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离职的时间节点,竟与陈芳遇害的时间如此重合,这不能不让周渊易产生联想,她与闫志洋现在应该在一起的。监控杨欣与闫志洋的身份证件,一周内两人并未乘坐过飞机或高铁等需要使用身份证件的交通工具,但不排除两人乘坐长途汽车已经离开了本市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警方也从陈芳供职的那家公司收集到了一些有价值的背景资料。
陈芳作为该公司高级营业代表,长期负责外地某市业务,但每个月都会回本市参加例行会议。也就是说,每个月她有25天待在外地,待在本市的时间只有5、6天而已,就像候鸟一样。不过,陈芳遇害的时候,距离她开例会的时间还有十多天,如果不是警方通知了陈芳的死讯,公司还以为她仍待在外地工作呢。另外,陈芳遇害前几天,正好在外地收了一笔货款,而且还是现金,总额有8万元人民币,陈芳遇害后,这笔钱便从此下落不明。
陈芳的遇害,很有可能与这8万元货款有关,同时也不能排除与闫志洋产生的情感纠葛有关。但由于暂时无法寻找到闫志洋的下落,案情暂时进入了胶着期。

  04
案情的胶着,并没延续太长时间,只过了三天,银行便传来了好消息,处于监控状态中的杨欣的银行卡,于当日中午,产生了取款记录。而且取款的ATM机,就在本市市郊,调取监控录像,确定了取款人正是杨欣本人。而杨欣取款的时候,闫志洋正好就站在她的身后。
周渊易不禁暗叹,杨欣果然和闫志洋在一起,而且两人都没有离开本地——看来两人深信“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种不靠谱的说法。
不过,杨欣取款的事实,也让周渊易产生疑惑,难道死者陈芳下落不明的那8万块钱不在闫志洋手中?否则杨欣根本没有必要取钱啊。莫非凶手是监控画面里另一个身穿深色外套的人?
随后警方调出银行附近各路口、各商家的公用、私用监控录像,经过大量工作之后,确定了杨欣与闫志洋目前就住在市郊某小区之中。经警方蹲守,于当日傍晚7时左右,终于见到杨欣与闫志洋手牵着手走出单元楼,在小区内散步。
当身穿警服的周渊易出现在两人面前,并同时大叫了一声“闫志洋”后,身穿深蓝色风衣的闫志洋,悚然一惊转身就跑,拔腿之前还不忘推了一下杨欣,让杨欣阻挡在警察身前,好争取逃跑的时机。当然,不出几秒,闫志洋就被其他警员压倒在小区绿地之中,但正是他推杨欣的那一下,让杨欣寒透了心,根本不用攻心,杨欣就直接抖落出了她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闫志洋的秘密。
事发的那天深夜,大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杨欣接到闫志洋的电话,说自己就在她家门外,让她开门。自从闫志洋勾搭上同公司的美女高管,杨欣被抛弃之后,她就发誓不再和闫志洋说一句话,但现在闫志洋就在门外,不开门倒也显得自己太小气,所以杨欣还是开了门。
闫志洋一进门,就焦虑地说,“出事了,出大事了。”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就不断从怀里朝外拿东西,金项链、钻石戒指、翡翠手镯,足足摊了一床。杨欣吓了一跳,心里猜测难道闫志洋偷了陈芳的东西?而闫志洋紧接着又是一通甜言蜜语,说自己之前接近陈芳,只是想从陈芳那儿骗点钱,买套房,以后才能和杨欣过上更好的生活——凭两人现在的工资,哪怕再过100年,连市郊万事达小区的房子都买不起。为表示自己的诚意,闫志洋把这些金银首饰都交给了杨欣。
看着闫志洋拿出的金银首饰,杨欣心里算了一下,变现后,加上存款,差不多也够凑个远郊小户型的首付了,所以她也就原谅了闫志洋。在大城市里生活,房子才是货真价实的,男友的出轨,对于杨欣来说,只是桩小插曲而已。
但闫志洋也告诉杨欣,这些首饰来历不清白,他要杨欣跟他一起跑路,先到外地躲一躲,等事情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杨欣平时就喜欢看推理小说和悬疑电影,收好金银首饰后,立刻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别去外地,机票、火车票都要用身份证,住旅馆也要身份证。我们去市郊租房,只要拿得出现金,多给几个月的,连身份证都不用给房东看。”
可是闫志洋拿回来的全是首饰,一时半会没法变现,租房用完了杨欣所有现金,她不得不在两天后外出取钱,可正因为如此,才引来了警方的上门。
“警察同志,我跟闫志洋真的不是同谋,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事,他也没给我说过自己干了什么事。我只是帮他租了一间房,和他住在一起,这不算包庇罪吧?”杨欣战战兢兢地问。周渊易不禁冷笑一声,答道:“是不是包庇罪,得由检察院和法院来衡量,不归我管。”

  05
闫志洋走进预审室之后,两条腿不断战栗着,差一点就要活生生跪在周渊易和孙桦的面前。他声泪俱下:“警察同志,我是被冤枉的,陈芳的死,和我没关系——我进了房间后,就看到她已经死在卧室的床上了!”
