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戴着很多珠宝。她跟你说她叫什么名字了吗?”
“她说她叫玛雅,她经常来这里,是因为她在这里有个家。”萝丝用手遮住张大的嘴巴,认真地看着阿麦亚。
“怎么了?”阿麦亚赶紧问。
“根据传说,这里巨石间的洞穴就是玛里的家。玛里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从阿依亚山飞往艾利松多镇,然后再从艾利松多镇飞到阿姆伯托山。”
阿麦亚转身看了一眼下山的道路,露出不屑的神情。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的意思是,我刚才在森林之神玛里的家门口,与她说话?”
“玛雅是玛里的另一个名字。”
这时,一道闪电劈开了天空,天空慢慢暗下来,变成了锡灰色。随着一阵滔天的雷声在附近响起,大雨瓢泼而至。


第40章
雨帘扫过大街,就像是有人任性地拿着一把大扫帚想清除这街上的罪恶,或是想把曾经的记忆都抹掉。河水波涛汹涌,仿佛是千万条鱼想同时冒出水面。桥上的石头和小镇房子墙壁上的石头一样,被雨水淋湿,流下细细的水流,沿着河岸的人工堤坝重新落入巴斯坦河。
弗洛拉的奔驰车已经停在了姑妈家门口。
“你们的姐姐已经到了。”詹姆斯边说边把车停在她的车后面。
“维克多也来了。”萝丝一边看着门口的拱门,一边补充道。在拱门边上,姐夫维克多正在用一块岩羚羊皮擦拭着他那辆银黑色的摩托车。
“简直不敢相信。”阿麦亚嘀咕了一句。萝丝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们走下车,冒着雨跑到维克多停摩托车的地方,相互拥抱亲吻。
“真意外,维克多!姑妈没跟我们说你也会来。”阿麦亚说。
“我事先也不知道。是你姐姐今天早上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过来。你们知道的,我很乐意和你姐姐一起来。”
“看到你过来,我们也很开心,维克多。”萝丝边说边拥抱维克多,然后她看了一眼阿麦亚,仍然没明白为什么阿麦亚刚才在车里那样说。
“这辆摩托车真漂亮。”詹姆斯赞美道,“我之前没见过。”
“这是一辆用LUBE摩托车,LBM型,也就是最初创造者名字的缩写,两冲程,容积99CC,三挡速度。”维克多解释道。他遇到一个能够谈论他的摩托车的机会,感到兴奋不已,“我刚把它改装好不久。改装这辆车可是花费了我不少时间。因为之前还缺几个零件,为了找到它们,我几乎用了洪荒之力了。”
“LUBE摩托车是在比斯开生产的,是吗?”
“是的。摩托车工厂在上个世纪40年代开业,但是1967年就倒闭了。真是可惜,他们生产的摩托车真的很漂亮。”
“是很漂亮。”阿麦亚也承认,“这让我想起二战时期的德国摩托车。”“是的,我想那个时候,所有的摩托都受德国摩托车设计的影
响,但真相恰恰相反,你听了可别感到奇怪。LUBE摩托车的原形比德国摩托车更早问世,大家都知道在二战前,他们与德国工厂就有联系。”
“维克多,你真是这方面的专家啊!你可以教课或写写这方面的文章。”
“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试试。”“我确定一定会有……”
“我们现在进去吗?”萝丝边说边用钥匙开门。
“当然,我们得进去了。你姐姐已经不耐烦了。你知道,所有关于摩托车的东西在她看来就是胡说八道。”
“那是她的问题。维克多,你不能让弗洛拉的观点影响到你。”“好了。”维克多尴尬地笑了笑,“这可不容易啊!”
