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亚不知道这个问题是问谁的。她看了看伊里阿尔特,伊里阿尔特也看了看阿麦亚。
“我们知道,安妮·阿尔比苏与一个已婚男人保持着情人关系,但是我们检查了她的电脑、日记和电话记录,都找不到那个人是谁。安妮在不久前和那个已婚男人已经分手了。我认为那个已婚男人是弗雷迪,但是弗雷迪和我们在寻找的杀人凶手的形象不符合,因为弗雷迪的生活混乱、懒惰。我确定杀害安妮的凶手就是杀害其他两个女孩儿的凶手。”
“伊里阿尔特,你认为呢?”
“我完全同意萨拉沙警探的观点。”
“我一点儿都不满意现在的情况,警探,但是我仍然觉得要给你四十八小时寻找弗雷迪的不在场证据。如果他有不在场证据,那就能洗脱阿尔·弗雷迪·贝拉利先生的犯罪嫌疑。但是如果这个人与安妮·阿尔比苏或其他女孩儿的死亡有任何联系,那么,你就必须退出这次案件的调查。伊里阿尔特警探会替代你的位置。我已经和艾利松多镇警察局局长说过了,他也表示同意。现在我要走了。我还有急事。”局长打开门,离开办公室之前,他还回头重复了一遍,“四十八小时!”
阿麦亚慢慢地呼了口气,直到把肺里的气全部排出。
“伊里阿尔特,谢谢!”阿麦亚看着伊里阿尔特的眼睛说。伊里阿尔特微笑着站起来。
“走吧,我们有工作做了!”
当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恩格拉斯姑妈家那快乐的扑克团队已经散去,一家人坐着就像守灵一般。詹姆斯坐在壁炉旁,看起来很担心,阿麦亚从未见他如此担心过。恩格拉斯姑妈和萝丝一起坐在沙发上。令人奇怪的是,萝丝似乎是三个人中最冷静的人。约南·艾查伊德和蒙特斯警探坐在扑克桌边的椅子上。看到阿麦亚他们进屋,恩格拉斯姑妈站了起来。
“孩子,他怎么样?”她不知道应该朝阿麦亚走过去还是留在原地。
阿麦亚拿起一把椅子,坐到萝丝对面,她们之前的距离只有几厘米。她专注地看了姐姐几秒钟,然后回答道:
“他非常糟糕。他的气管被绳子勒断,整个脖子几乎断成两节。另外,他的脊椎损伤,再也不能走路了。”
姑妈和詹姆斯纷纷表示遗憾。阿麦亚一直盯着萝丝。萝丝只是微微地眨了眨眼,咬了咬嘴唇,露出不快的神情。除此之外,无动于衷。
“萝丝,你为什么不去医院?你为什么不去看望你那因为和你分手而自杀的丈夫?”
萝丝看着阿麦亚,开始摇头,仍然一言不发。“你早就知道。”阿麦亚肯定地说。
萝丝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口水咽下去。“你知道他出轨了。”阿麦亚最终说出了这几个字。
“你知道是和安妮吗?”
“不,但是我知道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如果见过他的话……他就是个花心的人。他那时非常快乐。他戒了酒,戒了烟,每天洗三次澡,甚至开始用我三年前圣诞节送给他的香水。之前他从没有用过。我不是傻子,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你知道他和谁在一起。”
“不,我不知道。我向你发誓。但是我知道有一天他们结束了,因为那天我回家拿我自己的东西,他就像孩子一样向我哭诉。那天他喝醉了,眼睛里全是泪水,把脸深深地埋在靠垫里,他哭得是那么绝望,以至于我几乎都不能理解。那是真的绝望,我觉得他妈妈或他的姨妈们……他平复了一些之后,跟我说,事情变得糟糕都是他的过错,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从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他还说他再也受不了了。真是个混蛋!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我们,是我们的关系,我们的爱情,但是他突然说了一句‘我爱她胜过我生命中爱过的所有人’……你能明白吗?我当时真想杀了他。”
“他当时和你说是谁了吗?”“没有。”萝丝低声说。
“你今天在你家吗?”