“你是怎么进16-8的?”周渊易先问到了重点。
“钥匙,我用钥匙开的门。我和陈芳谈恋爱的时候,就配了一把钥匙。后来我俩分手,我还她钥匙之前,又多配了一把。”
“为什么要多配一把钥匙?你事发那天去她家,想干什么?”
闫志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即理直气壮地答道:“按照公司的日程安排,一周前的那天,陈芳本来应该还待在外地,我多配一把钥匙,就是想到她屋里去拿点东西。警察同志,你们知道,因为她,我抛弃了以前的女朋友,还被公司开除了,我应该得到一些补偿的,这也是我应该得到的——这,叫青春损失费!”
周渊易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现在吃软饭的男人怎么都这么毫无羞耻心呢?他挥了挥手,示意闫志洋说说出事那天,他进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闫志洋声称,他与陈芳同居的时候,就知道陈芳在屋内的衣帽间里,弄了个暗格,把现金、首饰都藏在暗格之中。他想趁着陈芳还在外地公干,偷偷用私配的钥匙进屋,拿走暗格里藏着的东西。事发那天深夜,他乘坐电梯来到16层,他知道电梯内有监控摄像,但并未刻意遮挡面部,因为他根本不担心陈芳发现东西被盗后在监控画面里看到他,他坚持认为自己将要拿走的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闫志洋蹑手蹑脚打着手电直接奔向衣帽间。但暗格里没有现金,只有一堆金银首饰,闫志洋把首饰放进带来的包里,出了衣帽间,走进卧室,他想看看卧室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但他一进卧室,就在手电的照耀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具尸体。手电光柱正好打在尸体的脸上,闫志洋清楚看到陈芳的脸已经变形,一片苍白,眼睛圆睁着,正死死地盯着他。闫志洋吓得赶紧拽着包打开房门,一溜烟儿地跑了。在电梯上,他吓得浑身哆嗦,用力拍打下行按键。等他离开小区后,才猛然想起,屋里到处都是他的指纹,监控摄像还拍到了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闫志洋只好考虑跑路,反正现在也没有工作了,到哪儿去都行。但他又怕逃亡路上一个人太孤独,于是琢磨着来到前女友杨欣的家。为了让杨欣死心塌地跟着他,闫志洋把那些从陈芳家里拿出来的金银首饰交给了她。不过,闫志洋还是打了埋伏,他只拿了一半首饰给杨欣,另一半被他藏了起来。
对于闫志洋的口供,周渊易认为是可以采信的,因为在监控画面上还曾经出现过另一位身穿深色外套的人。那个人在16层逗留的时间,与闫志洋有重合。如果闫志洋所述属实,那么闫志洋待在陈芳家里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也躲在屋内某处。
另,闫志洋一周前到陈芳家里时,身上所穿衣服,正是现在他穿的这件深蓝色风衣。经法医刘岚比对,风衣上的蓝色纤维,与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出的纤维完全不同。
因此,找到另一个男人,成为了警方下一步侦查的重点。
当周渊易将电梯监控画面拍摄到的另一个可疑男人的照片,递给闫志洋后,闫志洋立刻脱口而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詹姆士•何!