屋外的滂沱大雨仍然震耳欲聋,这让家里的氛围显得更加温馨。大家一进门,就闻到从厨房飘出的烤肉的香味,食欲就这样被勾起来了。弗洛拉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琥珀色的酒杯。
“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我们还以为等不到你们了。”弗洛拉说,算是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姑妈跟在弗洛拉身后走出来,用一块暗红色的毛巾擦了擦手。姑妈在每个人脸上都亲了亲。阿麦亚注意到弗洛拉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为了刻意避开这种充满爱意的氛围。是的,弗洛拉心想,可别亲错人了。萝丝则在最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离弗洛拉远远的。
“你们今天过得怎么样?走到洞穴了吗?”恩格拉斯姑妈问。
“是的。一路都很顺利,但只有阿麦亚走到了洞穴处。我留在了后面,我的脚有些扭伤了,不过不严重。”萝丝说。姑妈连忙弯下腰看萝丝的脚。萝丝让姑妈不要担心:“阿麦亚爬到了山顶,献上了供品,还见到了玛里。”
恩格拉斯姑妈转身看着阿麦亚,笑着说:“和我说说经过。”
阿麦亚看到弗洛拉脸上不屑一顾的神情,感到有些不快。
“我走到洞穴口,那里有一个女人。”阿麦亚看着萝丝,强调这是一个“女人”,“我们交谈了一会儿,没有其他的了。”
“她穿着绿色的衣服。她和阿麦亚说,她在那里有个家。当阿麦亚回到小路上,她就消失了。”
姑妈望着阿麦亚,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是玛里。”
“姑妈……”阿麦亚不同意。
“如果你们已经讲完了故事,我们可以开始吃了,不然烤肉要凉了。”弗洛拉在酒杯中倒上酒,分给大家。但是没有给萝丝,萝丝自己伸手把酒杯端到自己面前。弗洛拉还故意忘了给维克多倒酒。
恩格拉斯姑妈走到维克多面前。
“维克多,你去厨房。冰箱里什么都有,你去拿你想喝的。”
“对不起,维克多。”弗洛拉道歉道,“我没有给你倒酒。但是和大家不一样,这不是我家。”
“别胡说,弗洛拉。我家就是我侄女儿的家,每个侄女儿的家。”姑妈强调说,“也是你的家。”
“谢谢,姑妈。”弗洛拉说,“但是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大家都欢迎我。”
姑妈在说话之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要我活着,你们所有人都是受欢迎的。这是我的家,我有权决定谁受欢迎,谁不受欢迎。我不认为你在我这里会感受到任何敌意。有时候,弗洛拉,感到被拒绝的人并不是真正被别人拒绝的,而是自己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弗洛拉喝了一大口酒,没有回答。
大家在餐桌边坐下来。姑妈准备了丰盛的烤羊羔、烤土豆和辣椒酱。大家赞美了一番姑妈的厨艺。在吃饭过程中,詹姆斯和维克多承担起寻找话题的重任。让阿麦亚高兴,而让弗洛拉讨厌的是,大家对话的话题仍然集中在维克多的摩托车上。
“我觉得修理摩托车简直就是艺术家的工作。”
“这……”听到奉承的维克多高兴地说,“的确,机械师是仅仅不够的。对摩托车进行精细的修理,必须要忍受脏和破,特别是第一阶段,也就是刚买下摩托车的时候。我今天骑的LUBE摩托车是我从贝尔梅奥家买的,他把这辆摩托扔在仓库里三十多年了。我向你们保证,当时这辆车上有一百种虫子的屎。”
“维克多!”弗洛拉厌恶地打断他。
其他人都笑了。詹姆斯让维克多继续说下去。
“但是,当你把摩托车带回家,你把它洗净、抛光,一定会十分享受这过程。”
“是的,正是这样。但是这只是最简单的工作,我还得去寻找缺少的零件或者替换那些已经不可修复的零件,还得修复那些无法替代的零件。有时候,我不得不自己完全手工制造这些零件。”
