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对自己的下水道如此感兴趣,忍不住一身冷汗。

  那是一颗牙。

  “小兄弟,你最近没有向马桶里扔牙吧?”罗从转头问道。

  刺青男已经不会说话,盯着沐天陉手里的那颗牙急忙摇头。

  “还有你手里的那块儿,”沐天陉对罗从道,“那是人体的茎突骨,是头颅骨骼的一部分,在头颅与脊椎相交的地方。那些细碎末中应该也能化验出些骨渣,不过有这两样东西就不

必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测。还记得你说过那些天总有人炖排骨吗?”

  罗从愣在那里盯着沐天陉,思维已经回到一年以前,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气味。“你是说他……”

  “没错,高压锅。他将夏小雨的尸骨熬烂,冲到了马桶里。”

  刺青男突然瘫在地上。罗从看着刚才还满脸横肉的东北猛男,调侃道:“还浑身刺青呢,胆儿不会这么小吧。”谁知猛男带着哭腔用东北方言喃喃地说:“俺们家煮饭用的高压锅,

是前面租房的人留下的。”

  罗沐二人忍不住对望一眼,一起咽了口唾沫。

  “快!”罗从突然回过神来,“去找房东。”

  “等等。这里。”沐天陉盯着坐便马桶的屁股在仔细研究着。

  罗从赶紧俯身去看。白色的瓷桶表面竟然写着几行小字。

  一股味,斧头落下去切开骨头,白的,接着冒出红乎乎的血,他在澡盆里冲着,把血弄干净,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烧了,下水管也用盐酸洗几回。

  “什么意思?夏小雨好像不是被斧头肢解的。”

  “我想凶手不是在描述自己,这是一段摘录。我在哪里见过,印象很模糊,应该不是我感兴趣的书,不然会记得。”沐天陉沉思一会儿似乎自言自语道,“我坚决不能容忍,这个在

出租房的卫生间毁尸后不冲刷干净马桶的人。”

  罗从听的莫名其妙,也没有多问,拿出手机将几行小字拍下,向刺青男要了房东的联系方式和一个保鲜袋,将两块碎骨包起之后,二人匆匆下楼。

  警笛刺耳的鸣叫终于将木在卫生间的刺青男惊醒,赶忙披上外衣冲门而出,一秒钟也没有多待。

  “他一定用了假身份证。不过只要房东还记得他的样子,我就能画出来,这样可以马上通缉。”望着车外的光景,沐天陉兴奋地说。虽然手已经洗了,可衣服上仍然散发着臭味儿。

  罗从看了一眼徒弟,很想提醒他,他自己也正在被通缉中。“老刘告诉了我你关于那个‘祭’字的解释。你倾向于仇杀?”

  “没错。刚才发现那些东西之后我更确定了。”

  “夏小雨只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还有褚梦瑶,社会关系并不复杂,会有什么人对她们如此仇恨?”

  “人在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时候,会做一些可能连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让一个人最痛苦的做法,是伤害他最关心的人,这是最极端的报复。凶手可以随时对夏源下手,却耐心准备、

等待,残害夏源的女儿,原因就在这里。”沐天陉眼前浮现出一个孩子的身影,那个紧紧抱着擎天柱从不松手的孩子。

  “夏源曾经是煤气公司的技术人员,后来下海做生意,规模不大。近几年将毕生的积蓄几乎都扔在了股市里。妻子很早就下岗在家,四年前死于心肌梗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家

人,什么人对他如此仇恨?他与褚局家人既不认识也没有相似的地方,如果按你所说二者应该有个交叉点才对。”

  “这个交叉点就是我接下来调查的目标。”

  房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三人见面后罗从出示了证件并提问一年前租房者的情况。

  “租房的时候我跟他要过身份证复印件,可后来一撤租那张纸对我就没什么意义,早当垃圾丢了……名字?还记得,叫张戈,对,兵戈的戈……样子?他就租了半年,我总共只见过

他两三次,这么长时间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戴眼镜,三十岁左右,挺文质彬彬的感觉……不是中介,我在中介登记了,也贴了一些小广告,他是直接联系的……房子是我爸在煤气公

司的时候分的,后来房改就买了过来。”

  沐天陉来之前特意准备了铅笔和画纸,可是问了半天只得到了姓名、大体年龄和身高。“你说他住了半年时间,你确定是他在这里住吗?有没有可能转租出去?”

