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之遥却反驳说:“我这个人虽然有点儿变态,但起码的信用还是有的。齐医生刚才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会还给他一份大礼。”
说完,审讯室外一阵骚动。
木南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说:“齐雨云回来了!”
齐雨云回来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张之遥一眼,他对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张“阴阳脸”此时此刻看来让人感觉更加不寒而栗。
随后,老邢走了进来,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放人。”
第二次,我这是第二次看到一个自称有罪的男人,却能够无法无天地离开警局。
离去的时候,他故技重施,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我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下一刻,我看到张之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始作俑者谈心收回伸出去老远的那只臭脚丫,笑着说:“回去把面瘫治治,别一天到晚出来吓唬人。”
张之遥一直以来伪装的淡定气质在这一刻终于有所动摇,他极其愤恨地看了谈心一眼,然后咬牙切齿地离开了警局。
我在心中默默地为谈心的举动鼓掌。
这货颇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咋这么怂?”
我无奈地说:“实在是没经验,或许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勇敢一些吧。”
谈心:“嘁。”
然后他就转而问木南说:“齐雨云怎么样?”
木南:“刚回来的时候感觉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过当我们给她看了张之遥的照片,她反而清醒了过来,并且立刻说不认识这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被人喂了迷魂药?”
谈心严肃道:“我需要当面问她一些问题。”
年纪只有十六岁的齐雨云,还是个花季少女,不过这十多天的失踪经历,却给她留下了无数不可磨灭的阴影,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按照警方获得的情报,齐雨云应该是去了江城中某个偏僻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天,并且她在离开的时候书包里装了很多食物,才让她维持到了现在。
但是,她这十多天的意识一直处于模糊的状态,而且完全无法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重获意识的时候,已经身在警局了。
在和齐雨云简单聊过之后,谈心看向我这头,轻声说:“催眠?”
我点头:“应该没错。”
现在的齐雨云相当虚弱,身体濒临崩溃,这让匆匆赶来的齐父齐母泣不成声。
木南:“这女孩的衣服已经相当脏了,而且这么多天过去,我觉得很难在她身上找到张之遥的指纹。”
谈心:“不用找了,肯定没有的。那是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你们抓到他的尾巴。”
我赞同道:“就像是上一个案件,他单纯利用威胁让两名死者互相杀害对方,这一次他应该也只是用语言做到这一点。”
木南:“真是麻烦,二十天的时间早就超出了保存监控录像的日期,恐怕现在就是想要调出录像也难得很。”
这时候,一脸疲惫的徐放回到了警局。
他说:“用不着录像,我想这两位应该能够找出张之遥的作案方法。”
谈心:“老徐,听你这意思,已经肯定张之遥就是凶手了?”
原本长了张娃娃脸,但是现在看来却有些沧桑的徐放点头说:“直觉告诉我,绝对是他。可惜他背后隐藏着一股势力,没法对他进行深入调查。”
话还没说完,齐雨云的父亲便提出要带齐雨云回家。
理由是,女儿现在很脆弱,而且他们不相信警方。
花了十多天也没能找到失踪的人,最后女儿还是自行回来的,这极大地刺激到了齐雨云的父母,并且把愤怒迁移到了警方。
徐放只能无奈地选择退让,目送这一家子离开警局。
木南嘟囔说:“每次的黑锅都是警方来背。”
谈心笑道:“有句话我想说好久了,每次看到你们的帽子就觉得像个黑锅!”
木南狠狠地瞪了谈心一眼。
徐放:“既然人已经平安回来了就好,咱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案情上吧。”
说完徐放和木南都把目光放在了谈心身上,而他则是直勾勾地看着我。
谈心:“你怎么看?”
齐宣:“从齐雨云的状态来看,应该就是受到了催眠。并且在催眠状态下自己买了食物和水,去了偏僻的地方躲藏起来。”
谈心:“问题一,她是怎么受到催眠的?催眠她的人又是谁?”
我:“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我认为张之遥有极大的嫌疑,他是个擅长操纵人心的家伙。至于催眠方法,我不清楚。”
徐放问道:“催眠真的这么厉害吗?”
