恶言威胁,但在舒雪在拿出了杀手锏之后,杜笙只得放过了舒雪。这半年里,舒雪在杜笙郊外的别墅里,看到了太多的人半夜来拜访杜笙,他们都是寒暄几句后留下厚实的信封悄然离去,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在身为城建局长的杜笙手里分一杯羹。舒雪知道所有的一切,她偷偷把杜笙收取贿赂的帐本藏了起来,然后以此为条件离开了杜笙。
舒雪离开杜笙家后,打了个车来到了医院。进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传达室的大爷关心地问:“舒护士,今天三八节了,你不休息啊?”舒雪笑了笑,这才想起今天是三八节了,不过既然做了护士的工作,就没有在三八节休息的概念。
血液科在住院部的三楼,乘坐医院电梯的人很多,按照医院规定,五楼以下的医生护士都必须走楼梯间上去。舒雪沿楼梯上到三楼,走进值班室换护士服。跟她一起当班的是一个叫李艾的护士,李艾这丫头一见了舒雪就说:“舒姐,你知道医院里三八四病床的传说吗?”
三八四的传说舒雪当然知道。三八四的谐音是三八死,据说在血液科住三八四号病床的人,都会在三月八号的午夜死去。作为护士,舒雪知道这样的说法都是些不负责任的的谣言。今年住三八四号病床的人是个叫徐若的十七岁男孩,长得很英俊,嘴也很甜,一见了舒雪就叫姐姐。徐若得的是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了,药力一过就会关节疼痛,他常常疼得痛苦地在床上叫嚷。但如果那个时候舒雪在病房里,徐若一定会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别的护士都笑话舒雪,说徐若在暗恋她。只要一想起这个羞赧的男孩,舒雪就会轻轻地笑出声来,在她心里,她把这个男孩当作了自己的弟弟看待。
舒雪换好了护士服后,对李艾说:“我这就去看看三八四床的徐若,他这几天的病情好像稳定不少了。”李艾拉住了舒雪的衣角,似乎想说什么,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舒雪走进了徐若的病房,看到徐若正坐在床上看一本小说。是史蒂芬金的《世事无常》,这本书舒雪看过,是史蒂芬金的恐怖小说短篇作品集,她拍了拍徐若的肩膀,问:“你还喜欢看这种小说啊?”
徐若吓了一跳,但一看到是舒雪,他的眸子里立刻闪出了异样的光彩,他翻到一页,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篇文章,《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我早就决定好了,当我走的时候,我会带走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舒雪的脸。他的眼神不由得让舒雪感到后背蓦地一凉,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背上似乎有无数蚂蚁或是蜈蚣逶迤爬过。她忽然想起,徐若的眼神很像一个人——杜笙。今天早一点的时候,杜笙拽住了她的胳膊,就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她的。
舒雪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赶紧忙不叠地逃出了三八四号病房。她站在走廊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等她平稳了下来,才看到李艾坐在护士站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舒雪连忙说:“小李,你帮我看着点,我下楼去买包方便面。”她逃也似地向楼梯间跑了过去。
她刚跑到了楼梯间门口,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徐若。
“你要干什么?”舒雪惊声叫了起来。
徐若浅浅一笑,什么也没说,抢在舒雪之前走进了楼梯间。舒雪呆住了,她突然开始对黑黢黢的楼梯间产生了一种恐惧之感。她觉得门洞就像张野兽的嘴一般,只要她走进去了,就会被神秘的力量撕成碎块,然后被吞噬殆尽。她定定地站在门洞外,一动不动,两只腿打着摆子。
这时,李艾走了过来,拍了拍舒雪的肩膀,说:“舒姐,怎么了?”舒雪赶紧说:“没事,没事。”
李艾笑着说:“舒姐,我也要下楼去药房取药,我们一起走吧。”她先推开了楼梯间的门,走了进去。
舒雪正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啊——”是李艾的声音。舒雪冲进了楼梯间,她看到李艾捂着嘴蹲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栗,眼睛惊恐地看着楼梯的一隅——在那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躺在地上,两眼圆睁,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他是杜笙,早一点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威胁过舒雪,但现在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在杜笙的颈子上,有一道青色的淤斑,他一定是被掐死的。而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脸上的肌肉也扭曲到一起,辨不出五官——他临死前一定见到过令他恐惧到极点的事。
舒雪呆立了片刻,就明白了,一定是杜笙为了帐本的事,带着手枪来杀她灭口,没想到却死在了医院三楼的楼梯间里。他是被谁杀的?舒雪垂下头,看到了一本书,是史蒂芬金的《世事无常》。
舒雪大声地叫了起来:“他是被徐若杀死的!”