  “这我可说不准。他搬走我都不知道,房子到期我来催房租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他押金也没要。”

  沐天陉将罗从叫到一旁,轻叹口气:“这条线可能断了。凶手可以随便顾一个小混混用假身份证帮他租房。”

  “话虽如此,还是要带这个证人回局里好好查一下,有什么新进展马上通知你。你那个旧号码最好扔掉,裴宣正在搬救兵,那个号码已经被盯上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

  “还有你的照片已经下到各区的街道派出所,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

  罗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了肢体语言,轻轻拍了拍沐天陉的肩膀,转身同房东简单交谈几句便上车走了。沐天陉看着远去的汽车,耳畔响起罗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潜意识的表白,言外之意,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师傅,您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呢?”

 

 

【第十八章 身世】

 

 

  “你已被裴宣监听,不要管我,会连累你。”

  收到沐天陉的短信,正阳心中大骂天陉的同时,努力回忆与裴宣的身体接触,暗自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有找到窃听器。虽然如此,心里还是开始堤防裴宣。

  “不是已经通缉沐天陉了吗?到这儿来查什么,有意义吗?”车停在社会福利院门口,周正阳莫名其妙地问裴宣。

  “听说你是沐天陉的铁哥们儿,也是同学加师兄弟?”

  “没错。”

  “那一定是无话不谈了。”

  “这倒难说。沈依祎出事之前,虽然不太合群,木头和我们在一起时还有几句话,可那件事之后,他更沉默了。极少跟我谈他的近况,都是我找他。”

  “你们大学认识的?”

  “读警校的时候。”

  “也就是说,其实你对他并不十分了解,尤其是大学之前的沐天陉。我这里有你们段局给我的沐天陉的档案资料,他十三岁以前是在这里度过的。”

  “这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他是孤儿。但是自从认识他以来,他很少谈自己的童年。我对他的过去确实了解不太多。”

  “现在就是了解的好机会。”

  “这和抓他有关系吗?现在时间很紧,他可能正在想办法离开舜城,你却有兴趣做这些没用的事。”

  “没用吗?我看未必。再说他暂时不会离开这个县城。”

  “为什么?”

  “直觉。”

 

  ※※※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身体微微发福的女人,名叫杨杰,虽然脸上的褶子已经不少,可也许是因为长年与小孩儿尤其是没有家庭关爱的小孩儿在一起,她的声音却润滑细腻堪比志玲。

  “我能向二位提供什么帮助呢?”

  二人显然对杨院长的“林志玲”有些意外,忍不住互相对望一眼。周正阳险些笑出声,立刻用咳嗽声掩盖住了。

  “我们想了解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的孤儿,他十五年前就离开了福利院,叫沐天陉,您还记得吗?”

  “沐天陉!当然记得!”有些失态的惊讶让杨杰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个老女人版本的小乔突然变成了一个老女人版的小燕子,裴周二人又忍不住面面相觑。“不好意思。当

然记得,那时候我还是副院长,要直接从事小孩的管理工作。我在福利院里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见一个孩子像他那样会闯祸。”

  “他很调皮?”

  “调皮?!不好意思,又激动了……可提起那个人没法不让人激动!他不是调皮,调皮是针对小孩子讲的,从他11岁开始我就不觉得他是孩子了。你们调查他,这么说,他终于走向

犯罪的道路了?哼,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完全是幸灾乐祸的语气,然而杨杰没有丝毫想掩饰的意思。

  “抱歉,打断你一下。你刚才说11岁,能说具体些吗?”

  “没错,11岁。他11岁的时候已经开始通过肢解活的动物来做他所谓的‘实验’了。并且,”最后一句话,杨杰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有其他人听到似的,“他收集它们的骨头!”

