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他说着低头看向他的手指,现在放在他的大腿上,他眼睛没有抬,对我说,“你读那份卷宗时,会看到很多东西,可怕的东西,那会让你想要恨我。那确实让陪审团恨我。记住一点,那不是我故事的全部。”

“我明白。”我说。

“不,你不明白。”他柔声说,注意力转回对面公寓阳台飘动着的绚丽毛巾,“你不了解我。现在还不了解。”我等着他把话说完,但他只是凝视着窗外。

卡尔沉入他的回忆,我走向前门,维吉尔在那里等我。他伸出手,两个手指之间夹着一张名片。我拿走那张名片。维吉尔·格雷涂漆——商宅和住宅。“如果你想了解卡尔·艾弗森,你需要跟我谈谈。”

“你是他的狱友?”

维吉尔几近恼怒,说:“他没有杀那个女孩。你做的事情全是扯。”我在酒吧常听到他这种说话腔调的人,他们谈论他们的差劲工作或唠叨老婆时就这么说话——被激怒但限于环境,只好忍耐。

“什么?”我说。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他说。

“我在做什么?”

“我告诉你:他没有杀那个女孩。”

“你当时在场?”

“不,我不在。别自作聪明。”

这回我被激怒了。我才刚刚碰到他,他就觉得足够了解我到能侮辱我。“在我看来,”我说,“只有两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克丽斯特尔·哈根和杀害她的那个人。其他人所说的只是他们愿意相信的。”

“我并不需要在场就知道他没有杀那个女孩。”

“泰德·邦迪[6]也有人相信。”我不知道那是否是真的,但我觉得听起来不错。

“他没有杀人。”维吉尔厉声说道,他指着他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你打电话给我。我们谈谈。”

 

 


我浪费了大半个星期的时间,打了八个电话试图从那位公共辩护律师的办公室弄到卡尔·艾弗森的犯罪卷宗。起初,接待员尽力理解我的需求,等她终于明白时,她说那份卷宗可能多年前就被毁了。“无论如何,”她说,“我没有权力将一个谋杀案的卷宗交给寻求这份文件的什么汤姆、迪克和哈里。”之后她就把我的电话转到了首席公设辩护人伯塞尔·科林斯的语音信箱,我的信息似乎落入了深渊。第五天我都没有接到科林斯的回电,于是我逃掉了下午的课程,搭乘公共汽车去了明尼阿波利斯市中心。

接待员告诉我首席很忙,我告诉她我会等,尽可能地在离她桌子很近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这样她讲电话时我可以听到。我阅读杂志消磨时间,直到她最后对某个人低声说我逗留不去。十五分钟后,她受不了了,领我去了伯塞尔·科林斯的办公室。伯塞尔是个皮肤白皙,顶着一头蓬松杂乱的头发,鼻子像熟透的柿子一样粗大的男人。他对我笑了笑,有力地握住我的手,似乎想卖给我一部汽车。

“你就是那个一直在骚扰我的孩子?”他问。

“我想你收到了我的电话留言。”我说,一瞬间他看上去有些不安,接着示意我就座。

“你得理解,”他说,“我们不常接到电话要求我们找一份三十年前的卷宗。我们把那些材料都存在了其他地方。”

“但你们仍然保有这份卷宗?”

“哦,是的,”他说,“我们保存着。我们依从法律无限期地保存谋杀案卷宗。昨天我让人把它拿了过来。就在那里。”他指向靠在我身后那堵墙上的一个箱子。我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东西。我以为我会拿到一个装满文件的活页夹,而不是一个箱子。我计算着读完那份卷宗我要花的时间,这些数字注入我脑中的一个桶中。然后我又计入我其他课的作业、考试和实验项目需要的时间。我突然感到眩晕。我怎么能全部完成。我开始后悔来拿这份卷宗,这本来应该是一份简单的英语作业。

