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每天都值班吧?”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除非他休息会找我或者其他副总顶班,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以每天都是他在盯着。”
记者的上下班时间是不固定的,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从家里就直接去采访了,到了下午甚至傍晚才回报社写稿子,有时候甚至不回报社在家里写完稿子用email传给编辑就行了。所以邱兴华无法集中提取每个人的指纹,只能在报社里等着,回来一个记者就提取一个,那些不打算来报社的记者,也接到了电话,必须到报社来一趟。
仪器很先进,按下指纹,扫描,传回局里数据库,比对,几分钟之内就能锁定目标。苏镜离开社长办公室,来到报社大堂的时候,邱兴华刚刚结束他的工作,这倒不是因为报社每个人员工的指纹都留下了,而是因为已经找到第四枚指纹的主人了。
顺宁市又新增了八例甲型H1N1流感确诊病例,患者均为某中学初一学生,目前正在接受居家隔离治疗,该校从今天开始停课一周,所有学生全部实行居家隔离观察,市疾控中心将跟踪监测。
作为跑卫生线的记者,谢彩宁一接到疾控中心的采访通知就立即赶过去了,虽说火车脱轨是这几天的重头戏,但是其他重要新闻也同样需要关注。谢彩宁,二十五岁,长发,皮肤微黑,长得蛮漂亮,身材很好腰很细,踩着一双高跟鞋,说起话来眼睛忽闪忽闪的,风情万种。
“你说我吗?”谢彩宁说道,“是啊,我是坐过皮总编的车啊……不是昨天……我想想,是前天,对,就是前天……卫生局请各新闻单位领导吃饭,我跟皮总编一起去的。没事了我就走啦,还要赶稿子呢。”
谢彩宁走了,留下了一个风情万种的背影,长发飘飘宛若波浪起伏,不过不是酒红色,苏镜还是叫住了她:“谢记者。”
“怎么啦?”她转过身,娇滴滴地问道。
“你有一件红色连衣长裙吗?”
“没有。”
邱兴华说道:“看来凶手很狡猾,没有在车上留下指纹。”
苏镜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当然也有可能凶手可以毫无顾忌地留下指纹,因为她自信她能为自己留下指纹找到充分的理由,比如一起坐车去吃饭。
“有一点比较奇怪,”邱兴华说道,“广告总监杨亮的指纹特别多,前排座椅的前后、后排座椅的椅背、椅垫,甚至天花板、窗玻璃上都有她的指纹。”
杨亮,苏镜从名字判断,以为是个男人,没想到是个女人。她大概三十五六岁,长发,盘成一个髻卷在头顶上,罩了一个黑丝网。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比较丰腴。跟她握手的时候,苏镜才发现她的肌肤滑腻腻的。她的性格非常爽朗,此时呵呵一笑,说道:“我这人不老实,只要不是自己开车就坐不住,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陈社长曾经说我像个猴子似的。”
多么完美的解释啊,简直无懈可击!但是停车场红衣女子的形象总是在眼前浮现,身高、体形、步态,跟她特别像。
“杨总监昨天晚上几点回家的?”
“我晚上不用值班的,下午一下班就回家了。”
这是真的,邱兴华从杨亮老公那里得到了证实,当然老公的证词往往并不可信,可是小区保安也说,他看到杨亮是在傍晚6:30左右回家的,他还跟杨亮打了招呼。
可以走的路都已经堵死了,满怀希望的苏镜沉寂下来。他盘算着,从仇家入手是行不通的,从姚琐涵到刘宁,再到皮华明,每个人都算是老好人,没什么仇家也没有什么恩怨,但是每个人在工作中都多多少少滥用了话语权,这是他们的共同点,而另一个自然是那张意义不明的卡片。最关键的是,那个红衣女子半夜三更躲到皮华明的车里干什么?那人究竟是谁?她跟凶手有什么关系,或者她就是凶手?

6、玉面郎君俏记者
何旋一进门就兴奋地叫道:“哎呀,我们栏目组今天发生一件天大的新闻!”