  06
詹姆士•何可不是什么外国人,他相貌英俊,体型魁梧,浑身肌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在市内某连锁健身中心任职私人教练。之所以老马与小区保安不认识他,是因为他成为陈芳入幕之宾的时间并不长,来过几次陈芳家,但都是后半夜了。而闫志洋认识他,则是因为他就是造成闫志洋与陈芳分手的罪魁祸首。
周渊易和孙桦来到詹姆士•何任职的那家健身中心,才知道他真名叫何土根。不过周渊易来晚了一步,一周前,何土根就提出辞职,连剩下的半个月工资都没结算就离开了健身中心。而离开的原因也很简单,何土根嘴巴很甜,在健身中心里向来讨中年妇女的喜欢,这次他被外地一个开健身房的中年女老板看中了,于是一拍即合,便答应了跳槽。
“唉,小何这个人呀,本来就是这个城市待一段时间,又去那个城市待一段时间,漂泊的浪子。我也希望有一天他能重新回到我们这儿来,就像候鸟一样,总有一天能归巢……”接待周渊易的健身中心老板,也是个中年妇女,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圈都不禁泛红了。
周渊易与孙桦相视一笑,依稀明白了何土根为什么会到这家健身中心来任职。
女老板也认识陈芳,陈芳是这里的会员,但她完全没猜到何土根会和陈芳有一腿。在女老板看来,陈芳每个月只有一周时间会到健身中心来,虽然办了卡,但并不算什么熟客。
离开健身中心,周渊易不禁纳闷地问:“孙桦啊,你说,为什么这些女人都会喜欢何土根这样的男人?长得英俊,有肌肉,就会受欢迎?我的肌肉也不错呀,长得也不丑!为什么我还单身?”
孙桦嘿嘿一笑,说:“师兄,你的嘴巴不够甜呀,而且富婆需要花时间陪,你一个刑警队的副队长,哪来那么多时间?再说了,平心而论,当了富婆的玩伴,那就注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是占人便宜,就得付出尊严的代价,就得唯唯诺诺,就得低人一等。师兄,你能接受这种情况下得来的便宜吗?”
“能啊,怎么不能?!”周渊易傲然答道,然后与孙桦在大街上笑成了一团,在旁人看来,就跟两个神经病一般。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得多了。有了何土根的身份证号,还有那个富婆的身份证号,很快就查清两人购买了一周前去往南方某海滨旅游城市的机票,而且现在两人还用身份证入住了一家景区宾馆,尚未退房。
周渊易和孙桦立刻搭乘最近的一次航班,当天下午就来到了那座海滨城市。在当地警力的安排下,两人顺利来到何土根与那个富婆入住的酒店,在酒店外,周渊易见到了刚被当地警方扣留的两个身份不明的人。据介绍,这两人刚在酒店大堂与何土根见过面,何土根给了他们一笔钱,而他们给了何土根一个纸袋。
两人交代,给何土根的,是一套伪造的身份证明。“身份证、警官证、单身证明、港澳台通行证……做得很逼真,我们是专业水准的,东南亚证件集团,听说过吧?品质保证!”两人煞有介事地吹嘘。周渊易明白了,何土根想跑路,他到沿海城市来,就是想偷渡出境,此人果然有问题。
两个办假证的家伙被带走之后,周渊易与当地警方的人一起上楼,来到了何土根与富婆入住的房间外。周渊易敲了敲门,有礼貌地说道:“客房清洁,请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缝内出现了在电梯监控画面里出现过的那张脸,正是何土根。何土根看到门外站着一堆穿警服的警察,倒也身手敏捷,他不愧是健身教练,顿时后退了几步,从床头柜上抓起一支圆珠笔,又绕到了屋内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身后,将圆珠笔笔尖对准了胖女人的颈子,大叫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胖女人也吓坏了,花容失色地叫道:“亲、亲爱的詹、詹姆士……你这、这是干、干什么?”
这种情况也让周渊易进退两难,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说:“何土根,你不要乱来……”
胖女人哭了起来:“詹、詹姆士,你不是说你最最最喜欢的人是我吗?你、你怎么可以这、这么对待我?”
何土根则对胖女人叫嚣道:“你还以为我真喜欢你呀?我喜欢的是你的钱!你也不照照镜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胖得跟猪一样!”
就在这时,胖女人止住哭泣,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突然之间,她身形一动,抬起一只手,飞快地抓住何土根手中的圆珠笔,然后一弯腰,何土根的身体竟然飞了起来,落到胖女人的身前——这正是标准的背摔,教科书一般的动作。
胖女人狠狠踢了何土根一脚,何土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胖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骂了一句:“你这混蛋,也不打听一下,姐在开健身房以前是干什么的?姐是全国柔道冠军,拿过奖牌的!”随后她就像扔一个沙袋一样,把何土根扔到了目瞪口呆的周渊易面前,说,“警察同志,我把他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依法惩处他,不要留半点情面!”
