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冰问道:“你跟谁说好的?”
“你是哪个电视台的?”
“顺宁电视台。”
“真反了你们了,我刚刚为顺宁投资了四个亿的公益项目,你们就来搞我!”
白石冰还想顶撞几句,姚笛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附耳对他说:“别忘了,你是记者,你是来记录的,不是来辩论的。”
徐虎说道:“雷总,你又不是没钱,你都能投四个亿搞公益,为什么就不能赔偿我们呢?我们是一百三十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我们一垮,几百号人就跟着喝西北风了。”
“徐虎,你是徐虎是吧?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你们越是叫记者来,我越不会赔偿你们。我凭什么赔偿你们,你们在我这儿干过吗?”
一个叫刘晖的维权工人说道:“雷总,做人不能太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雷总,我们这些人半条命已经埋土里了,还怕被你弄死?”
雷天横烦躁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耐烦地说道:“就你们八个人过来的?”
“是。”
“其他人呢?”
“在家里养病,都走不动了。”
“你们先回去,我跟公司几个经理开个会商量一下,三天后给你们答复。”
“雷总,你又要金蝉脱壳啊?你让我们等了好几个月啦。”
“既然等了好几个月,那也不差这三天吧?”
“不行,一天,最多一天,我们明天就要你答复。”
“好,明天给你答复。明天我到哪儿找你们?”
“还是我们找你吧。”
“你们来回也不方便,我去找你们。”
那一百多人在家养病是真,更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往来一趟市区很不容易,奔波了几个月,他们都已心灰意冷,身子骨也经不住折腾了,于是便委托徐虎等八人帮他们维权。
徐虎将他们所住招待所的地址告诉了雷天横,雷天横摆摆手说道:“都散了吧散了吧,我明天一定去找你们,赶紧把这棺材给抬走。”
围观的人群渐渐离开了,雷天横早已进了公司大院躲了起来,几个维权工人怅然若失,刘晖说道:“徐虎,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不整出个结果来就绝不走吗?”
“你们也看见了,他都说了,我们不该叫媒体来。这事我们本来就理亏。”
“什么,我们还理亏了?”
“徐虎,你今天是怎么了?”
“你不会拿了他好处费了吧?”刘晖问道。
徐虎勃然大怒:“说什么呢?王八蛋才拿他好处费呢,我要是拿了他一分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咳死!”话刚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刘晖赶紧拍他的背,悻悻地说道:“你原谅我,我也是口不择言,糊涂了。”
徐虎咳完,朝刘晖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只要你们相信我就好。”
他们争吵的一幕也都被记者拍了下来,徐虎走到白石冰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
2.别想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白石冰和姚笛采访结束回到台里,果然得到片子被毙的消息,白石冰不甘心,跟余榭吵了起来:“余制片,我们到底是谁的喉舌?我们是党和人民的喉舌,而不是黑心煤老板的喉舌。”
余榭乐呵呵地笑:“小白啊,雷天横刚刚为我市投资了四亿元兴建文庙,你这时候曝光他,确实不妥,对顺宁市的形象也不好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事只拍不播。”
“我们不曝光,其他媒体也会曝光,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姚笛劝慰道:“没事啦,走啦走啦,你跟余制片说也没用,跟你大姐学学,要有点心理承受能力,不要怕这种打击嘛!以后这种事多着呢,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在这种环境下,只要我们去记录了,就算是尽到了我们的责任。”
“是啊,我们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要是没接到市里电话,也肯定支持你们把这片子播了,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余榭感叹道,“以后这种事还会经常发生,《顺宁新闻眼》最大的精神财富在于,不管我们受到多少打击,但是大部分人依旧能保持足够多的理想主义。小白啊,其实呢,这几年我们的舆论环境已经是越来越宽松了,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毕竟还是在进步的,虽然进步不大,可能感觉不是那么明显,但是如果你站到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以一种纵深的眼光来观察,你会发现我们的确在进步。”
这天晚上,几个尘肺工人坐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看完了《顺宁新闻眼》,徐虎笑呵呵地说道:“看吧,我就知道这孙子不会帮咱们。”
刘晖说道:“徐虎,也不能这么说。上次还不是顺宁台的记者给了你外地记者的电话?”
