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照片文档是箱子里最薄的,也许包含几十张长八英寸宽十英寸的照片。我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我迅速打开文件夹封面,就像撕掉一个绷带,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冲我笑。那是克丽斯特尔·哈根的新生入学照片。她金黄的长发从中间分开,鬈曲在脸际,模仿法拉赫·福西特[2],那时大多数女孩都如此。她的笑容甜美迷人,白色的牙齿在柔软的嘴唇后面闪闪发光,眼神里闪烁着一丝调皮。她是个漂亮的女孩,那种年轻男人想要去爱,老男人想要去保护的女孩。这应该是那位检察官展现给陪审团看的照片,以此让他们为被害者感到痛心。他应该还用到了另外一些照片来让他们鄙视被告。

我盯着克丽斯特尔的照片看了几分钟。我试着去想象活着的她,去上学,为分数、男孩子们或各种各样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忧愁,对于一个青少年来说似乎难以抵挡,而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却相当平淡。我试着去想象成年后的她——从留着一头飘逸长发的新生啦啦队队员到有着干练头发开着小型面包车的中年母亲。我为她已经离世感到遗憾。

我翻到下一张照片,一时间心跳停拍,倒抽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等待呼吸平稳。莱拉在读她的日记——她读得十分入迷,没有注意到我的震惊。我只看了那图像一眼,就足以让它深深地烙在脑海中。我再次打开文件夹。

我预料到她的头发没有了;烧掉头发并不需要太高温度。我没有料到的是她的嘴唇也烧没了。她的牙齿,在她的新生入学照中亮白的牙齿,从她的颌骨突出出来,被火熏成了黄色。她向右侧卧,露出原本是她左耳、脸颊和鼻子的软化组织。她的脸不过是张绷紧的烧焦皮肤的黑色面具。由于她脖子上燃烧的肌肉萎缩,她的脸扭曲,用怪异的表情回头张望,像是在模仿尖叫。她的腿蜷曲成胎儿的姿势,她大腿和腿肚的肌肉熔化到骨头里,像牛肉干般干枯焦黑。她的两只脚烧得只剩下残根。她右手的手指蜷缩进手腕,塞进她的二头肌和胸部。大火的热量收缩了软骨和筋腱后,她所有的关节缠结在一起。

我能看出那张铁皮掉到她身体的位置,保护她的部分躯干免受大火侵蚀。我强忍住想呕吐的冲动,翻到下一张照片,显示的是克丽斯特尔被翻过身,身体缩成一团。法医把克丽斯特尔的左腕放在他戴了乳胶手套的一只手里。她的左手压在身体下面,肌肤被保护得好一些。法医的另一只手里,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那个破裂指甲的边缘,与她左手的其他指甲相匹配。这就是他们从卡尔家到他的工作棚的台阶上发现的假指甲。

我合上文件夹。

克丽斯特尔的家人看过这些照片吗?他们肯定看过。他们出席了庭审。这些照片是庭审证物,很有可能被放大到整间大法庭都能看到的尺寸。坐在法庭里看见这些照片,看到他们的漂亮女儿被烧得面目全非,是什么感觉?他们怎么不冲向隔开旁听席和被告的护栏,撕开那个男人的喉咙?如果这是我妹妹,一个拿着短棍的老法警绝对拦不住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打开文件夹,看克丽斯特尔的那张入学照片。我感觉我的心率变得温和,呼吸回复正常。哇,我想到,我还从来没有对一张照片有过如此发自肺腑的反应。那个美丽活泼的啦啦队队员与烧焦尸体并置让我为卡尔在监狱里被幽禁几十年感到欣慰,让我为明尼苏达禁止死刑感到遗憾。如果这些照片对我产生了这样的影响,它们对卡尔的陪审团肯定也产生了类似的影响。卡尔不可能自由地走出那间法庭。为死亡的克丽斯特尔报仇,这是陪审团最起码可以做到的。

就在那时,手机响了,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认出了奥斯丁的区号507,但不认识那个号码。

“你好?”我说。

“乔?”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我是乔。”

“我是特里·布雷默。”

“你好,布雷默先生。”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我笑了。特里·布雷默是妈妈和杰里米所居住的复式公寓的房主,我过去也住在那里。想到这里,我的笑容褪去了。“出什么事了?”

“出了点小事故,”他说,“你弟弟试图在烤箱里加热一块比萨。”

“他还好吧?”

“他没事,我想。他引爆了烟雾报警器。报警器响个不停,隔壁的艾伯斯太太过来察看。她发现你弟弟在房间蜷作一团。他真的吓坏了。他来回摇晃并摩擦他的双手。”

“我母亲在哪里?”