当时苏镜正在无所事事地画着圆圈箭头圆圈箭头,他已经画了好几页了,每页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听到老婆这么兴奋,他好奇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今天乔昭宁跟樊玉群吵起来啦,”这个八卦女人也不等苏镜继续问,就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两人吵架的全过程,其细节之细,甚至连耳闻了整个过程的苏镜都自叹弗如。在何旋的描述下,乔昭宁和樊玉群差点挥拳相向。终于说完了还意犹未尽,开始点评:“乔昭宁从来没跟领导吵过架啊,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苏镜平静地说道:“今天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何旋登时生气了:“哼,那你不早说,害得我费这么多口舌。”
“我没机会插嘴啊!”
“好几天没收拾你了,你皮痒了是不是?”
“对对对,”苏镜连忙说道,“我背痒,你给我挠挠。”
何旋上前就把老公教训一通,说道:“这男人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是是是,尼采的老婆曾经说过,带着鞭子去见你的男人。哎哟,不对,尼采好像没老婆。”
“看来教育得不到位,”何旋饿虎扑食般杀将过来,一把将苏镜按倒在床。两人折腾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这才作罢,苏镜问道:“乔昭宁是第一次跟领导吵架?”
“是啊,很多人都吵过了,乔昭宁可是第一次啊。我们都叫他玉面郎君,唇红齿白笑起来迷死人,而且脾气又特别好,除了以前为有人叫他外号他发过一次飙,就没见他跟谁红过脸。今天肯定是爆发了,他压抑很久了。”说起单位里的逸闻野史男女八卦,何旋的兴趣就起来了,以一副十足的三八婆形象站在老公面前,继续喋喋不休,“哎哟,樊玉群这嘴啊,有时候真是少个把门的。以前,冯敬叫他‘小乔’,他不高兴就跟他吵了一架,从那之后就再也没人当面这样叫他了。可是那次不知道为什么,樊玉群好像吃错了药,骂乔昭宁油头粉面娘娘腔,小乔的脸色登时就红了,我们都以为马上就有好戏看了,谁知道他就当没事人一样走了。哎,你听没听啊?”
“听着呢,听着呢。”
其实,苏镜早就心不在焉了,就在刚才,他突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重复着“玉面郎君”。他这才发现,乔昭宁的确很帅,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现在仔细想想,他跟台湾的马英九倒有几分酷似,都是高高的个子,英俊的面庞,还有一种奶油气质。他闭上眼睛勾勒着乔昭宁的样子,何旋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假如给乔昭宁戴上一个假发会怎么样?”苏镜睁开眼睛,继续问道,“你接着说,乔昭宁怎么压抑了?”
“我们普遍认为他连揍樊玉群的心都有。有一次,他采访政协副主席梁晓涛,上身份字幕的时候,把名字写错了,本来是‘拂晓’的‘晓’,他写成了‘大小’的‘小’。结果播出后就被市领导骂了,一级骂一级,最后樊玉群在开大会的时候点名批评乔昭宁,说他没有责任心,工作马虎大意,这些话还都没什么,可是樊玉群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说他不安好心,故意给他下套要害他。当时乔昭宁小脸气得通红,这事要是搁在姚琐涵身上或者放在几年前的苏楚宜身上,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乔昭宁却一声没吭。后来私下跟我说,字幕上错了,樊玉群审片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樊玉群也有责任。”
“苏楚宜也会跟领导暴跳如雷?”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何旋说道,“有一次苏楚宜去采访物价局和水务局搞的水费上调听证会,听证代表几乎是骂起来了,有的质疑水务局核算的水价成本,有的质疑水务局盖的员工宿舍太豪华,有的质疑水务局的涨价动机,说什么为了节约用水上调水价的说法都是鬼扯淡。在听证代表的强大攻势下,水务局的代表哑口无言。苏楚宜很兴奋,因为他录了很多同期声,可是一回到台里,樊玉群却告诉他,上级主管部门指示这事简单处理不许用同期声,苏楚宜当时就气炸了,跟樊玉群大吵一通。吵完之后就尥蹶子了,片子也不做拔腿走了。”
“这么有个性啊?”