何土根则继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警察同志,陈芳不是我杀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07
从何土根的行李里,搜出了7.5万元现金,而据那位前全国女子柔道冠军称,两人旅游一周,总计花了接近3万元,其中5千元是何土根出的。这样一来,陈芳失踪的8万元,总算找到下落了。
何土根的指纹,也与现场遗留指纹完全一致。
不过,何土根却大呼冤枉,声称自己并非是杀害陈芳的凶手。
何土根说,事发那天,他身穿深蓝色外套来到陈芳家。之前他给陈芳打过电话,说自己即将去另一个城市发展了,特意打电话告别,但陈芳却马上放下自己在外地的工作,乘坐最近航班回到本市——她要再见何土根一面,共度最后一次良宵。
“本来我不想去见她,但以前每次和她幽会之后,她都会请我吃顿夜宵,第二天又带我去商场,送我一套衣服,任我选呢。警察同志,你们知道,我这不正准备去其他城市发展吗?需要一套新西装,而且必须是名牌的,不然会被人看不起!所以我才答应和她见面……”何土根理直气壮地说道。
周渊易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长得帅嘴巴甜又有肌肉而且还有大把时间的男人,可真是受欢迎啊。
何土根继续说,以前陈芳就给了他一把家里的钥匙,说随时欢迎他上门。事发那天,他上了16层,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随后他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内灯全部关着,他以为陈芳还没回来。于是他用手机拨打了陈芳的电话号码,却听到铃声从卧室内传出。他走进卧室,开了灯,顿时发现陈芳成了躺在床上的尸体!
何土根吓坏了,本来想报警,但一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要是被人知道今晚还去了另一个女人的闺房,岂不会酿成天大的麻烦?何土根想了想,没有急着马上走,而是在房间内仔细搜索起来,他在卧室的梳妆台下找到了一个女士坤包,打开后就看到里面装着一叠叠现金,数了数,竟有8万元。何土根欣喜若狂,刚关了灯准备离开,却听到客厅的门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正在开门。
何土根赶紧溜回卧室,卧倒在地,翻滚到床下躲了起来。接着他发现进屋的人并没开灯,而是拿着手电在屋内扫来扫去。进来的人先进了衣帽间,停顿了一会儿,又进了卧室。当手电光柱照射到床上的尸体后,那个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马上逃离了陈芳的住所,防盗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总算安全了,何土根在床下长嘘一口气,过了几分钟,他钻出床底,带着那8万块钱离开了陈芳的家。

  08
何土根的叙述真是够离奇,周渊易和孙桦对他的说法都持保留意见,但法医刘岚却送来了最新的检验结果。何土根当天所穿的深蓝色外套,提取纤维后与死者陈芳指甲缝里的纤维进行比对,完全不相符合。
如此说来,应该还有一个人,当晚也进入了陈芳家里。
陈芳到底有多少入幕之宾?不,不对,既然她当天已经邀约了何土根,另一个进入她家的人,就不应该是她的情人。周渊易不禁一头雾水,这人究竟是谁呢?
“周队,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张照片……”在办公室里来回翻看现场照片的孙桦突然说道。
周渊易接过孙桦递来的照片,看到这是那天孙桦在陈芳家阳台上拍到的,墙壁上留下的一组攀爬痕迹。周渊易皱着眉头,说:“这不是老马从17层垂落到案发现场时,留下的痕迹吗?”
孙桦却说:“你仔细看看!”
周渊易再次端详照片,果然发现了蹊跷,他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快,让技术科的同事赶紧过来,分析一下墙壁上的痕迹!”
照片上,墙壁上留下的痕迹有深有浅,其中有两处都是前掌鞋印,但鞋底花纹有着明显不同。显然,曾有两双鞋在墙上留下了痕迹。周渊易非常懊恼,他为自己犯了经验主义而自责,只想到老马曾经由上至下垂落,便先入为主认为墙上的攀爬痕迹全是老马留下的,根本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可能也留下了痕迹。
技术科的同志在一小时后拿出了检验结果——墙上确实有两个人留下的攀爬痕迹。其中一个是老马的,痕迹为由上至下攀爬。而另一个陌生人的攀爬痕迹,则是由下至上。而且,那个陌生人,只留下了由下至上的攀爬痕迹,并没有由上至下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个人离开时,用了攀爬墙壁的办法,但他入室,则是用的其他办法。
而且,这个陌生人的鞋印,与何土根、闫志洋当天所穿的鞋,都完全不相符!