“没有。”萝丝的声音小得几乎快听不见了。“你一点到两点之间在哪里?”
“这是什么问题?”萝丝突然大声地问。
“这是我必须问你的问题。”阿麦亚面不改色地说。
“阿麦亚,难道你认为……”萝丝没把话说完。“这是例行公事。萝丝,回答我。”
“一点钟的时候我出门去工作,和平时一样,我在莱卡萝丝酒吧吃了中饭。之后,我和我们头儿一起喝了杯咖啡,两点半我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一直到五点。”
“现在,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这时,阿麦亚的语调变得柔和起来,“萝丝,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你知道你的丈夫在和谁交往?我知道你刚才已经回答过了,但是你想想,也许其他人跟你说过,或者至少向你提起过。”
萝丝沉默了。她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手中的餐巾纸被她用力地拧绞着。
“姐姐,以上帝之爱的名义,你告诉我真相吧!不然,我没法帮你。”萝丝开始无声地啜泣,豆大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同时又露出
诡异的笑容。阿麦亚感到脚下的地板似乎要断裂一般。她上前抱住姐姐。
“告诉我,求你了。”阿麦亚在萝丝的耳边轻声说,“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女人吵架。”
萝丝突然从阿麦亚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起身坐到壁炉边。“是一个贝拉基尔。”萝丝担忧地喃喃说道。
阿麦亚心想,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描述安妮的形容词了。“你们在谈什么?”
“我们没有谈。”
“她跟你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蒙特斯警探,你重复一遍你昨天和萨巴尔萨说的话。”阿麦亚突然把头转向一直沉默皱着眉头的蒙特斯警探。蒙特斯警探站起身,仿佛在法庭中宣誓一样,把上衣拉挺,又理了理抹着发蜡的头发。
“昨天,天黑之后,我在河边走。我看到河的另一边,在巴斯克语学校的位置,萝莎乌拉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她们面对面地站着。我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是我听见那个女人的笑声,她笑得那么响亮,我在河的这边都能听见。”
“这就是我做的一切了。”萝丝露出反感的神情,“昨天下午,我离开家之后,感到有些茫然,于是我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这时,安妮·阿尔比苏迎面走过来。她穿着一件披风,遮住了半张脸。当我们交错而过的时候,我发现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虽然我见过她,但是我们从没有讲过话。我以为她想问我什么,但是她只是在我面前停下来,距离我只有两步远,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边注视着我边嘲笑我。”
阿麦亚看到大家惊讶的表情。她继续问萝丝:“你和她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为什么要和她说话?那一刻我突然什么都明白
了。我无须说什么。我感到那么羞愧和卑微,而且胆怯……如果当时你看到她的眼睛。我发誓,我从没有见过如此邪恶的眼神。她的目光里有这么多恶毒的念头。我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知识渊博但对你嗤之以鼻的老太太。”
阿麦亚大声地叹了口气。
“萝丝,我要你再仔细地回想一遍你刚才说的话。我知道你遇到了一个女人,蒙特斯警官见证了这一切,但她不可能是安妮·阿尔比苏,因为昨天的这个时刻,当你回家的时候,安妮已经死了二十一个小时了。”
仿佛有一阵强风从各个方向刮来,萝丝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抬起手,表示困惑。
“萝丝,你当时在和谁说话?那个女人是谁?”