李艾尖声叫了起来:“不是的,他不是徐若杀的!徐若今天下午因为病情加重引发并发症,死在了病房里!他住在三八四号的,三月八号,他就会死的!”
舒雪呆住了,这时一阵来历不明的风悄然掠过,地上的书被卷起了几页。舒雪蹲了下来,看到被翻开的正是《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的最后一页,上面,徐若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不对,我不应该只带走我爱的一切,我还应该带走你所爱的一切……”
舒雪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外的一个咖啡厅里,她与杜笙在几个开发商面前装作无比恩爱的时候,有一张似曾熟悉的脸躲在了一边的高靠背椅后。现在想来,那个躲在椅子后的人,正是徐若——他一定认为舒雪爱着的人就是杜笙吧。
对了,徐若在这本书的空白处写着,“我不应该只带走我爱的一切,我还应该带走你所爱的一切……”。现在徐若带走了他以为舒雪爱的人,那么他还会带走舒雪吗?
舒雪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一口气吸进去竟老是出不来。她忽然想起,一个月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医生曾经告诉她她的心脏瓣膜闭合不严,要避免剧烈运动与大惊大喜。现在她感觉心脏已经承受不了这严重的惊吓了,她大口大口吸着气,脸色变成了酱紫的颜色。
舒雪求救般地望向一边的李艾,她好希望李艾能大声呼救,把值班医生叫来给她退上一针强心剂。可是她却看到李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一边躺着的杜笙也缓慢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冷酷地笑了起来。
舒雪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嘴里吐出了白沫。过了一会,她终于静了下来。李艾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然后对杜笙说:“她已经死了。”
杜笙点了点头,说:“小李,我已经在你的帐户里汇进了一笔钱,这次辛苦你了。”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杜笙自从知道了舒雪的心脏不好,不能承受惊吓后,就定下了这条计谋,他先假扮成尸体,然后让李艾配合他,目的就是要吓死舒雪,让她把帐本的秘密一直保守到永远。死人是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心里的秘密的,这一点,杜笙非常地清楚。
杜笙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搂住了李艾,说:“以后跟着我吧,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过上你从来不敢想象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的小腿脚踝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捉住了他的腿。杜笙低头一看,竟是舒雪的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脚踝。
杜笙大惊,而李艾却说:“别害怕,这只是因为温度的变化使舒雪的尸体热胀冷缩,关节打开后偶然抓到你的。”杜笙恍然大悟。可这时他却听到了一个细细的声音:
“你以为我是被你吓死的吗?”这声音杜笙很熟悉,正是舒雪的声音。可眼前的舒雪已经死了,嘴也是紧紧闭着的啊。
杜笙感觉到了恐惧,而李艾也听到了这句话,她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叫道:“是谁在说话?是舒雪吗?你不是被我们吓死的,那又是被谁吓死的?”
“是我——是我吓死她的。”一个冰一般冷漠的声音从楼梯间缓缓地传了出来,然后一个黑色的修长影子如幽灵一般向他们飘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艾看着这条影子,突然恐惧地叫了起来:“是你!是徐若!”她误住了脸,身体不停地颤栗。
第二天,医院的值班人员在楼梯间发现了三具尸体,分别是舒雪、李艾与杜笙的。舒雪的脸上看上去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噶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而李艾与杜笙脸上的肌肉则扭曲到一起,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最可怕的事。
更奇怪的是,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本史蒂芬金的短篇小说集《世事无常》,正好翻开的一页是那篇着名的恐怖小说《你所爱的都将被带走》。那一页上,抬头最显眼的地方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走吧,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被带走的。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我喜欢的,都会被我带走。”
这是徐若的字迹。
“唉……”赵博楚叹了一口气,说,“很难说徐若究竟是个好鬼还是恶鬼。虽然他执意想要带走舒雪,但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舒雪的。说不定在整个尘世间,舒雪都找不到一个像徐若那样爱着她的男人。”
“我却觉得这样并不好。”赵倩莲说道,“爱一个人是不能这么自私的。不能光想着自己,而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她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我,说:“庄先生,你一直都没给我们说过你的生活状态。你有女友吗?你为什么不讲一个关于你与你女友之间的故事呢?”