我手伸进口袋,拿出转渡表格,交给科林斯先生。“我可以拿走卷宗了吧?”我问道。

“不是全部,”他说,“现在还不行。有些文件可以拿走。在文件被拿走前,我们必须消除掉笔记和工作成果。”

“那要花多长时间?”我在椅子里挪动了下,试图找到一个位置,让座垫弹簧不硌我的屁股。

“正如我所说,有些文件今天可以取走,”他笑道,“我们有一个实习生在做这份工作。剩下的文件很快就会弄好,也许一到两个星期。”科林斯靠在他舒适的乔治王朝风格后翼椅里,我注意到它比房间里的其他椅子要高出整整四英寸,似乎舒服得多。我又调整我的坐姿,试图让血液流向我的腿。“你怎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他交叉双腿问道。

“这么说吧,我对卡尔·艾弗森的人生和生活的时代感兴趣。”

“为什么?”科林斯无比真诚地问道,“这个案子没什么东西。”

“你知道这起案件?”

“对,我知道,”他说,“那年我在这里做书记员。当时我还是法学院三年级的学生。卡尔的首席律师,约翰·彼得森做法律调研时带上了我。”科林斯停顿了下,目光越过我看向墙上的一个空白点,回忆着卡尔案件的细节,“我在监狱见过卡尔几次,审判他时我在旁听席。那是我经历的第一起谋杀案。嗯,我记得他。我也记得那个女孩,克丽斯特尔什么。”

“哈根。”

“没错,克丽斯特尔·哈根。”科林斯的表情变得冷肃,“我仍然记得那些照片——我们在审判时用到的照片。我以前从没见过犯罪现场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并不像你在电视上看到的神情那么安详,眼睛闭着,像是他们睡着了。不,一点也不像。她的照片残酷,摧人心肝。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她。”他微微打了个颤,继续说道,“要知道他本来可以进行一桩交易。”

“交易?”

“辩诉交易[7]。他们提出判处他二级谋杀罪,八年内可以假释。他拒绝了。如果被判一级谋杀罪,将会面临终生监禁,而他拒绝了二级谋杀罪的辩诉提议。”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说,“如果他被判终生监禁,他又是怎么得到假释的呢?”

科林斯俯身向前,擦擦下巴底部,抓了抓辛苦一天的后颈。“终生并不意味着到死为止,”他说,“在20世纪80年代,终身监禁意味着你必须待上十七年才有资格假释。后来,他们将之改到了三十年。他们再次更改,这样一来绑架杀人或强奸杀人的罪犯获得终生监禁后,就没有假释的可能。严格说来,他们是在旧的法规下给艾弗森定罪的,因此十七年后他就有资格假释。一旦立法机关明确表示他们想要谋杀强奸犯永远被羁押,艾弗森获得假释的希望几乎就没有了。实话告诉你,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在刑事局查看艾弗森的记录,看到他已经出去了,差点摔到地板上。”

“他处于癌症晚期。”我说。

“怪不得,”他说,“监狱安养院不能解决。”他的嘴角向下倾斜,点头表示理解。

“在克丽斯特尔·哈根去世的那晚发生了什么?卡尔是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他说,“他说不是他做的——说那天下午他醉得不省人事,什么也不记得。说实在的,他没做什么对辩护有利的事,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审判,就像他在看电视。”

“他说他是无辜的时候,你相信他吗?”

“我相信什么不重要。我只是一个法官助理。我们英勇地战斗了一场。我们说凶手是克丽斯特尔的男朋友。那是我们的推测。他是她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他有所有条件,那是一场情杀。他想要跟她做爱——她不同意——事情失去控制。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可以说是朽木雕成了玉器。可是到头来,陪审团不相信,这才是最要紧的。”

“有人认为他是无辜的。”我说,想起了维吉尔。

科林斯垂下双眼,摇了摇头,没有理会我的评论,似乎我是个容易受骗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么他是令人遗憾的替罪羊。她的尸体是在他的工具棚发现的。”他说,“他们在去往他后门廊的台阶上发现了她的一个手指甲。”

“他扯掉了她的手指甲?”我说,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那是一个假指甲,丙烯酸做的:几个星期前为了她的第一次校园舞会,她做了指甲。原告律师认为在他把她的尸体拖到工具棚的过程中,它脱落了。”

“你相信卡尔杀了她吗?”