“我已经说过了,是安妮·阿尔比苏,就是那个贝拉基尔,那个女巫。”
“以上帝之爱的名义,你别再撒谎了!这样我无法帮助你。”阿麦亚大声说道。
“真的是安妮·阿尔比苏!”萝丝朝阿麦亚喊道。
阿麦亚陷入了沉默。一分钟后,她看了看伊里阿尔特,让伊里阿尔特继续问萝丝。
“是否可能是一个和安妮长得很像的女人?您说从没有和她说过话,有没有可能您把她和别人弄混了?如果她穿着披风,可能您看不清她的脸。”伊里阿尔特说。
“我不知道,这有可能……”萝丝承认道,但是并不确定。伊里阿尔特走到萝丝面前。
“萝莎乌拉·萨拉沙,我们刚才申请了对您的住所、手机、电脑进行搜查的搜查令,还包括您昨天从家里带回来的箱子。”伊里阿尔特用中立的语气说道。
“你们可以搜查任何你们想搜查的东西。我知道事情一定会这样发展的。阿麦亚,在那些箱子里,都是我自己的东西,没有任何弗雷迪的东西。”
“我知道……”
“等等,我是嫌疑犯吗,我?”
阿麦亚没有回答。她看了看姑妈。姑妈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捂住嘴。这一切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创伤,她感到自己就像窒息般痛苦。伊里阿尔特上前一步,他知道现在萝丝该有多么紧张。
“您的丈夫和安妮·阿尔比苏有不正当的情人关系。现在安妮死了,被杀害,而您的丈夫试图自杀。您的丈夫现在是第一嫌疑犯,而您是昨天知道这件事的。首先是您的丈夫告诉您,然后安妮在大街上嘲笑您。”
“我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不是说是一个杀害小女孩儿的连环杀手吗?难道你们现在又有新的假设了吗?弗雷迪是个混蛋,一个无业游民,一坨屎,而且一无是处,但是他不会是杀害小女孩儿的凶手!”
萨巴尔萨看了一眼阿麦亚,说道:
“萝莎乌拉,这只是我们调查的惯常程序而已。我们会对您家进行搜查。如果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并找到他的不在场证据,那么他就无罪了。这不是针对个人,这是我们的工作。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疑的东西?最近几个月,所有东西都变得很奇怪。所有东西!”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闭上眼,仿佛已经精疲力竭。
“萝莎乌拉,我们需要您录一份口供。”伊里阿尔特说。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知道的一切!”她没有睁开眼睛,斥责道。“我们要去警察局录口供。”
“我懂了。”萝莎乌拉突然站起身,拿起挂在沙发上的包和大衣,亲吻了一下姑妈,便径直朝大门口走去。她一眼都没有看她的妹妹。
“快点儿!”她和伊里阿尔特说。
“谢谢。”伊里阿尔特说道,之后便和她一起出门了。
阿麦亚把双手搁在烟囱的架子上。她感到自己的裤子是那么热,仿佛随时都会点着。蒙特斯、约南和她的电话几乎同时响起,他们同时收到一条信息。阿麦亚没有看那条信息,便问道:“是搜查令?”
“是的,头儿。”
阿麦亚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关上了身后客厅的门。
“你们去和艾利松多镇警察会合。蒙特斯,你和艾查伊德副警探可以帮助他们。我会在警察局等你们,直到你们搜查完毕。我不介入这次的调查。”
“可是,头儿……我不认为……”约南抗议道。
“那是我姐姐的家,约南,你们去搜查看看,仔细找找有没有弗雷迪和安妮关系的证据。如果有,你们注意看有没有任何表明我姐姐事先知道此事的证据。你们一定要仔细:信件、书籍、手机短信、电子邮件、照片、个人物品、性玩具……问运营商要一份他的通话记录,甚至是话费发票。问一下他们的朋友,肯定有人知道。”
“我已经查过安妮的电子邮箱,我确定没有安妮给弗雷迪的邮件。在安妮的通话记录里,也没有给弗雷迪的任何电话和短信。但是,她的朋友们确定她和一个已婚男人在一起。安妮自己说过,她要和那个人分手,因为那个人太入戏了。您认为那个人因为分手所以恼羞成怒到要杀了安妮?”