“那最费神的是什么?”阿麦亚问,鼓励姐夫继续说。
维克多想了一会儿。这时,弗洛拉叹了口气,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不过,餐桌上其他人都没有被她的不耐烦所影响到。
“毫无疑问,最费神的就是修复油箱。摩托车以前使用的时候,油箱里总会有汽油剩余,随着时间的流逝,油箱内部发生氧化,因为老款摩托的油箱内部并不是不锈钢的,而是覆盖着一层镀锡铁。时间久了这层镀锡就会逐渐消失,氧化之后,小的金属皮脱落到油箱里。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油箱了,所以我只能一点点地从油箱内部清洁并修复。”
弗洛拉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姑妈,今天您就歇着吧,我来收拾。”弗洛拉一边说一边把一只手放在姑妈的肩上,“反正今天的话题我不感兴趣,我一会儿把甜品端上来。”
“你们的姐姐今天给我们准备了美味的甜品。”姑妈边说边向厨房走去,并让已经站起来的萝丝重新坐下。
维克多突然陷入了沉默,低头看着自己的空杯子,仿佛在遏制自己不再回答大家的问题。弗洛拉托着一只用纸包裹的盘子回到餐厅,摆好盘子和刀叉,然后就像是一个隆重的庆典一样,掀开盘子上的纸。十块油腻的蛋糕散发出甜甜的香味,飘进大家的鼻子里。大家欣喜地称赞这些蛋糕,但是阿麦亚却惊讶地用手遮住嘴巴。她看了一眼弗洛拉,弗洛拉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查情戈里,我喜欢!”詹姆斯说道,拿了一块蛋糕。
愤怒和怀疑之感涌上阿麦亚心头。她多么想抓住弗洛拉的头发,让她把这些蛋糕一块一块地吞下去。阿麦亚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动不动。她试图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她听见弗洛拉骄傲地炫耀着自己做的蛋糕,感到弗洛拉那心机重重的邪恶眼睛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这种目光让阿麦亚感到恐惧,因为妈妈曾经也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你不吃吗?阿麦亚。”弗洛拉故作温柔地问。“我不吃,我没有胃口。”
“这是什么意思?”弗洛拉嘲笑道,“别浪费我的感情,吃一点儿吧。”弗洛拉边说边把一块查情戈里放在她的盘子里。
阿麦亚看着盘子里的蛋糕,脑海里都是那散发出蛋糕油腻的香味的小女孩儿的尸体。
“对不起,弗洛拉,我最近总感到胃里有东西在翻滚。”阿麦亚看着弗洛拉说。
“那我们得看看你是不是怀孕了。”弗洛拉嘲笑道,“姑妈说你很想怀孕。”
“弗洛拉,我的上帝啊!”姑妈抱怨道,“对不起,阿麦亚,我只是随口提起过。”姑妈边说边握住阿麦亚的手。
“没关系,姑妈。”阿麦亚说。
“弗洛拉,你别太无情了。阿麦亚最近遇到了棘手的案子。”维克多看不下去了,“她工作很辛苦,没有胃口我觉得很正常。”
阿麦亚能感觉到弗洛拉此时看维克多的眼神。维克多竟然敢在公共场合公然反对弗洛拉,也许让弗洛拉感到措手不及。
“我看到新闻说,你们逮捕了乔安娜的父亲。”维克多说,“我希望不会再有其他人遇害了。”
“是的。”阿麦亚说,“但是不幸的是,虽然证据表明是他杀害了她女儿,但我们确定他并不是杀害其他被害人的凶手。”
“真遗憾。不过,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你们抓到了这个混蛋。我认识他的妻子,以前也见过她的女儿。只有野兽才能做出伤害那么甜美的女孩儿这种罪行。这个人真是该死,希望他能在监狱中得到报应。”维克多说,有些激动,这可是他平常不曾有的表现。
“你叫他混蛋?”弗洛拉喊道,“那些女孩儿是什么?事实上,那就是她们自找的!”