徐京跟着点头:“是啊,幸亏找了外地媒体。”
徐力则心存疑惑:“外地媒体能管用吗,他们就能帮咱们?”
徐虎说道:“放心,肯定行!”
刘晖问道:“对了徐虎,今天你跟那个记者在说什么呢?”
“啊?哦……”徐虎说道,“咱们当时不是闹哄哄的吗?他都拍了,我就跟他商量能不能不要播出这段了。”
“人家干脆一个画面不给你播,哈哈。”
徐虎站起来说道:“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徐虎走出宿舍,众人继续神侃,刘晖说道:“河北围场县有个尘肺工人,得到十七万元赔偿,你们知道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报纸都报了。”
徐力冷不丁地说道:“十七万有什么用?根本不够治疗费。”
徐京说:“能拿到十七万也好过没有啊。”
刘晖说:“我要是拿到十七万块钱,我病也不治了,反正治不好,我就留给我儿子上大学用了。”
刘云涛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老刘啊,不是我说你,就你儿子那成绩,还想考大学?”
徐力支招说:“我看你要是得到赔偿金,干脆把你儿子的户口整到北京去,那里分数线低,能比我们这边低100多分呢,以你儿子的成绩,要是在北京的话,怎么的也能进个清华北大。”
众人一阵笑,徐京说道:“你就吹吧。”
“我说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
刘云涛说道:“你以为北京户口那么容易买到啊?你得去开个公司,每年缴税一百万元以上,还要连续缴三年,哈哈,你觉得你行吗?”
刘晖叹口气说道:“哎,妈的!下次投胎的时候一定看仔细了,得专奔着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去。”
徐京环顾了一圈,疑惑道:“徐虎这家伙打个电话打这么久?”
刘晖说道:“嘿嘿,找姑娘去了吧?”
徐京说道:“就他那样,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还能找姑娘?”
众人一起苦涩地笑,笑着笑着剧烈咳嗽起来,此起彼伏,像是一曲大合唱。待咳完了,徐京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说道:“我看看去,这小子在外面干什么呢?”
他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刚要去拉门把手,突然一声巨响,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徐京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一撞之下,立即摔倒在地鼻血直冒。
七八个大汉闯了进来,每人手持一根木棒,二话不说照着几个工人劈头盖脸一顿猛打。这七个病号哪是对手,一个个躺在地上双手护头,只有挨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门口还有两个大汉站岗望风,招待所其他房间的客人听到声音探头出来看看,立即被他们吼进去了:“滚回去,看什么看?”
几分钟后,七个人已经浑身是血瘫软在地,不停地哀嚎。其中一个大汉说道:“你们听好了,这次我们算是客气的,如果明天还不走,就要了你们的狗命!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顺宁!知道吗?别想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然后抽出一沓人民币扬到地上:“每人两千块钱,拿去看病,别嫌少,就这么多了!”
说完,几个人扬长而去,刘晖忍痛叫道:“徐虎呢?肯定是他出卖了我们!”
辖区派出所一个胖乎乎的民警赶到了现场,东看看西瞅瞅,像是一个进了菜市场的老大妈,等他看够了,这才问道:“看清打你们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刘晖说道:“看清了,最后威胁我们的那人剃了个平头,方脸,浓眉,三角眼,左脸上有块刀疤。”
“他们为什么打你们?”
“他们肯定是雷天横派来的。”
“谁是雷天横?”
“毒龙坡煤矿的老板。”
“有证据吗?”
“没有,不过肯定是他,除了他,别人没有理由打我们。”
“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猜测,造谣污蔑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道吗?”
“你们可以调查啊。”
“这还用你教我们啊?”胖警察不耐烦地摇摇头说道,“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养病,把病养好了再来。”
“这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们不走。”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你们愿意待着就待着吧。现在凶手跑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他们来的时候,你们记得早点报警。”
胖警察就这样走了,屋里众人悲愤地看着胖胖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向刘晖。徐虎不在,他就是大伙的主心骨了。
刘晖喃喃道:“他们已经串通好了。”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找媒体,现在只有媒体能帮我们了,”刘晖接着又骂道,“妈的,徐虎这龟孙子死哪儿去了?所有记者的电话只有他有!”
“要不我们到电视台到报社门口静坐去?”