“不,我不这么认为,约南。其他凶杀案呢?如果我们认为这是连环杀手所为,那么安妮的案件就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同一个人同一模式的杀人作品。所以,如果弗雷迪杀了安妮,那么其他女孩儿也是他杀的。他太愚蠢,与一个比他聪明十倍的未成年少女发生婚外情。但是他并没有连环杀手的特征:冷血,自制力,按部就班地布置凶案现场。这与弗雷迪的性格完全不符。连环杀手是不会有悔意的,更不会为了一个遇害人而自杀。你们去搜查他的家,之后我们再讨论。”
约南走后,阿麦亚关上门,走进客厅。詹姆斯和姑妈静静地看着她。
“阿麦亚……”詹姆斯终于张嘴了。
“什么也不要跟我说,求你了。我现在处境很艰难。我求你们。我已经尽力了。现在你们看到了我每天做的事情。这就是我那恶心的工作。”
阿麦亚拿起羽绒服便出门了。她快步走着,一直走到回力球墙,然后上桥。她停下来,转身走到布劳里奥·伊里阿尔特街,再坚定地向曼迪图里大街走去,一直走到蛋糕工坊。


第22章
阿麦亚走到门口,摸了摸门锁。她感到自己的心脏马上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她不经意地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寻找很久以前那根挂着工坊钥匙的绳子。这时,背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阿麦亚!”
她转过身,下意识地拔出手枪。
“詹姆斯,哦,上帝!你在这里干什么?”
“姑妈说你会来这里。”詹姆斯边说边困惑地看着工坊的大门。
“姑妈……”她嘀咕着,似乎在责怪姑妈的预知能力,“我几乎要开枪了。”阿麦亚重新把格洛克手枪放回枪套。
“我……我们很担心你。姑妈和我……”
“好了,我们走吧。”她看了看大门,突然忧心忡忡地说。
“阿麦亚……”詹姆斯走近她的身边。当他们朝大桥走去的时候,他用胳膊搂住阿麦亚的肩膀。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把我们都当成你的敌人了。我理解你的工作。我也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姑妈也理解你。萝丝她犯了错误,她没有跟你说那个女孩儿的事情,但是我能理解她。虽然你是警察,但你还是她的妹妹,我知道她一定感觉很羞愧。你得试着去理解她的心情,因为你姑妈和我都能理解她。我们知道,你想在家自己审问她,而不是去警察局审问,你已经尽力了。”
“是的。”阿麦亚承认。她稍稍放松了一下,靠在丈夫身上,“也许你说得有道理。”
“阿麦亚,还有一点。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中,我想我们在艾利松多镇没有连续度过过四十八个小时。我知道很多出生在农村的人,后来去城市生活,就变成了激进的城市主义者。我以为你也是这样。你在农村长大,后来去城市生活,做了警察,然后就慢慢忘记了自己的故乡……但是还有其他原因,是不是?”
詹姆斯停下脚步,试图看阿麦亚的眼睛。但是阿麦亚躲过了他的目光。詹姆斯没有放弃,他握住阿麦亚的肩膀,强迫阿麦亚看着他。
“阿麦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我真的很担心你。如果有事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你必须告诉我。”
阿麦亚看着他,一开始她很生气,但是看到丈夫担心和无助地哀求她,她伤心地笑着说:
“一些幻觉,詹姆斯,是一些过去的幻觉。你的妻子不相信魔法、预言、巴萨璜和守护神,但是她被幻觉困扰。很多年来我都躲在潘普洛纳。我有一个警员证,一把手枪,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敢来这里,因为我知道,我只要回来,这些幻觉又会来找我。就是这股恶势力、这个魔鬼杀死了这些女孩儿,把她们丢弃在河边。这些女孩儿就和我一样,詹姆斯。”詹姆斯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阿麦亚不看他了,她望向詹姆斯身后无尽的夜空,“就是这股邪恶的势力让我回到这里。那些幽灵感知到我的到来,纷纷飘出它们的坟墓,现在它们已经找到我了。”
詹姆斯抱住阿麦亚,阿麦亚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丈夫的胸口,这样的姿势总是让阿麦亚感到放松。
“这些女孩儿就和你一样……”詹姆斯嘀咕道。


第23章
巡逻车把阿麦亚带到警察局,停在警察局那突出的二层楼下。
警员跟她说“晚上好”。她看到她的姐姐和伊里阿尔特警探从大楼里走出来,坐上伊里阿尔特的车。伊里阿尔特要把她送回家。阿麦亚在车里待了一会儿,假装在找手机,等到他们走远了才下车。这时,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阿麦亚走近警察局大门的时候,看到接待处的警员正在打电话聊天。很明显这是一个实习生,他看到阿麦亚走进来,赶紧挂掉电话,跌跌撞撞地把手机藏起来。阿麦亚径直走向电梯,按下按钮,然后再次转向刚才那位警员,向他走去。
“你能把手机给我看看吗?”