“你在说什么?”萝丝愤怒地打断弗洛拉的话。这是今天晚饭中萝丝第一次和弗洛拉对话。
“我说什么?我说那些女孩儿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但我讨厌她们的穿衣打扮、说话的方式和举止。她们就像妓女一样。她们与男孩儿交往的样子真让人觉得可耻。我跟你们说,有时候我经过广场,就会看到她们像妓女一样与男孩子们调情。她们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吃惊。”
“弗洛拉,你刚才说的话真是太过分了。你这是在为杀害这些女孩儿的凶手开脱吗?”姑妈斥责道。
“我并不是在为杀害这些女孩儿的凶手开脱。但是如果她们是晚上十点之前就回家的好女孩儿,她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如果她们一直这样挑逗男孩子,我不是说她们死有余辜,但那确实是她们咎由自取。”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阿麦亚不敢置信地说。
“这是我的观点。不能因为她们死了,就成圣女了。我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的,不是吗?”
“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男人真是个混蛋。”维克多突然坚定地说,“谁都无法为他做的一切开脱罪名。”
所有人都看着维克多,不敢相信他还有这不寻常的勇气,弗洛拉则完全错愕。
阿麦亚赶紧把握住这个机会。
“弗洛拉,乔安娜的继父杀死了乔安娜,还强奸了她。乔安娜是个好女孩儿,在学校成绩很好,穿着也很简单,每天晚上10点之前一定回到家里。她的继父应该保护她,而不是伤害她。也许这就是最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因为,应该照顾你的人,却是伤害你的人。”
“哈哈!”弗洛拉喊道,装作哈哈大笑,“阿麦亚,可怜的受伤女孩儿,妹妹,当你应该保护她的时候,你也没有保护她。”
“你指的是谁?”詹姆斯边问边握紧了妻子的手。“我指的是我们的母亲。”
萝丝摇了摇头,她感到周围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就是我们那可怜的年迈的母亲,一个有时候丧失意识的病人。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应该谴责阿麦亚。”弗洛拉说,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之情。
阿麦亚在回答之前,注视着她很久。
“事实并非如此,弗洛拉,对于我来说,阿妈可以继续她的生活,但是被改变的却是我的人生。”
“为什么你后来搬到姑妈家住?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的。你最喜欢姑妈,你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不用去蛋糕工坊干活。你倒是活得很逍遥。那次的事情也只是一个事故而已。”
阿麦亚松开詹姆斯的手,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呼吸着从指间透进来的空气,低声说:“那不是一个事故。弗洛拉,阿妈想杀死我。”
“你总是喜欢夸张。阿妈跟我说了。她只是打了你一记耳光,你跌倒后,撞在了和面桌上。”
“阿妈是用擀面钢棍打我的。”阿麦亚说。她仍然用手遮住脸颊。她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传递出巨大的苦楚。阿麦亚的声音在颤抖,“妈妈用钢棍打我的头。我举起手想挡住她的袭击,结果,我的手指骨折了。当我倒在地上,她还继续打我。”
“你撒谎!”弗洛拉站起来,“你撒谎!”
“弗洛拉,坐下!”恩格拉斯姑妈强硬地命令她。
弗洛拉坐下来,一直看着阿麦亚。阿麦亚仍然躲在自己的手掌后面。
“现在你听我说。”恩格拉斯姑妈说,“你的妹妹没有撒谎。那天晚上给阿麦亚治疗的马努埃尔·马丁内斯医生,是他建议阿麦亚不要再回家住的。那时候正是他在给你阿妈治病。你阿妈确实只是打了阿麦亚,但她几乎要了阿麦亚的命。在这之后,阿麦亚在我家住了几个月,一步都没有出门,直到头上的伤口愈合,头发盖住伤口。”
“我不相信。阿妈只是打了一记耳光而已。那时阿麦亚还小,所以倒在了地上,头上的伤口是阿麦亚倒在地上才出现的。阿妈只是打了她一记耳光,其他母亲也是这样打儿女的。但是你……”弗洛拉看着阿麦亚,抿了抿嘴,露出轻蔑的神情,“是你一直心存怨恨,所以你有空的时候也不照顾阿妈,你就和乔安娜的父亲一样,一有机会就伤害阿妈。”
“你在说什么!”阿麦亚喊叫起来,此时她已经泪流满面。“我说,阿妈住院之后,你本可以去照顾她。”
阿麦亚降低了声音,直到听不清。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愤怒。
“不,我不能照顾她。没有人能够照顾她,我更加不能了。”“你可以过来看望她。”弗洛拉指责阿麦亚。
“她想杀死我,弗洛拉。”阿麦亚喊道。
詹姆斯站起来,从后面抱住阿麦亚,对弗洛拉说:“弗洛拉,你们最好不要再纠缠于这件事了。阿麦亚很难面对这个话题,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旧事重提。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向你保证,你母亲没有去蹲监狱或者去精神病医院是她运气好。对她来说,那才是更适合她的地方。对小时候的阿麦亚来说也绝对是最好的,小小年纪却只能在被谋杀的阴影下生活,还得隐瞒着这件事,离开自己的家去别处生活,仿佛她才是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你母亲后来的遭遇很可怜。当你母亲生病的时候,阿麦亚没能回家,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是,如果你认为你母亲在医院死去是阿麦亚的过错,你就错了。”
弗洛拉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她死了?她是这样告诉你的?”弗洛怒不可遏地转过头看阿麦亚,“你竟然敢说我们的阿妈死了?”