“附近没其他人,”科林斯说,“艾弗森仅仅说他没有杀人,可是与此同时,他又说他醉得一塌糊涂,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这是奥卡姆的剃刀。”

“奥卡姆的剃刀?”

“这是一条定律,意思是说在所有条件平等的情况下,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是正确的。谋杀罪很少那么复杂,大多数谋杀者一点儿也不聪明。你见过他吗?”

“谁,卡尔?没错,他签署了这份让渡表格。”

“哦,好的,”科林斯皱起眉头,为没有注意到这么明显的结论表示不悦,“他跟你说了什么?他告诉你他是无辜的吗?”

“我们还没有谈到这起案件。我要慢慢谈。”

“但愿他能谈一谈。”科林斯用他厚实的双手梳理头发,一些头皮屑落在他肩上,“如果他真谈起来,你会想要相信他。”

“但是你不相信他。”

“也许那时候我相信他。我不确定。对像卡尔这样的家伙,很难判断。”

“卡尔这样的家伙?”

“他是一个恋童癖,没人能像一个恋童癖那么会说谎。他们最擅长此道。没有一个骗子比得过恋童癖。”我一脸茫然地看着科林斯,这促使他进行解释。

“恋童癖是我们中间的恶魔。谋杀犯、入室窃贼、小偷、毒贩,他们总能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辩解。大多数犯罪的发生只是因为简单的情感,比如贪婪、愤怒,或者嫉妒。人们可以理解这些情感。我们不宽恕,但我们理解。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些情感。见鬼,大多数人,如果他们足够坦诚,会承认在脑中构思过犯罪,犯下完美的谋杀而逃脱处罚。陪审团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过愤怒和嫉妒。他们理解在一个谋杀犯背后的基本情感,他们会为没有控制住那种情感而惩罚他们。”

“我想是的。”我说。

“现在想想一个恋童癖。他酷爱与孩子们发生性关系,谁能理解这个?他们没法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找不到解释:他们是恶魔,他们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不会承认,即使是对他们自己。于是他们隐藏起真相,将它埋藏在心灵深处,开始相信自己的谎言。”

“但有些人是无辜的,对吗?”我问道。

“我曾经有一个当事人……”科林斯俯身向前,胳膊肘支在桌上,“他被指控强奸自己十岁的孩子。这个人说服我相信他的前妻把这个故事注入了孩子的头脑。我完全相信他。我准备了尖锐的盘问来谴责那个孩子。之后,距离审判还有一个月时,我们拿到了计算机取证。检察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看录像,里面将这个笨蛋做的整件事情都记录了下来,跟他孩子说的一模一样。我把录像放给我的当事人看时,他失声痛哭,像个他妈的孩子一样声嘶力竭,不是因为他强奸他的孩子并且被抓住了,而是因为他发誓不是他做的。检察官的录像带里有这个杂种,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刺青,他还想要我相信那是某个长得像他的人。”

“因此你认为所有被控告有恋童癖的当事人都在撒谎?”

“不,不是所有人。”

“你认为卡尔撒谎了吗?”