  “什么动物?”二人确实有些惊讶。

  “猫,这附近总是有许多野猫。对了还有兔子,他拿一只可怜的小白兔的头当雪球扔,当时孩子们正在打雪仗,都被他吓坏了。还有那些恶心的虫子……总之这是一个怪胎。我真想

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目前还在调查阶段。沐天陉是怎么来到福利院的?他没有任何亲属吗?”

  “没有,他几个月大的时候被人丢在福利院门口,是我们一个工作人员发现了他。很奇怪,人们很少遗弃男婴,尤其是身体健康的男婴。他没有任何先天性疾病,真不知道他的父母

为什么扔掉他,不过从他之后的成长来看,这可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是啊,看来他的童年还真是不幸。”

  杨杰显然没有听出裴宣的话外之音,接口道:“真正不幸的是我们这些当妈妈的,还有其他的小朋友。福利院是培养乖孩子的地方,他们从这里得到生来所缺乏的关爱,这是一个大

家庭。但这年头每个家庭似乎都有一个混球儿,我们这里的混球就是沐天陉。对了,我以为他一直留在马家庄,他是怎么出来的?”

  “马家庄?精神病院?”周正阳忍不住叫道。

  “没错。这事儿是韩玉珍办理的。他13岁的时候因为种种奇怪的行为被学校开除了,后来被韩玉珍送去看精神病医生,再后来那个医生就把沐天陉带走了。”

  “韩玉珍?我们能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当年发现沐天陉的就是她,名字也是由她起的。她对沐天陉非常好,也只有她的话沐天陉能听一听。其余的人,别说听话,沟通都难。沐天陉在这里十三年,我从没听

他说过一句话……”

  韩玉珍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虽然同是管理孩子,却没有杨杰那样发嗲。在相互介绍之后,杨杰本想留下听一听沐天陉到底犯了什么事,好抽机会给孩子们当反面教材。可是裴宣坚持

与韩玉珍单独谈,杨杰只好悻悻离开。

  “说句实在话,你们杨院长似乎对沐天陉抱有很大的成见。我们想客观真实的了解情况,她自己都承认沐天陉从来没有对她讲过一句话,这怎么谈得上了解呢。”

  “其实天陉对杨杰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一句,Bitch。当时只有六岁,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会了这个单词。”

  “难怪杨院长这么恨他。呵呵……”也许是见韩玉珍不像前面那位讨厌,周正阳不加掩饰的乐起来。

  “杨杰不懂英文。她恨他是因为如果没有沐天陉,她本可以早十年当上院长。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天陉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是上了警校吗?”

  “噢,你连这个也知道。”

  “沐天陉的医生孙教授告诉我的。那还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后来我对这孩子逐渐放心,消息也就变得越来越少。毕竟这里还有更多小孩儿需要照顾。”

  “他可能与一起谋杀案有关,我们希望通过调查还他清白。”周正阳自作主张地说。这可能会给韩玉珍一定的心理暗示。裴宣猜到他的用意,但好像并不介意的样子。

  “谋杀?”

  “意外吗?”裴宣也在引导韩玉珍的思维。

  “我不相信。”韩玉珍摇头道,“虽然他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但我不相信他会杀人。”

  “能跟我们详细介绍一下你所了解的沐天陉吗?他怎么来到这里,在这里的生活,以及为什么会离开。我希望您能不加掩盖地介绍,因为警方采集证言是非常严肃的程序。”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这么含蓄地警告我。”韩玉珍深叹口气,似乎在搜索遥远的回忆。

  “我第一眼见沐天陉就觉得他很奇怪。那天下着小雨,我记得很清楚,这也是他名字的由来。他在襁褓里被雨淋着,竟然一点也没有哭闹。我们都以为他天生失聪,直到三岁那年,

他突然开始自言自语,大家才注意到他可能患有自闭症。他的襁褓里没有任何留言,又是个健康的男婴,这很少见。在他三岁多的时候本来很有希望被人领养,那对夫妇条件不错,可是

不到一个月就被送了回来。没人肯认养一个拒绝同他们交流的孩子。后来还有两次很好的机会,但时间都不长。在他稍大一些的时候,大概五六岁,我带他去看了儿童心理医生,医生说