谈心:“因人而异,不过像是齐雨云这种青春期少女,正是精神脆弱的时候,通常来讲暗示性都比较强,相应地受到催眠也就比较容易。而且,这也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孩子。”
我补充道:“左手手腕,有割腕的痕迹,说明试图自杀过。”
木南:“我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想这么多。”
谈心讥笑道:“亏你也是个学心理的,怎么还不如齐白痴专业。”
我赶紧咳嗽了两声,以免这俩人掐起来。
我对看起来仍有些疑惑的徐放解释道:“齐雨云身上有自杀的痕迹,说明心理状态并不好。对于这种年龄段的人来说,心理压力无非来自学业、早恋以及家庭环境,刚才你也应该注意到了,齐雨云对父母的态度很冷淡,而且透露出一种不愿意回家的感觉,这说明她是个有些叛逆的少女,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才更容易陷入催眠无法自拔。”
徐放点头表示终于听懂了。
谈心:“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题二,假设是张之遥催眠了齐雨云,让她故意失踪,那他怎么掌握时间?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齐雨云回来了?”
我:“这就要问警方了,在我和谈心赶来之前,或者准确点说,是在确定我和谈心会过来之后,这段时间里,张之遥都做了什么事情?”
木南立刻回答说:“他用手机打了个电话,但是没有拨通。”
我:“齐雨云的手机还在吗?”
木南掏出一个装在塑封袋里的手机,说:“在。”
手机的风格很少女,贴着各种小装饰,当我打开手机之后,竟然真的在通讯记录里找到了一个未接电话,通话时间刚好和张之遥打电话的时间一致。
谈心:“给齐雨云的手机打个电话,看看是铃声还是振动。”
答案是,铃声。
而且铃声开得极大,是一段重金属摇滚,看样子齐雨云喜欢这类的歌曲。
谈心问我:“明白了?”
我:“应该是在催眠的时候,这段旋律成了一种信号,当齐雨云听到这段旋律,就会主动来到警局。”
谈心冷笑道:“这种做法倒是相当符合他的作风。”
我:“嗯,调戏警方。”
徐放骂道:“那他也没必要用一个孩子来戏弄我们啊,齐雨云还只是个孩子!”
谈心补充说:“但她没死,不是吗?”
徐放:“就算没死,那也一直受到了生命威胁。而且张之遥还利用这一点逼迫你们来了警局,这个人已经是无法无天。”
谈心:“所以说,就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歹徒懂刑法。”
我把手机还给了木南,忽然想起了张之遥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他说,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难道说,齐雨云活着回来,只是一个开始?
木南:“不管怎么说,她平安回来就好。今天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们了,尤其是齐医生,让你受惊吓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这都无所谓,我只是在担心,如果张之遥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任由他在外面无人制约,谁也没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谈心:“大错特错,你还没发现吗?这些案件,张之遥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去做,也不会招致警方的嫌疑。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挑衅警方?真的是嫌命长?”
我:“你怎么看?”
谈心:“我感觉他是在故意给警方提示,把矛头指向自己……这让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除非他是个想要进监狱的疯子,否则没理由这么做。”
我:“手头的信息还是太少,我相信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只是因为在某处拐了个弯,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弯就能变不合理为合理。”
谈心:“这话说得倒是有点水平。”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毕竟今天自己的表现实在是糟糕透顶。
徐放:“那接下来怎么办,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木南:“不然还能怎样,张之遥做事根本没有逻辑,这些受害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的确,这是破案的最大难点。张之遥就像是一道数学题,他把最终答案已经交给了所有人,但是如果警方无法推理出计算过程,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徐放又问:“对了,‘鲨鱼俱乐部’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
我顿时语塞,不过谈心倒是一脸淡定。“老样子,有消息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看来关于这一点谈心已经嘱咐过木南了,她也没有将今天在审讯室听到的事情说出来,以免给本就疲惫不堪的徐放再添加压力。
谈心话锋一转,忽然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怨张之遥,如果齐雨云本身没有问题,也不至于被催眠成那副模样。这孩子处于叛逆期,而且本身和父母的关系就不和睦,有离家出走的愿望,张之遥的催眠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徐放:“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齐雨云并不是完全无辜的?”