“不在家里,”布雷默说,“你弟弟提到她昨天去开什么会了。她还没有回来。”

我想要击打什么东西。我把手握成拳又缩回,眼睛注视着一片光滑的墙面,想打上一拳。但我知道那毫无用处,除了会让我的指节瘀伤,我的住房押金作废。那肯定不会让我的母亲成长。那也不会让杰里米免于惊慌。我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松开拳头。

我转向莱拉,她一脸胆心地看着我。她听到了足够多的对话,足以猜出发生了什么。“去吧。”她说。

我点点头,抓起我的大衣和钥匙,走出门。

 

 


特里·布雷默弓着腿站立,后口袋里装着一罐供咀嚼的烟草,他是个老顽童,在奥斯丁拥有一家保龄球馆、两间酒吧和几十间公寓。他本来可以执掌一个跨国公司,如果他拥有的毕业证是哈佛商学院的而不是奥斯丁高中的话。就房东来说,他很不错,亲切友善,反应积极。我的第一份保安工作就是他给我安排的,就在他名下简陋狭小的皮德蒙特酒吧里。那是在我十八岁之后的几个星期。他过来拿房租——我妈妈把房租挥霍在了前一个周末去印度赌场的旅行上。他没有冲我们大叫,威胁要赶我们走,而是雇佣我看门,收拾桌子,从地窖拿桶装啤酒。对于我来说这是桩好买卖,因为我口袋里有钱进账,还教会我如何应付愤怒的醉鬼和白痴。对于他来说也是桩好买卖,因为如果我妈妈挥霍掉了我们的租金,他可以直接从我的支票里扣除。

“我妈回来了吗?”我走进公寓,问道。

布雷默先生站在门里面,像一个等待换班的哨兵。“没有,”他说,“从物品来看,她昨天就不在附近。”他摘下帽子,用手掌拂了拂秃头的光滑表皮,“我得告诉你,艾伯斯太太要打电话给社会服务机构。杰里米差点把这个地方烧掉。”

“我知道,布雷默先生,他不会——”

“我不能遭到起诉,乔——你妈妈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要是他把这个地方烧了,我就会被起诉。你妈妈不能那样把一个弱智独自留在家里。”

“他不是弱智,”我打断道,“他是自闭症。”

“我不是随便说说,乔。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现在你去了大学,没有人来控制事态。”

“我会跟她谈谈。”我说。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乔。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要赶走他们。”

“我会跟她谈谈。”我又说了一遍,有点坚持。布雷默先生穿上大衣,停下来似乎要继续谈话,来确保他说清楚了,接着又改变了主意,走出门去。

我在杰里米的房间找到了他。“嘿,老弟。”我说。杰里米抬头看我,想笑,却止住了,他低下头看向房间的角落,露出担忧的神色,每当生活中的事情令他困惑时,他就是这副表情。“我听说今天晚上你有点小兴奋。”我继续说道。

“嗨,乔。”他回应道。

“你想自己做晚餐?”

“也许我想做点比萨。”

“你知道不能在烤箱里做比萨,是吧?”

“也许妈妈不在家时我不能用炉子。”

“说到这里,妈妈在哪里?”

“也许她要去开会。”

“她是这么说的吗?她告诉你她要去开会?”

“也许她说她要跟拉里去开会。”

“拉里?谁是拉里?”

杰里米的目光又看回房间角落,这表明我问了一个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我不再问。快十点钟了。杰里米喜欢在十点之前睡觉,于是我让他刷了牙,做好准备。他换睡衣时,我在他卧室的门口等待。他脱掉运动衫时,我看见他背上有一道瘀伤的轻微痕迹。

“等等,老弟。”我说着走近仔细观看那道伤痕。这道瘀伤大约六英寸长,一个扫帚把宽,就从他的肩胛骨下面延伸到他的脊椎处。“这是什么?”

杰里米看向房间角落,没有回答。我感觉脸上的血往上涌,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明白如果我生气的话,杰里米会闭口不谈。我微笑地看着他,让他知道他没有惹上麻烦。“这道瘀伤是怎么弄的?”我问。他仍然看着房间角落,一言不发。

我在杰里米旁边坐了下来,把我的胳膊放在膝盖上,停顿片刻来确保我平静下来。“杰里米,”我说,“你跟我之间保持坦诚是十分重要的。我是你哥哥。我来就是为了你。你没有陷入任何麻烦。但是你不能对我保守秘密。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也许……”他竭力思考该怎么做,眼睛从一个定点瞥到另一个,“也许拉里打了我。”

我紧握双拳,但是我的表情保持镇静。“瞧,”我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没有惹麻烦。他怎么打你的?”