我木然地笑了笑,说:“我已经结婚了,好吧,明天我就讲一个关于我和妻子之间的故事给你们听。”
“故事的名字叫什么?”
“《吉屋出租》。”我答道。
第17章 故事十七 吉屋出租
第十七天,太阳出来了。走进别墅大院后,我几乎可以听到草坪那些颀长叶片下的露珠,缓慢蒸发时发出的嘶嘶之声。草坪上,只有一个穿着紫红色制服的园丁正开着修剪车平整草坪。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礼貌和善的微笑。
顾管家站在别墅外,看到我之后,连忙给我说,我今天来得早了一点,他们还在餐厅里吃饭。我赶紧说没关系,我可以去餐厅等他们。可顾管家却告诉我,赵家的人最讨厌吃饭的时候有人打搅,所以请我直接上三楼的卧室等待。我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谁让人家是我的金主?
顾管家陪着我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幸好没等多久,赵博楚就带着他的一对儿女走进了卧室。
赵博楚擦了擦嘴上的油迹,抱歉地对我说:“真是不好意思,让庄先生久等了。今天顾管家亲自下厨做的黑椒牛扒实在是太香了,连我都忍不住多吃了一块,所以上来晚了一点。”
我赶忙说:“没关系,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顾管家点上了两根蜡烛,对我说:“可以开始了。”
我点点头,开始了今天的讲述。
那时,我和小玲刚结婚,租住的房间老是漏水,一到了下雨的时候就要在屋里到处都摆放水桶脸盆,这样的日子我俩已经受够了,所以一直准备换个地方住。可我和小玲都在打工,没有太多的积蓄,要想找个既便宜又舒适的房间,变成了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有一天,小玲在上网的时候忽然大声对我说:“老公,论坛上有吉屋出租的帖子,留的地址离我们这里不远呢。”我看了看,果然,离我们住的地方只有五分钟的路程。那是一处商住楼,我没好气地对小玲说,这么贵的地方我们住不起。小玲却告诉我,她已经在qq上与房主联系上了,价格竟然低得可怜,就和我们现在住的漏水屋相差无几。
第二天我和小玲与房主见了面。房主是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所有的证件都表明了他就是这间一室一厅小户型的主人。这套房家电家具热水器都准备好了,还进行了简约却又不失明快的装修,我很满意,而低廉的价格更是令我无法拒绝。当即我和小玲就与房主签订了合同,交了钱后,下午我们就搬了进来。
小玲高兴地对我说:“老公,这房子可真便宜啊。”可在我的心里不知为何,却总有点隐隐的不安。也许,是因为这屋子实在是太便宜了吧。
我与小玲搬进新家后,自然要先庆祝一下,小玲熬了一锅老鸭汤,盛好之后,她对我说,我们应该送碗汤给隔壁。我同意,毕竟搞好邻里关系是很重要的。
隔壁的防盗门紧紧地关着,我按了按门铃,门开了。铁门后出现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脸色铁青,面无表情,隐隐中还略带一丝惊恐。小玲微笑着说明了来意,而这女人听完后,什么也没说,就砰的一声关了门。小玲尴尬地站在门外看着我,我笑了笑,拉着小玲回了屋。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的不安却更加炽盛了。
吃完饭看了会电视,我就与小玲就上床睡觉了。搬家是一件体力活,累得我不行,我很快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感觉小玲在掐我的胳膊。我醒过来,没好气地问她怎么了。小玲将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我噤声,然后小声对我说:“老公,你听,屋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屏息静听,果然,屋里的某处角落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沙沙沙的背景下,这声音很杂乱,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是两个人在说话,很标准的普通话。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就这样吧……”然后,一个尖利的女声叫了起来:“啊——”这惊声尖叫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的心似乎被针尖扎了一下,身边的小玲蜷缩在我的怀抱里,不停地颤抖着。屋里的声音消失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我望着小玲,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与凄惶,还闪烁着点点泪光。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一夜无眠,清晨我一开门,就看到隔壁的房盗门也打开了。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见了我却主动打了个招呼,然后问我:“小伙子,昨天夜里你们休息得好吧?”
我语焉不详地回答:“还行吧。”
这女人又八卦地问:“你们这房一定租得很便宜吧?”