詹姆斯看了一眼阿麦亚,很明显,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吧,是我认为你母亲已经死了。的确没有人跟我说她死了,是我认为她死了。昨天我才知道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当你们说她病重了,我就以为……”
此时,阿麦亚已经平静下来。她解释道:
“我最后一次看望阿妈之后,她就陷入了昏迷状态,一直昏迷了几天。一天早上,一个护士弯腰给她测体温的时候,阿妈突然抓住护士的头发,用力咬护士的脖子,护士脖子上的一块肉被咬了下来,阿妈还嚼着把肉咽了下去。当其他护士赶来,那个护士已经晕倒在地上,而阿妈还在不停地打她,护士脖子上鲜血不断涌出,阿妈的嘴里也不断冒出血来。护士伤得很重,大家连忙把护士推到手术室,给她输血,终于拯救了她的生命。因为当时就在医院,所以护士还是幸运的,但是从此以后,她的脖子上就留下了一道伤疤。”
弗洛拉看着她,用不屑的眼神直勾勾地瞪她,双唇紧闭,线条是如此清晰,活像是用斧头在脸上劈出来的。
“我们都很幸运。”阿麦亚继续说道,“法院判决阿妈去精神病医院。由于医院没有预见到病人潜在的危险,那家医院承担次要民事责任。”
阿麦亚看着弗洛拉的眼睛。
“我什么也做不了。在这种情况下,是法官做的判决。”“但是你默认了。”弗洛拉说。
“弗洛拉,”阿麦亚试图恢复自己的耐心,“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才敢说出事实,这些事实让我也很痛苦,但是,阿妈真的想要杀死我。”
“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坏女人!”
“阿妈想杀死我。”阿麦亚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样说能够让她摆脱那种邪恶。
詹姆斯把一只手放在阿麦亚的肩上。
“亲爱的,你别再说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你活得很好。”“阿妈恨我。”阿麦亚又嘀咕了一遍,仿佛没有听到詹姆斯的话。“那只是一个事故而已。”弗洛拉倔强地重复了一遍。
“不,弗洛拉,那不是一起单纯的事故。阿妈试图杀死我,她收手是因为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她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把我放到面粉桶里,想要把我埋起来。”
弗洛拉站起来,胯部撞到了桌子,桌上的酒杯被撞得叮当作响。“阿麦亚,你这个该死的。你的余生都不会好过!”