“也许他用遥控器打我。”

“他用遥控器打你?电视遥控器?为什么?”

杰里米再一次转移目光。我一个问题问了太多内容。我想把手放在杰里米的肩上,让他知道一切正常,但对杰里米不能这样做。我对他笑,告诉他好好睡上一觉,做个美梦。我打开他的电影,关掉灯,带上门。不管这个拉里是谁——我必须跟他谈谈。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在杰里米起床之前,做了薄煎饼。吃完后,我们去市中心给杰里米买了一部手机,比较便宜的那种,需要时可以自己增加通话时间。回到公寓后,我把我的手机号码输入了他的通讯录,这成为他的通讯录上唯一的号码。我示范给他看如何给我打电话,如何打开,如何找到我的号码,如何按发送按钮。他以前从没有过自己的手机,于是我们练习了几次。我告诉他把手机藏在他的梳妆台后面。之后,我让他在西洋跳棋游戏中赢了我两次,将他的注意力从新手机上转移开去。我再让他去找那部手机并且给我打电话,确保他记得如何做。他做到了。

“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说,“如果这个拉里打你,或者做类似的事情,给我打电话。你现在有一部手机。你给我打电话。好吗,杰里米?”

“也许我可以用我的新手机给你打电话。”他骄傲地微笑着说。

吃过午餐,我们又玩了好几盘跳棋,然后放了一部电影——他的电影。杰里米看着电影,我注视着街道,等待我母亲开车回来。我还注视着钟,七点钟我得去莫莉的酒吧上班。上一次我离开时,她告诉我不能再缺勤,如果我不出现,我就会被开掉。我妈妈把她的手机留在了她梳妆台的抽屉,我知道这点,因为我给她打电话时,从那里传出了手机铃声。算上开车去双城的时间,我需要在四点半前离开奥斯丁。看着钟的指针划过了三点,我问杰里米:“妈妈说过她什么时候开完会回来吗?”

杰里米把注意力从电影上收回来,专心想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缓慢地来回移动,仿佛在阅读书上的一行行字。“也许她没有说。”他说。

我找到了一副牌在咖啡桌上玩起来。我接连输了三盘,除了车道,我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物上。钟的指针慢慢接近四点,我开始在脑中盘算着所有可能的选择。我可以把杰里米带回我的公寓,可是我工作或者上课的时候,他在那里也会碰到麻烦,跟在这里一样。我可以请莱拉照看他,可他不是她要担负的责任——就此而言,他也不应该是我要担负的责任。我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是再出问题,布雷默会兑现他的话把他们赶出去。或者我可以再次对莫莉爽约,丢掉我的工作。我重新洗牌,摆出一盘新纸牌。

三点五十五分,我母亲把车开进车道。我调高电视机的音量来压倒将从前院传来的叫喊,走出门去。

“你去哪里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知道是否是我的口气,还是我出现在她的公寓,或者她双份伏特加的午餐让她困惑,但她瞪着我,就像刚从熟睡中醒来。“乔伊,”她说,“我没有看见你的车。”一个有着粗线似的灰白头发,身体像个保龄球瓶的高个子男人站在她身后,他撇撇上嘴唇,发出一声低吼。我认出了拉里。大概一年之前,在皮德蒙特酒吧,因为他醉酒,给了一个女人一耳光,我把他撵了出去。

“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我说,“他差点把这个地方烧掉。你究竟去哪里了?”

“等一等,”拉里说,从我母亲身边擦过,“别用这种语气对你母亲说话——”拉里抬起他的右手,似乎想要戳我的胸部。这是完全错误的。在他的手指碰到我之前,我把右手猛地横在胸前,抓住他的手背,捏住他手掌的小指一侧,很快把他的手从我胸前拿开,顺时针转动他的手,让拉里跪在了地上。这个动作叫作扣腕摔倒。皮德蒙特的一位常客,一个叫斯迈利的警察,教会了我这个动作。它一贯是我的最爱。

用很小的力气,我把拉里蜷成一团,他的脸离地面只有几英寸,胳膊在他的背后向上翘起,手腕在我手中往前猛扭。我使劲忍着没有踢他。我趴在他身上,扯住一束他的头发。他的耳朵变红了,脸因为疼痛而抽搐、扭曲起来。我身后,我母亲鬼扯着什么这是一次偶然,拉里真的是一个好人。她的恳求在我身边的空气中消散,对我来说,并不比远处的交通噪声更重要。

我把拉里的鼻子和前额往人行道的砂砾里按压。“我知道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我说。

拉里没有回应,于是我更用力拧了下他的手腕,他哼了一声。

“你给我听清楚,”我说,“要是你再敢动杰里米,我会用你从没尝过的方式教训你。没人能动我的弟弟。你明白吗?”