看到检验结果,周渊易的脑袋都快变大了。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进门和离开,用了不同的办法?周渊易使劲挠了挠后脑勺,对孙桦说:“走,我们重返案发现场!”

  09
每当案情陷入胶着,重返案发现场就是最佳的一种选择,周渊易喜欢在现场找把椅子坐下,闭上眼睛,缓慢呼吸,感受现场里的寂寥气氛,期盼飘浮于空气中的冤魂在他耳边低语,详述自己的遇害经过。当然,周渊易从来没听到过冤魂的耳语,但每次重返现场都会令他产生不同的灵感。
现在,周渊易和孙桦又来到了陈芳的家。由于堵车,在路上足足耗费了接近三个小时,天都黑了,两人才穿越了整座城市,来到万事达小区。孙桦一想到回头两人还得继续驾车再耗费两个小时才能回家,就觉得情绪低落,而每当情绪低落的时候,最能让她开心的事就是Shopping(购物)……所以一走进16-8,孙桦就叫嚣着:“开灯,开灯,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搞点消费,这荒郊野外的小区,看来附近搞不了什么消费,姐只能浪费浪费这屋里的电了。”
不等周渊易赞同,孙桦就穿过黄蓝相间的现场警戒线,开了客厅的灯,又走进卧室,开了卧室的灯。接着,她又走进衣帽间,按了一下门口的开关,“吧嗒”一声,衣帽间的灯却没亮。
“真晦气!”孙桦的情绪又降回了低谷。
周渊易站在光亮的客厅里,看着黑暗的衣帽间,心里忽然泛起了奇怪的念头。陈芳如候鸟一般,每个月回本市一趟,只待一周时间,却每天去健身中心,还勾搭不同的男人,看得出,她是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这样的女人,面对黑暗的衣帽间,却能泰然置之?
“小孙,你会换灯泡吗?”周渊易开口问道。
“嘿!当然能,姐什么不会?胸口碎大石,肩上能跑马,牙齿开瓶盖,拳上能站人!姐是真正的铁血女汉子,换灯泡算得上什么?要不要我再表演个单手换桶装水?”孙桦不满地叫了起来。
周渊易笑道:“好,现在你先把灯泡换了,然后再下楼找块地方表演金钟罩铁布衫,我找个铜锣敲打着给你吆喝一下,今晚我们的油钱就赚回来了。”
“呸!”孙桦啐了一口,老老实实走进衣帽间,让周渊易拿手电照着,她熟练地卸下灯泡,又换上了一个新灯泡。不过,按了按开光,灯还是没亮。
“肯定是线路出问题了!不过,周队,你放心好了,线路我也能修,我是女汉子嘛!”孙桦得意地说道。随后,她把一张桌子搬进衣帽间,又把椅子搭在桌上,三蹦两跳,就站在了椅子上,向上伸手,一把就把天花板边上的墙纸撕了下来。
几分钟后,墙纸被撕开,露出了下面的线板,孙桦瞄了一下,选择了一块线板,拆开,看到了里面的电线。“没错,就是这块线板里的电线出了问题!刚才我看这块线板有拆开痕迹,就猜到了是这儿!”孙桦说道。
“什么问题?”周渊易问。
“这段电线的绝缘胶皮被割下来了,换了黑色橡胶布裹在外面。撕掉黑色橡胶布,就可以看到里面的电线断了,以前用松香焊过,但焊点很松,现在电线已经又断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电线断开的时候,这间屋的灯泡就亮不了。”孙桦一边说,一边捣鼓了一下电线,然后回过头,对周渊易说,“开灯!”
周渊易按了按开关,灯泡亮了,衣帽间内顿时大放光明。然后周渊易苦笑一声,对孙桦说:“你知道吗,在我家附近有个修自行车的师傅,经常用劣质皮革来补自行车胎,这样才能增加回头客。”
孙桦有些不解:“什么意思?不是说手艺好,用料正宗,价廉物美,才能吸引回头客吗?”
周渊易笑着回答:“如果方圆几十里地,只有一家修车师傅,自行车胎要是补得太好,得等多久,才能等到回头客?”