“个性也是要有条件的嘛,他那天是跟凌岚一起采访的,后来凌岚一个人写稿编片。如果就他一个人去,他也不敢走,就因为有凌岚所以有指望,这才敢开溜。第二天还请凌岚吃饭。”
苏镜呵呵笑道:“个性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条新闻我印象非常深刻,不但平淡无味,而且跟事实相差很远。说什么听证代表对因原材料、维修费、电费上涨而导致供水成本上升表示理解,认为适当调高水价既是保证供水企业正常运行的需要,也是促进节约用水、保护水资源的一项重要措施,但要控制好上调幅度,多考虑广大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你们都是这样睁眼说瞎话的啊?”
“没办法,我们是被逼的。”
“苏楚宜现在不跟领导吵了?”
“好久没吵过了,而且颇得领导赏识,”何旋说道,“他也算混明白了,跟领导吵没啥好处,现在领导说一他绝不说二,有事没事都要请示一下。”
“乔昭宁岁数比苏楚宜大吧?他还没混明白?”
“问题就在这里啊,我们都以为他混得挺明白的,可是没想到他今天竟然发飙了,还把樊玉群的老底给揭了。”
“樊玉群说他忘恩负义,有一次他迟到了,是樊玉群出面,才让他写了个检讨了事。”
“谁跟你说的?樊玉群说的?”
“是啊。”
“这人真不要脸,”何旋说道,“那次的确是乔昭宁迟到了,但是不能怪他啊。那年宝龙区一家歌舞厅发生一次严重火灾,烧死了四十多个人,市里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情况。结果,樊玉群给忘了,没派人,发布会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他这才想起来,赶紧派乔昭宁去采访,结果就迟到了。因为之前全国媒体对这次火灾报道很多,而且不少报道很片面,所以市里对这次火灾特别重视,一看电视台的竟然迟到了,立即把乔昭宁批评得灰头土脸,这还不解恨,又给我们台长打电话,于是樊玉群就让乔昭宁写检讨。”
“靠!他写了?”
“写了。”
“看上去不像是委曲求全的人啊。”
“这还不完呢,过了不到一个月,又有一个工业区的厂房起火了,不过没死人。樊玉群派乔昭宁去采访,乔昭宁不去。”
“还在闹情绪呢?”
“不是,”何旋解释道,“歌舞厅起火后,中央都派调查组下来了,钱市长的乌纱帽晃晃悠悠的,随时都会被撤职。他最后倒台,可能就是从这次大火之后开始的吧。当时乔昭宁说,现在再去报道这起火灾就是给市里添乱。但是樊玉群坚持让他去,他只好去了。结果正好遇到了分管消防的副市长,把他赶回去了不说,还打电话给我们台长,说我们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台长自然批评樊玉群。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樊玉群根本没说是他派记者去的,而说是乔昭宁自己去的。”
“看不出来啊,他这人怎么这样啊?看上去人还不错啊!”
“他就是一笑面虎,要不是跟谢台长关系好,哪能轮到他上位啊?”
“谢台长从哪儿来的?”
“他本来是上级主管部门一个副部长,后来调到我们台当台长,跟樊玉群是老乡,据说樊玉群老早就开始抱人家大腿了,结果还真抱对了。”
“乔昭宁今天吵架的时候说樊玉群那些糗事,指的就是这个?”
“他糗事多了。”
“说他出卖自己同事是怎么回事?”
“哦,说的是苏楚宜,你们局里有个副局长姓沈吧?”
