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喻瑾和陈奇正在会议室中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忽听不远处枪声大作,随即有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啊——”
叫声只响了半秒钟,戛然而止,像被剪刀剪断。
“好像是贾菲,去看看。”
“我要装死,暂时别让其他人瞧见我。你在前面,我暗中跟着。”陈奇说道。
喻瑾走出会议室,顺着声音方向,一路摸索过去。走出一段路,迎头遇上张德强。他追赶贾菲失去了目标,刚刚听见叫喊声,寻找过来。
两人凑在一块儿,胆气壮了许多,并且张德强有应急灯,方便照路。很快,他们来到贾菲所在的屋子,只见女人躺在工作台旁,双眼圆睁着,脸上呈现出极端恐惧的表情,已失去心跳。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任何伤口,衣服也完好无损,像被活生生吓死的。
“这……这是咋回事?别……别的人呢?”张德强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
“看她身上有没有枪。”陈奇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张德强回头,看清来人后吓坏了,连连后退。
“别慌,我是活人。”
陈奇对张德强简单解释自己的身份和事情经过。喻瑾在贾菲的身上翻找,在棉衣内口袋中摸到一把仿五四手枪,退开弹匣,里面上着满满的子弹。
她把手枪递给陈奇,后者没接:“你拿着防身。会开枪吧,要朝下瞄,防止后坐力。”
喻瑾心中涌上一阵温暖。
“我们去抓霍峰和梁志成。”陈奇又说道。
“好!”喻瑾响亮答应。枪握在手中,沉甸甸地给人以踏实感,女孩信心高涨,从业以来第一次由衷感受到自己是一名警察。
张德强畏缩不动。
“快走吧,要不你一个人留下。”
喻瑾挥了挥手枪,紧跟陈奇前行。张德强果然更害怕单独一个人,不得不愁眉苦脸地追上去。
三人朝先前枪响处走,张德强踩中一粒圆圆的小东西,脚下打滑差点儿摔倒。拣起来查看,是子弹壳。梁志成就是在这地方开枪的,听他的吼叫,仿佛充满了恐惧,究竟遇到了什么可怕事物?
“小瑾,快离开这儿。”
耳边响起蚊蚋般的细语,声音苍老而熟悉。喻瑾惶然,转头四顾。身后几米外,一名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头轻飘飘浮在半空中,冲她连连摆手。
是爷爷!
“危险!小瑾快逃,不要回头!赶紧离开基地!”爷爷满面焦急。
喻瑾精神恍惚,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一步,朝空中伸臂:“爷爷……”
“喻瑾,你怎么啦?”
“喻警官,你做什么?喻警官!”
陈奇和张德强的呼唤将喻瑾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回来,她用力晃晃脑袋,眼前的幻影消失。
心脏扑通直跳,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耳朵中嗡嗡鸣响,头脑昏沉沉,像涨裂一般。喻瑾连续深呼吸,试图镇定情绪。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爷爷,如果是你的鬼魂,应该不会害小孙女吧?