“我觉得我的余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阿麦亚答道,声音已经充满疲惫。
弗洛拉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包走了,并重重地关上门。维克多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跟着走出去。看得出来,他很关切。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来打破这暴风雨前的紧张气氛。
最后,是詹姆斯想要用理智结束这一切,他抱住自己的妻子。
“你之前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应该很生气才对。你知道的,我很爱你,阿麦亚,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这一点,所以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不信任我。我知道这一切对你们来说都很痛苦,特别是对你,阿麦亚。但是你要知道,这几天我对你家人的认识比过去的五年还多。”
恩格拉斯姑妈一边将餐巾纸小心地折叠起来,一边说:“詹姆斯,有时候,一个人感到的痛苦是不可言说的,他们希望就这样把痛苦隐藏起来,永远不提及。你不要因为阿麦亚没有告诉你而指责她。”
阿麦亚抬起头,但是只是说了一句话:“我已经很累了。”
“阿麦亚,我们得结束这一切。”詹姆斯恳求道,“今天就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我知道这很痛苦,但也许因为我是旁观者,没有夹杂任何情感因素,我认为你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确很恐怖,但最终你母亲只是一个精神失衡的可怜女人,我不认为她有多恨你。很多时候,一些精神病患者会伤害他们最爱的人。她伤害了你,也伤害了那名护士,这是因为她的精神问题让她丧失了理智,这并没有夹杂个人感情。”
“不,詹姆斯,妈妈袭击的那个护士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和我的年龄相仿,身材也和我差不多。当其他护士赶过来的时候,她们看到妈妈一边大笑一边打她,嘴里喊着我的名字。我妈妈袭击她,是因为她把那个护士当成了我。”


第41章
令人讨厌的电话铃声又响起了。“晚上好,警探,”
“哦,您好,特卡琴科博士。”阿麦亚认出这是特卡琴科博士的声音,“我不知道您会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你们看过监控录像了吗?”
“是的,我们已经看过了。”特卡琴科博士支支吾吾地说。“那结果呢?”
“警探,我们现在在巴斯坦酒店。我们刚从韦斯卡赶过来。我认为您得尽快赶过来。”
“你们已经在这里了?”阿麦亚吃惊地问。“是的。我想亲自和您谈谈。”
“是关于监控录像吗?”
“是的,但是不仅仅是监控录像。我们在202房间。”特卡琴科博士说完便挂了电话。虽然在巴斯坦酒店的停车场后面的餐厅门前还停着好几辆车,但停车场在周日晚上显得异常安静。咖啡厅的灯光已经关上了大半,椅子被员工叠起来放在桌上。几个妇女正在清扫地面。酒店前台的小姐已经下班,换了一个十八岁左右、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年轻男孩儿。阿麦亚心想,这家酒店的服务生都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男孩儿也和之前的女孩儿一样,沉浸在网络游戏中。他没有发现阿麦亚进来。阿麦亚径直走向楼梯,上到二楼。一踏进走廊,她就发现202房间就在她对面。她敲了敲门,特卡琴科博士立马给她开了门,仿佛早就等在门后。房间很舒适明亮。桌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和两个棕色的文件夹。
“接到您的电话,我感到很吃惊。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阿麦亚说,就当是打招呼了。
冈萨雷斯博士一边和她打招呼,一边整理着几根电线,然后把电脑放在书桌上,打开电脑,再转向阿麦亚。
“这个录像是七号监控区在上周五拍摄的。地点和我们到达艾利松多镇那天谈论的地方吻合,也和您说您见到熊的地点吻合。画面有些模糊,因为我们通常把摄像头装在树顶。这样能够扩大拍摄范围,镜头对准的是森林中的那些天然形成的小径。动物总是沿着这些小径行走,而不是人类通常行走的道路。”
他开始回放录像。阿麦亚看到一片茂密的山毛榉林,这个图像持续了几秒钟。这时,一个影子进入了画面,占据了屏幕的上方空间。阿麦亚认出这是自己的蓝色羽绒服。
“我想这是您。”特卡琴科博士说。“是的。”
那个人影在屏幕中移动着,突然消失了。
“接下去,会有十分钟的时间什么也看不到。劳尔已经把这部分快进了,这样我们能看到我们感兴趣的图像。”
阿麦亚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当阿麦亚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她没有想到,这并不是因为压力才产生的幻觉。那个东西就在那里,这是不容置疑的。它类似人类的身躯有两米多高,一头黑色的长发从头上一直披到壮实的背部,从毛发间能看到它强健的肌肉。下肢被毛发覆盖,仿佛穿着一条用动物的皮毛做的裤子。它用灵活的长指采摘着树上的地衣,似乎很快乐。就这样持续了一分钟,然后,它慢慢转过身,抬起头。阿麦亚屏住了呼吸。他的头像是猫科动物,或许是狮子。它的脸圆圆的,脸部线条明显。它没有吻部,这让它看起来非常聪明、友好。脸上的体毛也是深色的,胡子处体毛更加浓密,密实的胡子分成两边,就像狮鬣一样,一直延伸到肚子的地方。
它缓缓地抬起头,注视了一会儿摄像头。它的眼睛呈现出琥珀的各种色阶。这时,劳尔停止了播放,画面定格在它的眼睛上。
阿麦亚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之美丽、之魅力、之意义让她惊诧不已。特卡琴科博士走到桌边,盖上电脑,把阿麦亚从那双眼睛的神奇魔力中解救出来。
“告诉我,这是熊吗?”