“去你妈的。”他说。

“回答错误。”我说,把他的脸从混凝土上抬起,往下敲,力道足够留个痕迹,出点血。我说:“你明白吗?”

“明白。”他说。

我猛地把拉里拉起来,往街上推。他走向路缘,捂住流血的鼻子和额头,压低声音咕哝着什么,我没有听到。我把注意力转回我母亲身上。

“布雷默先生给我打了电话。”

“我们就去了下赌场。”她说,“我们只去了几天。”

“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能让他一个人待上几天。”

“他现在十八岁了。”她说。

“他没有十八岁,”我说,“他永远不会十八岁。这才是重点。等到他四十岁时,他仍然会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你知道的。”

“我有权找点乐子,不是吗?”

“行行好,你是他的母亲,”我的话语中不无轻蔑,“你不能由着性子乱跑。”

“你是他的哥哥,”她反击道,试图在这场争吵中找到立足之处,“可你不一样跑了?不是吗,大学生?”

我不再说话,直到我心中的怒火强压下去,我凶狠而冷酷地瞪着我母亲,眼神就像冬天的金属一样冰冷。

“布雷默说要是他再接到一次电话,他会把你们撵出去。”我转身朝我的车走去,经过拉里身边时横了他一眼,等待有个借口再打他一顿。

我把汽车驶离路缘时,看见杰里米站在前面的窗口。我冲他挥手,但他没有挥手回应。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对于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说,他或许面无表情,但是我了解他。他是我的兄弟,我也是他的兄弟。只有我可以看到他平静的蓝眼睛后面的悲伤。

 

 


第二天一早,一阵敲门声把我从噩梦中惊醒。

在梦里,我回到中学,苦苦应对一场比赛,试图采取一种简单的逃离策略。在我把那家伙的手从我肚子上拿开时,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胸部,又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把每只手弄松,结果又来了两只手,像一条九头蛇长出了一个又一个新的脑袋。很快我只能在那些手对我的撕扯牵拉的袭击下挣扎尖叫。就在那时我听见了响声,那叫醒了我。我花了一会儿工夫清除头脑中的睡意,从床上坐起来,不清楚我听到了什么,等待,倾听——接着,又是一阵敲门声。我不是在做梦。我穿上短裤和T恤,打开门,发现莱拉站在门外,拿着两杯咖啡和一个文件夹。

“我读了那本日记。”她说,经过我身边,递给我一杯咖啡,“你喝咖啡,是吧?”

“没错,我喝咖啡。”我说,随后从墙上的挂钩上拿起一顶棒球帽来盖住我的床头,接着跟在莱拉身后走到我的沙发边。两天前我冲出门去奥斯丁时,将装满文件夹的箱子留在了我的公寓,留给了莱拉。她拿了一些文件夹回家,包括标有日记的那本,在我不在的时候进行了梳理。

“昨天晚上我读了她的日记。”她说。

“克丽斯特尔的?”

莱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白痴。我要辩解的是,我仍然有点困。她回到她的思路上。“那本日记从1980年5月开始记录,”莱拉说着把她的笔记放在我前面的咖啡桌上,“最前面的几个月全是普通的青少年扯淡。头一天她为要上中学感到兴奋,第二天就有点害怕。大部分情况下她是个快乐的孩子。在六月和九月之间,她有十五篇日记提到了卡尔,通常称他为隔壁的性变态,或者怪异的卡尔。”

“她是怎么说的?”我问道。

莱拉用黄色标签给一些页做了记号。她翻到日记中的第一个标签,时间是六月十五日。

6月15日

我在后院练习,发现怪异的卡尔从他的窗口看我。我冲他竖中指,他仍然待在那里。真是个变态。

“跟那位检察官说的一样。”莱拉评论道,翻到下一个标签,“他又在看我。我做动作时他瞪着我。有一个……”她翻了几页,到另一个标注的段落。“这里。”

9月8日

怪异的卡尔又从窗口看我。他连衬衣都没穿。我敢说他也没有穿裤子。

莱拉看着我,期待我有所回应。

我耸耸肩。“我明白为什么那位检察官喜欢这本日记了。”莱拉想得到我更多的回应,但我转换了话题,“你还看到了什么?”