“咦,这儿有地下室。”
前方,张德强手举应急灯,晃动着朝下面照射,惊奇叫嚷道。
此时身处一条长走廊,两端望不到头,墙壁上有一扇扇紧闭的门,天花板和地面遍布蜘蛛网。在走廊中部,有一条旋转楼梯通往黑漆漆的下方。
三个人拾阶而下,四壁以水泥浇注,天花板极其低矮,不得不略微猫下腰行走。楼梯非常深,一圈接一圈,足足下去十多米,仍未到尽头。这布局设施令人想起古老的中世纪城堡,又或者像现代化防核基地,其中肯定隐藏着极其重要的秘密。
终于,前方出现了平地,以及一扇半开的厚重铁门。一个人倒卧在门与门框的夹缝中。
陈奇小心走上前,用脚尖挑了一下,那人翻过身,赫然是梁志成。
他手中紧握枪,脖子右侧大动脉部位有一个洞,血肉模糊。然而奇怪的是,衣服和四周地面上几乎没有血迹。尸体脸颊青白,手掌的皮肤也苍白得吓人,仿佛全身血液被吸干。
梁志成的死状,与传说中被怪物杀死的山民完全相同,喻瑾的爷爷被发现时就是这样子。

  13
霍峰压低呼吸,蹑手蹑脚,在黑暗中穿行。
刚才他并没有对同伙讲实话,实际上,他已基本弄清了整件事的真相,也猜到五百万现金是谁偷的,藏在了哪里。
从一开始,霍峰就没怀疑梁志成和贾菲,对两名手下他很有数,他们都不是能独当一面的材料。梁志成有勇无谋,想不出复杂计划;贾菲习惯躲在后面,不喜欢出头冒险。历次作案,全靠霍峰主持大局,离开霍峰,两人什么都不是。
当文红霞无端发疯时,霍峰意识到有蹊跷,于是留心观察,很快看出了破绽。
大家都以为有一个隐形人,杀死穿毛皮大衣的女乘客,其实不然。换一个思路,为什么文红霞不能是凶手呢?她去第一节车厢叫人时,即可趁机杀人。紧接着,同伙又杀她灭口,令人产生思维盲点,不再考虑她作案的可能性。
当大家下车后,最后留在车上的同伙用尸体掉换现金——没错,那个人就是喻瑾,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温柔女孩。
另一个有力证据是,只有喻瑾与文红霞熟识,可以合谋作案。
只不过,霍峰想不通喻瑾为什么要制定这么复杂的行动方案,单纯为抢五百万的话,似乎画蛇添足了。
此外他还发现,陈奇也在暗中观察每一个人,行径可疑。直觉告诉霍峰,这家伙是警察。为减轻威胁,他枪杀了陈奇。可出乎意料,尸体竟被悬挂到旗杆上,表明至少有一个人在队伍外,始终没显相。
霍峰心想,肯定是喻瑾的同伙,互相配合作案,自己得耐心守候,等他们暴露真面目时再螳螂捕蝉。喻瑾大费周折地设局,想达到什么目的,霍峰挺好奇的,不想在真相揭晓前杀她。
当然,如此一来梁志成和贾菲可能会被对方杀死,但没办法,只能牺牲他俩了。谁叫他们怀疑老大。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将生根发芽,越长越大,借敌人的手除掉也好。蛮可惜,梁志成和贾菲算得上得力帮手,以后再作案还需要物色新人。
霍峰打算到基地出口处等待,不管谁最后胜出,总要从那里离开,到时候给予其致命一击,自己将成为终极赢家。
他穿过走廊,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进入房间。这里是喻瑾刚来过的会议室,长条桌摆在当中,红牛罐竖立在桌角很显眼,椅子被拖动过。在墙边,铁皮柜的门敞开着,地下一大堆档案袋。
霍峰心生好奇,随手捡起几份档案袋,抽出来草草翻阅。突然间,他看见一张照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
霍峰从头凉到脚,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恐惧至极。先前的猜测全部错误,事实真相竟然如此。失魂谷的传说是真的,此刻,怪物就在山谷内,在所有人身边!
他惊慌失措,冲出会议室,没命地狂奔。这时候他已忘记要掩盖踪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不时摔倒,磕得头破血流。他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须尽快逃离基地,越远越好。
终于,他摸索到一扇外窗,操起旁边的铁架子,疯狂砸击。窗框破裂,霍峰连滚带爬翻上窗台,跳到外面雪地上。
冰刀般的寒风割在脸上,使整个人清醒了一些。宁愿在野外冻死,也不能停留在这鬼地方。霍峰辨明方向,穿过雪地,往山谷外跑。
好不容易逃到山谷口,来时的森林就在前面不远处。然而,一条黑影从森林中无声地走出来,两颗眼睛绿莹莹发光,死死盯住霍峰。

  14
三个人围在梁志成的尸体边,都沉默不语,难掩惶恐之情。
良久,喻瑾回忆起一件事,问陈奇:“刚才贾菲发疯乱跑,我追赶时,看见有一条黑影闪现,好像还长着尾巴,是你的狼狗吗?”