他患有罕见的亚什么症,名字我忘记了,这种病没有什么良好的治疗方法,很多人通过年龄的增长可能会逐渐好转,但是很少见。他们说像沐天陉那样严重的程度,变成正常人几乎是不

可能的,通常不得不在精神病院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在这位心理医生的介绍下,我们认识了孙濡浚教授。从那时开始孙教授便经常把他接走。

  “在福利院中有不少天生残瘴的孩子,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太在意沐天陉的一些反常行为。比如他总是把头贴在别人的胸膛上听心跳的声音,这是他唯一喜欢同别人接触的方式。他很

小的时候就对收集昆虫有着强烈的爱好,喜欢把蝼蛄、蟑螂、蜈蚣,以及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虫子收集在一个盛有土壤的罐头瓶子里。后来杨杰发现了这个瓶子,将它丢进了外面的臭水沟

,对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沐天陉对着杨杰狠狠地说了句bitch。他几乎不与任何人讲话,在我的印象里他对我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除非被逼急了,他才会大声对我说‘不’。

  “沐天陉心地一点儿都不坏,这是我多年对他的接触产生的感觉,回忆他小时候给我的印象,安静、聪敏、机智、认真、英俊。他记忆力超群,有件事我印象深刻,在孩子们自由玩

耍的时候,我和同事们在一旁休息,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的沐天陉开始自言自语,他盘腿坐在地上傻傻地望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好久大家才发现他在重复

我们之前的对话,虽然没有模仿我们的语调,但每次重复到我们笑的时候,他也会哈哈哈的干笑几声,样子既滑稽又让人感觉恐怖。近半个小时,他一字不差的把我们随意的谈话全部复

述了一遍。有一点很奇怪,他的记忆力虽然非常好,但是仅限于他感兴趣的事情,而如果不感兴趣,有些话告诉他很多遍他也记不住。他平时非常安静,最喜欢做的事除了一个人默默看

书,就是呆呆地对着天空发愣或者对着空白的墙壁自言自语,从不与同龄孩子打闹。但是如果哪一天开饭的时间晚了或者有谁把他牙缸里总是向右斜的牙刷碰歪了,他会突然大发雷霆,

这种愤怒要持续好长时间才会停止。

  “这些行为只是让人们觉得奇怪,觉得他孤僻不合群,还没有到可怕的程度。在福利院完成小学教育之后,他十二岁开始在附近一所中学读书,那时事情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他除了

持续对昆虫感兴趣,还逐渐迷上了大一点的动物,他偷偷收集各种动物的尸体,麻雀、鸽子、蟾蜍、老鼠、兔子,还有蛇,甚至野猫,大家都传言他杀了这些动物,实际上没有人亲眼见

过。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些是他从学校的生物实验课上偷偷带回来的,他喜欢对它们进行解剖,然后再做成标本。直到他十三岁的时候这些事情才被大家发现,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人知道,当然他自己也不肯说。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事件,可能大家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这些喜好。

  “由于沐天陉的性格,一些大一点的孩子喜欢嘲笑他。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因为一个小女孩在他被嘲笑的时候帮他说话,他就想送这个女孩一件礼物。小女孩有个小白兔的布娃娃

,沐天陉看在眼里,在生物课上解剖了一只白兔子后,他偷偷带了回来,剥去皮,做成了标本。正值圣诞节,院里的小朋友互送礼物,没有人送他礼物,他也只送出了一件,就是那个他

花了很久做成的兔子标本。可以想象,那个小姑娘吓坏了,马上告诉了杨杰。任凭杨杰说什么,他也没有交出那个标本。下午的时候,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雪仗,沐天陉用兔子头当作雪球

扔向了一个与那个小姑娘嬉闹的男孩儿。大家都被吓坏了,在杨杰的带领下,老师们在沐天陉常去的角落发现了他的秘密。在与他所在的学校沟通后,她们决定让沐天陉辍学,把他送进

了精神病院。

  “我觉得沐天陉只是对大自然有一种天生的好奇,特别是对拥有生命的事物。人们小时候都曾经有这种好奇,只是沐天陉表现的更为强烈,并且付诸实践去寻求答案。我从没有见他

有意伤害过什么人或动物,所以你们说他杀人,我不相信。

  “十三岁离开福利院之后,天陉便完全由孙教授照顾。他将沐天陉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并提供了专家证明,使沐天陉能够在一个寄宿学校继续读书,不但使他进一步接受教育还避