我点点头,含糊地说:“是不贵。”
这女人顿时露出了然于心的神情,大声说:“我就知道,这房肯定便宜——就算房主想租高价,也没人愿意来住的。”
我一听这话,就起了疑惑之心,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女人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知道吗,你这房间闹鬼呢……”
闹鬼?!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的奇怪声音。
这女人告诉我,一年前,曾经有一对做小电器批发生意的夫妻租住于此。他们每天凌晨三点都会准时起床,然后去火车站旁的批发市场做生意。有一天,俩口子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吵得不可开交,那男的一气之下,掐死了自己的老婆,而这男人也自杀在了这间房里。他是割腕自杀的,血流了一地,还从门缝里渗出,淌到了走廊上。
这事当时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条新闻,但没想到我现在居然租住到了这间曾经的凶宅。
隔壁的女人还说,自打那以后,死去的俩口子冤魂不散,以后租住这房间的人,每天都会在凌晨三点听到奇怪的声音。有时听到的是女人在说话,有时是男人在说,有时甚至是一段恐怖的音乐——她敢肯定,这一定是隔壁的俩口子在说话。因为他们都是从北方到我们这个城市来做生意的,说得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而租住房间的房客都无一例外听到的怪声音都是标准的普通话。
听完了她的话,我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滋味。回到家,我不敢把这事告诉小玲,我怕她会继续害怕。我爱小玲,我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又到了深夜,我不敢睡着,但又怕惊动小玲,所以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当我偶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小玲也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圈圈的水渍就像一只只眼睛一样也盯着我和小玲。
小玲的身体微微颤抖,我知道,她很害怕,她也害怕再次听到凌晨三点的怪声音。
我看了看窗头的夜光时钟,三点到了。这时,我听到从屋里的某处又传出了沙沙沙的声音,像是从不知名的远方飘忽而来。我的胳膊忽然一紧,是小玲掐住了我的手臂,她浑身剧烈地颤栗。
我听到一阵悠扬的音乐逶迤而至:“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这歌声真的是飘来的,我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但这声音却如此清晰,无可置疑。
小玲大声地尖叫了起来,然后抽泣了起来,我紧紧地搂住了她。就在这时,这声音嘎然而止,屋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又看了看时间,这怪声音只持续了三十秒。
天一亮,我就打电话给房主,我强烈地要求退房退租。那个中年房主却冷笑着说,退房可以,房租是不可能退的,因为我们签过合同的。我大声叫道:“你那房子有鬼!有怪声音!”房主却挂断了电话。
我和小玲都是穷人,要是现在就搬走,手里也没多余的钱去租新的房间。无奈,我们只有继续住在这里。
一连几天,我和小玲都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在沙沙沙的背景声下,有时是男人在说话,有时是女人在说话,有时是恐怖的音乐。但每次这声音都只持续了三十秒的时间,之后,就是一片寂静。
我和小玲也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这声音除了每天骚扰我们三十秒之外,并不影响我和小玲的生活,渐渐我们也习惯了这声音。
某一天小玲的妈妈突然打电话说第二天过来看我们,这可吓坏了我。我和小玲都是懒人,屋里的清洁很久都没做了,这样子怎么能让小玲的妈妈看到呢?于是我俩在接完电话后就开始做起大扫除。
别看这屋子不大,但需要做扫除的地方却不少,不知不觉我们就做了几个小时。我们甚至把床移开,将床下的垃圾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小玲的妈妈有洁癖,最看不得房里什么地方有污秽。
忽然,我听到小玲大声叫了起来:“老公,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是小玲在床下拣到的一个被旧报纸包裹着的纸盒,我仔细看了一眼,报纸的时间竟是一年前——那对夫妻死亡的那一天!
我的心立刻砰砰直跳,突突突地仿佛要蹦出嗓子眼,抬头望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夜光指针正好指到了凌晨三点。
这时,我又听到了沙沙沙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女人的惨叫,这叫声绵长而又凄惶,正是从我手里的盒子中发出的。三十秒后,声音消失了,屋里恢复了平静。
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收音机——这是几年前相当流行的一个品牌,据广告称,可以定时开机关机,除了可以当作收音机听广播,还可以当作闹钟使用。我看了看设定的时间,开机正是凌晨三点正,而持续的时间是三十秒。
我明白了,这一定是一年前那对做电器生意的夫妇留下的,他们用这收音机来当作起床的闹钟。
我拨开了收音机的开关,听到里面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用标准的普通话,雄赳赳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