“绝对不是,大黑被霍峰打死了,”陈奇一口否定,想了想猜测说,“大概是野生动物,基地内暖和,进来安家过冬。”
然而,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可能,那黑影就是咬死梁志成的怪物。陈奇没说出口,另两人已明白。
“怎么办?要进地下室吗?”张德强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来了,就把事情弄个明白。有枪呢,怕什么,我不信有什么怪物能挡住子弹。”
陈奇掰开梁志成的手,取下手枪,打开弹匣检查了一遍,交给张德强。
三人拉开铁门,走进地下室。
确切地说,眼前不是地下室,而是一间大厅,空间极其宽广。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骷髅架,上面附着碎布片,并且周围散落着一支支老式苏制冲锋枪和三八大盖。看样子,当年苏军攻入基地,在此与日本人展开激战,双方同归于尽。
继续往前走出七八米,出现了一个个竖立的玻璃罐。因为地下大厅密不透风,所以罐子外表上灰尘不多,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事物。
玻璃罐内装有三分之二的液体,时隔六十多年仍未蒸发,在液体中,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标本。有的是猫,脑袋后却长了一对兔子耳朵;有的狗肚子下生出六条腿;尤其恶心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胳膊畸形细小,毛茸茸手爪尖利,像猴子的前肢。
喻瑾恍然大悟,当年731部队在基地内做医学实验,嫁接不同生物体,留下了这些标本。怪不得谣传说山谷内有妖魔鬼怪,大概当地人看见过移植的怪物。
可是,等一等……好像不对劲,会不会日本人制造出一个超级怪物,然后怪物失控反噬,把日军和苏军全部杀死?甚至,怪物一直存活下来,不断屠杀靠近山谷的人,直到今天……
陈奇哑然失笑:“人工制造的畸形生命体,会产生排异性,寿命通常比普通生物更短,哪能活六十多年?小喻,别自己吓自己。”他对喻瑾明显有好感,居然套近乎叫起“小喻”来。
喻瑾却充耳不闻,紧盯罐子内的标本发呆,她分明看见,长着猴子前肢的小男孩咧开嘴,翻起白眼,冲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小男孩划动四肢,在液体中游了起来。他游到罐子壁,伸出利爪挖挠,并奋力敲打,欲破罐而出。在这过程中,小男孩的死鱼眼始终望向喻瑾,不怀好意地狞笑。
“不、不要过来!”喻瑾尖叫,举起手枪,对准小男孩连连发射。
玻璃罐破碎,液体倾盆而出,喷洒满地,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福尔马林味。畸形小男孩掉落在地。
在旁边的陈奇和张德强眼中,喻瑾与发疯的文红霞、贾菲没什么两样,正与根本不存在的鬼怪为敌。陈奇急忙冲上前,抱住喻瑾的腰:“冷静,你感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发烧?”
这时,喻瑾又恍惚看见爷爷的鬼魂,老人飘浮在空中,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喊:“小瑾,快逃啊,怪物来了。”小男孩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蹒跚着一步步走近……
“放开我!不要过来!”
喻瑾失去了理智,疯狂大叫,下意识扣动扳机。然而子弹已打光。她丢掉枪,低下头狠狠咬了陈奇的手腕一口,同时脚跟用力后踏,踩在他的脚背上。陈奇痛呼,退后松开手。
喻瑾撒腿飞奔,穿过一个又一个玻璃罐,朝大厅深处而去。慌不择路间,脚下绊上了一件重物,扑通趴倒在地。她用手撑起身体,打眼看去,那是一具尸体。
与其他骷髅架不同,这具尸体皮肉完整,刚死去不久。在附近,还有三个死人,两男一女,全都脸冻得青紫,肌肉扭曲、神情诡异。四个人的穿着打扮,属于今年冬天流行的款式。
喻瑾感觉,年轻女尸的面孔有些熟悉,与好友甘婷婷相似。是甘婷婷的妹妹?这四个人是考察队的?