“是。”
“这事跟他有关系。”
苏楚宜接到一个投诉电话,说是一个村子拦路设卡收取过路费,他便约来许伟才一起去采访。这个村子位于一个交通要道上,村干部带领村民把村口一堵,过路车辆收费五块。苏楚宜扛了一台大机器,为以防万一,又让许伟才拿了一个密拍机。密拍机藏在公文包里,包的侧面露出一个针孔摄像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两个人坐在采访车里,径直开到了村口,一个铁栏杆横在中央,一个村民穿着保安的服装,还戴着红袖章,傲慢地朝车子摆摆手,说道:“五块钱。”
“为什么收费?”
“我们公司规定的。”
“你们什么公司啊?”
“管那么多干嘛?快交钱走人。”
“你们这不是乱收费吗?”
“反正从这里过,就得交钱。”
最后,苏楚宜交了五块钱,通过了路卡,然后走下车,扛起摄像机对着保安拍摄起来。没拍多久,路边一个房子里突然冒出几个保安,边跑边嚷嚷着:“哪里的?不许拍!”苏楚宜不管不顾地继续拍摄,一个保安冲到跟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狠命一拉,苏楚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们是干什么的?”苏楚宜问道。
保安吼道:“没有我们同意,这里不准拍摄。”
苏楚宜将镜头对准保安问道:“凭什么要征求你们同意?”
“你不服是不是?”一个保安推了苏楚宜一把。
这时候,许伟才夹着公文包走下车,怒气冲冲地呵斥道:“你们老实点儿啊,我已经报警了!”
谁知道,保安们却哈哈大笑:“报警?派出所就是我们村长开的。”说完,将两人围在中间。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像是村干部,他分开众人,走到苏楚宜跟前,说道:“把带子拿出来。”
苏楚宜问道:“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不答话,向众保安丢个眼色便走开了。一个保安大叫道:“把磁带交出来。”
苏楚宜问道:“干嘛?想打人吗?”
“打你怎么了?”一个保安一个巴掌扇到了苏楚宜脸上。
苏楚宜扛的机器将近二十斤重,后部挂着一个厚厚的电池,他扛着机器迅速一转身,电池重重地撞到了一个保安的鼻梁上,顿时鲜血直流。保安们像是发疯的野兽,向苏楚宜扑过去,许伟才大叫一声:“不要乱来,警察来了。”警察真的来了,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路旁,警车旁站着两个英姿飒爽的警察,他们抽着烟聊着天看着苏楚宜被打,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的电影。许伟才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救命”,但是他们却无动于衷。许伟才灵机一动,夹着公文包冲到警察面前,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管管啊?”
一个警察微微一笑:“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电视台记者,来这里采访乱收费的。”
“哦,有没有经过我们所里领导同意?”
“没有经过你们同意,他们打人,你们就不管了是不是?”
“话也不能这样说啊。”另一个警察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时候,一个保安一把抓住了摄像机,跟苏楚宜争夺起来。许伟才将公文包的方向一转,对准了苏楚宜。另外一个保安将苏楚宜踹倒在地,苏楚宜不得不松开了手。摄像机被保安抢了过去。
许伟才又转过头来,问警察:“他们抢我们机器,你们到底管不管?”
一个警察说道:“年轻人,顺宁这地面水深着呢。不要以为什么都可以曝光的,记者也没什么了不起。”
保安们把磁带取出来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苏楚宜,然后扬长而去。警察大喊道:“不要跑,站住!”接着,保安就一哄而散。
这一幕,都被许伟才的密拍机拍下来了,在跟保安争夺摄像机的过程中,苏楚宜光荣负伤。
樊玉群看到火爆的画面之后,跟每个新闻工作者一样,兴奋得不得了,吩咐苏楚宜、许伟才立即写稿编片,当天晚上就要播出。两人斗志昂扬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又被叫到樊玉群跟前,说这条片子不能发了。因为那个村子归源村派出所管辖,而源村派出所所长是沈副局长的小舅子。那两个警察回去汇报情况之后,尽管知道磁带已经没收了,但是派出所长还是不放心,便给姐夫打了电话。沈副局长跟人大一个副主任关系要好,于是找人大帮忙,就这样辗转找到了樊玉群。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然后苏楚宜就去医院处理伤口去了。
“这也是上面有压力,樊玉群才把片子毙了,怎么叫出卖同事呢?”苏镜问道。
“这事还没完呢,”何旋说道,“顺宁各大媒体之间竞争激烈,但是各报社、电视台记者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苏楚宜被打之后,立即想到,要把这事搞大,光靠一档《顺宁新闻眼》还不够,必须联合全市所有媒体集中火力进行批评报道,才能造成声势引起关注,所以在采访回去的路上,他就给报社记者们打电话了。正好,第二天你们局里有个新闻发布会,你们破了一宗毒品走私案,又正好是沈副局长主持召开的,正事说完之后,有记者突然问起警察纵容保安打记者的事,沈副局长顿时大怒,说:‘不是都跟你们樊玉群说好了吗?给他个人大代表就不要纠缠这事了?’”