科林斯停下来思考,“起初我想相信艾弗森。当初的我并不像现在这般腻烦。但是证据表明他杀了那个女孩。陪审团看到了证据,因此艾弗森进了监狱。”

“他们有关恋童癖在监狱里的说法是对的吗?”我问,“他们被挨揍什么的。”

科林斯抿嘴,点点头,“没错。监狱有自己的食物链。我酒驾的当事人会问,‘为什么他们偏要跟我过不去?我又没有抢劫。’谋杀犯会说,‘起码我不是一个恋童癖;我没有强奸孩子。’像艾弗森这样的人无处可去。没有比他们更坏的,这就将他们置于食物链的底端。更糟糕的是,他是在斯蒂尔沃特监狱坐的牢。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我已经放弃了在这张破椅子里找到舒适坐姿的尝试,意识到这张椅子很可能是故意不让人舒适的——一种鼓励人们缩短拜访时间的方式。我站起身,按摩我的大腿后部。科林斯也站起身,在办公桌前转悠。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个文件夹递给我。一个写着“陪审团选拔”,另一个贴着“判决”。“这些可以拿走。”他说,“我还可以让你拿走庭审记录。”

“庭审记录?”

“对,一级谋杀案有一个自动上诉。法院书记官准备一份庭审记录,一字不漏地记录说过的一切。他们在最高法院有副本,你今天可以拿走我们的这份。”科林斯走到箱子边,抽出六册平装书卷,一本接一本塞到我胳膊里,纸张堆起来有一英尺厚。“这会让你忙一阵了。”

我看着手中的书和文件夹,感觉着它们的重量。科林斯先生领我出门,在门口我转过身,“我在这些书里能找到什么?”我问道。

科林斯叹了口气,再次擦擦他的下巴,耸肩道:“也许没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

 

 


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迅速翻阅那六卷庭审记录,咒骂出声。我为这份作业给自己弄来了这么多阅读材料,比我其他所有课程加起来要阅读的东西还多。为时已晚,我没法放弃这门课而不搞糟我的GPA。我的访谈笔记和艾弗森传记的开篇章节马上要交——这排在我必须完成的所有家庭作业的首位——而我没办法及时看完所有材料。

经历了从公交车站到公寓的长途跋涉后,我背包里的庭审记录似乎跟石碑一般重。我掏出钥匙开门,但听到从莱拉的公寓传来西班牙吉他音乐时,我停了下来。庭审记录给了我一个去跟她打招呼的理由。毕竟,它们是她对这份不切实际的作业的贡献。此外,我确实想再见到她。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吸引了我。

莱拉开了门,她赤脚穿一件宽大的双城队套衫和刚被T恤遮住了的短裤。我忍不住去看她的双腿,只是快速扫了一眼,却已经足够让她注意到。她看着我,竖起一条眉毛。没有“你好”,没有“什么事”,只是竖起一条眉毛。那让我紧张得手足无措。

“我……嗯……今天去了那位律师的办公室,”我结结巴巴地说,“拿到了庭审记录。”我伸手去背包里拿出证据给她看。

她仍然在门口一动不动,抬头看着我,既没有邀请我进去,也没有竖起眉毛之外的其他反应。反而端详起我,似乎在考量我的打扰,她耸了耸肩,走进公寓,让她身后的门嘎吱一下打开。我跟随她走进公寓,里面闻起来有隐隐的婴儿爽身粉和香草味道。

“你读过了吗?”她问道。

“我才拿到它们。”我把第一卷放在她的桌上,让它发出砰的一声来表明它的重量,“我不知道该从哪儿读起。”

“从开庭陈述开始。”她说。

“什么?”

“开庭陈述。”

“那应该就在前面,对吧?”我问,咧着嘴笑。她拿起一本记录,翻动起书页。

“你是怎么知道开庭陈述这些东西的?你念的是法律预科?”

“或许吧,”她说,语调完全是就事论事的,“高中时我参加了模拟法庭。指导我们的律师说开庭陈述应该描述案件的故事——讲述它,就像你跟朋友们一起坐在起居室里。”

“你参加了模拟法庭?”