突如其来的刺激,使喻瑾的头脑稍微清醒。只见女尸仰靠在玻璃罐底座,身旁有一个打开的中号旅行包,里面装有旅行用品、考察工具等杂物。
喻瑾轻轻推了推,尸体向一侧僵硬歪倒,身后露出一个药盒,封盖上名字是“阿托品”。药盒是十支装的,盒子内只剩下九支,在地面上有敲掉了头的大半个碎玻璃药瓶。
似乎死者临死前,试图给自己注射阿托品,阿托品是调节中枢神经系统的抗胆碱药,常用于解除神经毒素……
一刹那间,灵光闪现,喻瑾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画面:玩扑克牌时,文红霞手捧保温杯不停地喝水;在森林中穿行时,贾菲嚷嚷口渴,好几次从怀里取出矿泉水;不久前在基地会议室,自己也喝过火车小卖部的矿泉水。
“陈奇,小心,张德强是凶手,躲开他——”喻瑾挺身跳起来,焦急喊叫。
可惜晚了一步,回答她的是数发枪击,砰砰砰,陈奇应声倒下。张德强提着手枪,慢步走过来,阴森森笑道:“呵呵,你终于明白了。”
喻瑾慌乱后退,踩中女尸的大腿,一屁股坐倒。
毒药又开始发作,眼前出现一个个光圈,光圈里是张德强的脑袋,龇牙咧嘴地狞笑,血红的舌头像蛇芯子一样伸缩不定,咝咝作声。
喻瑾思维迷糊,无意识地手撑地朝后挪,突然间,手心被尖刺扎了一下,传来剧痛。她用手摸索,原来是一支针筒。
里面有药吗?好几天过去还管不管用?女孩心中重新激发起求生的希望,她双手背在身后,抓住针筒狠劲朝左手腕扎下,将药水一股脑推进体内。
“你……为什么要……要杀这么多人?”喻瑾勉强振奋起精神,虚弱地问。
张德强得意地哈哈大笑:“想拖延时间?没用的。你是本地人,应该知道牛头菌的毒性,吃下后必死无疑。好吧,我就告诉你原因,让你死个明白。”

  15
张德强并不是T县至伊勒呼里北林场班车的司机,或者说,他曾经开过这趟火车。
因为沉迷于赌博,无心上班经常旷工,三年前张德强被铁路局劝退。他没再找正经工作,仅靠低保糊口,有时候进山挖人参蘑菇之类,换取外快。
十几天前,省城大学的四名师生来到T县,考察大兴安岭植被。他们寻找向导,张德强在林业局有一位远亲,推荐了他。五个人进入深山,事有凑巧,发现了731部队遗址。好奇之下,他们到基地内探险,在地下室找到两口箱子,里面装满了金条。可能是日军掠夺的财富,没来得及带走就被苏联人歼灭。
张德强动起坏心思,想据为己有。
黑狼峰出产一种毒蘑菇,俗称“牛头菌”,人吃了会产生幻觉,并导致心跳骤停、呼吸衰竭等。张德强去林中采来,做饭时放进汤里,四名考察队员食用后全部毙命。甘婷婷的妹妹临死前,意识到是神经系统中毒,拿出阿托品想为自己注射,但张德强抢先给了她一棒子,针筒被打飞。
随后,张德强试图将金条运下山,可分量太重,一个人搬不了多远,汽车又开不进深山。另一方面,埋藏起来一点点带下山也不行。若考察队失踪过久,警方调查,林业局的亲戚会把他交代出来,早晚露馅儿。万全之策,是尽快带金子逃出国境,到俄罗斯藏身。
经苦苦思索,张德强想出一个办法——借用火车。先把两口箱子搬到废弃铁路旁,再用火车运送到能开汽车的地点。
可废铁路早已不通车,必须劫持T县至伊勒呼里北林场的火车。依往年情形,到腊月二十八时,班车上基本无乘客,足可冒险一搏。
他的计划是,在火车保温桶中掺入毒蘑菇汁,毒倒乘务员和乘客。天气寒冷,一般来说乘客会去喝火车上的热水,不喝自己带的饮料。为预防万一,他也携带几瓶下了毒的矿泉水,准备上火车后与小卖部中的调换。他在铁路上干过多年,熟知情况,火车上卖的都是本地小水厂出的牌子,开乘务室的锁也轻而易举。
牛头菌毒性发作需一个多小时,火车已远离县城,进入山区,手机发不出信号。只要杀掉司机并冒充其身份,幸存的乘客将被乖乖牵着鼻子走。到时候骗进失魂谷中,如果人少,就寻机会一个个暗杀;如果人多不方便下手,可甩掉他们,独自返回铁路开火车离去。乘客们即使能逃出失魂谷,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外界,有足够时间供张德强逃亡。