“顺宁媒体根本不管用,外地记者我们又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众人唉声叹气,只觉天地之大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他们进退维谷陷入绝望之际,一个胖子走了进来,操着一口浓重的闽南口音问道:“这是怎么啦?”
刘晖一看到这胖子,两眼立即放起光来,他虽然不认识这个胖子,但却知道今天白天他来采访过。刘晖立即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胖子见状连忙上前搀他起来。
刘晖说道:“刚才一群人闯进来,不由分说就打我们。”
“知道是谁吗?”
“还能是谁啊?”
胖子朝门口喊道:“小张,还没拍完啊?赶快进来,采访啦!”
摄像师小张本来扛着摄像机拍摄被踹坏的房门,听到呼唤立即奔了进来,看到鼻青脸肿的几个人,立即忍不住骂了出来:“妈的,畜生,人渣!”他将三脚架支好,摄像机固定住,取景,调焦……
“施制片,好了。”
这位施制片不是别人,正是上海电视台的资深记者施喆,几年前,顺宁市一列火车脱轨冲下高架桥撞毁了一栋居民楼,他来采访过;后来,顺宁市又爆发血铅事件,他又来采访,而且还被顺宁警方跨省追捕;再后来,一桩十三年前的冤狱随着一场特大矿难大白于天下,他再次来到顺宁。今天,是他第四次到顺宁采访,他跟顺宁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
此时,他手持话筒采访刘晖等人,他们激动地将刚才发生的暴力事件讲述了一遍,又给记者展示他们的伤口……
施喆临行前给几个工人留下了两千块钱,他知道这点钱只是杯水车薪,但是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似乎只有这样,他的痛苦才会稍微舒缓一些。回到宾馆已是午夜,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忍不住将工人被打的事情连同一幅照片,发到了微博上。
有人说,围观就是力量,微博改变中国。虽然已是午夜时分,可是短短一个小时之内,这篇微博就被疯狂转发了千次以上,在这千次转发中,就有两个郁闷而失落的人,他们都是记者,都渴望报道尘肺工人维权难的新闻,但他们是本地记者,所以只能装聋作哑,只能集体失声,一个是白石冰,一个是任一。
施喆的这条微博一石激起千层浪,到第二天上午,转发量已经突破一万次了。顺宁市政府顿时慌了手脚,一面派人联系网络运营商要求删除这条微博,一面给本地媒体负责人下达命令,要求本地新闻人不准在网上转发、讨论此事。
余榭接到宣传提示后,给栏目组的每个人群发了短信,任一看了看,笑了,随手将手机丢到了一边;白石冰看到短信后,越发愤懑,随手就将短信转发到了微博上。
3.他被捅成了筛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刘晖等人被打后,都认为是徐虎出卖了他们,这实在是冤枉,徐虎根本没做这种缺德事,他之所以不在屋里,是因为殴打事件发生时,他已经遇害了。
发现他尸体的,是一个叫戴环生的男人。
如果你是个男人,而且刚刚来到顺宁,丁庄是个不得不去的地方,这里灯红酒绿,这里纸醉金迷,这里能满足你所有的欲望,这里的小姐成色好服务优。戴环生不止一次梦想过这里,今天,他得了一笔横财,梦想终于要实现了。他挥挥手叫来一辆的士,自我感觉风度翩翩地上了车,径直来到丁庄村。他在一家招待所暂且住了下来,刚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却听屋外“咣”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阵阵惨叫声,他以为来到了人间地狱,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却听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吼道:“滚回去,看什么看?”
戴环生吓得赶紧缩回头关上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等到外面安静了,这才走到走廊上,经过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那是一个超大的房间,里面有四张上下床,地上躺了几个人,呼天抢地地叫。他犹豫一阵,拨打了110报警,深深地吸口气平复了心情,意气轩昂地走了出去,走到烂漫的夜色里。
对他来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街对面的霓虹闪烁不停,仿佛召唤着迷途的人,这是一家歌舞厅,门口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穿着旗袍,开衩到大腿根部,笑语嫣嫣地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但是他不为所动,他知道歌舞厅的小姐大部分只能摸不能碰,而他需要的比这还要多。走进一个个小巷,这里面藏匿着一家家美容美发厅,一片粉红的灯光,屋里端坐着七八个风姿各异燕瘦环肥的女子,或清纯喜人,或热情似火。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靓仔,玩玩吧。”
他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心里有点紧张,低着头急匆匆地走开了,但是刚刚走过去,心里又懊恼万分,他特别希望哪个小姐能主动出来,但是没人干这蚀本的买卖。走过了七八家美发厅,他还是低着头赶路,最后,他终于战胜了自己,鼓起勇气走进其中一家。
几个小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慌脸皮发烫。老板娘爽朗地大笑起来:“哎哟,靓仔,害羞呢,第一次吧?我们这里的妹妹个个如花似玉,功夫又好,包你满意。怎么样,挑一个?”