“八月份的大部分日记都十分平淡,”莱拉说,“学校开学时,她在打字班上碰到了那个家伙,安迪·费希尔。她写的全是她想要安迪邀请她去校园舞会的计划——他邀请了。然后在九月中旬左右日记变得沉闷。读读这篇。”

9月19日

把车停在小巷,跟安迪一起。就在事情变得好玩的时候,怪异的卡尔走上前来,看向窗内,就像他在暗中潜伏。我真窘得要命。

“又一次,跟那位检察官对陪审团说的情况一样,”我说,“卡尔发现他们在小巷做爱。”

“两天之后她说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是有些部分她是用代码写的。”

“代码?”

“没错。有几段克丽斯特尔用的是代码——写的是数字,而不是字母。”莱拉从文件夹里拉出一叠日记页面。她用绿色标签把有代码的日记标了出来。“看这里。”

9月21日

今天是可怕的一天。7,22,13,1,14,6,13,25,17,24,26,21,22,19,19,3,19。我要疯了。这真是十分十分糟糕。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我说过这是一种代码?”莱拉说,“也许这是克丽斯特尔的方式,确保一旦她的继父发现了这本日记,她不会被送去私立学校。”

“是的,但这是一个十四岁女孩的代码,”我说,“你试过用字母与这些数字对应吗?”

“你是说像这样:A等于1,B等于2吗?”莱拉转动眼睛,拿出笔记本,上面她用字母对应了数字。“我试过字母正序,也试过字母反序,我也试过移动一下,让A从2开始,从3开始等等。我试过把出现最频繁的数字用E或T对应,因为这些是最常用到的字母。我在她的日记里寻找线索,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试过在网上查找吗?”我问,“有些网站可以破解代码。”

“我也想到了,”她说,“克丽斯特尔在字之间没有留空格,只是一串数字。我在网上找到的东西不能解决这个。有80亿种数字和字母的可能组合。”

“八十亿?”我说,“哇。”

“千真万确。她肯定隐藏了一个要诀,或者她记住了一种将字母对应数字的模式。无论怎样,我破解不了。”

莱拉把那几页纸摊在桌上。“只有七篇有代码的日记,最后一篇写于她被谋杀的那天。我把它们放在一起了。”她说着把她自己的列表放在那几页日记上面。

9月21日

今天是可怕的一天。7,22,13,1,14,6,13,25,17,24,26,21,22,19,19,3,19。我要疯了。这真是十分十分糟糕。

9月28日

25,16,14,11,5,13,25,17,24,26,21,22,19,19,3,19。如果我不满足他的要求,他会告诉所有人。他会毁了我的生活。

9月30日

6,25,6,25,25,16,12,6,1,2,17,24,2,22,13,25。我恨他。我心烦意乱。

10月8日

25,16,12,11,13,1,26,6,20,3,17,3,17,24,26,21,22,19,19,3,19,9,22,7,8。他一直威胁我。2,3,12,22,13,1,19,17,3,1,11,5,19,3,17,24,17,11,5,1,2。

10月9日

6,26,22,20,3,25,16,12,2,22,1,2,3,12,22,13,1,3,25。他强迫我。我想自杀。我想杀了他。

10月17日

25,16,17,22,25,3,17,3,25,11,6,1,22,26,22,6,13,2,3,12,22,19,10,11,5,26,2,6,1,2,5,10,1。

10月29日

6,1,19,10,22,18,3,25,16,19,10,22,18,6,13,26,17,3。泰特太太这么说。她说年龄差距意味着他一定会进监狱。到此为止。我很高兴。

“10月29日是她被杀的那天。”莱拉说。

“我们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卡尔?”

“有几十页里她谈到卡尔是从窗口看她的变态。”莱拉说,“她跟安迪做爱的时候他偷偷接近她。威胁就从那件事之后开始,不是一个巧合。”

“这个代码可以改变一切。”

“有一些日记没有代码,”她说,“看9月22日的这篇,她跟安迪·费希尔被抓住的‘可怕的那天’的第二天。”

9月22日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就完了。他们会送我去教会学校。再见了啦啦队,再见了生活。

“你不觉得这有点夸张吗?”我说,“我的意思是,教会学校也有啦啦队,不是吗?”

莱拉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你显然不懂一个少女的心思。遇到一点小事都像是到了世界末日。她们情绪化到要自杀。”她停顿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接着她继续说,“有些事情真的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谁是泰特太太?”我问道,看着最后那篇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