“对不起,警探,我……”“让我看看。”
他把手机放到阿麦亚的手中。这部银色的手机在大门口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阿麦亚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说:
“新的吗?看起来很棒!”
“是的,还很新。”他作为物主,自豪地说。
“应该很贵吧,这可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手机。”“是的。的确,这花了我八百欧元,是限量版的。”“我在另一个人那里也看到一部同样的。”
“那您应该是不久前看到的。因为我一周前才买了这部手机,这部手机是十天前上市的。我的是最早那批货。”
“恭喜你,警员。”阿麦亚边说边跑到电梯口,在电梯关上门之前上了电梯。在她的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一部手机、一个月的邮件记录、发票和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大麻。约南在比对发票上的信息和电脑屏幕上的数据。
“晚上好!”阿麦亚跟他打招呼。
“您好,头儿!”约南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我们有发现吗?”
“在电子邮件中,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在手机中,充满了乞求挽回感情的可怜的短信,但是号码却不是安妮的号码。”
“不,一定是安妮的另一个手机号。”阿麦亚说。约南惊讶地转向阿麦亚。
“我刚才看到一部与安妮·阿尔比苏的手机一模一样的手机,非常贵,而且是限量版的,十天前才上市。令人奇怪的是,像安妮这样的女孩直到十天前才拥有自己的手机。那时她正与弗雷迪闹分手,她厌烦了弗雷迪轰炸般的电话和短信。安妮是个很现实的人,所以她毁坏了她的手机……她不能只丢掉电话卡,所以她扔掉了整部手机,然后让父亲给她买一部新手机和新的电话卡。”
“真是的。”约南嘀咕道。
“问问她的父母,只要能确认她之前的手机就是弗雷迪手机账单中的手机号就足够了。你们还有其他发现吗?”
“除了大麻之外,没有了。在萝丝的箱子里发现的,是私人物品。我检查了她的邮箱,只有账单和广告,没有任何表明你姐姐事先知道弗雷迪出轨的证据。”阿麦亚松了口气。她望向窗外。除了被泛着黄光的路灯照亮的进场道路之外,外面一片漆黑。“警探,我会处理的。我还要再待会儿,您去休息吧。要是有什么发现,我会通知您的。”
阿麦亚微笑着转过身,拉上了羽绒服的拉链:“晚安,约南。”
阿麦亚让夜间巡警把她放在赛奥阿酒吧前。她走进去点了一杯咖啡。虽然店主已经清洗完了咖啡机,可还是毫无怨言地给她上了一杯咖啡。咖啡很烫,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咖啡的味道。周围还有几个人喝着金汤力,杯子里装满冰块,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屋外的寒冷。他们似乎对阿麦亚很感兴趣,不断地朝阿麦亚看。阿麦亚假装没有看见他们。当阿麦亚走出酒吧的时候,她觉得外面的气温似乎骤降了5度。她把手放进口袋,穿过大街。艾利松多镇的房屋和山谷里其他房屋一样,都能够抵御当地的潮湿和多雨的气候。它们都呈正方形或长方形,通常有三层或四层,屋顶被瓦片覆盖,有宽大的屋檐,这样人们通常会在屋檐下避雨。阿麦亚也总这么做。根据巴兰迪亚兰的记载,从前,屋檐底下是人们预留的区域,用于埋葬流产的婴儿和在分娩中死亡的婴儿。人们相信这些幼小的灵魂会守护家庭,保护家人不受恶魔的侵害。同时,这些婴儿就永远地留在了母亲家里,成为不朽的孩子。阿麦亚回忆起她的姑妈曾经跟她说过,有一次人们推倒一幢房子,在房子周围他们挖掘到十多个孩子的骸骨,就像哨兵一样站成一排。
阿麦亚走在圣地亚哥街上。为了躲避大风,她贴着街边的房屋大门走。当她走到哈维尔·西卡街大桥时,风越刮越猛。河水呼啸着冲击堤坝,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阿麦亚不禁心想,住在面朝堤坝的房子里的邻居们如何能够睡着。照亮回力球墙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大街上空无一人,整个小镇就像是一座鬼城。阿麦亚穿过太阳街,来到查口多大街,不知不觉被内心另一条回忆之河带到了蛋糕工坊门口。她把一只手从羽绒服的口袋中拿出来,放在冰凉的大门锁上,然后把头靠在大门上,额头几乎已经触碰到了门上粗糙的木头。她泣不成声。