“对,”她喃喃道,舔了舔她的手指翻动更多书页,“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不介意以后上法学院。”

“我还没有锁定一个专业,不过我在考虑新闻学。只是——”

“就是这个,”她站起身,把书页折起来,这样她能一只手拿记录,“你当陪审员。坐在沙发上,我当检察官。”

我坐在她的沙发中间,胳膊向两边摊开,放在靠背上。她站在我前面,给自己读了几行来进入角色。接着她挺起胸,肩膀向后收,读了起来。她读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小精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信沉着、吸引陪审员注意的女人。

“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本案的证据表明1980年10月29日,被告——”莱拉以一个游戏娱乐节目模特般的优雅挥动手臂,指向角落里的一把空椅子,“卡尔·艾弗森,强奸并谋杀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她的名字是克丽斯特尔·玛丽·哈根。”莱拉边读边在我面前缓慢踱步,尽可能地从记录上抬起头,与我进行眼神接触,仿佛我是一个真正的陪审员。

“去年,克丽斯特尔·哈根是一个快乐、活泼的十四岁女孩,一个漂亮的孩子,受到家人的宠爱,为进入爱迪生中学啦啦队而兴奋。”莱拉停顿了一下,放低声音,以加强效果,“但是,女士们和先生们,你们将会了解到克丽斯特尔·哈根的生活并非一切顺心。你们会看到她日记的摘录,她写到了一个名叫卡尔·艾弗森的男人,这个男人就住在克丽斯特尔·哈根家隔壁。你们可以看到,在她的日记里,她称他为‘隔壁的性变态’。她在日记中说卡尔·艾弗森从他家的窗口盯着她看,注视她在后园练习啦啦队的动作。

“从那本日记里,她会告诉你她跟她的男友,她在高中打字班认识的,名叫安迪·费希尔,遇到的一件事情。有天晚上她和安迪把车停在克丽斯特尔家和卡尔·艾弗森家后面的小巷。他们把车停在小巷的尽头,避开窥探的眼睛,做爱,像孩子们那样。就在那时,被告卡尔·艾弗森像是恐怖片中的恶魔走向那辆车,透过窗户注视他们。他看见了克丽斯特尔和安迪……呃,让我们说他们正在进行性尝试。只有两三个小孩在附近闲荡。卡尔·艾弗森看见了他们,他注视着他们。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但是对于克丽斯特尔·哈根来说,那就像是世界末日。要知道,克丽斯特尔有一个继父,一个虔诚的宗教徒,名叫道格拉斯·洛克伍德。他将出庭做证。洛克伍德先生并不同意克丽斯特尔当啦啦队队员。他不赞成她十四岁就约会。他给克丽斯特尔定了些规矩来保护这个家庭的名誉,并保持克丽斯特尔的端庄形象。他告诉她如果她不能遵守这些规则,她就不许继续做啦啦队队员。如果触犯得太严重,他会送她去私立的教会学校。

“女士们和先生们,那天晚上她在车里与安迪·费希尔做的事情打破了那些规则。

“证据表明卡尔·艾弗森利用那天晚上在小巷看到的事情胁迫克丽斯特尔,让她……呃……服从他。你们看,小巷那晚不久,克丽斯特尔在日记中说一个男人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有关性的事情。他告诉她如果她不按他的要求来,他就要泄露她的秘密。那时,克丽斯特尔不再明确说明卡尔·艾弗森是那个威胁她的人,但是当你看到她日记中的描述时,对她写的是谁将毫无疑问。”