“为了一个人大代表,就眼睁睁看着苏楚宜被打?”
“是啊,这人够意思吧?”
“苏楚宜也没意见?”
“我不都跟你说了吗?苏楚宜早就大彻大悟了,领导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所以领导越来越喜欢他了。倒是许伟才,一气之下离开了栏目组。”

7、车震之后又挥拳
梅尔文·门彻说:“新闻是易碎品。”
仅仅过了三天,火车脱轨撞居民楼这一重大事故,已经悄悄从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位置撤了下来,这时候纸媒便百花争艳了,《顺宁日报》的头版头条是《顺宁推动知识产权运用促进经济快速健康发展》,《顺宁晚报》是《上半年顺宁三千八百三十四对夫妻“散伙”》,《顺宁都市报》是《顺宁爆发甲流社区感染,一学校停课》,顺宁快报是《月嫂供不应求工资超白领》。
虽说头版头条各有不同,但是像火车脱轨的后续报道、甲流疫情还是在各报头版占了一席之地,只是位置有所不同罢了。而最吸引苏镜的是《顺宁日报》,这份报纸他以前几乎不看的,但是今天的一条新闻彻底把他吸引住了:《文化鸿运:谱写和谐发展新篇章》。
没错,这“文化鸿运”就是三天前被《顺宁日报》曝光过的鸿运地产公司,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题目是《动辄断水断电,鸿运地产真霸道》,正是同一家公司昨天在同一份报纸上做了很大的广告,今天又在同一份报纸上登出了一篇光芒四射的新闻来。头版字很大,只有一行标题,算是导读,翻阅正文,苏镜发现这家公司原来这么可爱,这么优秀,这么有文化底蕴,这么关心业主生活,他很难把鸿运跟那家给业主断水断电的公司联系起来。文中说,房地产业经过长期发展,好房子越来越多,而购房者做出选择也越来越难。在今天,商品房价格越来越透明,建筑设计、质量难分高下,项目地段也仅仅成为个人喜好而并非优劣的选择,这个时候,只有文化底蕴深厚的地产才能打动消费者的心。
接着便列举了鸿运地产旗下几个小区开展的文化活动,比如小区居民迎奥运运动友谊赛,阳光笑容全家福评选活动,祖国山河摄影展,特邀艺术大师为小朋友做音乐指导……还采访了公司老板,大谈特谈为什么要搞文化……苏镜没耐心看下去了,权力产生腐败,这里的权力指的不仅是政治权力,还包括话语权力。后来,《顺宁日报》隔三岔五就来一篇鸿运地产的表扬稿,长短不一,内容各异,有的表扬其诚信建设,有的表扬其爱心义举,有的表扬其严把工程质量关……总之,鸿运地产已经脱胎换骨了!