孙桦似乎若有所思。
周渊易则一语道破天机:“另一个进入房间的人,是个电工——装修的时候,故意在这块线板上弄了点猫腻。等到电路出问题,陈芳就会打电话叫电工来修。电工敲门,陈芳自然不会提防,造成‘软进门’的既成事实。”说完之后,他吩咐道,“马上查事发那天,陈芳打过哪些电话?手机、座机都要查。查清接电话的人当中,谁是电工?”

  10
经查,事发那天下午,陈芳曾用座机拨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小区保安室的监控员林杰,他曾经向警方提供过关于闫志洋和何土根的监控画面,同时他也是小区的兼职电工。小区住户刚入住时,他也曾在各家装饰公司担任过装修电工。陈芳的房间,装修时所雇佣的电工,也正是林杰。
林杰上班时,也有一件小区物业发的深蓝色工装,检验室从同款工装抽取纤维,与死者陈芳指甲缝中的纤维进行比对,百分之百符合。同时比对林杰放在寝室内的一双运动鞋,其鞋底花纹的磨损程度也与墙上留下的半枚脚印花纹完全吻合。
在众多证据的支持下,周渊易下令对林杰执行了拘捕。
预审室内,戴着厚厚眼镜的林杰看起来憨厚老实,面对证据,他没做太多抵抗就承认是自己杀了陈芳。不过,他也觉得自己很冤。
事情是这样的,一年前林杰在小区内当装修电工时,就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得有钱,最好是单身女人,很快他就选中了陈芳,在衣帽间的电路里搞了点猫腻。按照他的预计,最多3个月,电路就会出问题,他就可以上门实施杀人抢劫了,他对小区内的监控摄像了若指掌,再加上自己穿着制服,即使出现在监控中也不会让人怀疑。
可惜陈芳像只候鸟一样,每个月只有一周时间待在本市,所以林杰的计划足足推迟了一年,才终于接到了陈芳打来的维修电话。
那天,进屋之后,林杰径直用榔头砸了陈芳的后脑,然后把陈芳拖进卧室里,正准备掐陈芳颈子的时候,陈芳醒过来了,双手拼命挣扎,指甲缝里留下了他制服上的纤维。林杰掐死陈芳后,考虑到陈芳私生活糜烂,于是脱掉陈芳的所有衣物,这样就可以迷惑警方,嫁祸给陈芳众多的男友们了。
把尸体扔在床上,林杰开始翻找陈芳的财物,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紧接着,又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林杰吓坏了,赶紧躲到阳台上,透过玻璃,他看到一个体形健硕的人走进屋内——此人自然便是何土根。在阳台上,林杰眼睁睁看着何土根从陈芳的提包里找到了8万块钱,他又不敢现身抢夺,因为凭借他的体形,根本就不是何土根的对手。
随后,又有人拿钥匙开门,何土根吓得躲到了床底——这次进屋的是闫志洋。林杰继续在阳台上偷窥,然后眼睁睁看到闫志洋在衣帽间里找到了一大堆金银首饰。林杰还是没办法现身抢夺,虽然他打得过闫志洋,可床底还躲着另一个人呀。
林杰只好大呼一声晦气,趁着屋里还有两个人的时候,他攀爬着阳台外的暖水管,一直爬到屋顶,离开了。
“警察同志,你们说我倒霉不?精心策划了一年,才找到进屋的办法。进了屋,我还杀了人,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反倒让两个拿着钥匙进门的吃软饭的家伙,一个拿走了钱,一个拿走了金银首饰!我真是太冤了!”林杰黑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周渊易与孙桦面面相觑,这戏剧化的进展真是令人始料未及。而这时,周渊易的手机响了,电话是他那位远房表弟打来的。
“哥,我决定了,我要留在这座城市!为了机会,为了梦想!我刚和同学在远郊合租了一套房,可便宜了,据说那套房里死过人,所以才便宜。在万事达小区,8号楼,16-8,你知道那儿吗?以后上班,虽然每天都要在地铁上花费一两个小时,但我离梦想又近了一步,值得!对了,哥,你知道像我们这种在地铁上耗费许多时间上班,每天只回屋睡一觉的人叫什么吗?叫候鸟族呢!真有趣的新名词!”
周渊易苦笑着挂断了电话,命令林杰站起身,在口供笔录上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