张德强按计划行动,勾搭了一个站街女,带回住所杀死;再买两件相同的毛皮大衣,一件给尸体套上,另一件自己穿。第二天,他戴上假发,提前抵达车站,偷偷溜上班车最后一节车厢,把装有尸体的旅行包放入长椅底下最里面。旁边经过的人不特意弯下腰,是看不见旅行包的。
接着,他去第一节车厢乘务员室,更换矿泉水;并且弄了一大堆散发怪味的东西,以防止有乘客与他同在一节车厢。
火车开动后,张德强假装睡觉,等无人时潜入车头,杀死司机扔下车,破坏无线电。
事情如预料中一样发展,乘务员文红霞喝了保温桶中的水,毒发身亡,没人能认出张德强这个司机是假冒的。乘客们也误以为旅行包中的死者是第一节车厢中睡觉的女人,不怀疑他。
“你把旅行包放在最后一节车厢,可尸体是从第二节车厢、梁志成的包里掉出来的。”听到此处,喻瑾产生疑问。
张德强反问道:“不是你换的吗?大家去火车头看路时,你单独留在车上好几分钟。恰巧,我买的包和梁志成的包一模一样,是不是你猜到他们是抢劫犯,怀疑旅行包里装着现金,故意调换。”
喻瑾摇头:“不是我,我下车晚是为了照料文红霞,把她抱椅子上躺好。再说我也没注意最后一节车厢有旅行包。”
张德强狐疑地看女孩,有些不相信。但转过念头,或许是梁志成一伙人内讧,互相捣鬼。反正所有人都死了,真相如何不重要。目前仅剩下霍峰不知去向,刚才在基地内,看见他也喝下半瓶有毒矿泉水,估计活不了多久。
大功告成,接下来只需开动火车,运送金条到边境公路附近,那里已准备好一辆伪造了假通关手续的货车。
张德强举起枪,对准喻瑾:“我要上路了,赏你一颗子弹,免得死前痛苦。”
他刚要扣下扳机,身后却传来嘲讽的声音:“是啊,你确实该上路了。”
张德强大惊,回头一看,陈奇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笑眯眯地说道:“早看出你有问题,恰好我前两天去靶场玩过,身上带着几发用剩的教练弹,于是装进梁志成的手枪,再交给你,引诱你自我暴露。”
“骗人,你不可能看出我的计划!”
张德强大声吼叫,扣扳机打光弹匣中所有子弹,但陈奇屹立不动。
“白痴,你自作聪明,其实笨到家。活人怎可能毫无动静地变成尸体,凭空进入旅行包?那时我就怀疑,穿毛皮大衣的女人是你假扮的。只是,我想不通你扳动道岔的方法,以为另有同伙,才忍耐着没揭破。”
先前喻瑾也认为,火车在行驶中,车上的人没机会下车扳道岔。
“哦,那我是怎样干的,现在你猜到了?”张德强不甘心地问。
“穿毛皮大衣女人上方的行李架,曾放有一个手提箱,后来不见了。我没猜错的话,里面是一副折叠式简易雪橇。道岔位于山脚下,在抵达前,有一段回形针路线的铁轨,火车从半山腰兜一大圈开下山。当时火车放慢了速度吧?”
张德强哼了一声,没搭腔。
陈奇继续说道:“火车在半山腰时,你跳下车头,滑雪橇下坡,提前赶到岔路口,扳动道岔。然后等火车到来,再返回车上——”
张德强不等他说完,猛扑上前袭击,陈奇早有提防,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苏式冲锋枪,反臂猛挥上去。扑哧闷响,张德强晃了晃,摔倒在地。
陈奇丢下枪,走到喻瑾身边,扶起她。
“你没事吧?”
阿托品起了作用,喻瑾的头脑恢复清醒,心跳和呼吸也渐渐正常。她缓缓站起,倚靠在陈奇身上。
“还好,张德强死了吗?”
张德强侧卧在地上,颅骨凹陷,鼻孔里流出黑血,呼吸极其微弱。他伤势严重,在寒冷的天气中,估计活不到救援队抵达。
陈奇搀扶着喻瑾往地下室外走,梁志成的尸体横在门口,喻瑾忍不住多看两眼。陈奇明白她的想法,安慰道:“别担心,咬人的八成是野兽,不是怪物。这里靠近俄罗斯边境,常有东北虎来往。咱们安全了。”
喻瑾仍有些担心:“霍峰呢?他去哪里啦?”