谈心:“我的意思是这次的案子存在着一些巧合,齐雨云就像是一头背着稻草的骆驼,而张之遥只是那根压倒她的稻草,并不能说张之遥就是唯一的稻草。”
徐放摇头:“还是不懂。”
谈心撇了下嘴,懒得继续解释。
另一边,木南摆弄着齐雨云的手机,说:“我看了看里面的信息和照片。”
谈心:“你这属于侵犯隐私!”
木南没理他,继续说道:“她喜欢重金属,想要文身打耳钉,不过她的父母都是相当传统的人,一直不同意女儿的这些做法,也不认可她的爱好。”
徐放感慨说:“我也没法理解。”
谈心:“没什么理解不了的,所谓哥特、重金属一类的文化,都是针对死本能衍生出来的。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压根不了解那些文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是叛逆,那代表着炫酷而已。”
我补充说:“的确,其实这些源于西方,在中世纪都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艺术风格,算是时代的产物。如果真的能够理解它们,其实就会知道,对颓废、死亡的追逐,其实也是一种对生的渴望。”
说完,我问道:“你还懂这些呢?”
谈心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回答说:“我当年可是‘踹死他娘’的忠实听众。”
徐放:“越说我越没法理解了。”
我解释说:“Tristania,哥特金属乐队。”
徐放:“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这回连木南都看不下去了,开口揶揄道:“那就别瞎掺和了,老年人。”
木南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手机仍亮着光,让我隐约想到了一些事情。
我说:“就算是自己用书包背了很多食物,应该也不够支撑这么多天的吧?更何况她的书包并不大。”
谈心:“有理。”
我:“还有,她的手机一直保持着有电的状态,这说明齐雨云这些天一定是待在了能够给手机充电的地方,而不是咱们所想象的那样……在荒凉偏僻的地区。”
徐放眼前一亮,立刻打电话说:“赶紧给我查录像,从齐雨云走进警局的时候开始倒着查,给我找到她是从哪里出发的!”
与此同时,木南也打开手机的通讯记录,拨打了张之遥的电话。
然而得到的却是关机的回应。
木南:“离开警局就把手机关了?”
谈心:“恐怕不仅是关了,而是扔了。如果你顺着这个手机号码查回去,也只能发现这号码压根就不是张之遥的,而是某条替罪羊的。他做事,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
我:“替罪羊的量词是只,不是条。”
木南气急败坏地说:“真是狡猾,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谈心:“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过了没多久,徐放那头就得到了消息,原来齐雨云是从江城郊区的某家招待所走出来的。
徐放:“走,过去看看。”
根据服务人员提供的信息,齐雨云的确在这家招待所住了很久,并且在这期间也有人来探望过小姑娘,还带来了不少食物。但这个人并不是张之遥。
之所以对齐雨云印象深刻,是因为她从不出门,也从来不让服务员打扫房间。那个来招待所开房间的人更是直接多付了一些钱,表示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遗憾的是,这个招待所看起来并不规范,其中布置的闭路电视更是老旧,说白了只是个摆设而已。而齐雨云所居住的房间只是有些杂乱,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徐放仍然激动无比,因为他想到了相当重要的一点,一个能够抓住张之遥的重点!
招待所的居住记录!
齐雨云不满十六岁,所以开房时所用的身份证一定不是她的。这样说来,如果是张之遥将她引到了这里,会不会是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房间?
然而答案并不是,记录中开房的人当然不是齐雨云,也不是张之遥。
而是一个……对于警方来讲相当陌生,对我来讲……
却无比熟悉的人。
当我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紧张到连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黄文芷。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
徐放疑惑道:“这个人是唯一的线索了,要不要顺着这根藤调查下去?”
木南摇头表示拿不准注意。
谈心漫不经心地说:“不用查了,他既然没用自己的身份证,说明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查到这里。这个叫作黄文芷的人肯定只是个烟幕弹,甚至可能是个连身份证丢掉都不知道的笨女人呢。”
没错,黄文芷一定是无辜的,她也是陷入张之遥圈套的人!