免了与社会的隔离,我想这对他之后痊愈有着极大的帮助。他十八岁考上大学之后,我就很少再有他的消息。天陉走后很长时间,甚至现在有些时候,他都是杨杰在向孩子们做反面教育

的时候大快朵颐的最好资料。”

  略一停顿,韩玉珍继续道:

  “除了不爱说话,我想不到天陉有什么缺点,但是仅仅这一点就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这让他看上去比较冷漠,他也确实很少关心别人,或者更确切的说不懂得怎样表达他对别人的

关心。离开福利院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回来过,包括哪怕来看看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我并不生他的气,只要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足够了。”

  一番话让周正阳对韩玉珍的好感又陡然增加,甚至暗自后悔没有早些作这样的调查以帮助自己的朋友,也许这位韩妈妈可以将天陉从混沌的生活中拯救出来。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打

断她,直到韩玉珍停顿了十几秒钟,裴宣才问道:“孙教授,他是舜城精神病院的医生?”

  “是的。已经好多年没有见他了。”

  “非常感谢。也许有需要我还会再来麻烦您。”裴宣起身准备离开。

  “这没什么。他的事查清楚了,你们别忘了告诉我。”

  “当然不会忘。那么再见。”

  告别韩玉珍,周正阳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刚才说打什么的资料,什么意思?”

  裴宣咧嘴一笑,“是‘大快朵颐’。大小的大,快乐的快,花朵的朵,颐和园的颐,颐在这里指腮帮子。吃的很香的意思,我想韩玉珍是在说杨杰滥嚼舌头吧。”

  “那为什么不说‘滥嚼舌头’,人人都听得懂。”周正阳发动车子,说:“这位韩妈妈人挺不错,就是太咬文了点。对了,你干吗对沐天陉这么感兴趣?我老感觉不太对劲。抓住人

审就是了,在现场和事发地区找证据和证人,这位韩妈妈对沐天陉童年的回忆根本不可能作为证言。”

  裴宣依然不做回答:“知道去精神病院的路吗?我们去拜访一下孙教授。”

 

 

【第十六章 切肤之欲】

 

 

  “生命到底是什么?我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方?梁实秋在翻译波斯诗人俄摩迦耶玛的诗时说,来不知从何处来,去不知向何处去,来时并非本愿,去时也没有征得同意,糊里糊涂

地在人世逗留这一段时间。是啊,我们人类,真是可笑。

  “还有一位苦行者,不惜耗费青春与生命,洋洒百万言以证明平凡的伟大。然而当你仰望浩瀚无际的宇宙,身处延绵万里的山脉,甚至依靠参天蔽日的千年古树,除了自身的渺小,

你不会有任何感觉。渺小,就是生命的真正含义,带来我们对短短几十年人生的无限恐惧。如果我的灵魂不是伟大的,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俯仰一生,命如蝼蚁,怎能让人甘心……”

  模糊不清的声音,模糊不清的世界,雾气逐渐散开,一切都是梦境,一个再也不愿折回的噩梦。眼睛终于渐渐睁开,好像从地狱深处穿透层层??重又回到了人间。

  一片幽冥,好冷。双手还在,明明感觉到了,是梦。可这究竟是在哪里呢?空间似乎同时间一样变得无形。她努力将头向右下方转去,要亲眼看到以证实它们的存在。然而突然间,

所有的意识全部恢复了,看着自己残存的肢体,她本能地试图厉声尖叫,狂乱挣扎,然而无限恐惧化作的气流却没有冲过声带,发出的只是附耳才能听见的弱微呻吟,那狂乱的挣扎也只

是自己虚幻的想象。伴随着这弱微的呻吟和无法控制的身体,她终于回到了现实,现实的恐怖,使心脏似乎都要缩小。

  “黑暗带给人的永远都是恐惧,犹如人生。”

  这个声音……

  嘣。刺眼的光束如千万把利刃扎入她的身体。她努力微微睁开双眼,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带着洁白的口罩,披着天使的外衣。她想哀求,却只流下两行期望获得怜悯的眼泪。