“进基地时,我看见他喝过矿泉水,可能被毒死了。”
两人攀登上地面,寻找霍峰的踪迹,但搜索了一大半屋子,没见有尸体。当进入最东侧实验室,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只见窗户被砸烂,窗台下一片狼藉,歪歪斜斜的脚印通往远处。
喻瑾翻出窗,跟随脚印,追踪到山谷出口处。
一个人倒在雪地中,正是霍峰。他衣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喉咙处血肉模糊,濒死前的神情恐惧而绝望。
在尸体上衣口袋里,露出一截白纸边。喻瑾抽出,原来是一张照片,她定睛细看,不由得呆若木鸡。
照片泛黄陈旧,画面上一名年青男子身穿破棉袄,害怕地看向镜头;旁边蹲踞着一条大狗,凶恶地龇牙咧嘴。男人的相貌与陈奇一模一样,狗正是那条黑背牧羊犬。在照片反面,写有几个褪色的钢笔字:被验者NO.7,1944/6/7。(注:“被验者”是日语,即实验对象的意思。)
之前,曾有几个谜团在喻瑾脑海里隐约盘旋,捉摸不透,现在终于解开了。
旗杆上的“尸体”,确实为陈奇本人,只不过并非被别人悬挂,而是他自己爬上去的。爬上十多米高、光溜溜的旗杆,普通人自然难以做到,但陈奇不是“普通人”。
最后单独留在火车上的,也不是喻瑾,霍峰和张德强都忽略了,还有一条狗存在。陈奇借上厕所之机,把末节车厢的尸体袋藏在第三节车厢前部椅子下,并打开车窗。等众人都下了车,狼狗咬住袋子,拖到梁志成座位下,与现金袋交换位置。然后,它再咬着现金袋,从车窗推下悬崖。
这一系列行动有点儿复杂,普通的狗做起来或许有困难,但同样的,如果那根本不是狗,是一个怪物呢?
喻瑾回过头,不知何时,那条黑背狼犬出现在主人身边。
陈奇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羽绒服破了好几个焦黑的洞——刚才在地下大厅,张德强的手枪内是真子弹,击中了他。黑背大狼狗呼哧喘着粗气,嘴角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留下点点殷红。
人和狗一步步逼近,清冷的月光照在山谷内,照着女孩孤单的身影。

赐予你的谋杀 泠歌

  埋葬在心里的,才是真正的隐痛。

  01
黄香菜市场在凌晨四点左右就会变得人声鼎沸。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肩膀擦着肩膀,脚尖踩着脚跟,一股脑地涌进四处漏风充满咸腥味的批发市场。
买家扯着嗓子跟卖家砍价,卖家掂量着手里的货物,吆喝着新鲜味正无农药。
霍刚穿着老旧的军大衣,混迹在来来往往的菜贩子中间,他按了按脑袋上的棉帽子,更深地隐藏起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沙沙声从里面隐隐传来,伴随着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
“他跟别人不同,你看,菜商都是扛着大包,只有他是拖着。老话都说‘死沉死沉’不是没来由的。死人真的很沉。”
慵懒的话音还没在耳朵里散尽,霍刚的余光就瞥到一个身材不高、邋里邋遢的菜贩子,正拖拉一个很大的口袋,往外走。
抓,还是不抓?
“你在犹豫?”慵懒的声音充满了嘲讽的笑意,“机会稍纵即逝。”
霍刚头一偏,对着肩膀上的通话器低声说:“行动!”
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已经冲了过去,直面拖拉麻袋的邋遢男人。那男人察觉到了危险,不但没跑,反而从怀里抽出一把西瓜刀,朝着霍刚狠狠砍去。
闪着寒光的刀还没落下,周围已经扑上来三个便衣,将行凶的男人死死压在地上。霍刚手脚麻利,上去将他的双手反拢过来,戴上手铐。
犯人嘴里骂骂咧咧。便衣们行动迅速,抓着犯人朝不远处的车走去,谩骂声渐渐消失,徒留下菜市场门口一众看傻了眼的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