线索到此戛然而止,调查也只能就此结束。徐放开车把我俩送回了诊所,随后便回警局收拾烂摊子了。
这一路上我很少说话,不过努力装出正常的表情,以免让徐放和木南生疑。
谈心给我倒了杯热水。“你害怕了?”
我攥着拳头,却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偏偏是黄文芷,他真的调查过我?那他在审讯室里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谈心:“冷静一点,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我:“如果是真的,她和小维现在的处境会很危险。”
谈心:“我说,冷静。”
我:“我没法冷静,真的没办法冷静。”
万一黄文芷遭到了张之遥的胁迫,万一她……我已经不敢再想。
谈心:“齐雨云失踪在你住院之前,那时候你连小维都没见过,就算黄文芷真的受到胁迫,也是在和你产生感情之前,你想太多了。”
我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点头说:“你说得没错。”
谈心:“暂且不要把黄文芷的事情和张之遥混为一谈,他们两个一个是多重人格,一个反社会人格,掺在一起讨论反而更乱。”
说完,他拉上了诊所的窗帘,还把大门也锁上了。
打开灯,他点了一支烟。
谈心:“以前有些事情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卷进来,毕竟有一定的危险。可是目前看来张之遥对你出乎意料地感兴趣,所以我觉得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这些事情告诉你比较好。”
我微微抬头,“什么事?”
谈心:“鲨鱼俱乐部。”
他忽然咳嗽了两声,还掐掉了烟,脸色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苍白。
谈心:“这个组织,十多年前我就调查过,当时是受到一位病人的引导。后来我发现,那个组织是一群……怎么说呢,说是疯子也不为过的群体。如果说精神病是人在心理上出了问题,那么‘鲨鱼俱乐部’就代表着社会的心理出了问题。”
我:“社会……心理?”
谈心:“‘鲨鱼俱乐部’的成员都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世界观,张之遥很符合这个说法。如果说心理医生治疗的是看不见的心理疾病,那么‘鲨鱼俱乐部’的人就是这个社会所患上的看得见的心理疾病。”
我:“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很多和张之遥相似的人?”
谈心:“曾经是,后来就销声匿迹了。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十多年前的江城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治安奇差无比。”
我:“我知道……还有人说是安定医院里的疯子被人放出来了,胡乱杀人。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据说有艾滋病人抽了一针管自己的血,见人就扎,和那起图钉杀人案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
谈心:“那群人做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也做了不少类似劫富济贫的事情。他们好像非常喜欢打破现有社会的秩序,让其变成一片混乱,他们非常喜欢看到群众恐慌的模样。”
我:“后来呢?为什么‘鲨鱼俱乐部’销声匿迹了?”
谈心:“因为,一个女人。她算是‘鲨鱼俱乐部’的首领,同时也是我的患者。”
我猛地抬头盯着谈心,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惊人的故事。
我难以置信的说:“她……就是张之遥口中的她?也是你曾说过的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谈心瘫软在沙发上,眼中满是失落,“是的,就是她。她叫许诺,是我的病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自己最近失眠,还有些头疼,而且心里很不舒服。那天我和她聊了很多,发现这个女人虽然表现出轻微的焦虑、抑郁症状,但她的心理世界无边无际,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最后甚至连我自己都有点被她说服了。
“我忘了是多久以后,其实她已经没有病了,但还是偶尔会过来找我聊天,而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和她聊天的过程就像是看了一本好书,能够站在另一个角度去欣赏世界,欣赏社会,欣赏人类。
“她说,人类和其他生物没什么区别,如果找出一个最大的区别,那么应该就是自大。但她并不是一个自大的人,她喜欢观察人类的反应,甚至比你我更像是一个心理学家。但也是这种心态,她有时会把人类当成实验室的白鼠,认为用人类来做实验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她加入了‘鲨鱼俱乐部’,借助组织的力量做了很多事情。”
我:“许诺竟然会把这些告诉你?”