阿麦亚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应该是,但是我不确定。”“那还是让我来告诉您吧,这不是熊。”
“您完全确定吗?”
“是的。我们都确定。”特卡琴科博士看了一眼她的丈夫,“百分之一百确定。熊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能是其他动物。”阿麦亚说。
“是的,是一个神话中的动物。”冈萨雷斯博士说,“警探,我知道这是什么,特卡琴科博士也知道,您告诉,您认为这是什么?”
阿麦亚犹豫不决,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答案,但是她不敢说出口。阿麦亚知道,特卡琴科和她的丈夫都是正直的人,但是这个答案会给他们造成怎么样的冲击?
“我觉得这不是熊。”阿麦亚回答得模棱两可。
“我知道您不想冒风险,那我告诉您吧,这是巴萨璜。”
阿麦亚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双腿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她希望那两位博士并没有发现她的紧张。
“好吧。”阿麦亚让步了,“不管我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问题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特卡琴科博士站在丈夫身边,看着阿麦亚说:“警探,劳尔和我一生都在研究科学。国家给予我们资助,因为我们从事的工作很重要。我们的目的曾经是,现在是,以后也继续是保护大自然,特别是保护大型跖行动物。在视频中出现的不是熊,我认为它不是任何一种动物。我的丈夫和我一样,我们都认为这就是巴萨璜。而且我认为我们这次能够拍摄到它,并不是因为偶然或是巴萨璜不小心被我们拍到,而是它想出现在您面前,或者说,想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从我们这里传递给您。您不用担心,我和劳尔不会把这段视频公开,这会毁了我们的事业。人们会怀疑这段视频的真实性。因为我确定就算我们在每棵树上都装上摄像头,我们也不可能再拍摄到巴萨璜的图像了。而且更糟糕的是,无数的狂热分子一定会涌入山谷寻找巴萨璜。”
“我们已经删除了原始胶片,现在我们只有一份副本。”冈萨雷斯说着便打开电脑光驱,把一张DVD交给阿麦亚。
阿麦亚小心翼翼地接过。
“谢谢。”阿麦亚说,“太感谢了!”
阿麦亚在床脚边坐下来,手中的DVD盘面泛着彩虹般的光。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还有一件事。”特卡琴科博士打断了阿麦亚的沉思。
阿麦亚站起来,拿过特卡琴科博士递给她的棕色文件夹。她打开文件夹,看到里面有一份面粉检验报告的副本。
“您还记得我说过,我会对您带来的面粉样品再做一些化验吗?”阿麦亚点点头。
“后来,我对每个样品都进行了光谱分析。我们一开始没用这种方法,是因为我们想进行样品比对,看看是否与查情戈里蛋糕的配料吻合,所以当时我们用的是高效液相色谱仪。我们没能得到正面结果。于是,我决定用光谱分析法,这能将面粉中的各种物质完全分离,从而知道每个样品的组成成分。您明白吗?”阿麦亚点了点头,期待着特卡琴科博士的结论。特卡琴科博士继续说道:“我之前说过,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用这种微观的方法,那是没有用的,因为这只能说明面粉中的一种物质是否与查情戈里的配料匹配。”
阿麦亚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她还是安静地等待特卡琴科博士说完。
“我对每个样品进行了化验。在它们的配料中,有一部分配料和查情戈里的配料是相同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某一种面粉中有查情戈里的配料,但是还夹杂着些没有加入查情戈里的物质。”
“这能说明什么?”