第24章
她死了。之前她还坚信自己活着,可是现在她确信自己已经死了。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死亡。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头上渗出来。心脏停在了跳起的那一刻,再也完不成这次跳跃。
她的身体沉浸在诡异的万籁俱寂中,但是在她体内,却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她听到旁边有声音,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金属板上。有人正气喘吁吁地用力把她那没有生命体征的身体扔到坟墓中,那是急促的呼吸声,好像还在嘀咕着什么,也许是在威胁她,但是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死亡是害怕的终结,她只要想到这点,就感到很快乐,因为她已经是一个躺在白色坟墓中死去的女孩儿了,别人正喘着粗气开始奋力把她埋起来。
泥土是柔软的,还带着香味儿,就像一床蓬松而温暖的被子盖在她冰冷的身体上。她想,土地总是那么慈悲地对待尸体,但并不慈悲地对待埋葬尸体的人。那个人将大块大块的泥土覆盖到她的手上、嘴中、眼睛上和鼻子上,遮住她惊恐的表情。泥土钻进她的嘴巴里,变成了泥泞的泥团,粘在她的牙齿上,在嘴唇上变硬。粉尘也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堵住了她的鼻孔。尽管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她还能呼吸着那仁慈的泥土,并开始不停地咳嗽。铲土的铲子不断地打到她的脸,埋葬她的那个魔鬼不断发出惊恐的喊叫,没有显出任何慈悲之心。白色坟墓中的泥土终于塞满了她的整张嘴巴。尽管如此,她还是绝望地喊叫着:“我还是一个孩子!我只是一个孩子!”
但是她的嘴里已经填满了泥土,一个字都没能逃出那被糨糊般的泥巴封住的嘴巴。
“阿麦亚!阿麦亚!”詹姆斯摇晃着她。
阿麦亚睁开眼睛,失魂落魄般地看着丈夫。这时她醒了,就像是登上了一架高速上升的电梯,刚从被困的深渊中逃离出来一样。但同时,梦境中所有的细节都被一扫而空。当阿麦亚看着詹姆斯的时候,她跟詹姆斯说,她只记得那心殒胆落、喘不过气的感觉了。在后半夜,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阿麦亚脑际,直到第二天早上仍然挥散不去。詹姆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然后把手慢慢放到她的脖子上。
“早上好!”阿麦亚低声说。
“早上好!我给你煮了杯咖啡。”詹姆斯笑着说。
在床上喝杯咖啡再起床,是阿麦亚从学生时代起就养成的习惯。那时,她住在潘普洛纳的一个没有暖气的老公寓里。她总是先起床,煮一杯咖啡,然后把咖啡带到床上,盖着被子享受咖啡的香醇。当她感到身上温暖一些,睡意也渐渐散去之后,才爬出被窝,急匆匆地穿上衣服。詹姆斯从不在床上吃早饭,但是他每天早上叫醒阿麦亚后,都给她倒一杯咖啡,这让阿麦亚的习惯一直保留到今天。
“现在几点了?”阿麦亚边问边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七点半。别着急,时间还早。”
“我想在上班前去看看萝丝。”詹姆斯摇了摇手:
“她刚刚出门去上班。”
“真糟糕,这很重要。我想……”
“也许这样更好。我看到她很平静。我认为你最好还是给她一点儿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今天晚上你就能看到她了。我确定那时候你们就能心平气和地谈谈了。”
“你说得有道理。”阿麦亚承认,“但是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想尽快解决问题。”
“那么,你现在先喝了这杯咖啡,然后再解决被你抛弃多时的丈夫吧!”