谈心笑道:“是啊,多么的不可思议。她说人类的爱情是一种建立在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联结,然而人类却又是一种极具社会性的生物,说白了爱情这种联结只不过是人类所拥有的无数联结之中的一个而已。当其他联结的力量过强,爱情就会崩溃,所以她不相信爱情。
“可是我没想到,她也没想到,在共同经历了一件事之后,她竟然会真的对我放下所有防备,和我分享了她的一切,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谈心虽然在笑,可是眼角却有泪光。
我好奇地问:“是什么事情?”
他掀起上衣,让我看了一眼他的后背。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疤痕!
虽然十多年的时光已经让这些疤痕痊愈,但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条肉色的丑陋虫子,密布在谈心的后背上,令人望而生畏。
随后他就放下衣服,对我说:“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已陷入震惊。
谈心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女疯子和一个心理医生相恋了。但是和其他恋爱的女人的心理不同,按理来讲,女人一旦被爱情冲昏了头,应该会向往安定的生活。可许诺偏偏相反,她反而更加疯狂地研究人类,还想让我也加入。
“她越来越狂热,而我却在爱情中越来越清醒。直到有一天,我和她摊牌了。她笑着对我说,其实我也是她的一个实验品,她想知道爱情究竟能让一个男人付出多少,她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绝对的信任,绝对的包容。”
“之后我给了她答案。”
我:“什么答案?”
谈心:“我亲手把她送进了监狱,还把我所知道的所有‘鲨鱼俱乐部’的情报交给了警方。当时接受案件的人是老邢,从那时候起他就觉得我是个不可靠的人,甚至可能是‘鲨鱼俱乐部’的叛徒,我懒得解释。”
我恍然大悟:“所以从那之后‘鲨鱼俱乐部’就几乎销声匿迹了。”
谈心:“我给她的答案,是背叛。她说的没错,人类终究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破坏社会,我不能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戏耍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算是她,也绝对不能。”
我:“可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谈心:“他们说人类是自大的生物,而他们又恰巧是最自大的那一群。当然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故事,比如张之遥,一定有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变成现在的样子,无可挽回。”
我:“其实仔细想想,他们的观点也有些道理。一直以来,人类都在用各种手段去研究外界的种种事物,上至宇宙,下至微生物。但是仍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惑着所有人,那就是‘我是谁’。这是一个哲学问题,甚至是神学问题,同时也是心理学问题,而且至今没有答案。”
谈心:“没有答案的原因是没有办法用某些先进的办法研究人类,因为社会,因为道德。人类拥有精密的研究器具,最终却因为道德的缘故无法研究自身。”
我:“的确如此,当初臭名昭著的阿尔伯特实验,华生算是第一个触碰到了心理学研究禁忌的人。”
谈心:“不仅仅是这些,早在心理学诞生之前,研究人类禁忌的人就已经出现了。准确来说,心理学的出现,大脑的研究,让人类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来研究自己。但偏偏研究自己这一命题,又是违背道德的。人类的心理,其实可以得到更精确的测量,比如感觉剥夺实验,比如睡眠剥夺实验,可是这些惨无人道的实验,真的合法吗?”
我:“我想我大致明白‘鲨鱼俱乐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了。”
谈心:“一群疯子,充满异常。”
我想起了“斯坦福崩溃实验”,那是一个利用监狱情景来研究人性的实验。它成功地利用情境激发了人性中混乱的一面,实验结果令人心寒,并且最终被强制终止了。
谈心:“当我通过图钉杀人案察觉到‘鲨鱼俱乐部’有可能再度出现的时候,真的很害怕。”
我:“为什么会卷土重来呢?”
谈心冷笑:“当然和社会有关,我说过他们就是社会的一块块心病,过度贫穷、过度富有、愤怒、焦虑、忧郁,这些都会创造出更多的‘鲨鱼’,其规模简直难以想象。”
谈心的说法让我感觉心里很压抑。
我:“我没法反驳你,或许你是对的。”
谈心:“我也没法反驳他们,或许他们也是对的。”
是啊,对于人心,对于社会,乃至对于国家,对对错错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我:“张之遥应该认识许诺?”
谈心:“我不知道,不过从他在审讯室里说的话来看,至少是见过面的。这样的话,张之遥的种种行径就更加合理了,凡是和许诺见过面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她说的话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你忍不住想要做出平常不敢做的那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