他呵呵傻笑,把屋里的姑娘匆匆从左看到右,又匆匆从右看到左,最后指定一个身材玲珑剔透,脸蛋粉里透红的姑娘。老板娘说道:“靓仔真是好眼力,我们这个小妹最温柔了,肯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小妹带着他在小巷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一个单元楼停下,然后上了三楼。屋子里灯光昏暗,似乎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但是已经被老板改造过,用木板分隔成四五个小房间,有的房间里传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那里正在进行战斗。小妹将他带到一个小房间,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他一时不知所措,真想马上开溜,但是接下来的情景,吸引着他迈不动脚。
一双俏生生的乳房乍然耸立在面前……
当他走出出租屋的时候意气风发,觉得自己终于是个男人了,只是心里还有点失落。城中村的街道纵横交错,他飘飘欲仙地走了一会儿之后竟然迷路了,每栋楼都是肮脏鄙陋,每条巷子都是污水横流,当他发现迷路的时候,已经走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子,这里没有灯光更没有霓虹,他有点慌乱,心脏怦怦直跳,生怕从黑影里突然蹿出一个歹人。而当他一脚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时就更加不知所措了,背靠在墙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本可以离开,但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掏出手机,用屏幕做光源,蹲下来看个仔细。
那是一个人,在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的时候,戴环生不敢确定那是一具尸体。他伸出手推了推那人。
“喂?”
那人的脸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然后,戴环生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血腥味,再用手机屏幕照一下地面,但见鲜血汪了一大片。他大惊失色,立即报警。
苏镜赶到现场的时候,小巷子已经用警戒线围了起来,几个一百瓦的大灯泡照着尸体,同事们正在勘察现场、拍照取证。
“苏队,现场被破坏了。”猛子懊恼地说。
“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这么快就被破坏了呢?”
“你看这地上到处都是污水横流,要想提取脚印只能走出这片污水区,而那里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围观了。报案的人大呼小叫,几乎把全村的人都喊来了。”
“哪个人报案的?”
“喏,正在做笔录呢。”
戴环生很激动,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被谋杀的人,所以语调非常激昂,掩饰不住兴奋和激动,套子时不时地告诉他:“慢点,慢点,别激动。”
“哎呀,这里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摸黑往前走,结果一下子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第一感觉就是,糟了,出事了,我拿出手机一照,就看到他趴在那儿了。”
“这里这么黑,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套子问道。
“我这不是迷路了嘛!”
“你不住这儿?”
“我今天刚搬来。”
“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周围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
套子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留下了联系方法,告诉他以后有事还要找他。戴环生有点恋恋不舍,真想跟警察多聊一会儿,这毕竟是他的人生第一次。
苏镜戴上橡胶手套蹲在尸体旁边,猛子说道:“背后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伤口。”
苏镜微微点头,和猛子合力将尸体翻了过来。那是一个年轻人,年龄大概在二十七八岁,嘴唇破裂,脸上、额头上有大片淤青。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T恤衫,胸腹处漫了一大片血迹。
猛子说道:“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谋杀人。”
“何以见得?”
“你看这人的胸部、腹部被人捅了起码十几刀,从这些刀口中,我感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说这是报复杀人?”
“嗯,”猛子凝眉沉思道,“如果不是复仇,很难想象凶手会将他捅成一个筛子。”
苏镜呵呵一笑,说道:“西安警方曾经接到报警,说是有一个女的浑身是血,倒在马路边生死不明。他们赶到现场后发现女子已经死亡,而且身中八刀。你觉得这是报复杀人吗?”
套子接道:“这叫激情杀人。”
猛子顿时不好意思了,白了套子一眼,嘟囔道:“用你多嘴?”