阿麦亚把咖啡杯放在床头柜上,拉着丈夫的手,让丈夫压在自己身上。
“就这么说定了!”
阿麦亚热情地吻着丈夫。詹姆斯总是很享受妻子的吻。他靠近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在蹭着她的身体,他们一定会做爱。詹姆斯先寻找阿麦亚的双手,把它们放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慢慢地引导它们摸到自己的胸部或腰。之后,他的目光在阿麦亚身上游走,从嘴唇到眼睛再到嘴唇,最后他轻吻阿麦亚的嘴唇,让阿麦亚感觉像要飞起来。每次詹姆斯亲吻阿麦亚的时候,阿麦亚总能感到男人的激情和力量,除此之外,还有男人对他所爱的女人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和尊重。阿麦亚想,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其他人能这样吻她了。詹姆斯的吻就像是和地球一样古老的人类之间的交流方式一样,情人之间相互找寻,他们总能找到彼此。詹姆斯属于她,她属于詹姆斯。这是他们落入凡间之前就注定的。亲吻是做爱的前奏,詹姆斯爱她的方式是令人垂涎欲滴的。他们之间的性爱就像是一场舞蹈,一场双人舞,没有任何一方是压倒性的。詹姆斯充满激情地抚摸她的全身,不紧不慢,也没有磕磕绊绊。他那纯熟的双手抚摸着她身上每一寸皮肤,亲吻她身上每一个敏感部位,让她颤动不已。他一遍又一遍地征服那只属于他的领地,但每次都带着初夜时的激情和尊重。阿麦亚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詹姆斯没有强迫她,也没有命令她,她就和詹姆斯一起升入空中。这时,阿麦亚感到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此时此刻,生命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裸着身体,筋疲力尽。詹姆斯专注地看着她,温柔地研究着阿麦亚的脸,想找出一丝不安的情绪。阿麦亚朝丈夫笑了笑,詹姆斯也报以微笑,可是在詹姆斯的微笑中,阿麦亚读到了一丝担忧。作为一个成熟的美国男人,在国外这么久,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就是有些冷。”阿麦亚带着抱怨的语气撒娇。
詹姆斯捡起刚才滑到地上的被子,盖在阿麦亚身上,然后紧紧地把阿麦亚抱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阿麦亚在自己胸口的呼吸声。几秒钟之后,他问:
“阿麦亚,昨天……”
“亲爱的,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有些压力罢了。”
“不,亲爱的。我见过你被案件困扰很多次,但是这次不同。后来,你又做了噩梦……你已经好几个晚上这样了。还有,昨天你在蛋糕工坊门前跟我说的话。”
阿麦亚抬起头看着丈夫的眼睛。
“詹姆斯,我向你发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这是一起复杂的案件,费尔明的态度、死去的孩子们。压力,只是压力而已。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阿麦亚在詹姆斯嘴唇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便下床了。
“阿麦亚,还有一件事。昨天我给雷诺克斯诊所打了电话,说要将这周的预约改期。他们跟我说,你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取消了治疗。”
阿麦亚看着詹姆斯没有回答。
“你欠我一个解释。我以为我们已经同意开始做试管婴儿了。”
“这就是我想说的。你真的认为我现在有时间想这个问题吗?我刚才跟你说了,我现在压力很大,但是你却没有帮助我减小压力。”
“对不起,阿麦亚,但是在这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原以为这对你也很重要。你至少得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进行治疗?”