  “很抱歉让你如此难过,然而命运早已注定。莫哭,有价值的是你的骨血,而非这无聊的腺体分泌。”他轻轻拭去她流向耳畔的泪水,“你的眼神让我读到一些信息。对于宇宙你仅

仅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对于你自己,你则是整个宇宙。灵魂、意识是如此伟大,然而当躯体毁灭,你的整个世界也将随之消亡,这是多么美妙的自然奇迹。”

  她感觉到了疼痛,这疼痛不是来自残存的肢体,竟然来自那已经不存在的双手,它在被刀割,被针刺,被烙得通红的铁块烧灼……

  “残肢肿胀,一定是回流障碍引起,还可能出现幻肢,不用担心,这都是正常的。脉搏五十八,血压六十、八十五。”他的语气,仿佛是医生给病人做完手术后的安慰,“知道吗?

真正流芳千古的行为不是证明,而是发现。人体是永恒的艺术,引领无数伟人抛弃一切平凡前去探索,探索那五公升的血液、三千克皮肤、206块骨骼以及,600块――肌肉……”

  她感觉到脚踝下面被针深深刺入,是幻觉吗?

  “……件件都是艺术品。这双脚真的非常美丽,青色的血管在白润细腻的皮肤中若隐若现,不见一根体毛,刻意修过一般,哦,没有,天然如此,难能可贵。我猜想如果将这里的皮

肤移植到很多女人的面部,反而会让她们脸上的皮肤相形见绌。在众人一双双漂亮的鞋袜里面包裹的,可不常常是这样的激情……”

  针拔出来了,那疼痛是真实的存在。

  “……而激情,是所有灵感的源泉。”

  麻木。就像小时候骑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因为时间久了,那双快乐的脚丫渐渐失去知觉……

  吱――

  一面巨大的镜子反转过来,在里面她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双脚,还有旁边托盘里反着寒光的刀具。

  他轻轻用刀尖的背部在脚踝上方划出一条清楚的线痕,将解剖刀的刀尖呈直角刺入皮肤。褚梦瑶恐惧的眼泪已经干涸,没有了痛的感觉。

  “生活中尽是些愚蠢无知、小家子气的琐事,都是些小人物,小人物,平凡,可怕、令人窒息的平凡。只有在生命面前挥动我的艺术,探究死亡的奥秘,才能使我感觉到自身的存在

。”

  刀尖仅仅刺入一小块,阻力已经突然减小,他立即将刀刃斜成45度角,稳捏刀柄,缓缓切开了皮肤。

  那镜面仿佛成了一张影布,正在放映一部恐怖电影,而被切割的仅仅是一个道具。

  “知道吗?解剖是一门艺术,与音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联系不是来自声音,而是来自从事这两种艺术的双手,都是那么灵巧而美丽。正如我现在的操作,附上浪漫的名称,执

弓法,你有没有在音乐会现场听过小提琴演奏?”

  左手拿齿镊牵起皮瓣的一角,右手用解剖刀剥离皮肤,掀起皮片,微微砉然之声,皮骨相离,一层红白相间的膜暴露出来。

  她的眼睛死了,意识死了,顿时之间,好象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剩下的只是无助地默默忍受,或者说是期盼,期盼早些死去。

  “萨拉萨特的《吉普赛之歌》,中段悲酸忧郁,旋律非常适合现在的节奏,嗒啦……嗯……嗯……”

  伴随着一阵悠扬的鼻腔音,他按节奏切割着褚梦瑶的踝部肌腱。

  在仔细谨慎地对血管神经结扎之后,终于看到了红色的骨组织。“没有护士的帮助,没有人给你递送工具,也没有人为你拭擦额头的汗液,真是项累人的工作。”

  他收拾了一下眼前的工具,为褚梦瑶作了止血处理。打开新的工具包。

  “j国有部电影,叫做《切肤之爱》,我猜你一定没有看过,影片虽然描写女性,却并不适合女性观看,是部很变态的电影。”说着他停止了手头的工作,抬头冥想,似乎回到了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