药家鑫八刀夺命一案曾经闹得满城风雨举国皆知,所以连砍八刀未必是报复杀人,苏镜拍拍猛子的肩膀,说道:“你的思路也是一个方向,而且是很重要的方向,我只是提醒你,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任何谋杀案都可能比看上去要更复杂。”
男子下身穿一条大短裤,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个牛皮信封露出了一角,苏镜轻轻地将信封扯出来,透过信封敞口,他发现里面装着一沓人民币。
男子的身份则成了谜,因为他没有携带身份证,身上也没有手机。
苏镜环视四周,然后问道:“小邱,凶手杀人之后怎么逃离现场呢?”
“丁庄村的小巷子四通八达,随便从哪个出口都能出去。”
“每个出口都是灯火通明,”苏镜说道,“他把人捅成这样,自己肯定也浑身是血吧?”
“你是说他换了衣服?”
“你觉得呢?”
第二天,苏镜主持召开案情分析会,十几个人济济一堂,聚精会神地听着,其中几个人还抽着烟,时不时地喷云吐雾。
法医杨湃说道:“死亡时间应该是发现尸体的三个小时前,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死者胸腹部共有二十五处刀伤,心脏、肺脏、肾脏、脾脏、胃脏无一幸免,其中心脏中两刀,一处是左心房,一处是右心室……”大屏幕上播放着死者的照片,杨湃拿着一支激光笔,小红点在照片上移动着,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满屋子的同事,继续说道:“凶手的刀法比较凌乱,从伤口痕迹分析来看,腹部这一刀扎得最深,而同样是在腹部的这几刀则扎得很浅,胸口这几刀又比较深,不过这几刀的刀口不是很整齐,我判断,刺这几刀的时候,凶手差不多失去了理智,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杨湃的话遭到了猛子的反驳:“喜羊羊,你这是推测的吧?”
杨湃眼睛一眯,微微一笑:“灰太狼,我的推测都是有根据的。”
这喜羊羊、灰太狼的一问一答,逗得同事们哄堂大笑。苏镜摆摆手说道:“杨湃,你继续。”
杨湃瞟了一眼猛子,眼神中尽是得意,猛子气得想吃了他,却听他继续说道:“我将尸体进行了全面解剖,然后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他指着大屏幕继续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黑乎乎的照片,一个器官的照片。
“这是死者的肺。”杨湃说道。
有人叫道:“哇,这人抽了多少烟啊,抽成这样了。”
又有人说:“告诉你们要戒烟了吧?”
刚才抽烟那几个人笑嘻嘻地把烟掐了。杨湃继续说道:“烟抽多了,的确会变成这样。不过,这个人不是因为抽烟抽的,我仔细检查了他的肺,发现肺部组织纤维化特别厉害,肺泡中的物质主要是游离二氧化硅,这种物质在煤矿的粉尘中含量特别高。”
“矽肺?”猛子脱口而出。
“是,二期矽肺。”
“最近不是有些矽肺工人一直在上访吗?”
苏镜说道:“孙家沟那边煤矿那么多,患有矽肺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这个人未必就是上访那些人。猛子,再说说你的发现。”
猛子站到台前,从杨湃手中接过激光笔,点着一幅新的照片说道:“这是昨天晚上我们在丁庄村垃圾站发现的血衣,这个垃圾站距离案发现场有六百米远,经血液分析,与死者的相同,可以肯定,这就是凶手行凶时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衣服,男式,XXL号。
猛子继续说道:“另外,在垃圾站里,我们还发现了一部手机,但是通讯录全部删除了,sim卡也被取走了。”
苏镜说道:“大家说说看,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同事说道:“凶手认识死者,这是熟人作案。”
猛子接道:“很可能,死者在遇害前曾经跟凶手通过电话。”
苏镜说道:“对,现在确定死者身份是头等大事。另外,我们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一件重要物证,一个牛皮信封里装了九千八百块钱,九十八张百元大钞。”
鉴定科的小胡站起来说道:“那些钱不是新钞,所以很难追查来源,而且指纹很乱,能够清晰识别的只有三个,其中一个是死者的,另外两个有可能是凶手的,有可能是银行工作人员的。”
“等等,”套子打断了小胡,“你的意思是说这钱是凶手给死者的?”