这天将近中午的时候,苏镜接到了何旋的电话,当时他正在苦苦思索着三宗谋杀案该如何侦破,而何旋的电话给他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放下电话,他就直奔《顺宁都市报》而去。
传播学讲,传播分为三种: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和大众传播。
千万别以为,大众传播占了“大众”二字就会高于其他两种传播途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人际传播的力量有时候非常强大,这种一传十十传百的传播方式,会使传播速度呈几何级数增长。
昨天晚上,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来到《顺宁都市报》,找到了社长陈伟,说了几句话。但是这几句话很快就传开了,传到何旋耳朵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手信息了,据说现在顺宁新闻界的每个人都知道了。苏镜离开公安局的时候,兴奋地说了这事,等他到了《顺宁都市报》的时候,公检法系统差不多每个干警、法官、检察官都已经知道了这事,接着消息便向卫生系统、城管系统、环保系统……蔓延。
当苏镜站在杨亮面前的时候,这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苦笑了一声,说道:“苏警官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苏镜嘿嘿一笑没说话。
杨亮说道:“我没有杀人。”
“你是什么时候上了皮华明车的?”
“晚上9:30。”
“那是一个长发女人。”
杨亮将发髻摘下来,头一甩,酒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滑泻而下。
皮华明上了车,发现座位上放了一张纸片,八个圆圈十一个箭头,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他没有细想随手放在旁边,然后说道:“好香啊!”
后座传来杨亮的声音,她咯咯笑道:“迷迭香味的。”
“老公不在家啊?”
“他那个窝囊废,管他干什么。”
杨亮老公下岗待业一年多了,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了经济来源,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而且还有继续下探的趋势。任谁摊上这样的老公都会郁闷,而当老婆还是一个单位的领导的时候,这种矛盾就会更加激烈。杨亮说道:“我跟他说单位要开会。”
“咱们去哪儿呢?吃点东西去?”
“不,”杨亮娇笑道,“我要吃你。”
“那我今天就把你喂个饱。”
皮华明说要去宾馆开房,但是杨亮却说要玩点新鲜的。当皮华明听到杨亮的主意后有点慌张,说道:“车里面啊?很多人都是死在车里的。”
2003年辽宁庄河市教育局长和一名女子裸死在车内;2007,浙江一镇党委书记和妇联干部裸死于车内;2008年,湖北省公安县审计局一副局长和地税局一工作人员裸死在车内;2009年,河北一县城的一主持人和一富商裸死在车内……
这都是血的教训,作为新闻工作者,皮华明自然知道这很危险。但是杨亮一边摸着皮华明的胸口一边撒娇道:“只要到一个空旷点的地方,把窗户开一点就没事啦。”
皮华明被摸得欲火焚身,立即找到一公园停车场,然后两人便干柴烈火地奋战起来。已经很晚了,停车场本来也没什么人,可这天晚上却偏偏来了一辆车停在他们旁边,司机起初也没在意,可是杨亮的声音实在太大,他听到了,然后便好奇地看着。不管是谁,被人盯着屁股看都会很冒火,当这个人又是报社总编的时候,火气就更大了,皮华明提起裤子拿出一瓶可乐下车冲那人泼了过去,偏偏那人车窗没关,被淋了一身。他要下车理论,可是刚打开车门迈出一条腿,皮华明一脚顶住了车门,那人进不能进出不能出,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皮华明打完了气也消了,便带着杨亮扬长而去了。被打的司机记下了皮华明的车牌号码,他报警了,但是派出所爱搭理不搭理,他只好托人找交警帮忙,查到了车主信息,于是来到《顺宁都市报》大闹一场,哪怕得不到赔偿,也要把这个报社总编的名声搞臭。
车震,打人,就是这样一条信息,很快传遍了顺宁市的新闻系统,苏镜也由此来到了《顺宁都市报》。很多人立即想到了江苏太仓那个记者和女主持人,他们也是在搞“车震”,也被人看了,也打人了,也跑了,警察也是不管……历史,何其相似啊!
而这一幕,也正解释了为什么皮华明车里会有那么多杨亮的指纹。
“你们是几点分手的?”苏镜问道。
“11:20,皮总先把我送回家,然后就走了。”
“然后你们没有再联系过?”
“没有。”
杨亮说平时她都是把头发挽起来的,所以一般员工不知道她的头发烫过还是酒红色也在情理之中。还有句话她其实没有说,做这个发型,是因为皮华明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