“很简单:您给我的查情戈里样品的配料是两种面粉的混合物,一种是制作蛋糕的面粉,还有另外一种面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一个容器先前装有一种面粉,人们用这种面粉做了蛋糕,之后又放入了另一种面粉,但是并没有把之前的面粉全部清空,因此,尽管化验结果显示面粉不匹配,而且前一批的面粉量少而分散,很不起眼,但是用层析法能检测出来。”
阿麦亚开始翻看文件中的图表,那些彩色的柱形图虽然不规则,但是相互重合。
“这是哪个样品的图表?”阿麦亚迫不及待地问。
特卡琴科博士走到阿麦亚身边,拿起报告,小心地翻到结论那一页。
“是这个,S11。”
阿麦亚看着特卡琴科博士,几乎不能相信这个结果。她瘫倒在床上,看到报告上完全重合的线条。S11号样品,是萨拉沙蛋糕工坊的面粉。
阿麦亚走出酒店的时候,天空又开始下起雨来。阿麦亚想跑回车上,但是她心情低落,脑海中一直在消化着刚才的信息连带穿过停车场的步伐也减缓了。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衣服,就像是洗礼一样,冲刷掉她内心所有的疑虑和困惑。阿麦亚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车旁,这时,她才发现雨中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的身影。LUBE摩托车银色车身的反光和一身皮衣的装束让阿麦亚一眼就认出了是他。
阿麦亚走过去。
“维克多?你在这里干什么?”阿麦亚问。
维克多看了她一眼,似乎心如刀割。虽然在下雨,但是阿麦亚能看到他红红的眼睛里泪水夺眶而出。
“维克多。”阿麦亚又叫了他一声,“发生了……”
“为什么她要如此对我,阿麦亚?为什么你姐姐要这样对我?”阿麦亚朝酒店的落地窗望去,看到弗洛拉正在里面。费尔
明·蒙特斯在说些什么,把弗洛拉逗得哈哈大笑。蒙特斯靠在弗洛拉身上,亲吻她的嘴唇。弗洛拉甜蜜地笑了。
“为什么?”维克多沮丧地重复了一遍。
“因为她是个混蛋。”阿麦亚说着,没有把眼睛从落地窗中移开,“她就是个婊子。”
维克多开始喃喃自语,他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在他面前形成一个无底的深渊。
“昨天我们还一起度过了一个下午,今天早上她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姑妈家吃饭。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了,可是现在她却和别人在一起。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她,所有事,为了让她高兴。为什么,阿麦亚,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就是想伤害别人,维克多,伤害别人。因为她是个坏女人,和我们的妈妈一样,是一个没血没肉没人性的女巫。”
维克多的哭声更大了,他踉跄着,似乎马上就要摔倒在地上。阿麦亚看着这个情场失意的男人,为他感到伤心。维克多以前不是个好丈夫,但他不是坏人,他只不过是在独裁的弗洛拉的压力下,不得已变成了一个酒鬼而已。阿麦亚向维克多走了一步,拥抱他。她能闻到维克多身上混杂着皮衣味道的剃须膏的香味。
他们就这样在雨中拥抱了几分钟。阿麦亚一边听着维克多的啜泣,一边看着姐姐弗洛拉在费尔明身边谈笑风生。她尝试理清自己的思路,脑海中韦斯卡两位博士提供的资料不停地翻滚,这让她的偏头痛又开始犯了。
“我们走吧,维克多。”阿麦亚恳求维克多,她知道维克多肯定不会同意。但是这次,维克多妥协了。“你想坐我的车回去吗?”阿麦亚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