莱拉放缓了说话节奏,声音放低到几乎耳语,创造出一种戏剧性的效果。我凑近听她说话,双手从沙发背伸到膝盖上。

“她被谋杀的那天下午,放学后安迪·费希尔送她回家。他们吻别后,安迪离开。克丽斯特尔一个人待在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卡尔·艾弗森就在隔壁。安迪开车走后,我们知道克丽斯特尔死在了卡尔·艾弗森的房子里。也许她去那里与他对质,要知道,克丽斯特尔·哈根那天下午见了她的辅导员,了解到卡尔·艾弗森对她做的事情可以让他处以监禁。又或许她去那里是出于武力威逼,因为在克丽斯特尔出事的那天早上,卡尔·艾弗森买了一把军用手枪。我们还不清楚她怎么到艾弗森家来的,但她在那里,因为证据确凿,我马上就要讲到那里。她一到了那里,我们知道,对于克丽斯特尔·哈根来说,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她有过计划化被动为主动,对艾弗森进行反击——送他去监狱,如果他不停止恐吓和强奸的话。卡尔·艾弗森,当然,另有计划。”

莱拉不再踱步,不再假装是检察官。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庭审记录。她继续念下去,语气中似乎充满深深的悲伤,“卡尔·艾弗森强奸了克丽斯特尔·哈根。完事后——在他拿走可以从她身上拿走的一切后——他要了她的命。他用一根电源线勒死了她。女士们和先生们,勒死一个人需要花很长时间。这是一种缓慢而可怕的死亡方式。卡尔·艾弗森需要把那根线缠绕在克丽斯特尔·哈根的喉咙上,拉紧摁住不放至少两分钟。随着每一秒钟的过去,他都有能力改变他的主意。他却继续拉紧那根绳子,让它紧紧勒住她的咽喉直到他确信她不仅失去知觉,而是死亡。”

莱拉不再读了,痛苦地看着我,似乎我是卡尔的延伸部分,似乎我体内有他残暴的行为因子。我摇摇头。她继续阅读。

“克丽斯特尔为活下来进行了抗争。我们知道这一点,因为在搏斗中她的一只假指甲脱落了。那片指甲在出卡尔·艾弗森家门的台阶上被找到。那是卡尔·艾弗森把她的尸体拖到他的工具棚时掉落的。他把她的尸体扔在工具棚的地上,就像她只是一块垃圾。接着,试图掩盖他的罪行,他纵火焚烧工具棚,以为高温和火焰可以毁灭他的罪证。用火柴点燃那间旧工具棚后,他回到他的房子,喝了一瓶威士忌,直到不省人事。

“等到消防车赶到时,工具棚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警察在闷燃的瓦砾中发现了克丽斯特尔的尸体,他们敲艾弗森先生的门,但他没有回应。他们以为没人在家。特雷瑟探长早上带着搜查令回到现场,发现艾弗森仍然醉倒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空的威士忌酒瓶,另一只手旁边放着一把45口径的手枪。

“女士们和先生们,你们马上要看到会让你们恶心的画面。为你们将要看到的东西我提前道歉,但这是必要的,这样你们能够理解克丽斯特尔·哈根出了什么事。她身体的下半部分被严重烧毁,有些部分已经面目全非。工具棚屋顶的铁皮落到她身上,盖住了她的上半身,让这部分没有被大火烧掉。那里,在她的胸下面,你们可以看到她的左手——没有被烧毁。在那只左手上你们会看到曾让她喜不自胜的丙烯酸指甲,那是她为她第一次的校园舞会而做的指甲,舞会上她将与安迪·费希尔共舞。你们将看到有一个指甲不见了,那个指甲在她与卡尔·艾弗森的搏斗中脱落了。

“女士们和先生们,一旦你们看了本案的所有证据,我会回来这里与你们交谈,我会要求你们裁定卡尔·艾伯特·艾弗森犯有一级谋杀罪。”

莱拉把记录放在她的大腿上,她的回声渐渐消退。“这个令人恶心的混蛋,”她说,“我真不敢相信你能跟这个人坐在一起,而不想杀了他。他们应该永远不让他出监狱。他应该在最黑暗、最阴冷的牢房中腐烂。”我稍微朝她侧身,模仿她的姿势,将我的一只手放在她腿旁的垫子上。如果我张开手指,就可以碰到她。这一念想抹去了我脑中的其他念头,可是她根本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