“我不知道,詹姆斯……”
“我认为你是知道的。如果你不知道,那为什么要取消治疗?”阿麦亚坐在床上,手指开始在被子上画圈。她不敢抬头看丈夫。“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原以为我很坚定,但是最近几天,我的
疑虑越来越强烈,现在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想这样怀孩子。”
“这样?你指的是试管婴儿还是不想生孩子?”
“詹姆斯,你别这样想,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阿麦亚大声地驳斥道。
“阿麦亚,你在撒谎,很多事情你都瞒着我。你没有和我事先说一声就把治疗取消了,仿佛生孩子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还说我们之间没有出现问题?”
阿麦亚站起身走到卫生间。
“詹姆斯,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机。我得去工作了。”
“昨天我的父母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让我向你问好。”阿麦亚关上卫生间门的时候,詹姆斯说。
詹姆斯的父母——韦斯特福德老夫妇急迫地想要抱孙子,不然他们就要抱憾终生了。阿麦亚还记得在她和詹姆斯的婚礼上,婆婆在祝酒时便说盼望早日抱上孙子。然而他们结婚多年之后,阿麦亚还没有怀孕,公公婆婆对她的态度就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指责。但是阿麦亚能想象得到,他们在和詹姆斯说话的时候可不会这么隐晦。
詹姆斯看着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继续躺了一会儿。他听见里面水流的声音,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第25章
在认识阿麦亚之前,詹姆斯·韦斯特福德已经在潘普洛纳居住了六个月。那时阿麦亚还是一个年轻的实习警察。那天阿麦亚来到詹姆斯即将展示自己作品的画廊,提醒他最近他们这个街区发生了几起盗窃案。他记得那天阿麦亚穿着警服,和她的同事一起,站在一个雕塑前,非常陶醉地欣赏着。詹姆斯则弯着腰在拆待展览的作品包装。詹姆斯一直盯着阿麦亚,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身边,送给她一幅画廊准备在开幕时送给宾客的三联画。阿麦亚一本正经地接过三联画,没有微笑。她对詹姆斯说了一声谢谢,并没有特别关注他。詹姆斯感到很气馁。他知道阿麦亚一定不会阅读那幅三联画上的字,甚至都不会扫一眼。当阿麦亚他们离开画廊的时候,他发现那幅三联画被阿麦亚放在了门口的桌上。周六画廊开业那天,詹姆斯又见到了阿麦亚。那天阿麦亚穿着一件黑色的小礼服,披着头发。一开始詹姆斯不确定这是不是阿麦亚,但这时,阿麦亚走到上次欣赏过的雕塑面前,指着这座雕像对詹姆斯说:
“我上次见到这座雕塑后,就再也无法忘怀。”
“我也是。那天,我见到你之后,就再也无法忘记你在我脑海中留下的形象。”
阿麦亚笑着看他。
“你就像你的手一样聪明和灵巧。你还会做什么?”
画廊关门之后,他们一起在潘普洛纳的街道上散步。他们交谈了几个小时,告诉对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经历。凌晨4点时,天空开始下起雨来。他们想跑到最近的街道,但是雨下得很大,他们只能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雨。阿麦亚穿着短裙,瑟瑟发抖,詹姆斯则非常绅士地将自己的大衣给阿麦亚披上。阿麦亚穿着詹姆斯的大衣,呼吸着大衣里詹姆斯的体香。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他们只能后退一步,几乎贴到了墙上。詹姆斯看着阿麦亚,尴尬地笑了。阿麦亚颤抖着靠近詹姆斯,几乎贴在了他身上。
“你可以拥抱我吗?”阿麦亚看着詹姆斯的眼睛问。
詹姆斯一把抱过阿麦亚。突然,阿麦亚笑了。詹姆斯不解地看着她。
“你在笑什么?”
“哦,没什么。我刚才在想,如果只有下滂沱大雨你才肯拥抱我,那么发生什么事情才能让你亲吻我呢?”
“阿麦亚,你想要做什么,只要跟我说就好。”“那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